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冰洞海豹
这一回合结束,他拍了拍勒在自己脖颈上的那只纤细的胳膊,对挂在自己后背上的藤丸立香开玩笑地问:“如果这是实战的话,你是想用这招勒死我吗?”
对方甚至不到五十公斤的体重没有对有所防备的福格瑞姆造成任何影响。他以前没试过,也不觉得自己会被这点重量轻易勒死。但藤丸立香松开了手,从他的背后蹦下来之后,给了他一个出人意料的回答:“不,我想我们不会被轻易勒死。至少我确信,我可以在无氧状态下继续活动少说三个小时以上。折断颈椎对我们来讲应该也会造成瘫痪,但也仅仅是一时的失能,不会是致命伤。只要能把骨头对正,躺个几天也就好了。”
——对原体来说,这些结论没什么值得惊讶的地方。出人意料的部分是,她是怎么知道的?
那个时候的福格瑞姆肯定是没过脑子就把这段话问出来了,因为藤丸立香很自然地回答了他,就好像在说自己前一天又看了哪几本书作为课外读物一样平静地:“很久之前了,我在诺斯特拉莫上曾经被贵族浇筑进速干永凝土方块里,在里面待了三小时。那是个偷听的好位置,但周围一点光都没有,还不能动也不能说话,实在没意思,所以我听到想听的情报之后就从里面逃走了。”
“什么?!”福格瑞姆确信自己在当时不顾仪态地尖叫起来了,“你被——什么?”
“哦,得了,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我的意思是,谢谢你关心我,但我确实是在知道不会出事的前提下故意这么做的,所以——你看,我没事,也完全不在乎那件事。”藤丸立香绕到了他面前,回答时脸上带着笑。那个笑容很正常,没什么可挑剔的,但放在那样的上下文当中,福格瑞姆却觉得自己姐妹的笑容看起来很不对劲。
他没能在第一时间里意识到这种不对劲的源头在什么地方,因为他忙着急匆匆地把话题转回去,让自己尽可能表现得看起来也并不在意之前的那段插曲。福格瑞姆转而询问对方如果他们是敌人的话,在方才那一回合的结尾,对方实际会采取怎样的行动:
“如果你没法迅速让我失能的话,你刚刚的那个策略实际上会把你自己置于险境。”他努力让自己的思绪回到当下,“你又小又轻,我一下就能把你拽下来甩出去。”
“我不确定,但我想,如果这是真实的战场,我手边总不会只有一把丢出去就没了的剑吧。”藤丸立香也顺着他的话,让自己的思路回到了眼前的练习上,“我肯定会想办法在接近的一瞬间里攻击颈椎,破坏中枢神经就算不能彻底杀死敌人,也总会造成破绽——前提是当时我面对的东西有‘颈椎’这一说的话。”
福格瑞姆也跟着笑了:“银河虽然很大,异形也多种多样,但其中绝大部分的生理构造对我们来说也还是有迹可循。”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其实想要质疑藤丸立香纤细的手腕到底能不能在几秒钟内折断他的脖子,但他及时地把这段不礼貌的质疑吞了下去。在当天短暂的练习中,他已经充分意识到了,藤丸立香虽然看起来只有凡人的大小,但那仅仅是“看起来”而已。那具娇小的身躯当中毫无疑问地承载着一个原体所应有的智慧和力量,福格瑞姆背后舱壁上没入了一半的那把练习用钝剑就是证明。只要藤丸立香想要做,那么其他原体做得到的事情,她也没有任何理由做不到,即便她的胸腔里只跳动着一颗心脏——
——我在看轻她。福格瑞姆猛然间由此意识到。她体型太小了,器官上也有显著的欠缺,我据此假定了她会因此在生理机能上不如我——我会因此质疑她是否能做到我能做到的事。
在那个瞬间里,他陡然间福至心灵,意识到了自己刚刚那种昙花一现的违和感到底来源于什么:
藤丸立香的那个笑容里,带着细微的一点自豪感。很少,但福格瑞姆不会认错,因为他自己也曾经露出过相似的神色,他也曾在费鲁斯身上见到过相似的神色。
那是一个人在展示自己最得意的武器时会自然流露出的感情。
“剑有双刃,阿库尔多纳。你我都清楚,如果没有用好一把双刃剑的技术,使用者就会割伤自己。”在泰拉皇宫的廊下,禁军守卫着的帝国核心当中,成功说服了自己的第三军团之主带着一点恰到好处的微笑,对看起来还有疑虑的宫廷剑士解说,“但如果是你的话,你觉得你会被自己手中的剑伤到吗?”
“您说笑了,吾主。”阿库尔多纳不知道话题为什么转到了这里,有点呆愣愣地回答,“如果您没在说什么奇怪到看起来不像剑的剑,那我当然有把握如臂指使地驾驭它。”
“这对我妹妹来讲也是一样的。”福格瑞姆松开了自己的手腕,不再认为这件事有任何值得担心的地方,“她在她的领域也是个毋庸置疑的高手,她显然清楚该怎么利用自己手中的剑。”
阿库尔多纳本能地回头试图确认什么——事实上,队伍已经转过了拐角,故而理所当然的,他什么也没看见。他没能跟上他的原体在这个话题中做出的隐喻,只能茫然地小声嘀咕:
“可是,她刚刚也没有带着剑啊?”
(缩在被子团里豹睡)
(本章完)
第183章 原体回归没关系,一切都会变好(3)
在怀着一种介乎于敬畏和恐惧之间的心情登上夜幕号的时候,记叙者艾琳·阿瑞斯本以为自己会迎接一些过分的视觉冲击。
午夜领主军团的名声从来都不好,不论是他们的原体回归之前还是之后。有一些不仅流传在记叙者之间,但在记叙者之间的版本显得更详实的传言,说他们酷爱折磨自己的敌人,总是无差别地散播自己的恐怖,而这种残忍的倾向在他们的原体回归之后显得变本加厉。这位女性记叙者本以为在走下穿梭机的时候,就会在军团旗舰的装饰上见到一些端倪,可惜,眼前的景象平凡到甚至令她失望,即便她自己也说不清自己在期待着什么。
格纳库中有的只是将她带来此处的一艘穿梭机,各种为了探测和接驳而存在的常见的仪器和装置,两艘似乎有任务安排的武直和相应的备弹。来来往往的机仆沿着既定的路线穿梭,为它们的起飞做准备,身着飞行员制服的两人抱着或夹着自己的头盔,绕着载具仔细地检查每一个细节。除开四周灯光略显昏暗,墙壁、设备和人员制服的颜色大多都是午夜蓝之外,这里似乎和任何一个其他处于备战状态的军团旗舰格纳库没有任何决定性的不同。
但实际上,艾琳也没有见过其他阿斯塔特军团的格纳库。
这是她头一次向一个帝国中如此纯粹的暴力组织递交登舰申请,完全是心血来潮,事先没有做过任何功课。她原以为自己最多只能得到随便哪艘毫不重要的船的随舰许可,却没想到直接被军团派出的穿梭机带到了旗舰上。
她回头最后看了一眼那艘飞行器的驾驶员,他正从座舱里伸出头来喊叫着,向底下的机仆要求燃料补充。军团目前在备战状态,艾琳猜想或许除开运送自己之外,他还有别的任务。但在那位飞行员注意到她的视线后,还是抽出空来,向她做了一个鼓励的手势:
“你竟然自己申请想要来这里,我真得说你是个疯子。”这显然不是什么夸赞,但从他说这话的语气来看,艾琳也不倾向于认为这是个贬义的评价,“但我看好你,想要在这艘船上出人头地,伱就是得有点疯劲儿才行。”
在飞行员头盔的遮挡下,艾琳看不见他的脸,但从语气听来,他明显在笑。显然,他也自认为是“疯子”中的一员,可惜,这是艾琳在过了几天之后才意识到的事。当时的艾琳被“登上了旗舰”的紧张情绪裹挟着,脑子几乎转不动,只是对飞行员胡乱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按照机仆的指引向格纳库的出口走去。她不知道他叫什么,也不确定自己在日后是否还见过这位飞行员。夜幕号至少有一座城市那么大,为了驱动这艘庞然大物,令她在战争当中发挥自己应有效能所需要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即便作为记叙者,艾琳也没法确认到每一个和她有过接触的人日后的故事和最后的结局。
她在机仆的指引下通过了几个只在向外投放飞机时才会使用的安全闸门,离开了格纳库,在稍远处的一个舱段见到了在等她的另一个人——瘦高的凡人男性,灰白色的长发发尾大体服帖地落在颈后。他穿着一身款式相当复古,颜色也显得灰扑扑的条纹西装,气质忧郁阴沉,整个人身上的亮色似乎只有红色的巩膜和领巾。
“我是安东尼奥·萨列里,夜幕号上的记叙者总管,午夜领主的宫廷乐师长。”没什么寒暄,他第一次开口,便是对艾琳这样直白地介绍自己,“你来的时机很不巧,第八军团正在轨道上筹备一场以要求归顺为目的的战争行动,绝大多数的资源和人力都得为此让道,否则你的到来是值得一次欢迎会的。”
他没有等待艾琳的回复,转身就走。彼时的艾琳一下子被“宫廷乐师长”这个听来似乎可以面见原体的头衔给砸懵了,在原地愣了五秒钟,对方已经走出了好几米,才想起自己该一路小跑地跟上去。
“我、我是记叙者艾琳·阿瑞斯,主要的方向是视讯记录,不论是视频还是单纯的图像都可以,我都称得上擅长。”她紧张地抱着手中的相机,搞不明白为什么负责迎接名不见经传的自己的,是这样一个显然在船上有些地位的人。紧绷着的神经令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此刻完全是机械性地在找点能说出口的话来,“但或许您已经在我的申请表上知道这些了,萨列里、阁下。”
“‘萨列里’就行。”宫廷乐师长对艾琳过分紧张的态度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在路程中平静地纠正了对方的称呼问题,“我不是什么值得被尊称的人,在所肩负两个职务上也都显得德不配位。我之所以依然能窃居于此,不过是拜原体念旧所赐,你大可不必对我抱有过分的尊敬。”
“可是……”某种艾琳自己无法准确认知的违和感迫使她先于思考地开口反驳,但对方就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似的,迅速地打断了她的未竟之言:
“这不是我在做什么没必要的谦虚。”从萨列里的语调和仪态当中,即便是艾琳这样最擅长观察与捕捉细微之处的记叙者,也无法抓到他的任何一丝情感波动。
萨列里在说这些话时没有遗憾或悔恨,也没有庆幸或欣喜,只有如镜子般的水面一样的纯粹平静,好像自己只是在重申“一加一等于二”这样人尽皆知的一个事实:“作为记叙者总管,我只能胜任一点向原体传递要求的传话工作;作为宫廷乐师,我演奏乐器的水平也平平无奇;作为作曲家,我也已经很久没有写出过可登大雅之堂的作品了。以记叙者而论,或许你在将来会为在这里取得我之上的成就。至少作为分野不同的另一位艺术家,我对你抱有这样的期待。”
以一位“艺术家”应有的自我认同来说,萨列里的这段自白实在是太过平静,但这也是艾琳在日后才逐渐意识到的不正常的一个问题。在进行以上所有这些对话的同时,艾琳注意到的是其他事:他们已经穿过了一道钢铁的走廊,登上了一部向上的电梯,来到了更上面一层的甲板。在走过这一段路之后,艾琳可以大致确定,不仅仅是格纳库,夜幕号上的其他位置中灯光也一样昏暗——流明灯的数量符合帝国的建筑标准,但最多只开启了三分之一或者四分之一,偏斜的光线落下的阴影令所有东西都像是笼罩在将至未至的朦胧薄暮当中。
艺术家过于活络的思维令艾琳把眼前的景象与这艘船的名字联系了起来,但凡人身体机能上的限制只是令她感觉视线受阻。物理性上的困难毫不浪漫地将记叙者的思绪扫兴地拉回到现实,加之萨列里自己开启的话题显然对一个陌生的谈话对象来说过于沉重,艾琳选择用自己眼下的疑问开启另一个:“我注意到这艘船上的光线……有些暗。这有什么原因吗?”
在问题出口之前,艾琳已经构想了一些可能的答案,大多围绕着某种与未知的恐惧有关的负面气氛,但真实的那个无聊到了超乎她的想象。
“经过改造后,午夜领主的阿斯塔特在生理结构上更适应这种光线。”萨列里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平板无波,“他们的视觉能够在几乎无光的情况下看清一切,相对的,在强光下就会产生不适感。目前我们所见到的环境光强度是阿斯塔特与凡人船员相互妥协之后,双方都能勉强接受的结果。在记叙者的生活区之类凡人船员使用得更多的区域里,启用的流明数量会更多,相对的,在阿斯塔特生活区里,就几乎没什么照明。”
“生态园也很亮。绝大多数植物的生长也需要充足的光线。”另一个低沉的、在眼下的环境里显得阴森可怖的声音陡然插入了他们的对话。艾琳被这不请自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她字面上地从原地跳了起来,从萨列里身后的一侧蹦到了另一侧,差点把手里的相机扔了出去,不成调的尖叫卡在了喉咙里。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那个瞬间里,她的脑中到底跑过了多少不成型的画面,直到下一个瞬间,那个低沉的声音嘶哑地笑了起来为止。
“赛维塔里昂连长。”萨列里转过身来,朝着二人身后的某处阴影准确无误地叫出了当事人的名字,“请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恐吓船上的记叙者。理论上来讲,他们是作为客人来到这艘船上的。你现在的行为显然不是什么很好的待客之道。”
“抱歉,但诺斯特拉莫佬的兴趣爱好就是比较低级,吓唬新人是我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说话的怪物自嘲着从阴影当中走出,“以及,三个月之前我就已经不是连长了。”
出于艺术家的某种本能,那个瞬间里,艾琳在敬畏之下启动了手中的相机,令它连上了自己视网膜上的记录装置,把眼前的一幕完整地记录了下来:走廊中昏暗的光线下,浮现在凡人也能清楚看见的光线当中的,先是巨人胸甲上骨白色的骷髅纹饰,然后是纹饰两侧暗红色的双翼,再之后是整个庞大而狰狞,但却几乎融化在黑色背景当中的深蓝色动力装甲。仅因为体型和体态,在如此近的距离出现就已经显得咄咄逼人的阿斯塔特摆动着被涂成与装甲其他部位格格不入的鲜红色的手甲,对萨列里纠正说自己目前只是个担任突击队长的中士,还没法给自己的小队捞到地面作战任务。放在平时,艾琳可能会说,对话背景中能被轻易捕捉到的阿斯塔特盔甲运作时产生的嗡鸣声,对视频记录来讲是一种恼人的杂音,但现在,那对她来说仿佛是死神的呼吸。
艾琳听说过,有些人在近距离接触阿斯塔特时,会陡然发现自己罹患一种被称为“超人恐惧症”的疾病,并因为过度的紧张和恐惧瘫倒在地,无法自主完成任何行动。她从前只将它当做一种只在某些个体身上随机出现的心理疾病,就像巨物恐惧症,虚空恐惧症之类的东西一样,与个人意志无关,只是基因中某段残次的代码在这些可怜人身上不合时宜地浮现出了表征。但现在,她开始理解——这问题反倒是与基因中的残次代码无关,那些心灵脆弱的人会表现出类似的症状才是理所当然。阿斯塔特的存在本身就是暴力与杀戮的具象化,或许在一个午夜领主军团士兵的身上,还要加上恐怖。这是电讯号转译而出的图像和视频无法传达的一种缥缈但确实存在的气质,只有身临其境时才能感受得到。对方强烈的存在感几乎是在物理上压迫着艾琳岌岌可危的神经,甚至于令她疑惑,她刚才是怎样毫无所觉地从这样一个怪物肩侧毫无知觉地走过,又或者,心情平静地允许对方从自己身边擦过的。
那是一种源自求生本能的恐惧。在见到这一幕的时候,你不需要任何其他的知识就能感觉得到,死神对你触手可及,然后你会开始惊慌失措地责怪自己,为什么会看漏如此重要的东西。
出于过分强烈的感情冲击,艾琳一时间说不出话,但对话依然进行了下去。萨列里没有对星际战士在自己军衔上做出的纠正做出太多反应,只是提问:“既然你出现在了走廊上,我是否可以据此认为,本次作战的前期会议已经结束了?”
“也可以这么说。”阿斯塔特做出的回答有些模棱两可,“具体调度安排已经敲定了,但如果你是想带新来的记叙者进去,我觉得原体还得等一会儿才顾得上这件事。在安瑞克连长(出于某种情绪,他故意把代表军衔的词咬得很重)的单独留堂结束之前,你们可以在附近乱逛一会儿。”
他说完这段话之后就扭头打算离开,愣在原地的艾琳依旧大气也不敢出。后来她想,那时候她绝对表现得很失礼(这不是重点,因为没有人在意她的举止),而她不合时宜的观察力接收到的咨询依然不可阻挡地输入到大脑,那个运行中黑箱在这种生死攸关之际,首先得出的结论则显得更加失礼:
她在那个瞬间里,认为一位全副武装的阿斯塔特战士转身的样子,和一个跟别人怄气的小男孩没什么差别。
艾琳捂紧了自己的嘴巴,迅速挥散了脑中的这个想法。她确定自己没有发出一丁点不该有的声音,但那位阿斯塔特依然似有所感,在离开之前多回了一次头——记叙者确信,自己在对方涂装着狰狞骷髅的头盔目镜底下读出了狐疑的感情。
“刚才有人说话吗?”阿斯塔特的声音隆隆作响,听起来又像是疑惑,又像是威胁。
艾琳觉得自己快要被吓死了,她甚至听得见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砰砰地撞击自己肋骨的声音,并不需要的血液一股股冲上她的脑子。就在她马上要因为过度惊恐而晕过去之前,萨列里再次开了口:
“刚才没人说话,赛维塔里昂连长。”灰衣男人平静到毫无感情的语气在当下的艾琳听来是如此可靠,甚至在这之后,他所说的话听起来毫无逻辑,也没能打消记叙者对此的印象。
“如果你觉得确实听到了什么声音,或许你应该对自己更自信一点。”萨列里近乎冒犯地建议。
对一个凡人官员(甚至不是军官)来说,以这种态度向军团士兵说话总是要冒很大风险的,但这并未令萨列里迎来惩罚或申斥。阿斯塔特只是夸张地耸了耸肩,以肢体语言代替表情无声地表达了自己不满的情绪:“得了吧,你或许也在宫廷里任职,但只是个乐师,你又懂什么。还有,别让我再继续重复,我已经不是连长了。”
“扎洛斯特馆长上次是这么说的,我只是重复他的话。”萨列里平静地反驳,“以及,有关军衔的问题,我也选择向你重复另一句话:‘一切都会变好的。’”
那位阿斯塔特发出了一阵不成句子的怪声,但表达了明确的“我懒得听你胡说”的感情色彩。接着,他没有道别就迅速负气走开了,沉重的脚步声报复一般地把精金地面趿得铿铿作响。
活像个小孩。这个想法再次跳进了艾琳的脑子里,并且这一次相当难以挥散。
萨列里显然不清楚艾琳在想什么。他站在原地,看着阿斯塔特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远处的黑暗里,不知是评价给艾琳听,还是在自言自语:“他真的该对自己自信一点。军团里几乎所有人都看得出,只要他能摆正心态,就立刻能回到连长的职位上去,只有他自己没意识到。”
湍流的血液平静了下来,记叙者应有的好奇心又在劫后余生的艾琳身上复苏了:“听起来这里有个故事?”
“确实,但已经另有擅长传记类的记叙者注意到了这一点。”萨列里回答,并再一次转往了他们要去的方向,挪动开脚步,“如果你对此感到好奇的话,可以过后联系巴尔德·克罗夫茨先生,作家或许会欢迎一位摄影师参与他的项目。不过现在,还是让我们继续做完眼前的事情。”
“眼前的事情。”艾琳刚刚放下去的心又重新悬了起来。
在经历过这一程之后,她对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已经有些猜测了,但她不敢相信这些,还是选择向对方求证:“我们现在是要去做什么呢?”
“面见原体。”萨列里的语气依然很平稳,其中没有任何多余的感情色彩,就好像他刚刚带着艾琳所经历过的一切,以及接下来要进行的事情,对他来说都不过是每天都要经历的日常而已,“不用太过紧张,你不是特殊的那个。吾主(Master)很早之前就曾经交代过,她想要亲自见见每一个上船来的记叙者。”
这与艾琳的猜测大差不差,而将猜测如此坐实的感受实在不是令人非常愉快。太突然了。记叙者的心中打起了退堂鼓,她没做过任何改造、原厂原装的胃部也因为紧张的情绪绞成了一团。
“一定要这么快吗?”艾琳虚弱地提问,“我的意思是,我没什么时间为此进行准备……”
“像我之前说的,你来得不巧,军团正在筹备一场战争。过后的几个星期里原体恐怕都没有时间来处理军事行动之外的事。”萨列里向侧后方睨了一眼艾琳现在的状态,又再次补充,“这只是一次普通的会面,她只是想要跟你简单聊聊。你也不必担心这之后再没有这种机会,如果你在日后的工作中认为自己有面见原体的需求,可以直接向军团典仪官递交申请。他们会为你安排。”
艾琳张了张嘴,没说话,只是沉默地跟在萨列里的身边,胡乱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理解了对方在说什么。
但我担心的不是这个。她在心里默默地想。
艾琳·阿瑞斯:帝皇的子嗣系列里看午夜领主逼人跳火山口的那位记叙者,摄影师妹子,除此之外一切都是我编的。
安东尼奥·萨列里:是大家想的那位萨老师。和安瑞克结了对子,因为精神比较稳定(稳定过头了),所以安瑞克没有战斗任务的时候他也会出来稍微做点事。
安瑞克连长:安瑞克·巴巴托斯。原作中萨拉马斯远征里一座要塞拦了DA七周,甚至要狮王亲自下场才成功拔掉这个据点的猛男。幻境里因为高维读者众所周知的原因(巴巴托斯来点心脏),在其他人大多被咕哒喊姓的大环境下,只有他被喊名字。因此被很多同僚嫉妒。
赛维塔里昂连长:獭子lily,幻境里还不是一连长,也不是黑甲卫之主。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开发灵能中。因为一个本质算不上军事失误,但处理方法上有个可大可小的隐患的战场决策,在三个月前被上了红手套撸了军职打灰,但没有被从夜蝠议会里开除。咕哒本意是敲打一下让崽学好,但本人绝赞怄气中。顺带一提,还没和黑贞结对子。
扎洛斯特馆长:费尔·扎洛斯特,NL初代(?)智库馆长,泰拉裔,尼凯亚之后被獭扔出了军团,后来被老马找到成了灰骑士的那个。幻境里只是个平平无奇(?)的智库馆长。
(本章完)
第184章 原体回归没关系,一切都会变好(4)
有关午夜领主的原体,记叙者之间也有很多……捕风捉影的传言。艾琳非常确信,在夜幕号上,自己面见原体的前不久,哪怕是想起它们来都是一件亵渎的事。但这或许也是一种知识的诅咒:如果你知道了一件与现状可能有关的事,那么不论它是不是真的,在尘埃落定前,你都会本能地为此而感到担心和紧张。
从一个角度来看,第八原体是一个足够有话题性的人物:在绝大多数原体全都是体格庞大、身高十尺甚至更多,容貌雄伟的男性的时候,唯一的那个身高刚刚五尺出头的女性就会变得分外扎眼。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第八原体又足够低调,至少艾琳没有在任何帝国官方的宣传和节目中看到过她的样子。
她本人这种查无此人式的低调,正是催生流言蜚语的绝佳土壤,午夜领主军团本身的作风又进一步地令这一点在无人能做到有效监管的暗地里愈演愈烈。有传言说,第八原体是个精神不正常的女人,以折磨和杀戮为乐,和那些从地底监狱中爬出来的午夜领主一拍即合,在回归军团后就像是蛟龙入海一般自在,每天都要在尖叫和哭喊当中生吃一个小孩;又有传言说她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已经完全被自己的军团架空了,因此才几乎不出现在帝国的任何一种宣传手段中——这在诸多流言当中,算是两种比较能见得光的说法。
意思是,乱传这种程度的闲话只会受到批评教育,并依照流言造成的影响被强制执行为期三天到一个月不等的紧闭处罚,期间还要被迫一遍又一遍地观看枯燥无味的爱国主义宣传片。如果让上级督导听见了另一些更加骇人听闻且不知真假的故事版本的话,“枪毙五分钟”相较之下都成了非常仁慈的一种处分。
但上级督导并不是总能阻止流言私下的传播,所以艾琳也曾在与同僚谈论起第八原体时,捕风捉影地听过一点这类惊世骇俗版本的故事。当然,其中充满了暗示、隐喻、夸张,以及不靠谱甚至亵渎的想象。艾琳本来对这些明显不是事实真相的说法嗤之以鼻,只当是些猎奇故事来听,但当她走在夜幕号的走廊上时,那些猎奇故事却又反过来袭击了她:
万一那些恐怖血腥的、枉顾人伦道德的描述是真的呢?她该怎么办?她能怎么办?
很幸运又或者很不幸的,通往目的地的路并不算长,足够他们在艾琳成功把自己吓死之前抵达终点。事情就像是计算好的那样,在萨列里带着新来的记叙者来到一扇同时装饰着象征泰拉的闪电标记和象征午夜领主的蝠翼颅骨的门前时,那扇门正巧迎着他们的面打开了。
另一位军团战士从门后闪身出来。与之前从阴影当中现身的那一位相比,艾琳在此处见到的这一位显得更加朴素又更加华丽——说他朴素是因为,他盔甲上的装饰性部件少得多,显然,这一位战士对为自己的装甲进行“个性改造”并不热衷;而令他本该平平无奇的动力甲变得华丽的,则是上面镶嵌的各式各样的荣誉标记,它们以一种带有血腥氛围的狰狞美感拱卫着他胸甲上的军团标志,令哪怕对阿斯塔特的军衔不熟悉的人,也能立刻领会到,这位军团战士最少也会有相当资深且光荣的服役经历。
艾琳要在这艘船上生活一段时间之后,才会搞清楚,午夜领主大都不怎么在乎所谓的荣誉,而在阿斯塔特军官上经常能看见的、那些以恐怖的审美铸就的标记,其中的绝大多数代表着的实际上是与“荣誉”背道而驰的某种东西。她还会在更久的一段时间之后弄明白,这位恰到好处地从门后出现在他们面前的阿斯塔特正是之前被提到过的那位“安瑞克连长”。但在当时,她只是紧张地看着他和萨列里相互点头示意,然后在一言不发的平静中相互错身,交换了位置——顺便把艾琳也带进了门后的房间里。
有点过于迟钝了的记叙者没有把这个轻易就能抵达的房间和“原体”联系在一起,因此,她几乎是在转瞬之间,就被自己所见到的景象所吸引了:门后大概是个宽广的办公室,没有开启照明,与走廊中相比更加昏暗——但在艾琳看来,这都不是重点。这个房间中真正值得一看的,当然是数个并排连起来的落地窗,这些巨大的窗子为室内提供了大约五十米长的庞大观景空间,至少当前,房间中所有的光线都来源于此。透过这样的窗子,艾琳可以将夜幕号之下那颗行星轮廓的大半弧线尽收眼底。
即便人类已经能够轻易踏入宇宙,在无尽星海当中畅游,但对艾琳来说,这样的景象还是很少见的。行星宁静地悬浮在漆黑的虚空当中,反射着恒星光芒的大气层令它显得像是一颗发光的巨大宝石。记叙者忍不住为自然的宏伟和瑰丽心醉神迷,直到另一个声音在她身边不远处轻轻响起:
“她很美,不是吗?”
那是一个女孩——少女——的声音,艾琳一时间没分清。但在她的第一反应之下,她认为这总之是一个不应该出现在阿斯塔特军团这样的暴力机构中枢的音色。她反射性地向着声源地转头,然后见到了一个有着朝阳般发色,旭日般虹膜的,从面相看来非常年轻的女性。
起先,她还没意识到这女孩为什么在这儿。即便艾琳已经从传言中认知到了“午夜领主的原体是一个在凡人当中也不算高挑的女性”这个事实,她一时间也很难把眼前的这个女孩与之关联起来。她可能在原地发了几秒钟的呆,又求助地转头看向了引她来此的萨列里,最后才在那女孩——午夜领主原体,长夜之星,帝国先知,藤丸立香清脆的笑声中联系起了一切。
出人意料的,她并不觉得这可怕。或许是因为藤丸立香与其他的原体相比,在外貌上显著地缺少攻击力所致。艾琳本身在泰拉人当中就并不算高,但原体的身高甚至不如她。艾琳因此不需要在谈话时仰视对方,也不会因对方只在大小规模上便异于常人的容貌或身姿而感到惊恐。原体也没有像其他军团战士那样穿戴动力甲,而是身着一套看似轻薄简单、方便行动的日常裙装。附近因此没有盔甲运作的那种恼人嗡嗡声,记叙者的思绪故而不受打搅地重新运转了起来。
艾琳只在最开始的时候有一点局促,而在那些不可信的流言蜚语被出现在她眼前的确凿真相击碎,从她的脑海里像垃圾一样被清扫出去之后,她便迅速地将自己原本感受到的紧张转化为了激动:
“是的,这是一个很美丽的星球。”艾琳的语言中枢依然有些混乱,因此她选择回答对方的问题,而非依照常理那样进行自我介绍,“但她是军团的目标,对吗?”
午夜领主的舰队在窗外平均地散布开来,推进引擎在校准轨道时散发出的等离子亮光如同一条由星子组成的纱网一般,缓慢但从容地包裹着虚空中最大的那颗宝石。人类的力量与自然的巍峨在此处展示了一种奇妙的调谐,但艾琳知道,在不久的将来,这华贵的纱网就将会为其中的宝石带来某种毁灭。
——不然,帝国最可怕的暴力机构之一为何要大张旗鼓地在星球轨道上悬停呢?
“没错。”有着少女般形貌的原体平静地承认了这一点,对着艾琳微笑了一下,又将目光重新转回到窗外去,“所以,这样的美景不会持续太久了。你可以选择把这一幕暴风雨之前的宁静记录下来,也可以选择不这么做。”
这措辞令记叙者产生了一点惊讶,但她没有很好地分清这种惊讶的来源。这错觉令她在一瞬间里产生了些明知故问的赧然,不过很快,这点细微的情绪便在原体熔金般的视线中消逝了。
“您还没有向我介绍自己呢,记叙者小姐。”她这样说,不是斥责,不是抱怨,只是一种平和友善的提醒,语气中透露出与她过分年轻了的外貌反差极大的过分老成。艾琳因而开始手忙脚乱地背诵起自己的履历,可等到她背到一半的时候,她又陡然觉得自己这样做很蠢。
“您本不必关心我这种小人物的。”或许是因为藤丸立香的外貌实在是太欠缺攻击性了,艾琳竟然一时忘我地说出了真心话,“我实在受宠若惊——我本来只是随便向中尉申请加入一支战斗舰队,我没想到——”
“但是您确实也想来到这里。”藤丸立香以笃定的语气打断了艾琳略显语无伦次的自白,“您难道是想要看到这些吗?”
原体指向窗外,将艾琳的视线也一并引导过去:或许是某个约定的时刻已经到达了,悬浮在轨道上的舰队在这一刻有序地开始了攻击。光矛的亮点依次在作为纱网节点的舰船上亮起,鱼雷航迹流星般在行星蓝绿色的大气层当中拖出火线。坠落到地表的爆炸火光在夜幕号上几乎见不到,艾琳只能看见那些流星般的轨迹汇入到行星本身发着光的大气层当中,在最开始时变得鲜艳明亮了起来,但随着距离的增加,很快就变得比头发丝还细,最终消失在人类肉眼所能分辨的光谱当中。
艾琳的口有些干,或许是因为紧张。
“是的。”她抿了抿唇,以非常确信的语气回答,“我加入记叙者的行列就是为了看到这个——看到大远征真正发生的样子。”
“这听来倒是,一个不太精确的表述。”藤丸立香的语气中流淌着一种委婉柔和的不赞同,“理论上整个帝国中的所有部门都在为大远征服务。行商浪人,殖民开拓船队,导航者家族,机械教,辅助军,后勤补给——包括只在星系内沟通物流的宪章船队,还有许多许多相关的部门,它们都是大远征中的一份子。大远征不是只发生在帝皇的指挥下、或者阿斯塔特军团兵锋直抵的战争最前线的。这伟业需要帝国中以亿万计的人民以他们每个人的双手共同完成,大远征在帝国全境都正‘真正发生’着。”
她顿了一下,然后补充说:“我说这些,只是觉得有必要纠正一下您在此处的措辞。我认为正确理解‘大远征’的主体是非常必要的一件事,但我其实明白您想要表达的是什么。您想要去战场前线看看,伱想知道战争是怎样进行的,帝国的征服是怎样发生的——我当然允许任何记叙者对这些过程进行记录和报导,但我也同时劝您,这件事最好还是三思。”
艾琳困惑地眨了眨眼睛:“但是,大人,只有这样我才能记录下战场上的真相,不是吗?”
听了这话之后,藤丸立香反而笑了起来:“‘真相’。追寻真相是个很好的人生目标,但得注意:曾发生过的事实只要经过了他人的手,就不可能还是‘真相’了。不论你再怎么客观地复述你所见到、你所经历过的一切,所谓的‘真相’都会不可避免地带上你自己的主观色彩——天底下没谁能做到真正客观,就连罗格·多恩也不行。”
艾琳完全被这一系列的话搞迷糊了。有一半的她因为自己的人生目标被委婉地质疑了而想要反驳对方,称其为诡辩,而另一半的她又隐约觉得,这话是有道理的。她没法否认,在拿起相机的时候,她确实是在知晓自己将会拍到什么之前,就已经在预先希望着要拍到怎样的东西了。这是任何一个为作品负责的艺术家都应该具备的统筹能力,但也确实,是一种主观的输出。
“或许这有点冒犯,但请容我一问:”或许是意识到之前的话题略显哲学,藤丸立香很快改换了另一个更加现实的话题,“阿瑞斯小姐,您打过仗吗?”
“我——什么?”这个问题多少有些出乎艾琳的意料了。她不得不花了一点时间反应,才意识到原体所真正询问的是什么,“不,我没有。在成为记叙者之前我受过战斗方面的训练,不过没有真正见到过需要我拔枪的敌人。”
“那么您对战场的想象很可能显得过于乐观。”原体这样说,“被所谓的‘真相’压垮的记叙者并不少见,至少在我的军团中是这样的。我无法以语言向您准确形容任何你想象不到的景象,但我可以告诉您,在您之前,已经有七个人在提出了类似的要求之后不久提交了离舰申请,都是因为严重的精神问题。其中的三个人在自愿进行了记忆清洗之后去往了别的军团驻扎,四个人选择彻底离开记叙者这个行业。如果您非常好奇的话,可以向萨列里老师申请阅读他们的详细履历。”
艾琳有些莫名地向萨列里的方向瞥了一眼,最后决定将原体口中“老师”的称呼理解为对乐师兼作曲家的一种尊称,并抛开了这个问题。些许言语带来的委婉拒绝并不能浇熄她心中的雄心壮志,她在短暂的权衡(或者说,只是假装自己在权衡)后表示:“这些吓不倒我,大人。我相信我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
藤丸立香在一瞬间里露出了不赞同的神情,但那消失得很快。如果不是艾琳在捕捉细节上实在天赋过人,她也不会注意到这点。原体紧接着迅速地开口,让自己的话语流畅地衔接在了艾琳的话音之后:“您坚持的话,等到第一轮轨道轰炸结束,我的近侍官沈就可以为您安排。以及,夜幕号上有为普通船员开设的心理干预部门,所有的执业治疗师都签了最严格的保密协定。如果您觉得有任何精神上的不适,都还请不要讳疾忌医。”
又一位阿斯塔特战士从昏暗的房间中最阴暗的角落里浮现了出来。艾琳对午夜领主内部的职衔划分以及与之相对应的符号标识还并不熟悉,但她也能看出,这位“沈”肩甲上的标记与她之前见到的另两位战士都有很大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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