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是天下第一 第505章

作者:风停雪

“他说,那样子下去的话,结局肯定不会好。”王清霁没有责怪,仔细回想着戒灵的话,缓缓说道:“无非就是死命的你来我往互相伤害,到了最后彼此都是一身伤痕,又或者说在中途你就被素铭她直接找机会给杀了,然后我只能在记忆里找到你这一袭妩媚的红裙,那样未免太过于残酷了。”

竹林的路,已经没有多少了。

她继续说着,“当初有些鬼迷心窍吧,又或者说是心高气傲,总觉得离王王府中你的忍让是一种刻意的羞辱,因此没有对你刺出那一剑,否则悔恨是会有的,但不至于记住你一辈子,毕竟素铭她真的很好。”

“总有人说不是一见钟情的爱无非就是彼此间的妥协,可这一世长了一副好皮囊后,我才是明白一见钟情说白点,其实就是见色起意罢了,日久生情被诋毁实在是一件很没有道理的事情,又或许只是那些人给自己找的一个借口,仅此而已。”

延绵至山峰上的布满了青苔的石阶已然出现在眼中,等候着携手前来的两人拾取。

“说这么长大段话,口渴吗?”

叶笙箫笑意从未离去片刻,悠悠说道:“反正我们都走到这一步了,再惦记着过去的事情也没有意义了,这一辈子我确实坑害过你,相识之初的一切苦头都是自个儿寻来的,而你真正让我动心,觉得其实女子和女子间也不是不行的时候,大抵是在你我相拥而亡的那一刻吧,纵然此刻回想,亦是历历在目的清晰,那时候的你真的是更胜男子的。”

“其实这些话是早就想说了的。”她深吸了口气,像是在鼓舞着自己,犹豫着说道:“确实,我得承认很多时候自己都抱着独占你的心,甚至为此想了很多除去于素铭的办法,但最后却都没有了勇气去做,可能是不想你伤心难受吧。”

话一开口,便再无顾忌了。

“这几年除了与你相伴的时日,其实过的挺不开心的,在南琅琊里头有过很多个不眠夜,度日如年不是假话,直到真正的学着你的做法,干净利落的把人给杀了的时候,才发现这样真的很痛快,很是舒服,郁结之意一扫而空。”

言至此处,她忽地失笑,“我本以为啊,闹出这样一回事来,那些人是要暴跳如雷的,殊不知竟然所有人都觉得我悍然出手杀人是早有预谋的事情,被吓了个噤若寒蝉,真的是让人哭笑不得,甚至觉得自己活着有些失败。”

王清霁咬着下唇,眉头紧蹙,“这几年,确实是辛苦你和素铭了。”

叶笙箫静静地望着她,摇头道:“没有什么好辛苦的,与其日后一辈子被这个阴谋,那个阴谋来回缠身,倒不如早些让你证得天人境,之后也就能安静的活着,不争不抢不妒,我觉得自己都能做到的。”

“我以为你会向我讨些平日里念念不忘的。”王清霁笑道。

“虽然不会害羞,可我还是不想光明正大的做那些事情。”她思索了会,不自禁想起了秋水,“有些时候,感觉现在的自己真不像以前分寸必要的自己了,大概是学会了谦让?”

王清霁没有答这句话,只是笑着摇了下头,握紧了她的手。

见得多了,求得反而少了,若不是王清霁与她相处数年,第一直觉便是叶笙箫又在胡言乱语说些哄人的鬼话,但是事情都是七年之后的现在了,这种念想确实还有着,只是她愿意选择相信,也认为自己有能力阻止一切不好的发生。

言谈之间,两人开始了登山,肃子非并无隐瞒自身气息,王清霁只需沿着感应一路前行,自然就能见到那位曾经与她站在长安城的天人。

之所以有这么个突然的念想诞生,还是因为王清霁发现了件事情,此处事情做主导地位的人,皆然是宫子濯一脉,而肃子非一系的人根本不见得有动静。

面对这种事情,她向来不忌惮以恶劣的方式去揣摩当事人的想法,哪怕是最后白走一场浪费的也不过是些许无关紧要的时间,假如肃子非抱有别样的念头借言提醒,这一趟便是极好的。

大概一年不见的衷肠都在竹林里谈完了,叶笙箫接下来只是微笑着,偶尔谈天说地几句,聊着这十数日来所见的人情风景,王清霁听着也用心,没有半点儿敷衍的地方,聊到秋水的摘发作赔之时,皆是忍不住笑了出声。

只是山路悠长终究有头,早已得知两人前来的肃子非命学生守在山间平台角亭处,招呼几句得到确认后,当即转身带路,直至一处寻常殿宇时停下脚步,伸手作请。

大门敞开,被擦拭的锃亮木板倒影着明亮灯火,那位曾与两人有过一面之缘,见证过刀光斩风停雪破云落月的老者,正坐在尽头的软塌处,神情安静宁和,还有着一些慈祥的笑容,此刻正朝着两人点头致意。

两人一同行礼,鞋子早在入殿时就已然脱去,裙下双脚赤裸,走在冰凉的木板上挺是舒服,就连稍微浮躁的心思也都安静了下来。

叶笙箫自愿落下个身位,让王清霁做主导,脸上挂着习以为常的温和笑容,行云流水般沏茶倒满老少茶盏,热气腾腾上升,消散在灯火间。

极有韵味的一幕。

王清霁与肃子非开始了寒暄,品茗论茶,其中自然逃不过四年前长安的那个大雪夜,但哪怕是说至酣畅淋漓处,肃子非依旧是喜怒不形于色。

仿佛要将这些事情翻来覆去无数次,直教其中一方耐心耗尽。

而叶笙箫正是为此而来,某个空隙中,她轻声道:“数日前,听秋水师妹说,明光剑圣亲口盛赞元季风以命换来的天人一剑,直言此人名声淹没在时光尘埃中,乃是一件大可惜之事,恰逢第二年,也就是景初元年满山桃花凋谢,两事合一,当真是极有传奇色彩的雅事。”

她歉意一笑,“随口听来,倒是忘了元季风是破门而出,不再是麓山门人了,还请肃先生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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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舔舐(四更,一万二,求刀片)

人皆有所求,只要是活在这世上,就不可能真正的超然于世。

天人亦有人字在里,叶笙箫这些年来见过的天人不在少数,皆然有着耿耿于怀放不下的执着,如王景曜舍不掉偌大的王家,如秋山颜为了胜过姜黎耗费百年光阴,如姜黎为求圆满对于素铭的好,诸如此类种种不绝。

而在秋水提起了元季风与左丘承贤一战时,她从中第一个想到的远非元季风最后一剑的风光,反是联想到这几年来江湖天下避讳极深的左丘承贤伤势一事,紧接其后便是赵羽的身份,最后则是敲定了事情必然是麓山所为。

长安城时,叶笙箫也曾与元季风有过数面之缘,在白玉京烟消云散后,两人相谈之时也就放下了许多的忌讳,其中自然谢过了当时信上的那一句话,并以此深入谈了绝剑关的那一战,算是把握了一些元季风的心理。

无非愧疚二字罢了。

最后五人离开长安时,元季风与肃子非一并出现,已然印证了她当初的念想。

大致推断下来,以当初麓山不宜轻举妄动,而又不愿意左丘家做到赶尽杀绝的他们,最大的可能就是利用元季风的愧疚,又或是他本身自愿前去阻拦左丘承贤,但做出了这样的事情必然得不到麓山的承认,哪怕后世重新挖出来,立碑立传也好,身为他师傅的肃子非大抵都是没有机会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

因此,叶笙箫当即联想到景初元年麓山桃花凋零之景,十有八九便是肃子非出手,为了纪念徒弟的一件事。

挽剑池足以让其举世闻名,这便是叶笙箫伺机而动摆在台面上的筹码,以巧妙方式道出,哪怕肃子非冷漠无情,怒斥两人端茶送客也好,事情都是一个可以接受的境地。

而一旦接受这个提议……

叶笙箫微笑看着肃子非,眸子里倒影着火光的模样,脸上有着很是合适的好奇和赞赏,姿态寻不出半点儿虚假之处。

“叶小友,当初你在长安城寻纳兰萚兮时,老夫恰好听到了一些,当时就觉佩服,但怎样也想不到你竟会把这套也放在我身上,当真是让人感慨了。”

肃子非转动手腕,轻轻啜了一口热茶,笑道:“不过挺好的,年轻人终归是要有些朝气,面对我们这些老不死只会颤抖的,成不了大器,麓山之所以能在世间矗立将近千年不倒,真正依靠的始终是浩然剑,而非那些圣贤道理,想的再是明白,悟的再是通透,不能做出实事都是妄谈罢了。”

“晚辈受教了。”叶笙箫似是浑然不觉话里嘲弄之意,温婉笑道:“正如肃先生所言,晚辈同样认为唯有剑代表着的力量,才能真正将自己的道理落实,只是也如我刚才所遗憾的那些,名副其实之人,若是因某些腌臜事而不能正名,值得一声叹息。”

肃子非看向王清霁,微笑静默以待。

“晚辈曾与元前辈有过一战,占了些便宜,侥幸得胜。”

王清霁心思流转,神色颇为淡然,轻声道:“那一战肃先生应该是清楚的,但之后秋山前辈与我说的一些话,当今世上想来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

顿了顿,她敛去情绪,肃声道:“秋山前辈说了不少话,一以概之,大抵是知错能改,浪子回头,余生所求便是递出独属于他的天人一剑,焚烧残躯谢师恩,如今看来他确实是做到了,那些欠麓山的都用那一剑还给了你们,可惜换来的只是满山桃花不开一年,日后史书应该是不会刻意记载的。”

“青史无名,野史流连,后世大抵都要认为元前辈只是欺世盗名之辈吧。”

一生见过不知多少风浪,肃子非的涵养自然是极好,又或者说面不改色一事被他练到了极致,哪怕是这等言语都不能使其在外人面前变色,但这远不代表他不为所动。

人老了自然健忘,踏上云端成就天人也不见得能例外,故而世间万事过心难留,然而一旦留下了就会是难以忘记的,元季风与景初元年的桃花,自然是忘不掉的那些。

肃子非沉默了不知多久,灯火随风晃动不休,稍显黯淡之刻,他忽然开口道:“这话挺有意思的,麓山不能给他的名,挽剑池给了,那岂不是颜面无光?”

闻得此言,叶笙箫心中才是松了口气,知晓肃子非有着说动的可能性存在,思索片刻后冷静答道:“不见得是颜面无光,再且麓山千年名声积累,面皮厚若城墙,多上一些风雨带来的沧桑比一味的光亮,来的应该是更好的。”

“牙尖嘴利。”肃子非笑着摇头,说道:“此乃非常之时,一步错只怕连带着整个局势都会陷入艰难境地,如此重责,元季风泉下得知,想来是不太乐意和自责的。”

王清霁认真地看着老者,同样摇头道:“麓山并非玄都天道宗,纵然有天下圣地之名,然而终年处于世俗之中,本就为世人所真正熟知,若要以己道教化天下,过于尊贵不见得是一种美好,适当的性情不失为一件好事。”

说完这话,她似乎觉得不够,伸出纤细玉指指向山下,平静道:“上山时虽是一掠而过,然而山中年轻学子之姿大致入目,大多不觉乱世将至,仍是一片欢歌载舞,借此事惊醒他们,或许日后能有用武之地,而不是只能惹来一片泪水,扼腕叹息。”

肃子非仍是摇头,但神色逐渐缓和,缓声道:“不历鲜血,怎见真谛?越是从高处摔落后站起来的人,才算是真正的可造之人,而非是一根朽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