作者:Lee太白
她明明是清醒的,意识保留的十分完整。然而自身的思绪如今却无法像以前一般,天经地义地驱使自己的身体。仿佛思绪与身体的某个连接被切断了。不,应该说是被什么阻挡了。
沈伊人的意识能清楚地感觉到有一层模糊朦胧的‘墙’,将自己的意识隔绝在某个领域之外。如此说未免太过玄妙,然而她所经历的正是如此。
她的意识似乎分成了很多区域,她能够自行行走在各个区域之间,探寻自己的记忆,甚至是最为零星的片段。唯独是最后的一层,那被‘墙’封住的地方,她无论如何都无法穿过。那应该就是阻绝身体与精神联系的东西。
沈伊人尝试过集中精神,以莫大的愤怒驱使,想要破墙而过。只是效果甚微。
如果那层‘墙’是精神上的创伤就好了。
稍感疲劳的沈伊人下意识地这么想,仿佛已经查知了那堵墙的真面目,一如她断案神速。
如果是心理创伤,沈伊人有绝对的自信不去浪费那个时间,花最少的光阴走出来。她早在少女时已经经历过家破人亡,群敌环饲的苦痛。那次没有击倒她,她也绝不会再让伤痛击倒自己。
可是这一次的对手是自己的身体。
沈伊人意识恢复,才智不昧。能从自己的身体各方面的感觉回馈上,推理出自己所患的病症叫做‘假死症’。这是一种极难医治的癔症。身体认定了自身的死亡,令她的意识无法回到身躯上面。即令是多么高明的大夫,唯独对癔症却是一筹莫展,这个状况她屡见不鲜。
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对自己的身体如此的无力。
过往无论是何等的艰难,还是如何刻苦的练功学剑,她都凭着绝大的毅力以及远超常人的气势猛冲而过。碾压过了曾遭遇的困境。无法这么做的时候毋宁令她非常头疼。
颓唐只持续了不到一刻钟,英明神武的沈老大已经不再浪费时间去想这些了。
她开始搜集自身的情报。
她已经不太记得当时自己与阿不勒斯的一战结尾如何。然而在这个思域的空间之内,她无须自己去回忆。整个思域的领域如今尽在眼底,她可以随意浏览过去的记忆,无论是多么零散的片段,都一一在目。
不知算否因祸得福,这种体验大是异常。她一一查阅记忆片段,仿佛查阅卷宗般的严瑾。可惜记忆到了她豁出性命去接阿不勒斯三招的时候就戛然而止,之后自己如何逃出生天一概不知。好像她逃走是出于身体本能,而大脑并未将这些收入。
模模糊糊之中似乎是有抱着战云奔跑的触感,还有落入水中的短暂记忆片段。可是这些都不足以推出当日发生的所有细节。
沈伊人唯有向自己的身体要答案。
她无法调运真气,可是由于无法动弹,感知却更较往常更为敏锐。略一放松心神,便能看清自己身上的情况。
沈伊人惊奇地发现自己的内伤出乎意料的低。当日与阿不勒斯的死斗时,她记得自己呕血成升仍自负隅顽抗,负伤极为严重。可是如今除了全身经脉闭塞之外,内伤几乎豁然而愈。她不能肯定现在的时间,可是从窗外的微风和空气中的味道却能判断犹在冬季。
以她的伤势而言,不该这么早就能痊愈。似乎体内发生了什么奇异的变化,而她并不知情。
她细细检查一遍,全身的伤势几乎都好了。
唯有左手手筋断裂一如既往,手腕上一道极大的裂口,已然成了一道丑陋疤痕。检查了一遍左手手腕果然不能动,身上自动流转的真气也是遇此即返,显然已是残疾。
女子之身又是武者,遭此横祸谁不恼恨至深?沈伊人的脑回路却是异于常人,只是叹道幸好:还好留了一只右手能用,否则批阅公文麻烦可不小。
她略过左手不再去想,再检阅身上的内功情况。
而这次,沈伊人有着更为惊人的发现。
受了那么重的伤,她全身的武功尚在。不但如此,内气之精纯浑厚犹胜从前,就像是经历了一番苦修,凭空增添了数年修为。
更为奇异的是,她体内似乎经过了什么秘法改造。经脉的行气方式经过那一日与阿不勒斯的死斗之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结论令她惊骇莫名。
沈伊人不知道她体内的变化,乃是由种种奇遇叠加而出。
她被阿不勒斯封了全身穴道,经脉如同一个闭塞的小天地。而明非真留下的心识却仍存在,一直引导内气行走,为了保护她的性命,强行以那股心识的行气方式形成了一个小周天。
明非真注入的这股心识以及运功的法门来自于他所修炼的三大奇功之一,修炼过程凶险莫甚,略一不察就会走火入魔,经脉尽绝。在这全身穴道禁锢的情况,却误打误撞能以最低限度不伤害内脏的走完明非真那套行气的路子。
这法子看似取巧,其实十分凶险。要知内家练气之士,引导内气行走,在穴道被制的情况下是最为困难的。由于穴道被封,真气行走的线路收窄。其中路线之繁复即令是如何聪明绝顶之人也不得不凝神存想方能前进一二。奈何修炼这门武功的心魔之巨也是前所未见,无论如何聚精会神,总是能从心内杂念里生出魔念作祟。稍有意外便能致人死地。
然而沈伊人当时却不只是陷入昏迷,而是陷入了假死状态,意识混沌不明。
引导真气行走的唯有一个对线路早已精熟的心识。无论心魔如何作祟,也无法影响到她真气行走的坚决。是以这段时间以来,真气不住行走,宛若日夕苦修。她原本修炼十数载的六象真气,正一点一滴地成为这门新神功的养料,使之不住壮大。本来的内功却是一直消退。
等她发现的时候,自己的内功已经不见了十之六七,而明非真的那门神功,她却已突破了入门阶段。
她一直昏睡至今才醒,体内的真气运转的自然而然,早已本元培固。就算此刻现下,依然在不住吸收她原本的内力来增强。她想要改回从前的模样,除非是废去全身武功重练,不然也毫无办法。
沈伊人默默观察真气的行走方式,察觉这是一套博大精深,而且行功构成之妙直是匪夷所思的内功。虽然不知其名,却远胜过她所接触过的任何武功。
她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在不清不楚的情况下得到罕异的神功,对沈伊人来说并非是件好事。她一直以六扇门绝学为傲,若是她能找到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当场就要老大耳括子扇过去。
只是此事目下全无头绪,她不得不放下这个难题,继续去思考另一个大难题。
即使查遍全身的状态,她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自救。
假死症的救治方式在她脑海里闪过许多次。如果想要让意识穿透过那堵‘墙’,恐怕要让精神受到足够大的刺激,令身体与精神的连接接通。她曾读过六扇门手札,记得有两桩假死症的治愈案例。一是妻子诞下麟儿,一喜之下竟然回魂。另一例却是老父惨死,心中悲苦,一下子便哭了出来,之后身体便行动无碍。
但这法子都非是医书记载,说不定连大夫也不知道这种法子。
她唯有沉住气默默地等。
她保持着意识清醒,有时候也酣然入睡,但一日的大多数时间仍是只能在思域之内以意识活动。算得上十分枯燥。
等待身体醒来的这段时间让她惊讶不断。
她逐渐知道,原来救她回来的人竟然是本来想要拜访的洛剑山庄少庄主洛司命。他对自己还算关心,每日探望两次不说,还总是吩咐下人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还有洛家的洛大夫,的确是医道圣手,他开的药浴每能舒缓她闭塞的经脉,令无法行动的她也可以逐渐解开穴道。
最叫她惊讶的,要数渣痞居然也混了进来,还有个外号叫做渣真人。想到是手下冒险潜入来救自己,本来也是一番欣喜。只是渣痞这家伙太没本事,不但没能救人,自己一块被困住了。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来的最勤的依然是洛司命。
沈伊人对这个年轻男子颇为欣赏。
就在她看来,洛司命这人虽说是心地良善,也能说是和蔼有风度,不过有些稍嫌太没气概。若是收在自己手底下磨炼个几年,或许能有些成就吧。但那一夜,听到洛司命自诉衷肠,将自身的悲苦和压力一点点地说出来。沈伊人对他的软弱一面稍有改观,若是易地而处,说不定自己也是进退两难。她本是大户人家出身,对这些情由一听之下便能全盘理解,所以很是能了解洛司命的处境。
总的来说,沈伊人变得更加地欣赏他了。
而这一夜,也是洛司命鬼使神差,想要一亲芳泽的一夜。洛司命含住了药丸,垂下了头,一点一点地贴近过去。
他的脸庞缓缓靠来。
沈伊人觉得很恶心。
洛司命在她心中的好感全数崩塌。
沈副总督对于恋慕情感,向来迟钝。尤其是年轻男子对自己的爱慕之心,她少女时期便习惯性置之不理。久而久之,已经到了辨认都觉困难的程度。
她对于洛司命的欣赏介于‘这年轻人过的可真苦’还有‘挺年轻的就这么能干,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之间,更类似于邻居家有个优秀的小孩,或者街上卖橘子的阿婆看到一个好青年忍不住出口称赞。都接近于长辈对晚辈的欣赏。
所以洛司命的忽然无礼,叫她心底一阵恶心。
相对于沈伊人对男性追求者爱慕之情的钝感,她对男人往她身上投去的污秽视线却是十分敏感。沈副总督天生丽质,兼有傲人胸怀,沈家没落之后,自是京中纨绔子弟狂蜂浪蝶的。所以沈伊人早已习惯了这种异性身上略带兴奋的气息,更知道这气息的针对对象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