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漱梦实
“啊,仔细一想……我似乎还没做自我介绍呢。”
说完,高杉晋作后撤半步,不卑不亢地向青登微微欠身。
“是我失礼了。在下长州藩藩士——高杉晋作!”
长州藩——青登在听到这个词汇的下一瞬间,不由自主地微挑眉毛。
也不怪得青登会做此反应。
长州藩……此藩与江户幕府之间的关系,可谓紧密至极。
只不过是负向层面的“紧密”——双方乃三百年的世仇。
长州藩地处本州岛的最西端。因为藩主是毛利氏,故又称“毛利藩”。
三百年前,其开藩之祖、有“西国第一智将”、“战国谋神”之称的毛利元就仅毕一代之功,就让毛利氏从一介地方小豪族成长为坐拥120万石高的西日本第一大势力。
毛利元就死后,其孙毛利辉元继承家督之位——毛利辉元继位时,恰好对上欲图统一日本的大诸侯:丰臣秀吉。
毛利辉元资质平庸,不敌全盛时期的丰臣氏的兵锋,故向丰臣秀吉妥协,在保有封地的情况下做了丰臣秀吉的小弟。
毛利氏的衰落,生动诠释了何为“选择远比努力重要”。
丰臣秀吉靠着一系列远交近攻的手段,短暂地统一天下后没多久就撒手人寰。
同样也因不敌丰臣氏的强悍而妥协做了丰臣秀吉小弟的“超级忍者”:德川家康趁势造反,打算抢走丰臣氏“天下人”的宝座。
毛利氏坚定地站在丰臣氏一方。
丰臣军与德川军——总兵力超过二十万的双方,在关原展开决战。
这场决定日本是姓“丰臣”还是姓“德川”的大战,仅打了一天就决出了胜者——德川家康成功策反了丰臣氏麾下的几员重要部将,惨遭二五仔背刺的丰臣氏大败亏输。
在关原之战奠定霸业的德川家康,于3年后受封“征夷大将军”,开创江户幕府。
毛利氏作为关原合战的战败方,被江户幕府施以极严厉的惩罚——120万石的领地被削减得只剩寥寥29.9万石。
因这场大减封而收入锐减的长州藩,为养活麾下的一大票武士、维持藩府的正常运作,不得不重新丈量土地。通过一系列艰苦的检地之后,才总算是让石高恢复至36.9万石。
毛利氏偌大的霸业,毁于德川氏之手……长州藩的藩士们自是极其不甘。
这份历史恩怨,使得相当多的长州藩藩士极其敌视江户幕府。
相传:因为江户地处长州藩的东方,所以许多长州藩士在躺下时,都会特地将脚挪个位儿,将自己的脚掌对准东方,意指“将江户幕府踩在脚下”。
至于江户幕府同样很不待见长州藩。
正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这只“骆驼”并没有瘦死。
被江户幕府肢解的长州藩目下的国土面积、农业年产量虽只有巅峰时期的几分之一,但它的商业却极其发达。
长州藩横跨唐土、朝鲜与大坂之间的一切海运所必经的下关海峡。
仗着这得天独厚的地理优势,长州藩靠贸易与运输积累了海量的财富。
全藩的实际年收入,位居“三百诸侯”的前茅。
剪不断理还乱历史恩怨+不容小觑的国力=江户幕府一直都对长州藩抱以极高的戒心。
近年来,随着江户幕府的权威因纷至沓来的内忧外患而逐步下降,市井里渐渐流传起这样的说法——
江户幕府衰弱了!等待了三百年之久的倒幕机会来了!长州藩的藩士们开始蠢蠢欲动了!
这样的说法,是真是假犹未可知,但此等传言的存在,毫无疑问地加重了德川武士与毛利武士之间的紧张氛围。
江户幕府和长州藩的民间关系正微妙的当下,在将江户折腾得够惨的讨夷组残党里,发现一位长州藩藩士……这样的讯号很难让人不在意。
高杉晋作并没有报上姓名就完了,他的自我介绍仍在继续:
“与我关系亲近的友人,都喜欢称呼我为‘长州狂徒’。”
高杉晋作微笑。
“我还蛮喜欢这个外号的,所以我给自己取了个号:‘东洋一狂生’。仁王你若嫌我的姓名读起来拗口的话,可以直接唤我‘狂生’。”
青登毫不理会高杉晋作的俏皮话。
“长州藩的人怎么会在这儿?”
“仁王,你这个问题就问得有些奇怪了。哪条律法规定了长州藩的人不能进入江户?”
“那我换个问法好了——你既然不是讨夷组的人,那么为何会在此地?”
“这个嘛……”
高杉晋作耸了耸肩。
“这种问题无关紧要。仁王,难得你我独处,我们还是来聊一些更有意思的事情吧。”
“更有意思的事情?”青登皮笑肉不笑,“比如说?”
“呵呵,那我可就直说了——仁王,我很欣赏你的才干,你愿不愿意为我长州效劳?”
高杉晋作换上一抹平和的微笑。
可就当他张了张嘴,正欲接着说些什么时——
“谢谢你的好意。我不愿意。”
青登将高杉晋作抛来的橄榄枝,毫不犹豫地沿原路扔了回去。
一时间,高杉晋作呆了。
他怔怔地扫视了青登几眼后,一边面露苦笑,一边幽幽道:
“哈……回绝得这么痛快……我们长州藩就这么没有吸引力吗?”
“跟所谓的‘吸引力’无关。”青登平静道,“那我反倒要问问你了——倘若现在有个会津藩的藩士问你:‘你愿意为会津藩效劳吗?’,你对此会作何应答?”
对青登而言,高杉晋作是什么人?
一个截至1分多钟之前,才知晓他姓甚名谁的陌生人……
青登从没去过长州藩,也没有居住在长州藩的朋友。
为了一个陌生人所提出的一张空头支票,而抛下自己目前所拥有的一切,远赴与江户隔了将近大半个日本的陌生之地……青登脑子进水了才会接下如此离谱的邀请。
此刻,青登忍不住地在心里暗自感慨道:
——我现在还真是有够受欢迎的啊……
——不仅那伙身份不明的神秘人礼待我,就连长州藩的人也对我青眼有加,甚至直接开口拉拢我。
所谓的“身份不明的神秘人”,意指的是2个多月前……即陪佐那子在焰火大会游玩的那一夜里,所遭遇的那伙声称“吾等并非攘夷志士”的神秘团伙。
青登没来由地对这伙子人的真实身份很是好奇。
近俩月来,他时不时地就动用自己的人脉、关系渠道去调查那帮神神秘秘的家伙——然而一无所获。
听完青登暗含讽刺意味的反问,高杉晋作双手叉腰,自嘲地笑了笑。
“嗯……说得也是啊。换做是我,我也不可能会接受如此唐突的‘入仕邀请’的。仁王,抱歉啊,是我孟浪了。”
“实话讲——你是长州人,还是别的什么地方的人……我对此毫无兴趣。我目前只关心一件事——说吧,是打是降?”
“……”高杉晋作扬起目光,向青登投去意味深长的眼波。
青登:“我想你应该没有天真到会觉得我会因为你声称自己和讨夷组没有任何关系,而放你一马吧?”
高杉晋作耸了下肩,然后摊了摊手:
“仁王,我刚也说了,我很欣赏你,所以如果可以的话,我不想跟你动手。我们就不能和平相处吗?”
“那可不行。今日是我在火付盗贼改奉公的第一天。我可不想在首次出任务时就背上‘私放案犯离开’的罪名。”
“这样啊……”高杉晋作呢喃,“既如此……那太遗憾了……”
高杉晋作双手抄在身后,无声地笑了。
“柳生新阴流……高杉晋作。”
而在同一时间,青登也若无其事地笑了起来。
“天然理心流——橘青登。”
二人所身处的这条狭长走廊的东侧,是嵌着一扇又一扇窗户的厚实墙壁。
这会子,月亮攀了上来。
皎洁的月光穿透窗户,照进走廊。青登与高杉晋作之间,流淌着介乎白银和珍珠之间的清冷色彩。
刹那间……接下来的一幕幕,的的确确地发生在一刹之间。
嘭!
嘭!
2声巨大的踏地音同时炸响!
青登和高杉晋作同时冲向彼此!他们飞驰的身影与狂舞的刀刃扰乱了月光!
铛!
互击的2道寒光,化作金铁相击的铿鸣。
二人的刀撞上、分开,又撞上、又分开。
反复碰撞的2把刀,擦出一连串爆裂的火星。
双方刀剑相击时所产生的火花,成了二人脚下这条狭长走廊内除霄晖之外的唯一一抹光源。
天然理心流·无明剑!
青登瞅准机会,以霞段起势,击出他最擅长的剑技之一。
定鬼神化作一道流星,直坠高杉晋作的胸膛。
高杉晋作将脑袋一偏,使“流星”遗憾地与其相错而过。
不过,这道“流星”还是有些许战果的——它擦破了高杉晋作的衣襟。
近乎是在下一瞬间,高杉晋作展开犀利还击,他迅疾地调整刀身的方位,自下往上地撩向青登的腰身。
青登眼疾手快地将刺出的剑收回,用剑身偏转了高杉晋作的剑路。
高杉晋作的攻势未止。
他一边将刀收拢回至自己的身前,一边发出一声低喝,横移脚步至青登的左侧方,随后沉下身子,挥刀猛袭青登的左肩。
青登的身体先大脑一步做出反应——他快速地向后连退2步,在闪躲的同时,狠狠地还上高杉晋作一击,怎奈何被及时地变攻为守的对方给轻松挡开。
厉害……青登心中暗叹。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几轮不分胜负的交锋下来,青登敏锐地认识到眼前之人并非藤堂高隆之流所能比拟的等闲之辈。
不论是出剑的技巧,还是挥剑的力道、速度,都值得称道。
怪不得能将七番队打得人仰马翻……青登脸色一正,专心对敌。
说来也巧——在青登摆正脸色的近乎同一霎,高杉晋作的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
想来他应该也是发觉青登的仁王之号,并非浪得虚名。
纷纷收起散漫情绪并全力以赴的二人,使得战斗于顷刻间变得愈发激烈。
只见转眼间,二人的身影便在月光之下数度分开,接着又数度重合。
高杉晋作的实力确是不容小觑。单论“剑术技巧”,他与青登难分伯仲。
只不过,在影响战斗过程与结果的另外一大重要因素:“身体素质”上,高杉晋作就不占任何优势了。
不论是拼力量、敏捷还是拼持久力,拥有“虎之臂”、“鹰眼+1”、“铁肺”等一溜儿天赋的青登,皆稳居难以动摇的上风。
说时迟那时快,一直保持着平稳均势的“战场天平”,忽然发生了重大变化——
铛——!
随着一道响亮到让人不禁怀疑肯定有哪个谁的刀断了的碰撞声落下之后,二人双双向后撤步,拉开身位
“喝啊!”
高杉晋作一边从喉间迸出大喝,一边将手中刀垂直地架在胸口前,紧接着双臂前推,刀尖直直地袭向青登的肚腹。
青登向后退开,将高杉晋作的剑化向一旁,然后快速挥刀反击。
高杉晋作轻灵后跳,跃至青登的剑圈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