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云大夫
她从若叶睦身上感受到了同样的感觉。
似乎,睦也跟她一样。
会把丰川翔的事情,放在内心第一的位置。
……
……
……
丰川翔做了一段梦。
梦里面,他又一次梦到了人渣。
看到这个身形消瘦,满脸胡渣的男人,他下意识后退了一步,想要从梦境中自我清醒,却发现这地方仍旧像个牢笼,踏进去了就难以再逃出来。
自从他将人渣送入精神病院,他就总是在重复的做同样的噩梦。
他只能看着人渣向他走来,像曾经几百上千次出现在梦里的那样,越走越近,越走越近,直到露出阴鸷癫狂的笑容,和他说。
【为什么你还没有垮掉呢?】
宛如梦魇的话,像一根有着锐利的指甲,甲盖里有着常年没有清理的污垢,邪恶,又肮脏的手指,扣着他心中最沉痛的伤疤。
丰川翔的眼睛慢慢暗去光亮。
他麻木地看着在眼前俯下身子,哈哈发笑的人渣,嘴皮微颤,似乎在说,放过我吧。
但噩梦还是对他张开了血盘大口,将他吞进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掉到尽头的奈落之中。
他看到了接到了警察局电话的自己,看到了从局里面把人渣接出来的自己,看到了险些被人渣拿酒瓶扔中脑袋的自己,看到了被人渣摊牌,告诉他这些年来就是在故意折磨他的自己。
在坠落的过程中。
他看到了无数个让他心疼的自己。
这些对过去巨大创伤的怜悯化作碎片,慢慢地在心中编织,拼凑,最后升华成了一种强大的信念,一种想要伸出援手,拯救过去的自己的信念。
而这份信念的对象,自然就是丰川祥子。
他伸出手,想要去捧住这个孩子哭泣的脸颊,帮她擦去眼泪,帮她面对一切她不想面对的。
可昨天晚上从她父亲口中走出来的那些真心话,就像一把把捅进心中的利刃,刺痛的他不得不收回双手。
既然你并无差错,生活并不暗无天日。
那我来到这里的意义……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里好孤独,好寒冷。
到处都是熟悉的容颜,可不论是立希,还是乐奈,初见到我的时候都是迷茫和陌生的。
我就像一个误入冰天雪地的旅人,整个人蜷缩在狭小的洞穴里,靠着她们一点点记起我的记忆活着。
即便那只是一簇微弱至极的焰光,连拿来温暖手掌都做不到,但对于已经要渐渐昏死过去的旅人来说,这簇火焰已经是救命的稻草,是希望的风筝了。
如果可以,我也想像老板说的那样,好好的把眼泪留到以后,等到某个人的到来再全部倾述出去。
可这样的人到底是谁,又到底在哪。
在这个本就没有我立足之地的世界里,到底哪里会有一个可以完完整整的记起我,让我意识到我在这里并不孤单的人?
如果真有的话。
谁都好……
谁都好啊……
让我……忘记这一切吧。
丰川翔在心里默默祈祷着,他感觉到眼泪划过脸颊,将他从无垠的噩梦中解脱出来。
他缓缓睁开眼睛,感性的心理活动因为梦醒而重新回到以往正常的水平线上。
他的灵魂站在高处,俯视着那些残留在心中的心声,悠悠叹了口气,摇摇脑袋,切割软弱,继续面对生活。
但正当他打算起来时,他感到好像有东西在擦拭他的眼泪……触感温温热热的,落在脸上的面积也很小,想来应该是女孩子的手指。
他抬起视线。
疑惑地看向前方。
现在这个时间会有人对他做这么亲密的举动吗?
水雾模糊着视野,隐约只能看清大概的轮廓,好像是一个身形娇小的女生坐在前面,在伸手为他拂去眼角的泛红。
他愣了愣神。
心里想着……不会吧。
二十五年来的形影不离,让他第一时间就猜到了答案,在视线落在对方的身上之前,他的灵魂要比肉体更先认出对方。
可是她怎么会来?
她今天晚上应该有课才对。
她那么害怕小姨,怎么可能会为了一件虚无缥缈的事情违背自己母亲的意愿?
难道我还在做梦?
精神已经脆弱到了需要编织一场有她的梦境,才能让我恢复正常的地步吗?
短短几秒,丰川翔心中就闪过了无数道复杂的思绪,他踌躇片刻,决定直面问题,伸手揉走了眼睛里的水雾,变得清晰的视线开始重新确认眼前的答案。
果不其然。
坐在他面前的。
就是若叶睦。
丰川翔被摆在眼前的事实震撼的说不出话,嗡嗡的耳鸣荡在一片空白的脑海。
不解。迷惘。
还有难以置信。
许多表情从他脸上浮现,但又如缘起缘灭般淡淡褪去,最终只余和往日如一的平静留了下来。
他慢慢坐起身子。
开始思考,应该怎么跟对方说话。
可这是个陌生的问题。
他在若叶睦面前从来都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从未想过有一天他需要在这个人面前顾忌礼仪感受。
以至于他发现自己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只能像个呆子一样傻傻地看着对方。
视线局促而又不安。
好蠢。
前些天他还在心里想着想要见若叶睦。
可真当若叶睦出现在他眼前。
他又变得不知所措。
满腔心声堵在嗓子眼里,一个音节都说不出来。
他害怕若叶睦也会跟立希她们一样,什么事情都不记得,害怕若叶睦也会像长崎素世那样,说他是个冒牌货。
就在他为此感到踌躇不前时。
他看到若叶睦站起身。
然后,将他轻轻的拥入怀里。
女孩的身高只有一米五出头,就是站起来,也没有比坐在沙发上的他高多少,不过也正因如此,他的脑袋会被女孩埋在胸口,而女孩柔软水嫩的脸颊则会抵在他的头发上。
两者互相依偎。
像彼此都需要救赎的心灵找到了可以托付人生的答案。
其实不用像来形容也行。
因为事实上就是如此。
对于丰川翔来说,若叶睦是他不可或缺的半身,是他已经融入灵魂的一部分,是他这辈子的救赎与期许,是他最珍贵的一段感情。
而对于若叶睦来讲。
也是一样的。
“翔。”
若叶睦轻轻开口。
仅仅这一个字,就蕴含了太多的力量。
被抱在怀里的丰川翔慢慢瞪大眼睛。
睦……
记得他……?
“……如果有一天,你忘记了,或者走丢了呢?”
她的声音很轻,几乎听不出来语气上的波动。
但对于丰川翔来说。
这句话比海的呼吸,星的轨迹,还要让人感到失神彷徨。
他小时候曾经半开玩笑的跟若叶睦说,他们就像约翰尼和小溪一样,这两个人名来自于一款视角小说游戏,名字叫做,《去月球》。
在《去月球》的世界里,存在着借由改变记忆为弥留之际的人们完成愿望的服务,一名叫做约翰尼的老人购买了这项服务,想要在临死之前去月球,但他并不清楚他为什么要去月球。
后来在两名主人公的深入探索下,终于明白了约翰尼之所以想要去月球,是因为这是他在小时候与已故的妻子小溪许下的约定。
但早年的约翰尼因为兄弟的死亡而服用了大量阻断剂,导致他的记忆构成出了问题,因此他遗忘掉了这件事。
终其一生,他沉默寡言,不懂得如何正确表达自己的妻子,都在尝试让约翰尼恢复记忆,不过为的并非是为了记起去月球的约定,而是希望约翰尼能做回真正的自己,而不是死去兄弟的替代品。
若叶睦现在说的这句话。
就是游戏里面,小时候的小溪接过了约翰尼送给她的鸭嘴兽,向约翰尼询问的台词。
明年。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点。
我们再来到这里,一起看月亮。
可如果你忘记了,或者不小心走丢了呢?
丰川翔被这句再简单不过的话打穿了心中所有高高竖起的屏障。
此前一直是他在向别人证明自己的身份。
但现在……居然是由对方向自己证明。
她记得自己。
在这个世界上。
有人记得他的一切了。
丰川翔抽了下发酸的鼻子,泛红的眼圈又一次挂上从心中走出的泪珠。
比起接台词。
其实他现在更想问若叶睦。
明明有那么多可以证明你记得我的话,你为什么偏偏挑中了这句最容易让我哭的。
更想问她。
你到底是怎么记起来这些的。
想要问的问题实在太多,如星海般繁多。
但最终从嘴里走出来的。
还是约翰尼和小溪一起仰望月亮之后,笑着说出来的那句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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