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Lee太白
“她做了什么?”
“她……她……”
她了几次,仍是不知道如何措辞。
男子锐利如鹰隼的目光陡然射出凌厉气势。
“你似乎觉得我很有空。”
这一句话说完,谢大人全身仿佛重若万斤。那不是心理压力这般精神上的重压,而是胸口无法呼吸,眼睛逐渐泛白,连骨头都在发出哀鸣,如同真的被万斤重物压下办的痛苦体验。但形成强烈对比的是,谢大人所坐的那张做工马虎的椅子,却连晃动都不曾有过。
“……她、她下令斩了那六个犯人,一个不剩下。六个犯人背后的世家她也下令抄家,还流放了他们的父母妻儿。下令流刑千里,若有反抗闪躲,流刑之后还要枭首弃市!”
男子仍是看着谢独谪,然而目光中的压力却减轻了许多。那层目光中似乎撤回了什么奇怪的‘质’,令谢独谪全身一松,不会在持续这种状况下以至真的重伤。谢独谪喘息不停,浑身汗浆如语,渗透重衣,仿佛生了一场大病。
“谢……谢大人开恩。”
男子陷入了长考似的一阵沉默,过了许久方才开口。
“你如何看到沈伊人此女。”
“啊?”
又是一个难回答的问题。然而想起了大人不爱等待的脾性,无论如何不敢再度迟疑,心中想起什么便说什么。
“是!依属下看,这位沈大人,很有可能是另一个雁十三。重兴指日可待。”
然而说完这句话,谢大人便后悔的差点哭出来。
这到底有哪里好一些?这句话分明是把大人得罪的更惨啊!大人生平最讨厌的人里面,雁十三说不定都要超过西门吹灯那魔头。六扇门有今日说不定便是大人处心积虑的结果。这时候提什么指日重光,提什么另一个雁十三啊!
唉,当初要家人捐个官来做,去做文官不好么?偏要仗着是亲戚进了麒麟卫,到今日还是这般不受待见。
谢独谪大人徒有一身惊人武功,文才也自不弱,然而这个说话不过脑子的毛病那是自小就落下的,这时候要改,未免为难。只是得罪的人可就不免多了。
男子听完谢独谪的答案,沉默一阵,方才开口。
“本座……也是这么认为。”
“啊?”
“此女乃是上前任六扇门总督之女,又是雁十三亲手教出来的,有这般优异并不出奇。皇上对沈家的眷爱朝中无人不知,向来待她如同亲生爱女。因着对沈家的亏欠,说不定疼爱还要超过几位公主殿下。这女子十分争气,六扇门残垣一座,她却能整理的井井有条。上任不到一年,接连破了十来个大案,名动京华。京城之中的女官,还没有谁能像她这般成名如此之早。”
没想到大人竟然对沈伊人如此推崇。
谢独谪这才想起来,大人可是待他一开口就将沈伊人的名字说出来了。以大人一向的目中无人,要他记住一个不到十五岁少女的名字几乎是不可想象的事。这说明,大人早就对这女子在意了。
“光是如此也罢了。此女对六扇门有一种天生的归属感和荣耀,她是绝对无法收买的。有她在,六扇门重光,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那么……大人的意思是,要提前对付她了?”
谢独谪不知为何竟而有种失落感。那句‘莫欺百姓’的话重新在心里响起,似乎颇想看看这少女会建立起一个怎样的六扇门,而不是创业而成便中途腰斩。
“不,这女子动不得。”
男子语气坚定:“皇上对麒麟卫重用,不是因为器重,而是因为无法可想。麒麟卫是朝中最强的部队,不得不用而已。圣上心里对于武林三司的排位,麒麟卫向来不是第一。今日得掌大权,成果来之不易。何况沈伊人是皇上最珍爱的人之一,动她害她,何异于戮害公主?麒麟卫是圣上的快刀,不是朝廷的毒药。”
这话说的实际,连谢大人都是一听就懂。要是六扇门唯一的传人都出了事,凶手便只两家可疑,皇上并非昏庸之君。皇上心中恨极了麒麟卫。此时纵然碍于情势不敢妄动,十年,二十年后又如何?男子所言,对情势的把握极为准确精辟。
“那莫非放任于她?”
男子摆摆手:“不妨。她另有一个双胞弟弟,才能脾性远不如其姐。但却是沈家真正的继承人。女子之家,终要嫁人。朝中已届婚嫁之龄的贵族子弟所在有多。本座向皇上建议,要她找个如意郎君嫁了,并不为难。”
如大人所说,这真的是时间的问题。
以沈伊人的才能,或许真能在某一天做到她的梦想。然而,她却绝对不可能在适婚年龄结束前,真正做到重兴六扇门。
以圣上厚待故人之后的习惯,是绝对不会让沈伊人守身不嫁的。若沈伊人坚持为了六扇门不出嫁,反而会被皇上认为她有篡夺胞弟位置的野心。皇上纵然再疼爱她,对待这般野心勃勃之人,也定会生出间隙。大人此举,乃是软刀子杀人的极致了。
然而男子说完便算,似乎也不大有兴趣继续这个话题。
只是男子此时却不知道。他与沈伊人这场奇妙的战斗,将会被沈伊人天外飞来的一笔扭转到谁都从未想过的地方去,以极有沈伊人风格的旗开得胜而终结。从那一刻起,男子才真的将这个少女视为一方首脑来看待,那已经是后话了。
“还有……庐山的人撤退了。听说他们撤退的时候才叫人见到规模,不但是凌血照、凌丛这两大青年高手,连慕容松也来了。甚至还有人说看到了风过龙庭的身影。凌函钟这次,似乎是铁了心要攻下杭州。”
男子发出一声冷笑,缓缓摇头。
“庐山剑观,不过是在找死。”
“大人的意思是……”
“为了要对付这头老狐狸,本座布下三万麒麟卫于左近,能在一日之内集结。”
谢大人遽然心惊,原来大人将麒麟卫布置在杭州之外一日路程的地方。难怪凌函钟也发现不了麒麟卫踪迹。可是这样岂不是赶不上凌贼作乱杭州了么,那可救不了人啊……不!大人是故意的!
想通了这一点,忽然背心都凉透了。
男子语气平淡,似乎在说着再也正常不过的事。
“只待他在杭州杀的风云变色,人困马乏,麒麟卫将会从秘密通道进入杭州,将这批疲劳的乱党一网打尽。正值魔教倾覆,人心思变,只要庐山一灭,其余的白王七冠绝对没有那个继续装着韬光养晦的耐性。”
只消庐山本山之中的高手迫不得已求救剑仙草庐与寒山寺,那么白王七冠之间的大战将会无休无止。麒麟卫就能向朝廷请命出征平乱,一次重创白王七冠,荡平江南武林。
谢大人从未想过他竟然亲身参与了这样一件大事。若非庐山剑观不知为何铩羽而归,江南的大乱伊始,便是在他所在的杭州,思之无风起寒。
“那、那么……死的人呢?”
说出这话来谢大人自己都吓了一跳。大人绝对不允许旁人有另一套与麒麟卫相左的思想,他这么说简直是在找死。
“可怜。”
男子的目光穿过谢大人,似乎也越过了这间戏园,居高临下,鸟瞰神州大地。
“但不这么做,会有更多人会变得可怜……一座江山,不需要两种秩序。”
男子说完直立起身,缓步离开。他的背影,仿佛背负着一整个国家般的沉重,因为背负的多,因而显得无比的伟岸。没有人注意到他长得什么样子,就好像没有人记得他曾经来过。只余下一点点印象,也不是对人,而是对他左手拇指上那一枚戒指。
那枚刻印着白马的纯银戒指,夕阳下熠熠生辉。
谢大人坐在原位,直到大人离开远去方才长舒出一口气。
还未能整理好思绪,店主却递上了一张笑脸。
“谢大人!”
“你是……”
“大人贵人事忙,忘了小的也是正常。谢大人走马上任,今日居然光临,我小小临阳阁蓬荜生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