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此局胜天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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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棋盘之外（上）
对面的老家伙又悔棋了。
当老三看着他谨慎地落下棋子，正准备落子终盘时，老家伙又悔棋了。
“小尖。”
在迅速察觉到失误后，老家伙收回棋子并重新落子，表情间透露着一丝得意的神色。
“断。”
于是老三只好在另一个地方落子。
香炉青烟缭绕，庭院假山流水汩汩，棋室里的博弈持续了约莫一个小时，最终以老三的胜利告终。
“果然是棋痴，欺负我手法生疏，这盘不算！再来一局。”
老家伙的棋品暴露了没人跟他下棋的真正原因，老三将白子收起，无奈地看着老家伙。
“姑且不说你已经三战三败，刚才那6次悔棋我可还没和你清算。”
“嗨，不就是悔棋吗，如果不悔棋，不是浪费你对我的放水？”老家伙喝了口茶，咂了咂舌，似乎有些不够滋味，“别太看重这些规则，很没意思。”
看着自我感觉良好的老家伙，老三喝了口茶，再由一旁煮茶的侍女添满。
“规则不在于看不看重，而是有用，没有规则，这围棋就没法下，也不存在输赢。”老三端坐着，看向对面的老家伙，“所以听我奉劝两句，这下棋的规则，还是要遵守的。”
然而老家伙依旧懒散地斜坐着，似乎对老三的劝告置若罔闻。
“真没劲，自从进了会后你越来越像那帮人了。”老家伙嘟囔着什么，看向棋盘，“再来再来，这次咱可不会留手了！”
于是两人又是一局。
老家伙再次落败。
“真邪门，到底是谁设计的围棋，为什么明明那么多能走的路子都不能走，偏要按部就班地按着规矩走？”
这一盘老家伙虽然一直嘀咕，但全盘没有悔棋，看来也不打算赖到老三身上。
“都是祖先留下来的规矩，虽然下棋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
“这些比棋盘还硬的规矩，真是害苦我们这些老东西了。”
“生而为人，讲的就是规矩，老祖宗们只是透过棋盘告诉我们这个道理。”老三缓缓拢了拢袖口，尽管须发皆白，不难看出他年轻时的风度，“重开一局，我让你先手？”
“不了，不玩了。”
老家伙咧着嘴，摆了摆手，没再去让老三拾掇，端起茶杯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老三也没有勉强他，棋室八十一平米，而棋盘位于正中间，煮茶的侍女坐于一旁，显得十分空旷。
拉门外是满眼翠绿的园林美景，假山池塘，人工瀑布从假山顶倾泻而下，如同一条两尺宽的银色布带。
“最近龙门越来越冷了。”喝完茶后，老家伙看着门外的景色嘟囔着，“明明已经开春，结果出个门还得穿着一身行头。”
“跟乌萨斯相比已经算好了，据说那边有的地方一年只有三个月没有下雪。”
“乌萨斯人是乌萨斯人，咱们可不像他们。”老家伙瞪了老三一眼，摆了摆手，“虽然没怎么出去，但咱还是知道的，外面可暖和得很。”
“比如？”
“叙拉古，雷姆必拓，萨米——萨米就算了，对，还有玻利瓦尔，哥伦比亚。”老家伙费力地想着，口中念念有词，“反正就龙门这鬼天气，说不定谢拉格都比这舒服。”
看着胡言乱语的老家伙，将谢拉格这种长年落雪的寒冷之地和龙门放在一起比较，老三没再和他胡扯，看着侍女将泡好的茶水重新满上。
“不是龙门变了，是我们老了。”老三捧起茶杯，感受着浓郁的茶香和热气，“就像我们的祖先那样，一代接一代，也许在以前的某个新年，也有某位老人说着像你一样的话，跟另一个像我的人下棋。”
“呵，那他们是得多无趣。”
老家伙语带嘲讽地说。
“毕竟他们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一直在坚持做下去，那时的环境比较复杂，甚至连咱们上头那个监察司都还没成立。”老三有些感慨，“没有他们的坚持和付出，就没有龙门今天。”
在听见监察司时，老家伙的目光阴沉，没有吭声，在没有风的棋室中，他雪白的长发微微飘动。
“不怀古慨今了。”老家伙摇了摇头，放下茶杯，“这盘棋，你想怎么走？”
“跟之前说好的一样，按部就班。”
“但总有人会有意见，不仅是我，只是他们没有说，我来说。”老家伙看着眼前一脸平静的老三，“虽说是祖宗留下的规矩，大伙儿不觉得是时候改一改了？”
只见老家伙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门外的瀑布池塘。
“一潭死水的鱼活不长久，规矩也是，但至少人能决定自己的生存环境。”
老三隔着棋盘，看向老家伙的目光有些复杂。
“在这个时代，有很多人以为他们是人，但其实他们都是鱼，只是醒悟的早晚问题。”老三缓慢地说，“而我们虽然曾经是人，但也是靠着祖宗们留下的家底，所以就算过去也有过很艰难的时候，至少在大战前，我们还可以让池子的水浑浊一些，保护自己。”
“然而大战已经把我们的家底用光了。”
老家伙低沉，残酷地揭露了这个事实。
“对。”老三坦然承认，“但正如一些人会想到更换规矩，来让龙门得到新的机遇，或者实现自己的目的，更换规矩的后果，你不可能不知道——窟窿一旦打开，如果最后没法及时补上，整个龙门都会陪葬，这也是我们这些人在乎的东西。”
老三所说的窟窿，指的便是龙门在泰拉各国经营无数年的各种网络，这些网络是无数先贤倾尽一生打造出来，让龙门长治久安的命脉，一旦龙门亲自撕毁这张网络，将面临举世皆敌的处境。
对于一个利用高明的手段和策略，在各国间生存并闻名泰拉的国际都市而言，这种级别的孤立堪称灾难。
而且除了国际关系毁于一旦，还将摧毁龙门人心中的所有信仰和理念。
“所以你们听我一句劝，再想想，好好想。”
或许这句话既是对老家伙说的，也是对老三自己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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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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