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请您吃兔子叭
看到对方抗拒的态度，也该意识到自己做了怎么样糟糕的事情吧。在这种情况下还紧追不舍，道歉或许也只是一种对于弥补愧疚的自我满足。
石田将也点了点头。
松枝梓追问:“是想要得到原谅，还是只是道歉就足够了？”
这是完全不同的概念。
如果只是想道歉而已，没有任何实际行动地嘴上说说，空口白话，不在乎无论对方如何作答——那只不过是自以为是的自我安慰罢了。
如果想要祈求原谅，却也同样没有任何行为，就想要期待着被自己伤害过的人能够给出对自己有利的结果，那更是过分可憎。
即便为之有所行动，重点也不在道歉者的行为上，而在受害者的意愿上。如果对方明明不愿意原谅，却还自顾自地做着让对方感到困扰的事情，自我感动着，那不仅会让自己变得面目可憎，同时对对方也会造成第二次伤害。
松枝梓看着石田将也。
石田将也现在给松枝梓的感觉有点像是他退出Crychic时，为了挽留松枝梓而拼命道着歉的长崎素世。
归根结底，道歉似乎并不是重点。石田将也给松枝梓一种感觉，就好像他只要道歉后，能够得到原谅，他就仿佛达成了某种目标，可以去做某件事情了一样。
并非把道歉当做真诚的悔罪，而是一种达成目的的工具。
松枝梓不喜欢这样。
石田将也苦笑着，垂下头:“我想要得到原谅，但……如果西宫同学不愿意的话，那也是很正常的吧。像我这样的人，做出了那种事情，还妄想着得到原谅……”
“我讨厌我自己，自私自利，不顾及他人感受。一直靠着贬低同学而苟且偷生，活了十七年，没做过一次好人……”
松枝梓的眉头深深皱起。
这些话，似乎根本就是在说他啊。自私自利，不顾及他人感受，厌恶着自己，却又渴望他人的真心。
松枝梓看着石田将也，倒是有点理解雪之下阳乃对于丰川祥子那样偏激的态度了。
如果说，松枝梓看到井芹仁菜追回河原木桃香那样美好的场景，只会发自内心地感到欣慰和高兴，幻想着是否有另一种可能性大自己也会是这样的话，那他现在看到石田将也的模样……
就仿佛看到了另一个无比让人憎恶的自己。对这种烂人的厌恶，再加上对自己的厌恶混杂在一起……
“这种话也差不多得了吧。”
松枝梓忍不住打断了石田将也，语气冰冷:“这些话留着自己谴责自己就够了，对着别人说有什么用？又是想要祈求得到什么吗？以为只是轻飘飘地怒骂斥责几句自己，就能够让罪过的枷锁变得更轻松一些吗？”
“如果怀着这种心思的话，那恰恰就说明了你对自己的恶评是正确的，只是……这样一来，你对自己的斥责也就完全失去了意义。因为无论你是否意识到这件事，你都不会有任何改变。所有这一切对自己的谴责，都只不过是自我满足式的自虐而已，既无法弥补他人，也无法改变自己。”
语速太快，话又太多，导致西宫硝子即使努力地倾听，也没能完全听清楚松枝梓在说什么，耳旁只混杂成一片模糊的声音。
她小心地扯了扯松枝梓的衣袖，见松枝梓回过头来，才怯怯地在本子上写道:“请不要为了我生气。”
想了想，她把这段字划掉，重新改成了:“请不要生气。”
松枝梓叹了口气。
算了，如果当事人都不打算追究的话，他一个外人又何必要自以为是地在这里多嘴多舌？这样一来，不也就是在一厢情愿地自我满足吗。
松枝梓这种烂人，自己会愿意为了自己而自以为是地做些什么，但可不会眼巴巴地凑上去为他人做事。
他正准备回答，却听到石田将也苦涩地开口道:“说的也是啊……像我这种人，果然还是不配得到原谅。本来觉得没能够道歉，就没有资格结束这烂透了的一生，但现在看来连道歉都没有资格……那就这样吧……”
在说什么胡言乱语？
莫名其妙地说些想要结束生命，想要自杀一类的屁话……
“你想自杀？”
松枝梓忍不下去了，“想要通过这种方式结束和自己有关的一切链接，一切罪孽……怎么，难道你也没有爹妈？”
107
第107章他还得谢谢咱呢。
“啊？”
石田将也没想到松枝梓会突然说出这种话，茫然地看着他，一时间语塞。
“我在问你话啊，你听不见吗？”
松枝梓双手抱胸，活脱脱一副恶毒反派的模样，重新质问道:“你没爹妈是吗？还是没其他亲人了？他们对你不管不顾，宁愿当你不存在吗？”
“不，不是的！”
石田将也终于忍不住反驳，他紧紧捏着拳头，被激怒地道:“不许这样说我母亲！她一个人把我抚养长大，又温柔又坚强，能包容我的缺点，就算在外面很辛苦，回来也会对我笑脸以待……她是世上最伟大的母亲！你再怎么骂我也没关系，但是……但是不要侮辱她！”
松枝梓的目光冷了下来。
明明已经有他梦寐以求的东西了，居然还露出这样一副令人作呕的模样。实在是让人难以忍受……
“我有在侮辱她吗？”
松枝梓毫不避让地质问。
石田将也被松枝梓凶恶的眼神所震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你……”
“我哪句话有在侮辱她？你听不出来吗？我骂的是你！”
松枝梓跟着上前一步，“辜负了你的母亲的心意的人，是你自己吧？我是在骂你，你现在这副样子，活脱脱的像是个要么生活在爹不疼娘不爱的家庭里，要么干脆又没爹又没妈的路边野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把自杀挂在嘴边倒还情有可原。反正那种情况下既然又没在乎你又没人关心你，你选择是否结束生命也只是关乎你自己，和其他人毫无关系。”
“但你又不是这样。”
松枝梓毫不停歇地怒骂着，即便西宫硝子一副担心焦急的模样扯着他的衣袖，他也完全没打算停下。
因为这并不是为了西宫硝子而在骂石田将也，是松枝梓自己想要这么做。
“居然还说什么，把向西宫同学道歉当做获得结束生命的资格的手段，你简直是得失心疯了！”
“你把向你伤害过的人道歉当做一种手段，你的手段可憎！你把结束自己的生命当做道歉的目的，你的目的可憎！在你心里，对你那样情深义重的母亲还没有向别人道歉来得更重要，你的内心可憎！”
“你这样做，是想要把结束自己生命的选择权交给西宫同学吗？你觉得自己前脚道完歉，后脚就自杀的行为，会让接受你道歉的人感到很爽快吗？如果接受道歉的是我，那我当然觉得很爽，你因为你死的活该。但西宫同学恐怕不会这么轻松地在心里得到解脱吧？即便到了最后，你居然还要再做一次伤害他人的事情。”
“况且，你想要选择结束生命这件事情，考虑过你母亲的感受吗？你自己不也说了，你的母亲一个人辛苦养育你长大，对你无比疼爱吗？那你到底有没有想过，你如果自寻死路，对她来说会是怎样的打击？你有考虑过她的感受吗？”
“你连去死都敢做，居然却不敢为了母亲而活下去。明明拥有爱，却又背弃爱，明明有家人，却从未考虑过他们的感受……你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无比懦弱的自私鬼！”
“就这样从这河边跳下去，结束你这可悲的一生，你除了给其他人造成难以弥补的伤害，这一生又到底留下了什么？你这一生不是在伤害他人，就是在伤害他人的路上，就连最后的死，也是用来伤害他人的凶器。”
松枝梓微微喘息着，紧紧握住拳头。后悔这种感情，不会让作过的恶就此消失。想要一死了之，更是最不负责任的选择。
他骂的是石田将也，但又何尝不是自己？他也同样是那个明明一味地寻求着爱，但却只懂得如何去伤害的混蛋。只是石田将也要比他更烂！他自己烂也就算了，居然还要放任自己伤害爱他的人。明明已经拥有了爱，却不在乎，一味地忽视，最后甚至还要背弃爱。
松枝梓就好像看到了一个更软弱，更畜牲，更小丑的自己，这如何能让他不愤怒又厌恶？
“不是这样的……我，我这段时间一直在不停地打工，我把所有挣来的钱，全部都留给了妈妈……”
石田将也被松枝梓的话语所刺伤，痛苦地呼吸着，解释的话语没有经过大脑思考就下意识地涌现了出来。
“啪！”
松枝梓用力地甩了石田将也一巴掌。
石田将也被一巴掌扇倒在地，一手捂着脸，茫然而呆滞地看着松枝梓。
显然，他完全没想到松枝梓居然会突然对他动手。
“哦，那你可真是个无可救药的混蛋。”
实际上，松枝梓本来根本没打算动手的，毕竟说到底石田将也的事情跟他又没什么关系，只是因为让他看不惯，觉得太不爽了而已，骂几句也就差不多得了。
再怎么说，松枝梓不是西宫硝子，并没有惩罚石田将也的资格和理由。
但石田将也最后那句辩解的话语，实在让松枝梓无法忍受。
“付出的真心，时间，在你身上投入的爱意，家人之间的情谊……你居然把它们用金钱来衡量？！”
松枝梓一把拽住石田将也的衣领子，居高临下地怒道:“先不说你一个高中生打一段时间的工能攒多少钱，和你的母亲养育你所花费的金钱相比能算得了什么……你居然觉得你为了去死而给你母亲留下的金钱，对她来说是一种补偿？！”
“为什么要这样？疼爱你的母亲，紧密联系的家庭，无私付出的真心……这些世人所追寻的珍宝早就已经在你身边，为什么你非但不珍惜，反而还要狠狠践踏它们？是因为你觉得它们来得太轻易了吗？还是你觉得这个世界本来就该是这样的？是你觉得你生下来就应得这些，所以不管怎么样对待都无所谓吗？”
松枝梓狠狠地甩开石田将也，左手揉了揉右手的手腕，丢下一句:“我是总武高的松枝梓，如果你对我扇你一巴掌的事情不服，我欢迎你来找茬。”
石田将也愣愣地坐倒在地上，心里一团乱麻。很奇怪，明明被一个之前完全没见过的陌生人这样完全不留情面地怒骂了一通，被骂的狗血淋头，甚至从行为到人格都被贬低到了如同蟑螂水蚤一般的地步……按照正常逻辑来说，他现在应该很生气才对。
这个年纪的青少年不都是这样吗？就算是自己的错也一定会死鸭子嘴硬，因为自己犯下的错误而被他人斥责的时候反而会对他人产生恶感，反而将过错责怪在他人的身上。
但是……虽然如此，石田将也却并没有感觉到被侮辱后所产生的气恼。
他抬头看着松枝梓，深深地叹了口气，索性直接躺倒在地上。
松枝梓皱起眉头——这是在干什么？一巴掌把他干倒了还？想碰瓷是吧。
不过很快石田将也就开口了:“你说得对，松枝同学。”
他仰头直勾勾地看着天上的太阳，耀眼的阳光让他下意识地流出泪水，忍不住眯起眼睛:“其实我根本没有想清楚和我有关的一切东西。老实说，我压根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该做什么，应该怎么面对，我究竟是想要弥补过错，还是自我满足……这一切其实我都没有搞懂。”
“我想向西宫同学道歉，但时常想起以前的事情，却又觉得自己没有资格。直到以去死作为借口，才有了面对这件事的勇气。明明不想要让母亲伤心，但却觉得像我这样的人根本没有资格被爱，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
“到头来，我还是什么都没搞懂。不理解一切，也不理解自己，只是自顾自地自私地活着，自私地想去死。”
石田将也捂住了自己的脸，略带抽噎地说道:“对不起，西宫同学。还有……松枝同学，谢谢你。”
108
第108章Cos瓶子君（？）
见鬼了，怎么骂着骂着还把人给骂服了？
说实话，松枝梓扇了石田将也一巴掌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接下来开始激／-情互殴的准备了。毕竟他并没有谴责对方的资格，对方想要还手松枝梓也并不觉得有问题。
不过没想到的是，石田将也被骂了一通之后，居然就哭着开始忏悔起了自己所犯下的错误。
这场面松枝梓甚至觉得自己套上个祂子，拿本书在手上就能Cos神父了。
要是石田将也能再继续嘴硬的话，松枝梓倒是还能继续开骂，但人家现在都成这副模样了，他也没法再继续说什么。主要是石田将也确实哭得挺真诚的。
靠北了，这算不算是挽救了一名失足少年？
虽然是阖家团圆的美好结尾，但松枝梓有点开心不起来。
毕竟人家幡然悔悟之后回家还有爱他的母亲，松枝梓一通怒骂之后什么也没得到，反而还气着了自己。
算了，事情都这样了，那就到此为止吧。石田将也想哭就哭，跟他松枝梓有什么关系。不打算再继续留在这浪费时间，松枝梓转头离开了这里。
西宫硝子不明就里地看了一眼痛哭流涕的石田将也，又看了一眼转身离开的松枝梓，犹豫了片刻，连忙小跑步跟上了他。
松枝梓听到身后脚步声传来，头也不回地解释道:“小静刚才让我来找你，现在时间都拖的有点久了，他们说不定要等着急了……”
就在这时，西宫硝子扯了扯松枝梓的衣袖。
松枝梓下意识地看向她，以为她是要为他帮忙赶走石田将也这件事而道谢，所以想也不想地就挥手道:“不用谢我，我刚刚说了，是小静让我来的，要谢就谢她……”
但下一刻他就看到西宫硝子举起的小本子上写的字:“松枝同学，看起来很生气。虽然很生气，但是……感觉松枝同学很伤心。”
西宫硝子下半张脸藏在笔记本后面，仍然用那种怯怯的，但却带着担忧的眼神看向松枝梓。
松枝梓话语凝滞，一时间说不出回答。生气？刚才在怒骂着石田将也的时候他确实是真的生气了，但一切到了最后却只剩下空虚。
即便是犯下错误，表现得那样丑陋的家伙，也仍然有着能够回去的家，有爱他的家人。有人会为他喜悦，为他伤心哭泣。松枝梓呢？他什么也没有。面对这样的事实，他怎么可能会不伤心呢？
只是，被西宫硝子这样问起，松枝梓却难以做出回答。
满身是刺的家伙偶尔被温柔以待，当然就会无所适从。
见松枝梓没有回答，西宫硝子又写道:“对不起，刚才大家说的那些话，我大多没有听清。松枝同学，是因为我才生气的吗？对不起。”
明明根本不知道刚才是什么情况，却一个劲地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这跟与其责怪自己，不如指责他人的松枝梓截然相反。虽然这种行为同样是一种病态，但松枝梓也没资格指责她。
松枝梓无奈地叹了口气，一字一句地，清晰地回答道:“不是因为你。是因为石田将也做的事情和说的话，让我很生气。”
西宫硝子垂下头，手上捏紧了那本破破烂烂的笔记本。看样子，即便松枝梓这么解释，她也仍然觉得这和自己有关。
“西宫同学，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看着西宫硝子这副自责的模样，松枝梓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道:“你……为什么总是觉得这些事是你的错呢？”
西宫硝子低着头，沉默了好久，才终于写道:“因为，只要我在哪里，就总会发生不好的事情。大家都不喜欢我，石田同学也是因为我的原因才被别人欺负……所以，我总是给大家带来不幸。一定是我做错了什么……”
按道理来说，在这种情况下松枝梓大概应该说一些亚撒西的安慰的话，说不是西宫硝子的错之类的。
但这种肉麻的话松枝梓根本说不出来，而且这种不痛不痒的安慰也并没有任何意义。流于表面的空口白话，甚至都不一定能让被安慰的人感觉好一些，那说出来又有什么意义？
于是松枝梓思考了片刻，反问道:“西宫同学，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重要啊？”
西宫硝子茫然地看向松枝梓，完全没想到他居然会问出这个问题。
愣了好一会儿，她才慌忙地写着回答道:“没有！我从来没有这么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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