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冰洞海豹
低头研究那柄仿佛刚从生产线上下来的爆弹枪的钢铁之手原体抬起头,疑惑地说:“你想怎么问?用灵能传心术吗?”
然后他就发现,藤丸立香手里已经又擎了一柄凭空出现的金色权杖——仿佛通体鎏金,雕饰华丽,顶端塑像是一只振翅欲飞的标准帝国天鹰,在线条处镶嵌着碎钻,整体来讲非常的“帝国”。
这种带特殊标志、有特殊象征意义的物品显然不是并未自认“帝国人”的藤丸立香自己会选择做出来的,那么……
“帝皇干的。”少女面无表情地控诉,“我才刚问他想要什么建筑风格,他就把这东西塞给我。他肯定一直在偷看。”
“那是什么?”康拉德·科兹有点好奇地问。
他当然不是在问那根权杖的外形或者它代表的意义之类的事,因此藤丸立香的回答也跟上述问题毫无关系:“类似帝皇所属亚空间领域的管理员权限之类的东西,好像拿着这个我就可以调用帝皇的灵能作为以太使用——虽然我知道我拿了这个就不应该抱怨,但我也是真的很希望他能把外观弄得低调一点……”
少女叹息着,为集中精神进入冥想而闭上了眼睛。
几乎就是在下一个瞬间里,在场的两位原体立刻就明白了,为何藤丸立香从幻境中刚一挣脱出来,就明确地将他们二人争斗的余波形容为“台风过境”。
以太聚集而成的湍流开始暴烈地涌动时,带给人的触感真的很像台风。
这是一个很难形容的过程,就仿佛他们所处的空间本身也很难以形容那样。亚空间的浪潮所带来的景象往往很难用理性与逻辑来解释,现在正在发生的事情也一样。藤丸立香只是闭着眼平举着从帝皇那里得来的权杖,面容平静,看似什么都没做,但以太的波涛却以一种奇异的规律冲刷着四周。
最先出现,或者说,最先被发现的一个改变是重力出现了。二位原体都在某一个瞬间里感受到了明确的垂坠感,而正当他们调整了原本因为胡乱飘着而有些角度偏向的体态、做好下落的准备时,洁白平滑的大理石地面便恰到好处地在他们的脚下显形——紧接着的是厚实华丽的地毯,雕刻精美的立柱,歌功颂德的壁画,庄重典雅的陈设……四周的一切仿佛蔓延开的全息投影那样凭空出现,在几个呼吸间便铸成了一个金碧辉煌的大厅,而且建筑物本身还在继续向四周延伸。
康拉德·科兹首先开始在这个似乎有些熟悉的建筑中好奇地移动。他看似克制地没离开原地很远,但干的事情可远称不上克制:在一阵似乎稀松平常的东摸摸西看看之后,他来到了一面绘有大远征时期帝皇带领的某场大捷壁画的墙壁边上。他盯着那幅画看了几秒,似乎是在分辨它描绘的具体是哪一场战役,然后在皱着眉的费鲁斯·马努斯准备出言提醒的前一秒,陡然间伸出手,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刮擦声中用他的指甲——考虑到他现在的形态,也并不能完全确定就是指甲,总归肯定是大差不差的什么东西——以几道斫痕精准地剜掉了壁画上帝皇那被着重描绘得庄严而光辉的面孔。
很难确切地说他干这件事的时候抱的什么心思——是单纯发泄不满的恶作剧,还是真的对帝皇心怀愤懑,又或者二者兼有。反正在他做完坏事之后,他倒是立刻在费鲁斯愤怒的咆哮声中露出了一个很满意的笑容。
……又或许,帝皇的壁画只是一个理由,他只是想在此用各种各样的办法不断挑衅费鲁斯。
然而在这挑衅真正被升级为冲突之前,他们却同时惊讶地发现,墙壁上被破坏掉的那一部分正迅速地恢复原状。
“我在此处为魔力赋予的‘概念’是‘第三十个千年中某一瞬间的泰拉皇宫’。”藤丸立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止了冥想,顺手把跟她人差不多高的长杖戳在地上,“因为概念上是被定格的‘一瞬间’,所以内部的景象不会变化。就算一时遭到破坏,环境中的以太也会自行依附概念,让被破坏的地方变回原样。”
费鲁斯·马努斯对此没什么反应,康拉德·科兹倒是带着明确的不满咋了一声舌。在他转回身去,把那面墙上的壁画当做某种大型野兽磨爪子用的抓板之前,藤丸立香及时地补充了一句:
“另外,帝皇想要和伱单独说点话,康拉德先生。他好像有什么事情要交代给你。”
她持着权杖大步流星地朝着康拉德·科兹走去,金灿灿的双头鹰在金碧辉煌的皇宫当中熠熠生辉。
“接一下灵能通讯?”她毫不在意地将那支带有强烈象征意义的权杖伸到了康拉德·科兹面前,而后者毫不掩饰地露出了一个非常嫌弃的表情:“我能拒绝吗?”
他这么问。
但从他在发问的同时已经向着那柄权杖伸手的这一点来看,他非常清楚,答案是否定的。
(本章完)
第9章 星炬
“我从未想过还能再见到这样的景象。”费鲁斯·马努斯站在皇宫大殿之外感叹道,“一个尚还完好的皇宫……这简直就是奇迹。”
奇迹的缔造者之一,藤丸立香,干脆地坐在了不远处的台阶上,显得有点心神不宁。
“或许如此吧。”她这么说。
在他们视线之外的地方,建筑群的规模还在继续扩大。近处只是与他们才离开的大殿同样华贵的生活区,并有各种各样与之相配的精美艺术品在恰当的位置浮现而出;然后是稍远的仪式性场所、御膳房和谒见厅、大型议事厅与办公区域;再远处则是各种实验室、物流集散地、艺术品展厅以及生态花园;而那些常人见不到的地方则有秘密的宝库与牢房悄然显现……每一个单个的建筑都如同殿堂般宏伟而华贵,哪怕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也蕴含着人类中最顶级的美与智慧,而它们不过是整个建筑群的一个微不足道的组成部分而已。
帝皇的宫殿毫无疑问是人类在工程学上的一项伟业,是地球,或者说泰拉上,有史以来最大的单一建筑及建筑群。如此体量自不必说,已经足以让这座建筑青史留名,但皇宫的伟大之处并不仅在于此:它是人类中最伟大的个体的居所,因此它必须在各方面都与这种伟大相配。规模上的庞大仅仅是这种与帝皇相配的伟大中最不起眼的一个成分。全人类中最为精美的艺术品在这里不过是有资格被放在房间里作为装饰的入场券,其中为歌颂大远征而创作的雕刻与壁画无一不是出自顶尖大师之手,更别提以帝皇本人的无上智慧设计并建造的精密复杂而又高效的科技设备,甚至于从黑暗科技时代中流传下来的可怖造物……
藤丸立香闭上眼睛,但她是发起这个魔术的施术者,她是抽出这个概念的观测者。即便她不愿意,有关被从历史中抽出的这一个皇宫的所有情报依然如洪水一样冲进她的脑海。
仅客观地评判建筑的话,她无法说它任何一句不好,但她看到的并不仅仅是建筑本身。
即使是在人类史的第三十个千年里,那个比现在更加理性,更加蓬勃,仿佛一切向好的年代里,人们也会轻易地为帝皇爆发出一种宗教式的狂热。她不想去计算在如此大规模的工程底下埋葬了多少工匠的骨血,不想去历数到底有多少惊才绝艳的艺术家为了宫殿中的一个不起眼的细节把自己硬生生逼疯,不想去发掘到底有多少阴谋诡计在这金碧辉煌的场所中仅为了“与帝皇更近一步”这样可以说毫无用处的目的而施展——但即便她只抽取了皇宫中的一个瞬间,那些东西依然从她的脑海里清晰可见地流过,就像翻开书本时总不免瞥到到其他页数上的内容一般。
她不喜欢这里,又或者说,她不喜欢这些建筑中透露出的众星捧月的潜台词,也不喜欢受到万众瞩目。
她应该习惯了,但她做不到。即便她已经在幻境中作为一个诺斯特拉莫人加入帝国,适应了它的体制,在一个万众瞩目的位置上统领军团,并度过了百年以上的时光,她仍然只能做到假装自己对此习惯。
她当然不可能习惯。她的精神性早已经在抵达帝国之前就停滞了。不论再度过多少时间,她都永远只会是面对终局的那个藤丸立香。
——仅从目前看来,这是件好事。至少她还有如此乐观地思考的余裕。
“亚空间里,空间本身的概念很模糊,所以这里可以容纳的不仅仅是一座皇宫。”她坐在台阶上,抓住自己的膝盖,仰身抬头看向金色的天幕,说,“如果帝皇希望的话,只要继续向这个造物里补充以太,它就能自行扩大。以帝皇的灵能总量来看,最后把这个‘皇宫’的概念补全为‘整个星球’也很轻松……但空心山脉最好还是不要做出来吧。”
费鲁斯·马努斯疑惑地低下头:“这是为什么?”
藤丸立香顺势把自己的目光从天幕上挪向费鲁斯:“空心山脉简单点说不就是星炬发生器嘛,而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在亚空间中来讲又是‘星炬之内’。你不能把冰箱冻在它本身里面,这样会形成严重的悖论——即便是最好的那种结果也是星炬把自己连着泰拉一起炸掉,在原地形成一个巨大的亚空间裂隙。更坏的我没想,我觉得那实在是超出我的想象力了。”
“……这未免也太危险了。就没有避免或者补救的方法吗?”
“有啊,我一开始就问过帝皇要不要预先从其他时间点里拉一个喜马拉雅山脉——就是空心山脉在第二个千年时的名字——拉一个没有星炬的山脉出来缝在空心山脉的地方,但是他拒绝了。”藤丸立香低头叹气,“他的意思是,如果有个什么万一的话,人类也需要一个能鱼死网破的手段。我提醒他这一点之后,他觉得这个不错,可以加进他的后备计划里。”
听了这话后,费鲁斯·马努斯思考了一下,停止了质疑,干脆也在台阶上坐了下来:“原来如此,父亲自有他的考量。”
“希望如此。”对帝皇在各种意义上都缺少一些“必要的”尊重与盲信的藤丸立香不怎么抱有希望地评论——虽说帝皇本人好像挺喜欢她这个态度。
费鲁斯·马努斯显然对此颇有微词,但在他来得及把自己心里的想法化作语言之前,藤丸立香已经又起了一个新的话题:“说来,你知道风暴边界号(Storm Border)现在怎么样了吗?我可不想一出亚空间就发现我的船被拆成零件了。”
提起工作来转移话题这招并不总是有效,但对藤丸立香来讲,这一次能起效就足够了。比起谈论对帝皇是否该更尊敬一些,费鲁斯·马努斯显然对谈论一艘装载有失传科技的小型舰艇更感兴趣。他几乎是立刻忘记了几秒钟之前的那点不愉快,兴致勃勃地说:“你的船不大,因此能藏在现实中皇宫内的机库里,禁军在负责她。”
说是“禁军在负责”,但藤丸立香敢和任何人打赌说费鲁斯肯定用某种方法偷偷研究过那艘船了。至少他在讲解改造进度与细节时表现出的过分了解远不是他自己所声称的“路过时就在帷幕后偷偷看一眼”所能做得到的。
人类第二个千年的科技对在生时活跃在第三十个千年左右的费鲁斯来讲当然就像一加一等于二那样一眼就能看穿,但其中与魔术相关的部分则另当别论。两个不同的世界之间,在“神秘”的底层运行逻辑上就有差别,风暴边界号中包含的许多术式或结构连作为灵能大师的帝皇看过之后都感到困惑——但是这些以帝皇的知识看来“完全没法用”的东西就是能正常运作……这最终只能解释为灵能很神奇,就算是帝皇也无法穷尽世间所有的奥秘。
毕竟,藤丸立香的那个“把物体的概念赋予以太让能量自己成型”的造物魔术在帝皇听来也很离谱。从灵能的角度出发仔细一想,就从头到尾全都是未解之谜等级的问题。虽说帝皇不久前也凭空用灵能制作出了一柄权杖,但这两种看起来相似的现象在发生的逻辑层面上截然不同。
再加上魔术的体系相比灵能来讲更加系统且有逻辑,起码与灵能不同,魔术在运作的时候会象征性地遵循一下物理定律。这样的东西自然能吸引一万年来除了打仗几乎就没干过什么别的事的钢铁之手原体的注意力。话题转瞬间就被费鲁斯从“因为舰内有太多未解明原理的结构,加之现实世界中没有经过太长时间,所以目前只对风暴边界号加装了一些‘帝国通用’的设备”拐到了对特里同引擎的机能测试与运行原理的探索上。故而藤丸立香很快就插不上话了——她确实用冰箱用了很久,但她也确实不懂该怎样制冷。
懂得制冷的那些人现在又怎么样了呢?
费鲁斯·马努斯隔了三拍总算才因为太久没人接话而意识到藤丸立香的情绪不高。他也从来不是很有在语言上使用一些迂回婉转技巧的耐性,因此问得也开门见山:“有什么问题吗?”
“没。”少女把自己的双腿缩回到台阶上面,抱住了自己的膝盖,“就是突然有点感慨,这艘船本来不是我的……突然有点想念原本的船长和乘员,再就是有点‘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那种伤感。”
她伸出一只手在半空中胡乱比划了些无意义的图形:“伱看,一场死伤惨重的大捷之后,大多只有战役指挥官的名字会被广为传唱,然而指挥官甚至可能在战役全程里只待在指挥部,一个敌人都没有杀死过。真正让战役取得胜利的是那些战死沙场的无名士兵,但除了军团本身或者专门的记叙者,甚至不会有人关心他们是否真实存在过。”
“……这与我们的话题有什么关系吗?”
“让我得以乘坐这艘船来到帝国的,完全是靠她原本的船长和那些乘员们的努力。我什么都没做,只是个搭船的。但她最后成了我的船,因为船上只有我一个活人。”藤丸立香稍微解释了一下,又觉得认真解释这件事的自己有点蠢。她叹了口气,干脆从原地站了起来,平视着坐在一边的费鲁斯凶悍冷硬的面孔:“算了,你就当这是青春期少女闲来无事胡思乱想因此突发的无病呻吟就行,不用放在心上。”
费鲁斯带着一副“真是莫名其妙”的表情张口,但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被身后传来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康拉德·科兹拎着那柄宛若由黄金铸成的权杖一阵风似的刮了过来,就像手里拿着的是什么晦气玩意儿一样把它甩进了转过身去面对他的藤丸立香怀里。
他什么都没说,但谁都看得出来,他非常想骂人。
“怎么了?”被权杖砸了一个趔趄的藤丸立香首先问。
康拉德·科兹顿了一下,似乎努力地把什么不能匹配原体高贵身份的词汇咽了回去,然后才开口:“他认为你的任务需要一个编制外的战团。他说让我征兵。”
这句话好像戳到了费鲁斯·马努斯的什么开关一样,让他原本还算平静的情绪“腾”地一下就炸起来了——这里是亚空间,所以这种“炸起来”是能在实际意义上观测到的,甚至让藤丸立香本能地伸手按了一下自己的短裙。
对帝皇的信赖让他最后还是没说什么过分的话,只是这个勉强算是忠告的句子完全是被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第二次机会是非常难得的,你最好不要辜负这一切。”
康拉德·科兹非常明显的,显然是故意的,对自己的兄弟露出了一个嫌弃的表情。但在他真的开口说点什么再次挑起一次冲突之前,藤丸立香发问了:
“所以,你不高兴是因为不想征兵?”
“阁下明鉴。”这只黑漆漆的蝙蝠在回答她的时候甚至还玩笑似的行了个礼。
在对待藤丸立香时,康拉德·科兹的态度没有那么尖锐——尤其是和几秒钟前他对费鲁斯的态度相对比,简直称得上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显然令钢铁之手原体又有一肚子话要说,但在下一个瞬间里,他立刻就明白这种温度差是怎么来的了:
“那就不征不就完了。”藤丸立香以一种理所当然般的态度说,“他觉得需要征兵是因为需要一个编制外的战团,那只要我们手里有这样的一支军事力量能完成任务,他才管不到你征不征兵呢。”
康拉德·科兹思考了一下,表示:“你说得很有道理,但问题在于,这个编制外的战团该从哪来呢?”
出乎他,也出乎费鲁斯意料的,藤丸立香显得非常胸有成竹。
“关于这事,我有一计。”
(本章完)
第10章 传言
“坏主意。”康拉德·科兹第五百八十四次这么说,“这主意实在太坏了。”
“友情提示,我那时候只是随便提提建议,真正做决定的人是你自己,第八军团之主。”藤丸立香在他身后掰着一块巧克力,“我也说过大概四百多遍了,如果你真的不想这么干,你随时都可以停下。”
她把掰下来的那块巧克力扔进自己嘴里,用一种装得非常刻意的无辜眼神回敬康拉德·科兹的怒目而视。
以主观时间来计算,离开亚空间,或者说泰拉星炬之后,他们已经以非凡的效率游猎了半个泰拉年左右——游猎午夜领主。
当时藤丸立香提出的建议是:“伱不是有一个军团嘛。虽然他们跟着你反叛了,又过去一万多年,但现在你回归了帝国,听说这个消息之后你的子嗣搞不好也愿意归顺。先不谈更多细节上的问题,只是把他们投入战场的话,挑挑拣拣说不定能凑一个编制外的战团出来。”
康拉德·科兹认为自己当时一定是被星炬里到处都是的金色光芒无声无息地影响了心智,才觉得这是可以考虑的。在藤丸立香又以长篇大论的魔术理论成功向帝皇论证了“技术问题都不是问题”之后,他甚至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别误会,他对这件事情已经有了充足的预估。或者说,他以为自己已经对这件事有了充足的预估。他完全清楚自己的军团子嗣大多是个什么德行,也完全明白这一万年的连天战火里,在无人约束、无人管照的情况下,事情只会越变越糟。他已经完全做好了“面对一大群劫匪,强盗,施虐者,杀人狂,变态艺术家,甚至食人魔,又或者只为满足自己兽性而行动的废物,遇到强敌就会轻易屈膝下跪的逃兵,再就是犯下其他什么连写出来都会令纸笔受辱罪行的人渣与恶棍,而真正‘有救’的那种人或许只能有千分之一”这样的心理准备。
他甚至不奢望在这一万年过后,自己的子嗣当中能出现什么算是有正义感的人物。包括刚被征召的新兵。反正,原本他的第八军团也是由罪犯与人渣组成的。他唯一敢于相信的是,他的好儿子们会把这个传统完美地传承下去。
但如果你觉得一件事已经不可能比自己的预测更坏了的时候,你最好还是给自己在心理上留出一个“它就是会变得更坏”的余量。因为命运就是这种枉顾人的意志,带着癫狂的大笑让一切都变得更坏的东西——尤其是在这样一个随着大裂隙的展开,现实与虚幻正逐步交融的世界里。
很难界定康拉德·科兹在什么时候更加愤怒、失望或难过一点:是在回归现实、再一次被阴魂不散的预言天赋找上门折磨,并因此得知了自己即将面对的一切时;还是在真正见到自己那些向混沌屈膝、堕落得不成人样的子嗣时;是带着狂怒与绝望屠戮掉保有他基因的一整个混沌战帮时;又或者是在事后冷静下来复盘的过程中,意识到被他杀死的那些几乎称不上是阿斯塔特的东西里,有一半以上的人在死亡时甚至是惊喜而愉悦的。
如果他是个凡人的话,他大概已经吐出来了。但他不是,所以他只是第一次对藤丸立香说:“我开始觉得这是个坏主意了。”
这主意虽然是藤丸立香出的,但她对此并没有什么坚持,立刻表示不然我们就此收手,我还有好几种方式来迂回。但康拉德·科兹拒绝了。
他把这看做一种折磨,一场刑罚,而这是他应得的——不是因为背叛帝国或是帝皇,而是因为他曾放任自己践踏自己心中的正义。即便他上一次人生中的罪行已经由帝皇派来的刺客审判,但这并不代表他在重回世间之后就有资格取回原本的那些……高贵而神圣的东西。
因此他必须亲手处罚自己犯了罪的子嗣,必须一点点铲除因他的监管不力而播撒向银河的毒液……当然,以他最熟悉的方式。
为此,藤丸立香曾经说过三次“我觉得你的手段有点过激了”,但康拉德·科兹充耳不闻。于是三次告诫无果过后,她便开始要求和他一起行动,并且明目张胆地表示自己就是去碍事的。
或许任何一个思维正常的人在听过这种目的后,都不会同意将她带在身边,但康拉德·科兹倒是很无所谓地套用了那个藤丸立香对他说过很多遍的句子:真正做决定的人是你,你想怎么做都可以。后者对他竟然这么说明显表露出了一点惊讶,可能原本她没打算真的在行动中跟在康拉德·科兹身边碍手碍脚,但既然他敢这么说,藤丸立香当然也不是不敢奉陪到底。
于是接下来的四个主观月里,他们一起在亚空间里,在巢都世界里,在废弃的轨道空间站里,在明显是被抢来的、已经变得破破烂烂的帝国巡洋舰当中,以可怕的效率“清理”了四个混沌战帮。藤丸立香虽然确实有在努力,但她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努力也只是让康拉德·科兹的犯罪现场看起来只是普通血浆片的画面,而非什么血腥的行为艺术展台而已。
他们能有这种恐怖的效率,还是归功于藤丸立香提供的技术很可靠。不仅仅是利用康拉德·科兹本人鲜血来运行的,基于碱基契约的,不十分精确但目前看来完全够用的,被随意地命名为“午夜领主定位系统”的占卜魔术;她本人一直心心念念的,应用场景明显是星球大气层内的那艘小船也居功甚伟。
缺少相应天分的康拉德·科兹无法理解她到底是如何以魔术和帝皇的灵能操作风暴边界号上的设备的,但这艘甚至无法做到亚光速航行的、高度疑似生产于人类的第二个千年伊始时的文物级别武装科考舰,也能又快又好地完成亚空间航行,甚至于这艘小船能够恰当地利用亚空间内时空的波涛,在一个可接受的误差范围内进行时间穿越——这就是为什么他们的旅程必须以主观时间计算。
更别提她还研究出了据说原理是基于星炬光芒的,堪称超远距离瞬间移动的大型仪式——正是依靠这个,他们甚至在第一步时就连人带船在三个小时以内从神圣泰拉直接移动到了食尸鬼星域边缘,历史上星炬的光芒所能抵达的最远的地方。但是这项仪式需要帝皇灵能的支援,这种远程传递会让主持仪式的藤丸立香一口气衰弱三四天,因此在她决定和康拉德·科兹一同行动之后,这一机能就暂时停用了。
顺带一提,在这个共同清理午夜领主的过程里,康拉德·科兹向藤丸立香发出死亡威胁四十二次,因为各种原因突然发狂或者陷入谵妄状态十七次,真正对死亡威胁动手实践十次,成功把人打成重伤两次,把自己关在风暴边界中对他来说小得过分的舱房里自闭十六次(时长总计约十五个标准泰拉日)。最可气的是,藤丸立香甚至意识到,这还是康拉德·科兹出于某种原因尽可能收敛自己之后的结果。
而他们的工作成果,仅仅是成功“回收”了“虽然烂但大概还没有烂到底”的十八个午夜领主——都是近二百年内的新兵,大远征和原体对他们来说是彻头彻尾的传说。即便如此,他们也在见到康拉德·科兹的那一瞬间里意识到了,眼前的人对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虽然藤丸立香原本已经知道,自己不应该对康拉德·科兹在面对自己军团子嗣时展示的态度抱有任何意义上的幻想,但实际见到灾难现场则又是一回事。显然,他虽然允许这些人暂时活着,却并不觉得自己应该喜欢他们——他甚至连几句话都懒得跟这十八个人说,就把他们扔给了藤丸立香全权安排。理由也是现成的:她才是风暴边界号的船长。
这种态度显然不够友善,但也显然非常有效。这十八个身着胡拼乱凑的动力甲,以人皮与尸块做装饰,平日里靠劫掠商船和偏远星球上为富不仁的腐败贵族(这也是为什么藤丸立香能说服康拉德认为他们“没烂透”)过活的恐惧化身,在藤丸立香的船上表现得完全像是因为被吓破了胆而一惊一乍的什么小动物。
被自己的基因之父完全地漠视这一事实对他们来说似乎要比同一个战帮的其他成员活生生地在眼前被肢解更能令他们感到恐惧与绝望,藤丸立香在以合适的空间安置了这些人之后并没有向他们提出什么基本规则之外的要求,但在很短的一段时间后,这些人很快意识到了他们到底在做什么,并非常主动地向藤丸立香提供了他们所知道的所有想得起来的、与午夜领主有关的传言和情报。
康拉德·科兹在知道这件事之后不置可否,似乎想要把他对这些勉强踩在线上的子嗣的漠视贯彻到底,可惜就像他之前找到的借口那样,藤丸立香才是风暴边界号的船长。一艘船由她的船长来决定航向是天经地义的事,因此他们最终还是花了大概一星期的时间观察、计算星图,顺着其中一条有趣的留言中暗含的情报找到了一颗几乎可以说是蛮荒的“农业星球”。
而在示巴的观测界面看到这颗星球的那一瞬间,康拉德·科兹就再一次地发出了那个“坏主意”的感叹。
藤丸立香含着巧克力稍微揣摩了一阵,决定来一招以退为进:“怎么?虽然我们来了……不然现在调头回大裂隙附近去?”
“不,我要下去。”康拉德·科兹使用了一种被刻意压制过的语气,很难从中猜测他具体的想法,“那些小道消息看起来还是有那么一点准确性的。”
“你又‘看见’什么了吗?”这个话题在近来已经变得越来越安全,以至于藤丸立香也愿意采用这种单刀直入的问法了。
康拉德·科兹顿了几秒,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开了口:
“我看到我在这颗星球上找到了赛维塔。”
写午夜领主不写赛维塔就好比……后面忘了(爽朗)
今天捋捋第一个故事的细纲,明天可能不会更(你)
(本章完)
第11章 马放南山(存疑)
“贾各布?”一个属于女性,但因长期接触化学品而不可避免地变得有些沙哑的声音回荡在机库中已被关停的那些庞大的阴影之下,“贾各布?你在这儿吗?”
黑暗中似乎除开静止在原地的巨大机械之外什么也没有,带着农药的化学品气息的静谧仿佛将要择人而噬。然而在大门口背着光的纤细女性丝毫没露出恐惧的神色,习以为常般地提着篮子走进了这黑暗当中。
“贾各布?我进来了?”她对这种除她之外仿佛空无一人的沉默视若无睹,自顾自地离开了门口渗透进来的一点点光线,唱独角戏一般地不断念着不会有他人回应的台词:“城里现在到处都在庆祝,货站里的人也开始闲不住地瞎折腾了。老汉克不知道从哪听来一个配方,拿配给的圆麦磨粉烤了香料饼,我觉得吃起来还不错,就顺回来了点。你应该也尝尝。”
她走到黑暗中间,停了下来。她什么都看不见,但依然执拗地把手里的篮子举了起来,让它高过头顶。她维持着这个仿佛献祭一般的姿势五分钟,一动不动——哪怕篮子不重,她也在这段时间里逐渐体会到自己手臂肌肉的僵硬与酸痛。
然后,黑暗里传来了一声沉重的叹息。
“艾丽塔,你完全没必要这么做。”一个男人的声音无奈地说,“伱知道我吃不出食物的好坏。”
“那只是说明你的舌头显然缺乏合适的教育。”被叫做艾丽塔的女性理直气壮地说,“如果你自己不关心这件事,那教育它的责任显然就落在我们身上了——在条件允许的时候,你必须得吃点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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