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爱吃四斋蒸鹅心
老町长忍不住感慨:“多好的机会啊……何必跟着我这个糟老头子……”
那晚小泉瑞叶没睡,她醒着,听不到,眯着眼睛,能看到老町长的嘴在动。
再后来,老町长也走了。
他亲弟弟去东京赚到了大钱,想接他去东京养老。老町长本想带小泉一起走,但弟弟不愿意多一个拖油瓶,好说歹说把他骗上船,声称已经把小泉瑞叶安置在了一户好人家。
小泉瑞叶看着渡轮出海,她在沙滩上‘啊啊’大叫,却喊不出老町长的姓名。
镇上的居民们见她哭得伤心,骗她说老町长是出海打鱼去了。
小泉瑞叶知道大家在撒谎,大家也知道小泉瑞叶心里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他们心照不宣,没有戳破这层窗户纸。
老友拿了人头钱,贷款买地皮,帮开发商垫资,打算以后开一家正经的温泉旅馆。他手上没有闲钱,吃饭都困难,养不起小泉瑞叶,只好把她推给别人照顾。
町区大伙商议了一下,决定轮流分摊小泉瑞叶的食宿。自此之后,她每周都要搬家。
伊藤麻友放假回家时,总能看到小泉瑞叶抱着一个破麻袋,独自走在鹅卵石小路上,麻袋里面是她的衣服和被褥。她从一户人家离开,小心翼翼地搬到另一户人家里去。
大家都说,小泉瑞叶很乖,很懂事。
但大家都不愿意领养她。
小泉瑞叶唯一的娱乐,就是去海边看海鸥。伊藤麻友路过时,总能看到,成片成片的海鸥落在沙滩上,围在小泉瑞叶身边,她好像终于有了归属。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小镇居民们老了,孩子们逐渐长大。伊藤麻友一直记得,小镇上有个守村的大姐姐,每次她回家,大姐姐都会很开心,用手比划着跟她聊几句。
原以为这样平静的生活会一直持续下去,直至1983年,伊豆大岛地震,一切都变样了。
谁也没料到,一个聋子能提前感知到震感。
那天夜里,小泉瑞叶的喊声传遍了整个町区。她嘶喊了一夜,挨家挨户拍门,却只能发出些‘咿咿呀呀’的怪调。
居民们不知道她是怎么了,还以为她中了邪,出门阻拦她。小泉瑞叶只好跑去找町区自治会的会长,希望土屋先生能组织大家逃跑。
却不料,土屋先生起床气很重,他被吵醒后,怒气冲冲出门,扇了小泉瑞叶几巴掌,将她打倒在地。
伊藤麻友站在人群中,看得一清二楚。大家都在围观,没人开口劝阻,毕竟土屋先生有钱有权,谁也不敢得罪他。
就在这时,地震发生了。
山崖崩裂,海水翻涌,天地震怒咆哮,无人不惊惧胆寒。
第300章 呐喊
南伊豆町的居民运气不错,在小泉瑞叶的提醒下,绝大多数人逃过了一劫。但西伊豆町就不一样了,大面积受灾,事后调配的救援物资也少得可怜。
黑道暴力团伙在灾后介入,他们以高利贷的形式发放救援物资,同时负责维持灾区秩序,趁机低价收购地皮,过往居民们的投资金、预付款一并吞下——这种情况在上世纪日本并不罕见,一般都是由黑道团伙负责稳定灾后秩序。
大家一下成了穷光蛋,只有土屋先生赚得盆满钵满。
即便生活困苦,日子总得继续过。居民们虽然穷,但却对小泉瑞叶更加热情了。他们有钱的出钱,有力的出力,帮她在灯塔边盖了一座小屋,小泉瑞叶总算有了属于自己的家。
她住进新家的那一天,不停地对大家鞠躬,想要表示感谢,弄得大家都很不好意思。伊藤麻友也帮了忙,她负责给工人送饭送水,看到这一幕时,她心里格外有成就感。
可等到居民们散去,大伙们各回各家,小屋里又只剩小泉瑞叶一个人。
隔天晚上,伊藤麻友出门去抓萤火虫,路过石廊崎时,看到小泉姐姐一个人坐在门口。她凑近了,问小泉瑞叶在干嘛,后者受宠若惊,笑得很羞涩,双手比划个不停,可她一句都没看懂,只看得出来小泉姐很寂寞。
后来,伊藤麻友经常去找小泉姐玩。每一次小泉瑞叶都热情招待她,等到了晚上,她要离开时,总能看到小泉瑞叶站在门前挥手送别。
像她这样孤单的人,一定很渴望幸福吧。
也正因为如此,小泉瑞叶坠入爱河时,谁也劝不动她。大家都看得出来,那个旅客只是玩玩而已,小泉瑞叶却把甜言蜜语时的山盟海誓当真了。
“我永远都不会抛弃你的。”
这一句话疗愈了她十八年的人生,她像一路迁徙的海鸥,终于找到了落脚的暖港。
那名旅客在伊豆町住了一段时间,天天白吃白喝,让小泉瑞叶照顾他的起居。
或许是女为悦己者容的缘故,小泉瑞叶总算开始学着打扮自己,小镇上的居民这才发现,她其实长得很漂亮……以往她刘海太厚,脸颊太脏,总是低着头走路,看着像一个小煤球。
某天,土屋先生突然造访,问小泉瑞叶想不想当巡游舞女,可以在旅游旺季和大家一样赚钱。
她一个人负担两个人的生活开销,手头正紧,况且现如今当舞女也算是正经营生,大家都是卖艺不卖身,没什么可羞耻的。
就这样,小泉瑞叶穿上了舞女服,跟着乐师练舞。她听不到节拍,故而练起来格外吃力,动作十分笨拙。
为了赚钱,她回家了也在继续练。男友嫌她吵,她只好去屋外,在山崖边起舞。
伊藤麻友去找她玩,她露出一脸歉意,表示要继续练舞,比出‘大丈夫’的手势,约好了以后再一起玩。
可没等小泉瑞叶登台演出,她就怀上了孩子。
男友劝她打掉,她说什么都不答应;于是男友威胁她,如果有了孩子,他就会离开小泉瑞叶,独自回城市生活。
小泉瑞叶慌了神,她偷偷想去买堕胎药,店老板亲眼看见她在门口徘徊许久,最后还是离开了,什么都没买。
事后,大家都说她喝了药,只是没能打掉孩子。
尽管店老板多次澄清谣言,依旧没有人相信,大家觉得店老板只是帮她开脱罢了。
九个月后,孩子出生了。
接生婆见孩子没哭,劝小泉瑞叶带孩子去城里检查一下。后者担心樱子跟她一样,也是先天性耳聋,便努力攒了一笔钱,独自一人抱着孩子去医院体检——结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小樱子没聋,而是患有自闭症。
小泉瑞叶心情沉重地回家,男友抱怨她浪费了两年的积蓄,建议她把这孩子找个没人的地方丢掉,免得拖累他们。
小泉瑞叶抱着女儿,坐了一整晚。
第二天一早,她对男友比划说,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抛弃这个孩子。
绝对不会。
她绝对不会让樱子变成一个没有家的孩子。
男友很生气,单方面辱骂她一顿,说她是个白痴、傻子、卖Y女。小泉瑞叶会读唇语,她知道男友说了什么,却假装没听见。
两人的感情终于出现了裂痕。
男友或许是腻歪了,亦或者是嫌弃小泉瑞叶不如生孩子前有情趣,他开始夜不归宿,经常玩到凌晨才回家呼呼大睡。
小泉瑞叶一直默默忍受着,她不想让女儿没有父亲,也习惯了家里有一个男人遮风挡雨——那些灾后失去丈夫和父亲的孤寡母女,全都被黑道团伙一个个找上门,要么被送去大城市当陪酒女,要么就成了免费的劳动力。
直至某天,土屋先生带人找上门来,要求用她的女儿抵债。
这时,小泉瑞叶才知道,原来男友一直在外面喝酒赌博,已然债台高筑,欠下的钱她一辈子都还不清。
土屋先生打了个响指,下属像拖狗一样,把男友拖到她的面前。
昔日的情人浑身是伤,满脸是血,五官一片淤青,完全看不出当初的柔情。
小泉瑞叶吓得两腿发抖,跪在地上,双手合十,搓着手掌,恳求土屋先生放她们一马——她愿意下半生努力还钱,绝对不会逃债!
土屋先生没答应,他给了小泉瑞叶两个选择:
第一,给他暖床,等他玩腻了之后,就去东京陪酒赚钱;
第二,用女儿或者男友抵债,有些大户人家喜欢童养媳,男友的器官也能卖不少钱。
小泉瑞叶选择了前者。
这一次,居民们没有袖手旁观,他们想要阻止,却被土屋先生的手下打倒在地。
伊藤麻友站在人群中,望着小泉姐被拽住头发拖走,两人隔着人群四目相对——小泉姐流着眼泪,挤出小脸,单手比出了‘大丈夫’的手势。
后来,小泉瑞叶才发现,那并非是一个选择。
等她遍体鳞伤地走出土屋家时,男友和女儿已经被运上了渡轮。伊藤麻友赶来通知,却被父亲捂住了嘴。大家都知道她听不到声音,却依旧沉默了下来。
小泉瑞叶读懂了唇语,她衣衫不整,跌跌撞撞地跑向港口,船已经开走了。她沿着海岸线,继续向前跑,一直跑上山崖,站在那座灯塔边,才眺望见渡轮出现在海平线。
这一刻,她迎着燃烧着的夕阳,双手放在嘴边,纵声呐喊:
“樱——子——”
“樱——子——”
“樱——子——”
没人知道她是怎么学的发音,也没人知道她练了多少遍。那天出海的渔民,都听到了来自母亲的呐喊。
她呼唤着自己的女儿,一声又一声,一遍又一遍。
第301章 欢迎回家
“后来呢?”源玉子忍不住擦眼泪。
在伊藤麻友讲述过往时,居民们面露缅怀,时不时插嘴,补充一些小细节,使得她脑海中侧写的人物越发真实。
“小泉非常喜欢吃团子,总是捂着嘴嚼个不停……”
“是啊,而且她很喜欢画画呢,村里的海报都是她画的……”
“有时候我从背后拍她肩膀,她会吓一跳呢……”
当初的小镇居民如今都成了中年人,他们和丈夫或妻子坐在山崖边,你一言我一语,带着苦涩的笑容,讲起了过往。
那股氤氲的悲伤如同潮湿的海风,呼啸而过时,留下了几近透明的盐粒,日积月累,结成厚厚的白壳。
自从那艘渡轮离开港口,小泉瑞叶就跟丢了魂一样,日夜站在山崖边,眺望着海平线。
男友半途带着女儿跳船,不知所踪,船员发电报传讯,觉得他们肯定淹死了,回报了个「货物运损」。
或许是出于愧疚,亦或许是因为小泉瑞叶拿起了厨刀,土屋先生没有再继续纠缠,而是转告了运损的消息,假惺惺付了一笔微不足道的补偿金。
此后,小泉姐找了份守塔的工作,日夜眺望港口。
每当有渡轮进港,她都会跑去张望,重复着樱子的名字,用手笨拙地比划着。船员和渔民都认识她,回程下船时,他们都习惯了摆手摇头。
伊藤麻友也长大了,她到了叛逆期,一心向往外面的大城市。每次和父母吵架,她就去找灯塔找小泉姐。后者总能让她感受到一股温柔的力量,在沉默中坚定,柔韧得像石缝中的野花。
“为什么要继续等呢?小泉姐,你就没有想过……重新开始吗?”
她低着头,和小泉瑞叶并肩坐在草坪上。后者听到这句话,伸手轻轻地比划着:
「她一定会回来的」
「我会一直等着她」
……
这一等,就是三年。
春去冬来,寒暑不休,伊藤麻友度过了三年的青春。她春天去山野采花,遇见小泉瑞叶守在山崖,大声说:“他们不会回来啦!阿姐快回家吧!”等到冬天落雪,她和朋友来堆雪人,却见小泉瑞叶还坐在那儿,身上落了一层厚厚的雪。
像盐一样白。
……
伊藤麻友毕业那天,跟朋友去看电影,放映的片子正好是《忠犬八公物语》,此前她没听说过八公,只知道这是关于一条秋田犬的故事。
她作为一个山里人,其实没办法跟这部电影共情。男主收养八公,在乡下并不是什么稀罕事,她也养过一只秋田犬,脾气又臭又倔。后来它跑丢了,她难过了几天,这事也就过去了。
然而,当她看到八公日复一日地守在涩谷火车站时,眼泪莫名其妙地掉了下来。
朋友笑她矫情,电影院里没一个人动容,这片子在乡下小镇放映,属实是选错了受众。大家都昏昏欲睡,只有伊藤麻友一个人泪流满面。
“你不觉得很残忍吗?”她问朋友:“让它去等一个不会回来的人,这样的坚持有什么意义呢?”
朋友答不上来,觉得伊藤麻友很怪,突然上纲上线,难道真被一条傻狗给感动了?
伊藤麻友突然想要个答案,她告别朋友,坐车回到小镇,父母见她久别回家,十分开心,想留她在家吃饭。可她一刻都等不了,开口询问小泉姐的近况。
不料,父母面露难色,支支吾吾。伊藤麻友再三追问,这才得知,镇上来了几名搜查科刑警,说是要反暴力团伙,天天在找土屋先生和黑帮成员的麻烦。
小泉瑞叶见镇上来了靠谱的警察,想着让搜查科帮忙找女儿。土屋先生担心她报警,百般阻挠,动不动带人上门恐吓。
大伙给她支了个招,建议她去找报社,发布寻人启事,总比她自己干等着要强,也免得惹怒土屋先生,招来报复。
小泉瑞叶便独自前往静冈县,恳请报社刊登寻人启事,却又不肯透露详细地址,担心女儿回家会撞见土屋先生等人。
主编见她可怜,心软同意了,下掉报刊中缝的笑话栏目,换成了一则小小的寻人启事。
搜查科得知此事,上门找小泉瑞叶讯问,再三声明会保证小泉瑞叶的安全。
双方用纸笔交流,小泉瑞叶为了找回女儿,把经历了一切都照实说了。搜查科派一名刑警驻守,其余人回去提交报告、办手续,调动增援。
当晚,土屋先生贿赂了那名驻守刑警,把小泉瑞叶拖出灯塔,叫来所有居民围观,在温泉街燃放篝火的广场,带人用木棍围殴小泉瑞叶。
“这就是告密的下场!”
土屋先生杀鸡儆猴,直至居民们跪下,恳求他住手,他这才放过奄奄一息的小泉瑞叶。事后,他前往当地警署,提前打点好,给小泉瑞叶报了失踪,让她不要再出现在警察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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