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暴走中学生
“但说无妨。”
姬国昌却未开口。
他先是瞟了眼自己的杯子,又瞟了眼姜去寒。
最后,轻咳一声。
“突然有点渴。”
姜去寒:“……”
他虚着眼,默默起身,给姬国昌倒了杯啤酒。
“您请。”
“没大没小。”姬国昌侧目,“该叫我什么?”
“姬姬昌?”
“……啧,怎么说话的!你忘了当年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喂大吗?”
姬国昌觉得自己身为义父,应当严词谴责不肖子孙。
姜去寒默默拿起空了的啤酒瓶。
众所周知,啤酒瓶这种东西,下宽上窄,身份多样。
当它满着的时候,它是饮料界的。
但当它空了之后,它可就是混冷兵器界的了……
姬国昌觉得自己身为义父,应当忍辱负重。
“你听好,你这样……”
同样在发愁的还有福利院里的杨梅。
正是盛夏,梧桐叶在热浪里摆手,翠得像是要滴落,女孩看着面前这一大堆堆起来比她自己还高的东西,从未如此清晰的感觉到“无力”怎么写。
房子着火了,就在昨天。
这样的天气,又是这样一个都是老弱病残的地方,当然容易发生意外。
火焰这种东西,就像带毒的变色龙,很多时候你都察觉不到它的存在,可当你完全懈怠时,它才会突然窜出,吞掉视野里一切美好的东西。
好在火势不大,大概就是熏黑一间卧室的地步,也没什么伤员,最大的伤势是一位老爷爷跑步时闪到了腰。
这里倒是多亏了某位姜大少资助的灭火器——不然火势可能还要再大些。
好消息,院里的大家都是曾经的年代过来的,防患意识可能不太行,避险意识却绝对优秀。
当年炮弹下面都能跑出来,没理由一场小火就慌了神。
坏消息也有。
大家防患意识太过优秀,以至于几乎所有人当机立断,拿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就跑。
也就是现在杨梅面前堆着的这一整堆……
这种胡乱堆叠的大堆东西,老年人显然没精力收拾。
交给护工也不太合适,这里面有不少珍贵东西,至少对当事人来说相当珍贵。
万一护工大手大脚磕着碰着,罪过就大了。
所以当然只有她杨梅来。
姜去寒刚走进门,就看到青春洋溢的姑娘像是霜打的茄子似的蹲在那里,以往蹦蹦跳跳的马尾辫都像是焉了。
他走过去,用手语无声比划。
【怎么了?】
然后他的手就被握住了。
低下头,是一副不需要比手语,就能看出“你来得真是太及时了”的表情。
——经过了这姑娘泪眼汪汪一通比划,姜去寒很快了解了情况。
【咱们一起来收拾吧?】
杨梅勾起食指,很可爱地在脸侧打了个小小的问号。
眨了眨眼。
姜去寒便也下意识笑了起来,无声点头。
在这种大事面前,“告白”显然得先靠后站。
反正已经考完试了,假期的时间有很长,他有大把时间可以筹划。
这样的年代,手机还没什么发展,通讯只能靠信件,小小的信纸上,每一笔都承载着无声的祈愿,人与人的距离总是很远。
可人与人的距离又好像很近,街道很长,时光很慢,见面不急不缓,离别不情不愿。
日子走得很慢,一辈子只够爱一个人。
于是他们开始整理这些杂物。
里面的东西确实很多。
外面的大件搬开,被褥之类的弄出去,露出小部件。
一些古书,《论语》、《孟子》,破旧的扇子,一对盘了很久的核桃,奇奇怪怪的东西。
姜去寒感觉自己的肩被拍了拍。
扭头,是女孩莫名兴奋的脸。
她两指夹着一个保存完好的,厚厚的信封,神情大概是“跃跃欲试”。
姜去寒放下一对铁胆,疑惑眨眼。
【怎么了?】
【好像是情书。】杨梅眉飞色舞,【王爷爷的,就是那位总是板着脸的爷爷。】
然后姜去寒也兴奋了起来……
两人不约而同坐到那颗梧桐树下,挤在一起,像是两簇交叉生长的灌木,巨大的梧桐叶在他们头顶摇晃。
姜去寒和杨梅当然都知道王爷爷是谁。
这位老爷爷是院子里难得没有任何残疾的人,平时总是古板着脸,像个旧时代的教书先生。
根据院里的人说,王爷爷年轻时还真是位教书先生,且是村子里唯一的先生,相当受人尊敬,大概是为了在孩童面前保证威严,表情向来臭得像是茅坑里的石头,简直平等憎恨着每一个人。
刚才姜去寒收拾的那两本论语和孟子就是王爷爷的。
这么个性格的人,真难想象他也会有写情书的时候。
杨梅小心翼翼拆开信封,像是在气球上切豆腐一样,轻轻捏出两张纸。
展开。
两位年轻人默契地凑过头,像是两只偷油吃的小贼。
“你已走了三周了,我可想你得太!这回分别,不比往回,并非惜别深深,而是思恋殷殷。”
不愧是教书先生,其字苍劲有力,蜿蜒如城——跟里面情意绵绵的内容实在反差过大。
杨梅差点一个激动把信封抖到地上。
她看了看第一行字,又仔仔细细看了看下面“王载文”的名字,绷了足足有五秒钟,才绷住自己的笑声。
姜去寒就不一样了。
他阅读比较快,一眼就看到了最下面的一句话。
“深深地吻你!轻轻吻你!”
姜去寒和跳脱的杨梅就不同。
他绷了十秒才绷住……
两个年轻人下意识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迫不及待。
【继续?】姜去寒用眼神问。
【继续!】杨梅用眼神回答。
这次是另一种字迹——大抵是位女性,名字带“月”,字迹小巧温婉,绵延柔和。
“今天已是周五,你已离我八日,怎得消息如此之少?殊引起人闷念也!”
“学生教的怎样?觉要多睡,酒要少喝,澡要常洗,回来我要检查哩!”
哇。
杨梅无声感叹。
原来这就是妻子吗?
她还是尚未谈过恋爱的青春少女,却也能察觉到字里行间的柔情。
杨梅此前一直觉得,恋爱这种东西,应当是要轰轰烈烈的,两个人结伴走遍山川大海,对着广阔的天地欢呼雀跃。
杨梅当然不知道真正的恋爱是怎么样的,但不妨碍她这样幻想。
幻想总是没有错的。
但此刻,这种属于小姑娘虚浮的恋爱观,被一种柔和却宏大的爱情无声覆盖。
原来爱情是这个样子的……未必要走很远,未必要经历什么,甚至未必要见面。
就像信里这个叫“月”的女孩子——他们相隔两地,便只能把满腔的思念伴随着信件寄出去。
信里有各式各样的琐事,男人发愁自己哪个学生顽劣难改,气得他恨不得拿起扫帚吊房梁上抽一顿;女人便安慰说教书育人,把他教好,不也很值得骄傲吗。
还有各种,很多很杂,有春天的桃树,有嫩绿的茶芽,冬天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夏天池塘的荷花盛开,采了大片的叶子做了粥水,还有只小蜻蜓停在掌心不愿离开。
他们交谈了那样多的事,却从未少过哪怕一次告白——或是直截了当的,或是隐藏在字里行间的“我爱你”。
我爱你,但我不必说,因为你早已知晓。
我知道你早已知晓,但我还是要说,因为我那样爱你。
于是杨梅下意识看向姜去寒。
这个年轻人似乎也陷入了若有所思中,那张帅得正气凛然的侧颜在树叶缝隙的光辉中浮动,青涩的胡茬清晰可见。
似是察觉到了目光,姜去寒扬起脸。
【怎么了?】他无声询问。
……没什么。
杨梅连忙低下头,脸上一阵发烫。
她这时候才察觉到,两人此时的距离似乎格外的近,甚至已经近到了超过“普通朋友”的距离。
四条腿并拢在一起,亲密得简直像是在婚房里。
尤其是她身材比较娇小,这个姿势下,姜去寒只要稍稍低下头,她就只能无可违抗地被吻住。
——要是他真的会这么做就好了。
杨梅被自己这突兀又大胆的想法吓了一跳。
她慌乱起身,像个被老师点名的学生。
【我们去收拾房间吧!】
杨梅用手语乱七八糟比划。
【可以。】
姜去寒有些疑惑,但还是点头。
于是他们突然开始去收拾房间。
如果姜去寒的爸妈看到这幕,大概会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因为姜去寒其实是个比较懒的人,一个从小就有佣人帮忙收拾卫生的大少爷,当然没法勤奋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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