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妖孽 第1850章

“皇帝万岁。”身后的骑士做出同样的动作，山呼万岁之声震惊四野，直冲云霄。

嬴政任凭激动的泪水在脸颊上流淌，身体就像是一座丰碑，矗立在军阵之前，这才是大秦帝国，这才是大秦虎狼。

在咸阳宫，永远感受不到军营中那壮志激烈的豪情。大秦有此雄狮，何愁天下不净。

军前不跪拜，马上拔剑画出十字，乃是骑兵最高的礼节，这是当年太子将闾创建骑兵时定下的规矩。

“众将免礼，众将士免礼。”嬴政猛地拔出天问，学着军中骑士的方法，在空中画出一个十字，剑气重霄而起。

“皇帝万岁，皇帝万岁。”三十万大军再次齐声呐喊，苍穹之中白云翻卷，一只鹞鹰俯视盘旋，似乎被威武军阵所惊，一声长长的厉鸣，展翅远避。

“宣皇帝口喻。赐酒三军。”蒙毅看着老父和王翦身体有些摇晃，不等嬴政说话，举剑高喊。

“谢陛下。”军阵中再次传来高呼，王贲下令，各军带回营地。

嬴政依然站在原地，一时之间老泪纵横哽咽不能成声了。

王贲蒙毅各自搀扶老父走了过来。

“陛下。”王翦声音颤抖，伸出了双手：“老臣等不负众望，终于再次给大秦训练出一只足以纵横天下的铁军。”

“老将军。”嬴政一手一个拉住两位老将军：“朕代大秦谢谢两位老将军。”

王翦和蒙武欣慰一笑，蒙毅赶紧请皇帝走入大帐。

大帐中生着炭火，温暖如春，军案一侧摆放着两张卧榻，嬴政将两位老将军送上卧榻，哽咽道：“你们不须如此劳累。”

王翦挣扎着想要坐起，却被嬴政按住肩膀：“你我君臣，相互扶持多年，无须这样多的礼节，就这样躺着和朕说话，说起来，老将军还是朕的老师，将军病重，政没侍奉病榻之前，已经没有尽弟子的孝道。是朕的不是。”

“陛下，老臣不死，就是有几句话要说。”王翦扭头看了一眼蒙武，二人微微点头，这才摆摆手，王贲和蒙毅退出大帐。

王翦骤然明亮起来，看着嬴政，缓慢清晰的道：“陛下，老臣和蒙武要说的有几件事，其中也有国事，也有陛下的家事，但是天子乃是一国之主，家事也是国事。”

嬴政点点头：“老将军请说，政洗耳恭听。”

王翦道：“王贲蒙恬，都是久经战阵之将，但是，二人秉性不同，作战方法也不同，狼族之战，关系到帝国的安危，一丝冒险之举也不可做，所以，狼族战场要以蒙恬为主，王贲只能随侍在陛下身边，不能前往九原主持战事。”

嬴政点点头：“这件事我明白，蒙恬素来谨慎，王贲忠肝义胆，都是上苍赐予我大秦的不世将才。”

王翦微微一笑：“陇西李信，武阳辛胜，岭南赵良，都是坚毅勇烈，河山社稷之才，而且，他们最可取之处，就是年龄，蒙毅和陛下同年，已经有五十岁了，王贲也四十七岁，虽是壮年，但是为了帝国长远计，还是多提拔一些年轻将官。”

“朕也老了。”嬴政一声感叹。

王翦一声叹息，泪水溢出眼眶：“这也是老臣要说的事，陛下不服老，但是军国大事，劳碌太过，自从大秦建国以来，太子就孤身在外，这些年做的事有对有错，让陛下心中不喜，但是，太子纵然有错，儿女私情却分得很清楚，其胆识武略，都是陛下不二之选。”

嬴政点点头：“他和东皇的私情，虽然让朕不喜，但是却没责罚他，只是放置不理。月神焱妃，本来就是东周公主，朕也上告太庙，册封二女为太子妃，太子侧妃。

就连端木蓉，吕雉，朕都默认了，但是这小子却不知悔改，竟然和昌平君之女也不清不楚，当日得知此事的时候，如果他在朕眼前，恨不得劈了他。不过现在想想，他却并没有做出任何有失国体之处。”

王翦和蒙武同时哑然失笑。

蒙武道：“陛下和太子，有许多相似之处，但是唯独情字一事，却大相径庭，太子风，流倜傥，沉浸在儿女私情之中却不忘国事，陛下无须太苛责了。”

“所以，朕才让他多吃点苦。”嬴政笑道：“也让他多吃点亏。天下王侯之女，任他欲求，何必将心思放在叛逆之女身上。”

王翦一笑：“儿女私情，不能动摇国本，再说，我和蒙武都是看着太子长大的，幼年从军，一步步走到今天，没有王室子弟的孤傲不肯吃苦的秉性，战阵之中，即便在艰苦危机，也能坚毅不拔。

说起来，当年楚国大战，如果不是太子悍然率军冲击项燕本阵，谁输谁赢还未可知，太子成全了老臣不败之名，甘愿将功劳拱手让给部将，从不居功自傲，宽心仁德，这样太子，才是帝国天骄。”

蒙武也道：“所以，陛下不要对太子过于苛求，至于九原，陛下也要早做安排了。”

“扶苏暂且还是留在九原，将来如何处置他，由将闾决定。”嬴政摇头道：“并不是朕不答应两位老将军，而是，朕担心将来……”

第0006章 皇帝也恐惧

吾恐季孙之忧，不在颛臾，而在萧墙之内也。这句话嬴政虽然没有说出来，但是两位老将军却都明白。

王翦蒙武相视一笑，也不在劝，既然皇帝心中都清楚，自然会处置妥当。至于胡亥赵高，二人连提都不提，有将闾这头虎狼在，二人不过是羔羊。

但是有一个人却不能不说，王翦慎重道：“最后，老臣斗胆直言，这些年老臣虽然在南阳，但是对庙堂中的官吏，却一清二楚，丞相李斯，斡旋之心太重，一己之心太过，陛下的体魄堪忧，也应该妥善处理朝局了。

君王暮政，内忧大于外患，以臣之见，泗水萧何，桑海张苍，甚至远在桑海的吕蒙，都需要早日进入庙堂之中。

二冯和蒙毅主持内政，蒙恬王贲李信等人主掌大军，即便将来天下有变，也可以帮助太子稳定朝局，廓清天下。

而且，即便中原内部如何动乱，不能动用岭南大军，不然，岭南三郡就永远脱离华夏了。”

一口气说完，王翦也是气喘嘘嘘，躺倒在卧榻之上。

嬴政这还是第一次听到王翦对李斯这样的评价，神色既是惊讶，又是不安。

这句话当年将闾前往桑海之时，也曾经说过，话语不同，但是其中的寓意却一样。

眼看两位老将军疲惫到了极点，嬴政心中难过：“两位老将军还有什么话交代政。”

蒙武笑道：“该说的，不该说的，我们两个人今天都说了，老哥哥素来谨慎，从来不肯对庙堂之事做出任何评价，但是今天，憋在心中十几年的话也脱口而出，陛下不要怪罪。”

嬴政悲切道：“二位都是金玉良言，政谨记在心，不敢一日或忘。”

招呼夏无且进帐，照顾两位老将军，自己却走出军帐。

天空中飘着雪，纷纷扬扬，柳絮一般的飘洒着，诺大的军营朦胧一片。

一队队的骑士持戈巡视，嬴政走的很慢，思绪和雪花一起满天飞扬。

王翦和蒙武相继病危，让嬴政第一次有了一种泰山巍峨，却无所屏障的孤独和落寞。

甚至，心中隐约有了一丝恐惧和忧虑，对于一个君临天下的帝王而言，这种愁绪是前所未有的。

毕竟，王翦和蒙武是帝国之中两大名将，比起当初的武安君白起，甚至比兵家尊崇的兵圣孙武都不在以下。而他们在帝国建立中的作用也是无可替代。

但最根本之处在于，王翦有一种坚毅笃实，不会被任何人所左右的超乎寻常的鼎力。

王翦在军中的威望和功勋，以及和嬴政在早年结盟共同面对艰险时期的经历，塑造了王翦含蓄而迂回坚持自己主张的方式。

即便是面对朝臣的质疑，他的主张也从来没有被撼动过，含蓄而迂回的坚持让人容易接受，所以，不管是嬴政，还是庙堂上的忠臣，就连他麾下的部将，都没有和他产生过间隙或者摩擦。

而这样更是让人不可思议，就是这样一个王翦，从来就没放弃过一次自己的主张，并且以事实来证明自己是对的。

灭赵大战徐徐图之，灭燕之战疾如闪电迅雷不及掩耳，灭楚大战却是全国之兵，针对岭南却是民族融合为主。

每一次的真知灼见，都让帝国走向了胜利，每一次帝国走到这种重大关节，王翦都会坚持自己的主张，却不会用激烈的方式劝谏，也从来没有放弃过。最终，庙堂君臣都会同意王翦的方略。

王翦也能够毫无怨言的实施自己的战略，最终获得成功。

但是蒙武却有所不同，他一改蒙鸷凶兵悍将攻城必屠从而震慑天下的作战方法。变得温和莹润，一直默默的跟随在王翦身后，竭尽全力弥补王翦和庙堂政见上的分歧。从而让王翦的主张得以通过。

甚至灭国大战，他每次都是押运粮草，从来就没让王翦所部陷入弹尽粮绝的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