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宵子
比企谷闻言打量四周，这里不是自己经常午休跑来一个人吃饭的地方？
不过如果作为一个交谈的地方，倒是一个安静，不必担心被人打扰和偷听的地方。
“这里是当初比企谷君因为上个学期末监控事件呵斥我的地方，我直到现在还记得很清楚，【你满脑子想的都是自己】，【你真的很傲慢】，【你这是在故意摆出来给我看，让我来可怜你么】……”
一之濑每说一句，比企谷就有种冷汗直流的感觉。
“呃……抱歉一之濑，我承认当初说得话可能有点偏激，如果你觉得冒犯的话，我立马给你道歉。”
比企谷擦拭下额头的并不存在的虚汗，莫非一之濑是特地来找自己算账的？四周不会埋伏着刀斧手吧？
一之濑摇摇头:“并非道歉，相反是比企谷君你的一番话把我骂醒，让我真正意识到原来自己是‘那么的不堪’，第一次认清自己内心逃避的东西。”
“别看我这个样子，其实我一直都是一个胆小鬼，是比企谷君给了我认清自己的勇气……”
说到这里一之濑的神情有点暗淡:“所以我想在这个地方，和比企谷说一个关于我自己的秘密，一个我一直不愿意面对的秘密……”
一之濑语气非常平淡，这是一件关于她在国中发生的事情，一之濑的家庭并不富裕，一之濑与母亲还有小两岁妹妹相依为命，为了赚钱养活两个孩子，一之濑的母亲拼命工作最终病倒了，当时临近自己妹妹的生日，想起妹妹一直撒娇想要的发夹生日礼物，于是当时国中的一仱之濑做出了一个令她后悔至今的决定……
她去便利店偷走发夹作为给妹妹的生日礼物，然后这件事情被母亲发现后亲自带着一之濑到便利店前，当众跪下土下座道歉。
“所以在大家眼里十分完美的‘一之濑帆波’，其实是一个小偷，是一个犯人。”
一之濑的脸上露出自嘲的笑容:“比企谷君，是不是很吃惊？所以一之濑帆波……是一个坏女人。”
“的确很吃惊。”
听到比企谷的话后，一之濑的眼神更加的暗淡。
“不过吃惊的不是因为你过去犯下的过错……”
比企谷直视着一之濑的眼睛:“而是直到现在你还在为这个过错赎罪。”
听完一之濑的故事，比企谷也终于明白一之濑那赎罪般的心理到底是从何而来，与平田的遇到处境一模一样，现在的自己都是在为过去的自己而赎罪。
真正让一之濑陷入这种赎罪般的病态心理，是因为她的错误行为连累了母亲，同时巨大的羞耻感与自责感让一之濑的精神和心理饱受拷打。
对于日本这个热衷于认罪，谢罪的社会来说，一之濑母亲的行为无疑是催生一之濑如今病态心理的重要原因之一。
连累亲人，当众土下座谢罪，这对于一个国中女生的心里打击可想而知。
所以先不讨论一之濑母亲做法的对错，事情已经发生，也已经过去，可作为当事人的一之濑却依然被困在这份过去的罪孽之中，无法获救。
“所以直到现在，软糯的你，还在逃避吗？”
比企谷直接问道。
一之濑沉默。
“如果一之濑你只是想把这个秘密告诉我，我很感谢你对我信任。”
比企谷的神情逐渐有点冷淡:“但我想说的是过去犯下错误的人不仅仅只有你，你为之痛苦，为之踌躇，为之迷惘，我也能理解，但是我讨厌把过去的错误当成你如今的借口。到头来，你只是一味的在重蹈覆辙，伤害自己的同时，也伤害了四周的人。”
一之濑的问题与平田有相似之处，但也有不同之处。
平田是对他人擅自的期待来弥补自己内心的愧疚，但一之濑却是在用伤痛来逃避对他人的愧疚，看似是无私的对待每一个人，但实则是一种麻痹，伤害自己的自残行为！
因为盗窃带来的巨大羞耻感与连累母亲的自责感，所以认为自己必须为此赎罪，而赎罪的方法就是‘剖腹谢罪’！
奉献自己的全部，为之‘谢罪’！
这是母亲用行动‘教’给她的！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得到‘原谅’！
“一之濑，有人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这个世界上最单纯的人？答案是日本人，因为只有日本人单纯的认为只要说了对不起就能得到原谅。现在的你也是一样，单纯以为只要‘谢罪’就能得到原谅，到头来……你还是在逃避！”
比企谷的话如同一根针一样狠狠的扎进了一之濑的心里，剧烈的刺痛让一之濑精神一阵恍惚，但越是痛苦，她越能清晰的看到自己‘真正的模样’。
“不，不是这样，我只是想为犯下的错误……”
一之濑喃喃自语。
“一之濑！！”
比企谷沉声的打断道:“你还不明白吗？过去犯下的错误是无法被消除，就像你偷了东西，再如何赎罪都无法改变过去的事实。这些痛苦是无法被消除，我们能做的只有去承担这份痛苦，是共存，是承担，而绝非是消除！！！”
一之濑赎罪的心理，除了愧疚之外，更多还有悔恨，如果当初没有发生的话……企图用这种方式来消除犯下的错误与痛苦。
就像是生活，有幸福的时刻，也有痛苦的时刻，我们享受幸福时刻的同时，自然也会承受痛苦的时刻，如果单纯的消除痛苦，留下的绝对并非幸福！
因为只有经历了痛苦，才能明白幸福的可贵！
“所以我们要的不是消除痛苦与悔恨，而是学会去承担！”
26
第二十六章学会成长。
人，总会犯下大大小小的过错，面对它们，有的人会忘记，有的人会反省，也有的人会像一之濑一样一直耿耿于怀。
一之濑现在这种赎罪的病态心理看似没什么问题，甚至让她收获了众多的赞赏和喜爱，但无论如何包装和掩饰，其内核都是充满了矛盾。
实际上从上学期的监控事件，暑假时无人岛考试里就已经初显弊端。
“不可否认，这件事情导致你的性情和对待事情的态度发生变化，才有今天如此受欢迎的一之濑，过去错误是为了今天，明天更好的自己，而不是成为束缚你未来的枷锁。”
一之濑注视着对面比企谷那深邃的眼神，仿佛自己身上的一切都被对方完全看透，被完全的剖析，这种毫无保留，**裸的状态让一之濑下意识抱住自己的身体。
“其实一之濑你自己也很早的意识到一点，自己对待他人毫无保留的善意，虽然有时候会得到好的结果，但也有的给予你伤害，但是你却不在乎，甚至把这种自己被伤害当成了一种对自己的惩罚，我说的对吗？”
“不，不是这样的！”
一之濑神情忽然变得慌张起来，想连忙开口解释，可当接触到比企谷那双眼睛后又忍不住停住:“我，我只是，只是……”
说到后面一之濑的声音越来越小，甚至越来越没有底气。
比企谷一副‘我就知道’样子，赎罪是通过某种手段来抵消罪行，可以是惩罚，也可以是牺牲，很明显一之濑的赎罪心理就是一种‘对自己的惩罚’，把被人伤害的痛苦当成了‘对自己的惩罚’，以此来赎罪。
也就是说一之濑不是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问题，而是故意回避这个问题！
“我知道我没有资格对你的决定指指点点，但是我还是想说的是，如果只是你自己一个人，这倒是你自己的事情，就算被伤害到遍体鳞伤也是你所‘期待’，可如今你的身上肩负的可不仅仅只有你自己一个人，你能承担班级里其他39个人的命运吗？”
比企谷语气冰冷:“如果你没有这个觉悟，那你就退出吧，不然你的自私行为只不过是把自己的痛苦传递给其他人，让他们和你一同陷入不断的痛苦之中！”
“我，我……”
一之濑只感觉心神一阵剧烈的晃动，比企谷的每一句话都仿佛利刃一样在一之濑的身上留下血淋淋的伤痕，完全的将一之濑内心最不想面对，最羞耻，也是最痛苦的东西完全的暴露出来。
忽然，一之濑眼前一黑，身体一个踉跄，但下一秒却被一个温暖的手臂牢牢抱住。
“对，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一之濑眼角留下了泪水，双手忍不住紧攒着比企谷的衣服:“但，但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我每次闭上眼睛都会想起那天发生的事情，身体虚弱的妈妈在无数人面前跪下，大人们在背后里一直议论，甚至连妹妹也遭受到歧视……我，我真的好难受，明明是我错，都是我不好，但是为什么妈妈要替我承受这份罪孽！我真的好痛苦，只能用这种更加痛苦的方法，我才能暂时的忘记……”
一之濑因为这件事情都无时无刻的感受到痛苦，所以为了减缓这份痛苦，只能用另一种痛苦来掩盖这份痛苦。
比企谷从一之濑的口中得知她国中的过往之后，他就已经察觉到了一之濑的这个问题。
因为……曾几何时，他也是一样的人。
作为一名独行侠，自然不会缺少受伤，但往往就算是受伤也只能自己一个人承担，一开始的确非常痛苦，可当痛苦的累积到一定程度，痛苦就会减少……才怪！
“但是痛苦从来都不会减少，它只会让你变得愈仯发的麻木。”
比企谷仰头长叹一口气。
每一条的独行侠守则，其背后何尝不是一种痛苦？
“一之濑，就像我一开始所说的一样，痛苦是难以消除的，人只要活着就总会遭受各种各样的痛苦，这是不可避免的，所以我们要做的不是消除，也不是去逃避，更不是去拥抱，而是要学会承担。”
比企谷语气不自觉的平缓:“学会承担痛苦，也意味着成长。”
“承担，成长……”
一之濑喃喃自语重复着。
“是啊，人要学会和自己和解，现在，甚至未来的你，这份过往的痛苦可能依然存在，每一次回想起来都会感到悔恨与痛苦，但是它从来都不是阻碍你前进的石头，相反它们都是你前进道路所留下的痕迹，是让你变得更加强大的踏脚石。”
一之濑暗淡的眼神之中逐渐恢复神采，同时身上有种与之前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仿佛就像是身上的枷锁被卸了下来一样。
“比企谷君，你真的很不像这个年龄的男生，你比我见过的很多大人都要成熟。”
一之濑忍不住说道，比起身体的成长，心里的成长才是让一之濑对眼前的男生有另外一种感觉。
“我只不过平时看的书比较多，我说的也不过是把书上的东西依葫芦画瓢说出来，所以并非成熟。”
比企谷对一之濑的话摇了摇头。
“不，我大概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这信任比企谷君了。”
一之濑好像终于想明白似，感慨道:“可能就是因为比企谷君你身上的这份‘成熟’，让我忍不住觉得‘你是一个可靠的大人’。”
“呃……我可不是葛城啊！”
一之濑愣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随即忍不住笑出声。
“比企谷君，你这话可不能被葛城同学，不然他一定会很伤心的。”
一之濑笑着说。
“所以现在心情好过一点了吗？”
“诶？”
一之濑才后知后觉明白对面男生的用意，心里不知为何有种暖暖的感觉，但下一秒一之濑才忽然发现一件事情，如今两人之间的距离……
一之濑一下子松开手后退几步，脸庞也‘唰’的一下子变得通红。
27
第二十七章二人的对峙。
“一之濑，有一件事情必须提醒你一下。”
就在一之濑还在为自己刚刚的伆行为感到尴尬的时候，对面的比企谷忽然的开口。
一之濑偷偷的打量对面比企谷的神色，发现对方似乎对刚刚的事情没有太大的反应后不禁松了口气。
“关于你国中的过往这件事情，你还告诉过其他人吗？”
比企谷神色有点严肃。
一之濑摇了摇头，苦笑道:“没有，比企谷君你第一个人除了我的家人以及以前的同学外，第一个知道这件事情的人。”
比企谷闻言略微松了口气，随即警告道:“从现在开始这件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无论是谁也不行，我也会当作是完全不知情，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
一之濑也大概明白比企谷的担忧，想了想开口:“可，可是如果瞒着班里的大家，被发现的话……”
“被发现有被发现后的处理，但现在依然处于无人知晓的秘密，所以你更不应该随意将自己的弱点透露给别人！人与人之间的交往需要一定的隐私空间和距离感，这个道理放在社会团体关系中一样适用，你没必要把自己的‘一切’都公开，这样做的人不是傻子就是骗子！一旦遇到这样的家伙，反而要愈发的警惕！”
一之濑这种自爆弱点的行为，是一把双刃剑，一旦使用不好就会反噬自己，更重要的是这把双刃剑还不是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我知道你可能有负罪感，觉得欺骗了那些信任你的人，但我想说的是如果是真正信任你的人，是绝对不会让你做出‘坦诚公开’自己隐私的事情。就像我刚刚说的，你要想你身上肩负着班里39人的命运，你的一举一动都会对他们产生巨大的影响，如果你做不到的话，我劝你还是早日从领导人这个位置下来，因为你根本就不合适！”
比企谷这话已经非常重，甚至可以说是插手到了一之濑的生活当中去，意外的是一之濑并没有感到生气，反而点了点头感谢。
“谢谢你，我会努力改正的！”
一之濑的性格就是这样，总是难以对别人恶言相向，总是给予对方最大的善意，就算其中可能夹杂着某种杂质，但长久以来的影响已经让一之濑‘习惯’了这种思维方式，一时间也难以转变过来。
比企谷本想着‘如果一之濑能生气’的话就好了，可到头来还是像以前一样，话虽如此，只不过这一次比企谷也似乎感受到了一之濑身上好像正在发生某种变化。
“那时间不早了，估计你班级的同学应该已经等急了，我就先走了。”
说完比企谷便挥了挥手与一之濑道别。
直到少年的身影完全的消失在夜幕中后，一之濑忽然双手捂住胸口，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动。
“我，我这是怎么了？”
一之濑只感觉心脏跳动的声音是如此的明显，明明之前面对比企谷的时候都没有这样的感觉，之前她对比企谷更多的是一种好感，让她忍不住的想去依赖，信任对方，就像刚刚所说一样，因为像是个成熟的大人，所以忍不住的信任。
直到上一秒前，一之濑一直都是这样认为。
但现在……她发现好像自己理解错了这股情感，同时从内心深处不由的涌出一股冲动！
“痛苦是无法消除，所以要学会自己承担起这份痛苦。”
一之濑喃喃重复着，眼睛不自觉看向少年消失的方向，可随即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愣在原地，不禁咬紧着嘴唇，露出非常复杂的神色。
少女发现原来‘自己从来都不是一个人’，还有一个男生默默的与自己承担了这份痛苦的重量，可直到最后那个男生都没有开口。
“你的身上又到底承担了多少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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