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第四禅
最开始是气管，就像是被一把粗粝生锈的镰刀撕裂一般，滚烫的炙烤带着铁锈的味道，烧灼着鼻腔，更将那炽热的火焰吸入肺中，灼烧着他的每一寸肺泡。
以肺部为中心，剧痛迅速顺着血液扩散，每一根血管都像是有冒着黑烟的岩浆在奔涌，引燃流经的每一处血肉。
胸腔、腹部、四肢，遍布整个人体。
无边的剧痛自骨髓深处传出，那虚幻的烈焰正在一寸寸舔舐他的血肉！
“啊啊——！！！”
每一个细胞都在发出尖锐的痛苦呼喊，汇于格雷探员口中，化作响彻于夜空下的凄厉惨叫。而在他之前，耳机里，夜空下，这种声音早已此起彼伏，连成一片！
“完了……”
远在华盛顿的上级呢喃一声，颓然坐下，东京的那些家伙，浪费了一个大好机会，甚至还可能搭进去一个卧底。
真是失策。
希望能有人活下来吧，他都没在现场，总不能亲自写报告。
“A药，还真是霸道呀。”
丰田汽车燃起的篝火边，萤生听着周遭连绵不绝的交响曲，颇为感叹地赞了一声，又转头看向依旧在小兰臂弯中的灰原哀，为她竖起一个大拇指：
“你当初也经历了这样的痛苦吗？还真是令人钦佩。”
灰原哀眼神复杂：“我当时晕了过去，没有太多感受。”
她听着四周回荡的惨叫，眼帘愈发低垂，有漫天鲜血向她奔涌而来，将她的灵魂完全淹没。
“说不定不会死人呢，这可是大颗粒诶，吸收效率没那么高吧。”萤生道。
灰原哀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这的确是实情，但这种程度一个人不死，未免太自欺欺人了一些。
而且就算真是那样，这样的经历无疑让她回想到了过往，出自她手的A药，至今已不知夺去多少人的性命。
她的手上，早已沾满了罪孽……
“我说，邪恶的不是A药研究，邪恶的只是酒厂，这句话之前是谁说的来着？”萤生轻叹一声，“要怪也该怪我和琴酒这种使用它的刽子手，你一个研究者，给自己那么大心理压力干嘛。
对了。”
萤生忙抬眼看向小兰，提醒道：“可以呼吸的哦，伱不会还在憋气吧？”
“…………”
小兰无语道：“我听到转角那边的喷嚏声就知道可以呼吸了，但你在安慰小哀呀，我又说不上什么话。”
她想了想：“而且你也不能保证那些药物粉末都很均匀吧，要是有更小的微粒呢，我感觉还是闭气要保险些。”
通常来讲，大于10微米的颗粒最容易刺激鼻腔、喉咙等上呼吸道，导致打喷嚏和轻微咳嗽。而他们所戴防毒面具滤芯的过滤最小直径，是0.3微米。
就算考虑到穿透呼吸道，进入肺泡，粉尘颗粒直径会更小，相差一个小数点，安然无忧的可能性也极大。
萤生颇为惊奇：“小兰你竟然对周遭的事情反应那么小？”
“你难道以为我之前是在开玩笑吗？”小兰轻叹，“这种你死我活的局面，难道还有其他选择吗？而且外面那些人都是恶党吧，我倒觉得还好。”
“嗯……”
萤生眼露狐疑：“你该不会是在强撑吧，有想法就要说出来哦，一直一个人憋着的话，最后会非常糟糕的。”
“有多糟糕？”
“就和小哀现在这样。”
“…………”
灰原哀本自正沉浸在低落情绪之中，听到这话也被暂时拉出了一瞬间水面，她正要再度沉没下去，就听：
“觉得自己有罪，那就去赎罪咯，一直缩着像什么话？”
灰原哀没有答话，但分明已抬头看向萤生，萤生两手一摊，继续道：
“就和明智现在在做的一样，试图攻克阿尔兹海默症。你是绝对的天才，既然认为自己罪孽深重，何不去试着攻克一些其他危急人类生命的疾病呢，比如说癌症。
你要是能够攻克它，全世界所有人都会受你裨益，直接因你而活的生命，少说也有几十上百万。
哪怕你说你救一百个人才能抵消一条人命，简单加减一下，你也依旧是功德无量，脑后说不定会生出佛光哦。
有着这般万千善意的萦绕，你的内心会重见光明吗？灵魂会归于平安喜乐吗？会迎来属于你的幸福吗？
我想答案是当然的。
甚至于，你现在就可以获得安宁，只要你放下那些过剩的责任心。”
苍白的月色之下，灰原哀沉默了良久，直至周边的惨叫都逐渐消失，这片废弃的仓库区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微风轻拂，草动虫鸣。
如果不是车架上余烬未灭，还有黑烟升腾入天际，一切都好像从没有发生过一般。
“我会去努力的。”
灰原哀抬起头，目光坚定：“科技进步就是为了让世界变得更好，这一点是当然的，我会展开人类疾病方面的研究。而组织这种邪恶势力，也必须要被消灭！”
啪啪啪啪——
萤生为她鼓掌，轻轻一笑：“那样就好，我可不想天天都哄小孩。”
“哼，我可不是小孩子。”
“对对，是善良过头的大孩子，世界不是非黑即白这种道理你又不是不明白，为什么要这样苛求自己呢。”萤生撇嘴，见灰原哀张口欲言，又当先道：
“我是拥有卑鄙通行证的坏蛋，这一点不用你过多提醒。”
“我……”
“现在有一件正事要你做，”萤生再次截口，“打电话给水无怜奈，说你这边刚刚出了点意外，现在已经解决了，看看她是什么反应。”
灰原哀十足无语，狠狠瞪了他一眼：“就不能让人把话说完吗？”
萤生笑道：“主要是我觉得你恼火起来更有生气一些。”
灰原哀：“…………”
她拿出手机，扭了扭身体：“现在可以让我自己走了吧。”
“最好还是不要，谁知道会不会有漏网之鱼，你的安全是第一位。”
萤生带头朝最开始倒吊安室透的仓库走去，就在旁边不远，进门绕过货架一看，仓库中除了那根笔直垂落的绳索和它下方的一盆狗血之外，一片空空荡荡。
对了，还有报纸和狗尸。
灰原哀此时也已拨通了水无怜奈的电话，对面先一步开口：
“雪莉小姐，还可以继续采访吗？”
语气颇为欣喜急切，还夹杂着汽车引擎的轰鸣。
灰原哀没有回答，抬头看向萤生，萤生走过来按下她手机的话筒静音，开口询问：
“希望，外面有没有车辆经过？”
“我的这个方向没有，嗯……找到了，去往千叶县的方向有一辆黑色宝马，是那些人来时的其中一辆。但它是背对着我，里面是不是水无怜奈，我用望远镜也看不清。”
花影希望道。
说完她又好似想起什么，急忙道：“大哥哥，我先前不是扎了他们车胎吗？现在这样就说漏嘴了吧。”
萤生失笑：“还有路障呢？”
“对哦！”
花影希望惊喜起来，故作失望道：“那个人车技好好，竟然避开了路障。”
她语气又立刻上扬：“之前的火焰爆炸是大哥哥的神力吗？好可惜，我都没有近距离看到，而且大哥哥之前想上车，是不是想用其他力量？那又是什么？”
“之后给你说，今晚辛苦你了。”
萤生说完看向灰原哀：“直接告诉对面，安室透被人救走了，而你希望那些事情明天就见报，她要是害怕，可以匿名发表，要连匿名都不敢，就让她对此事保密，这是为了她的安全着想。”
灰原哀点头，打开话筒转述了意思。
水无怜奈表示自己要好好考虑一下，今天中午前给出答复，并为安室透逃跑表示可惜，祝灰原哀平安无事。
此时已是星期日凌晨十二点半，日卖电视台的早报大致已经定版，如果水无怜奈真是与事无涉的无关之人，灰原哀也不想难为她连夜加班，便答应了下来。
而且说起来或许有些奇怪，但……
今夜的事情过去后，她对寻找姐姐这件事，看得也没有那么急迫了，至少在这一刻是，至少不会急于一天时间。
当然，也没有降下多少就是。
如果说以前是一百分，现在就是九十九分，少掉的那一分，飞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去。
电话挂断。
萤生道：“我刚刚没有听到这边的声音，绳索也没有摇摆，大概是他们一进来就很快发现了安室先生，将他救走了。有一辆车逃走，现在已经追不上了，出去看看吧。”
来到外间，朝最开始听到喷嚏声的地方而去，地上倒着一位身形健硕的方格衬衫，也是个金发鹰钩鼻的白人。
萤生在他身上摸索了片刻，只找到两条士力架，最后去探他的鼻息，眼神不由一亮。
“小小姐，过来感受一下。”
灰原哀总算久违地脚踏实地，伸出小手去探那人鼻息，片刻后惊喜出声：
“他还没有死！”
萤生笑道：“这下有让你心里轻松一些吗？看来是A药剂量不够呢。”
灰原哀眼神明亮地点头：“应该是这样，把他弄醒，我们可以拷问情报，之前的吐真剂我身上还有，没有全放在车上被炸毁。”
萤生也正有此意，取出嗅盐，放在这人鼻头，但这人一直没有反应，掐人中，扇耳光，依旧没有。
萤生怀疑道：“该不会脑死亡了吧？”
灰原哀摇头：“APTX-4869会程序性杀死全身细胞，但唯独不会伤害大脑，不然它就算能够让人返老还童，也会清洗掉使用者的全部记忆，乃至将其变成白痴。
以我为证，绝对不会造成脑死亡。”
萤生好奇：“那他这是什么情况？”
灰原哀想了想：“大概是疼痛太过剧烈，大脑自我保护，用安非他命加肾上腺素应该可以唤醒。”
“可惜，现在这里可找不到那些东西。”萤生两手一摊，起身，“去看看下一位仁兄吧，说不定他对疼痛耐受度要高一些呢，爱丽丝继续抱着小小姐。”
“你为什么一会儿叫代号，一会儿叫名字？”灰原哀被抱起，好奇问。
“首要就是随便，其次才是避免窃听。”萤生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啧了一声，“那东西还在，未免他们有援军，我们得加快一些动作才行。”
他捡起地上的手枪，瞄准，杀意加持，一枪biu掉。
对面大概是认为他没可能打中，根本躲都没有躲。
无人机打着旋儿落下时，萤生已经来到下一位仁兄身前，这位依旧是白人，先搜身，同样只有士力架，再使用嗅盐，掐人中，也是半天没响动。
最关键是，萤生发现这位老兄和刚刚那位还有呼吸不同，他貌似是真的凉了呀。
A药这东西个体化差异这么大吗？
萤生若无其事地起身，看向灰原哀，笑道：“这个也活着，要试一试鼻息吗？”
灰原哀没有试图下地，只是若有所思：“会不会也有火焰导致药剂失活的缘故？对了，你之前那种让胶囊裹着火焰凌空爆开，是怎么做到的？”
“我没带枪，但身上揣了几颗子弹，效果这么好，大概是幸运女神庇佑吧。”
萤生随口应了句，去找下一个人。
“大哥哥，大部队赶来了，有特警哦，一二三四五……很多很多辆车。”
花影希望的声音在耳机中响起。
没奈何，萤生三人又只能脚底抹油，耳机里花影希望不断报点。
“对面在包抄，对面有内幕，左边有人下车了，是步枪哦……”
萤生三人不想与警方起正面冲突，只能加快步伐，终于还是赶在警方包围圈收缩之前，从一个空隙间穿了出去。
“呼——”
躲在一棵小树后，萤生长出一口气，又一脸沮丧道：“今晚根本就是做了一通无用功嘛，什么都没有得到。”
“才不是吧，我感觉收获满满哦。”
小兰轻笑开口，往身后看了一眼，视野所见，到处都是红蓝警灯闪烁，提醒道：“快走吧，这里还是很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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