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是天下第一 第363章

作者:风停雪

叶笙箫今日披了件没有半点儿杂色的纯白大氅,三千青丝绾在脑后以玉簪为梁,两侧鬓发落在了高耸之上甚是诱人,那明雅秀丽的颜容贵气凛然,眉宇间冷漠的神色更是让她多上了一丝不可侵犯的意味,且让见者心神为之一颤。

山光水色暝沉沉,纵然如今刚过正午不久,可那不曾片刻开朗的天色阴郁依旧浓厚。如此寒冷之下,这处本就不怎么被人喜欢游玩的大湖清静更胜往常,更显孤单。

换而言之,这里的人烟很是寂寥,偌大一片碧蓝湖畔只有一个,两个,与为数八个,一共三批立场完全不同的人,所以这里也就很适合解决一些让人苦恼的事情。

顾弃霜双手已经搭在了琴弦之上,却没有半个儿音符的铿锵之音,在道出那位青年的身份之后,她就回到了一如既往的安静中,如若事外看客一般。

一片死寂之中,陆九卿终于给出了自己的反应,今日的他没有拿着那柄纯黑的剑,单手负在背后,灰色的道袍让那容貌本就是平凡的他来的更不起眼。

若不是记忆尤深,念念不忘的顾弃霜道出了他的名字,那八位来者大抵只会认为陆九卿是个寻常的道士罢了,哪里能想到这是那位曾经名动天下的天道宗首徒。

陆九卿朝着那位曾经救了他一命的人道了一声安好,随后转过身看向那八位来者,平淡说道:“我不知道你们是哪里的人,可我知道这里不是你们应该出现的地方,至少在今日这是一句正确的话,所以请你们直接离开这里。”

那头说话的也是一位女子,她的年纪大约与死去的裴韵之相差仿佛,此刻女子缓步离开了自己的手下走在最前,欠身行礼后,说道:“阁下,竹娴从未得知此座大湖被父皇赏赐给了谁,所以我可以认为阁下您是在用武力来威胁我们吗?这似乎有些过分了。”

她刻意地拿捏了两个字的声调,‘父皇’这二字落在众人耳中时也就显得格外清晰,这无疑是一种对自己身份的强调。

陆九卿神色漠然依旧,甚是没有半点回答的欲望,只是抬起了自己的手,来证明自己所言非假,一如没有听出那些话外之意那般。

赵竹娴蹙起眉头,冷笑不语,不见半点儿惧怕。

“停手吧。”叶笙箫轻声道:“虽然我知道你想做的是什么,但我和顾姑娘都没有心情替你背上这个黑锅,若是你依旧坚持的话,我会先出手让你明白什么是对别人的尊重,所以你要来尝试一下吗?我可以保证让你学会我话里头要表达的意思。”

陆九卿摇头道:“我并非想让这位殿下血溅当场,抬起手只是想请她离开这里罢了,阴萝在下山之时特意交代过我一些话,而我没有去遗忘的意思。”

这话说完,他十分刻意的将目光落在那位静坐依旧的佳人身上,却没有察觉她半点情绪的变化。

“你这是一句废话,没有意义。”

既然依旧坚定了心意,顾弃霜又怎会因为半句无关紧要的话而动摇自己的心思,再且她绝不会相信陆九卿那表面上的冷漠情绪与木讷。若真如他现在所表现出的这个样子,那么陆九卿根本就不可能在帝魔宗稳固下自己的位置,让那些野心勃勃的人没有半点言语敢于生出。

赵竹娴舒开了自己的眉头,提醒说道:“尽管这是一句老生常谈的话,可我依旧要告诉阁下这里是赵家的长安,而我也不是裴韵之,没有做出任何愚蠢事情的念头,所以还请阁下再行考虑一番,我们应该可以商讨出一个不错的结果出来。”

陆九卿看向了叶笙箫,在片刻的沉默之后他后退了一步,示意自己收回了自己的话。

“既然他同意了,那就请你说自己的来意吧。”叶笙箫看向了那位低调出行的公主殿下,轻声笑道:“还请你放心,我的脾性比起陆九卿来的要耿直许多,不会捣鼓些见不得光的阴谋手段,再且我们都是年轻人,所以更没有必要绕弯子,做些试来探去的无趣事情。”

赵竹娴那细长的眉尖挑了一下,似是随意答道:“想来叶姑娘你是觉得宫城之中无有直来直去的人,这大抵算不上一个错误的印象,可我偏偏是那极少数的例外,当然这个是我自认为的事情,你若是对此产生了不同的意见,那我会坦然接受你的话,反思自己的错误所在。”

“不过这也是后话了,现在还是让我们言归正传吧。”她嘴角忽然勾勒出一丝嘲弄的弧度,可语气却是不见起伏的平静,说道:“我相信前些时日,我那位未婚夫遭遇李青雀截杀的事情身为六扇门一员的叶姑娘你是清楚的,偌大一个六扇门都对那位李青雀莫名其妙的出现感到了深深的疑惑,而我想到那位李青雀在之前有过消息传来,他在西南出没了很多次,想来万顷竹海叶家是有一些印象的吧,才是前来问一问叶姑娘你知道与否,这不知算不算一个正当的理由呢?”

若用坐井观天四字来形容,那长安毫无疑问是天底下最大的一口井,活在此间还能活出自己滋味的人又岂会一直固执的愚蠢下去。在一个不眠之夜过去后,叶笙箫与顾弃霜的独自外出无疑是给了一个极好的机会,又或者说即便是那位王家长女面对这种情况,依旧不能说出什么话。

以失职为责问,确实是一个极好的开端,可叶笙箫却是叹了一声,似是歉意道:“李青雀恶贯满盈,其名是每一个六扇门中人都烂熟于心的事情。西南局势虽说已经糜烂到不堪入目的境地,但笙箫依旧竭尽全力的留意了李青雀的行踪,只是那时候恰好接到了一位长辈的来信,但我在离开西南之后亦是通报了长安一封书信,不料还是没能阻止这件事情的发生,着实是过意不去,若有空闲之时我定然亲自前去给裴公子赔礼道歉。”

赵竹娴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问道:“若是可以,能否告知我,那位长辈是谁?”

“当然可以,这不是什么难为情的事情。”叶笙箫温颜笑道:“那位长辈便是在姜天主与师尊携手离去之后,依旧稳坐天下第七的王景曜。”

赵竹娴也随她笑了起来,再问道:“所以,你是在南琅琊将李青雀的消息传来长安的,对吗?”

叶笙箫嗯了一声,赞赏道:“公主殿下果然聪明过人,南琅琊乃世上少有的安静繁华所在,当地六扇门之勤快也是天下数得着的,让其办事自然是值得放心的选择,只是可能路上遇到了一些意外吧,天有不测风云呀。”

赵竹娴敛下了笑意,平静道:“确实是天有不测风云,叶姑娘不应该为此事负责,那么我就先行离去了,还望能与俊之一同见到叶姑娘你的登门拜访。”

言罢,这位甚是低调的公主殿下带上了自己的仆人,直接离开了这处有凛凛寒风不止的湖畔,回到了马车之上。

行走片刻后,终究有人忍不住问道:“为何不以渎职为理由问责叶笙箫?”

赵竹娴沉默片刻,漠然道:“那你不妨再想一想她有多少理由来回答你?这只是白费功夫的事情而已,除了让她平白看低一眼之外无有用处,为什么要去做,再且你真以为我今日是来替他们出气的吗?未免太过于痴傻了。”

……

长安城中,寂静塔林。

那些担心叶笙箫和顾弃霜的念头没有能够留存多久,游湖赏花观塔的两人在片刻间已经达成了一种共识,根本没有将半点儿心思放在那两人会不会有麻烦上。

于素铭抬头看着那不远处的巍巍高塔,说道:“长安城寸土寸金,为何会在这个地方建造这么一处塔林,哪怕是城中偏僻之地也好,终究是占了不少的地方,我想应该是别有用意的。”

王清霁放缓了自己的脚步,石塔的门映入了她的眸子之中,那些很是细微的痕迹没能逃过她的目光,“或许是那位开国的太祖皇帝觉得长安城应该有些生趣,不愿自己的城市全是喧嚣热闹的声音?既然你想知道,那我们进去问一问就好了,这么大的地方总会有人管理的,只愿他不会也是敌视我们的一份子吧。”

打趣与戏谑,最后的话无疑是她在玩味于素铭今日付诸于口的那些想法。

便在此时,却真的有一道声音传入了两人的耳中,伴随着这道声音的还有高塔门开的沉厚声响,“两位小友,若有疑惑还请入内一述,老夫已然等候多时了。”

于素铭歪了歪头,却是忍不住笑了出声,自顾自说道:“我年幼的时候,整个离恨天阙冷冷清清的,没有一个能陪我玩耍的人。那时候我练完了武就一个人躲进了书库里头,看那些前辈们游历四方留下的传记,书上记载的高人全都很有高人风范,可师尊对我却温和的不可思议,那时候我就问他,为什么你这么厉害却和书上的人不一样呢?”

王清霁暗叹一声,缓缓答道:“因为对姜天主来说,这已经是没有半点儿意思的事情了,更何况面对的是自己愿意好好对待的人,又何必故作神秘高深,简简单单的有什么说什么就好了。”

于素铭嗯了一声,悠悠道:“所以呀,我真的是特别不喜欢遇上这种事情,毕竟世上没有人能比我的师傅在世人眼中来的更为神秘和高深了,所以他们凭什么要让我乖乖的听话呢?”

王清霁看了一眼那座开了门的高塔,嘴角笑意越发灿烂,柔声道:“既然你不喜欢,那我们就不去那里听那些话好了。山不来就我,我们也就没必要去就山了。”

两人相视而笑,毫不在意地转过了身子,随后石门闭合的声音传入了两人耳中。

当两人行到一处湖畔的石凳坐下之时,安静无言的看着那一湖冬水之时,静不下的却是踏水声与那些不肯熄灭的心思。

“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那道沧桑的声音如是说道。

身着明黄衣袍的男子踏水而来,朝着石凳之上不起身的两人行了一礼,说道:“非是故作高深之举,只是我已经热茶静待许久,想着与两位小友相谈一番,往后说不定还能化作传世的趣闻,只是我没想到姜天主会是这样的人,着实是羞愧了。”

于素铭也不在意男子特意展露出来的真境武道,提醒道:“可你现在的所作所为不像是有半点儿羞愧的样子。”

王清霁看了她一眼,默然感应着周遭的气机流动变化,提防着又如千仞山那般的截杀之局。

“李偿。”男子道出了自己的名字,寻了一片谈不上干净的稀疏草地坐了下来,说道:“我一心一意想要早点儿见到两位小友,情急之下只能走最短的路,这又有什么好值得去羞愧的呢?”

于素铭微笑不语,大抵是懒得再与这种无趣的话纠缠下去了。

“还是请大人你找个好的地方坐着再说话吧,若是有旁人见得只会以为我和素铭不尊老。”

王清霁的语气很是淡漠,那些几乎不可察觉的熟悉让她知晓了一些事情,“再者,若是有人知道钦天监的大人做出了这样的事情,那些眼中容不得半点沙子的达官贵人们就又是多上了一个讨厌我的理由了,而且我想今日塔林如此的安静,大抵也是出自于大人你的手笔,对吗?”

李偿点头说道:“不错也是错,这处塔林是钦天监真正办事的地方,平日来游玩的人确实算不上多,而近日城中事情一件又一件地堆积了起来,故而寻常人是不能靠近这里的。不妨直言,在两位前来的路上时,有十数封书信快马加鞭的来到了我的桌子上,可我最终还是选择想要见两位一面,所以今日这里不会有任何人干扰我们。”

“然后呢?”王清霁平静说道:“我不觉得你会有愚蠢到对我和素铭动手的打算,如果你真的生出了这样的打算,我只能衷心的为赵家有你这样的臣子而感到莫大的庆幸,自取灭亡之道不外如是了。”

李偿长叹一声,摇头道:“当然不会,哪怕我真有这样的想法也好,终究不会傻到在这种时候做出这样的事情,那毫无疑问是将这座壮绝世间的长安城亲手推向漫天的烈焰之中,所以我今日前来只是想与你们说些或许无趣的话,至于最终的目的十分简单,还请两位小友陪我坐上一会儿,耐心上一些……”

王清霁打断说道:“坦白而言,我实在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死死保住一个赵元白,他有着怎样的价值让你们做出这样的选择。”

李偿沉默了会儿,皱起了眉头说道:“你说的很有道理,赵元白当然是有着这样的代价,又或者换个明白点的说法,王清霁你摆在台面上的筹码远远还不足够。”

对于这个指名道姓,王清霁没有半点情绪生出,说道:“远远不够这四个字很好,这让我联想到了很多不美好的事情,同时也坚定了我的想法,而且我想问大人你一个很简单的话题,其实他就在这里养伤,对吗?”

风月不存真诀于气之一道登峰造极,并非虚假之言,一位伤到无法完美掌控自身气息的人,又怎能做到躲过她的感知。

李偿再次叹了一声,收拾起那些不应该存在的思绪,点头道:“不错,他就在这里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