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新手工具人员
祥子居然直接问起了这件事，对此秋绘也感到有些惊讶。
既然如此，她决定如实地回答。
对方没有问起的事情，她不会主动地提及。
但如果对方已经问到了，那她也不会选择撒谎或者隐瞒。
她是很诚恳地想要来了解情况的。
为了祥子也能意识到这一点，她并不想多做保留。
「我知道那个乐队名为『CRYCHIC』。而且，之前的键盘手，就是我面前的丰川同学你。」秋绘面色平静地回答道。
然而，她面前的丰川祥子，却没法表现得和她一样平静。
其闪躲的眼神与僵硬的笑容，已经出卖了她此刻动摇的心境。
「灯的新乐队预定要有一位键盘手，不过人选尚未确定，所以才让我暂时在那边帮忙。」秋绘继续展开攻势，「虽然只是我的猜测，但那个『尚未确定』的人选，或许……」
「……我是不会加入的。」祥子突然说道。
她从刚才开始一直勉强维系着的从容姿态，此刻已经彻底毁坏殆尽。
虽然秋绘根本还没有问起，但她还是如同条件反射般地提前表了态。
她的面色略微发白，嘴唇紧抿，紧张地低下头，注视着桌面。
光是说出这句话，仿佛就抽空了她所有的体力。
「这样啊。」秋绘只是点了点头，「谢谢你能告诉我。」
稍微停顿片刻之后，她继续说道：「正如丰川同学想要了解灯的近况那样，我也是为了了解丰川同学的近况，才决定要和你谈一谈的。」
「我并不是受了灯或者其他什么人的委托，来替别人打探消息的。只不过是出于我个人的好奇心，以及对灯的旧友的关切，才自作主张地想要了解更多。」
秋绘报上了自己的立场。眼前的丰川同学虽然表现出了强烈的动摇，但却并没有离席的举动。换言之，她或许并不那么排斥继续谈下去。
所以，对于秋绘来说，现在或许是夺回谈话主动权，表明自身诉求的好时机。
「我仅仅只是灯的朋友而已，对于那个乐队的事情，并没有过度干涉的立场。所以，我完全尊重丰川同学所作出的有关那个乐队的一切决定。」
「我不会劝说你改变主意，也不会坚持追问你不想告诉我的信息，更不会把我了解到的信息，泄露给任何丰川同学不希望其知晓的人。」
「所以，我衷心希望，只要是能说出口的事情，丰川同学都能尽可能地告诉我。」
完成了漫长的陈述，秋绘觉得自己仿佛憋出了一身汗。
虽然脸上还是带着温柔而稳重的表情，但她心里已经有了干脆就这样不顾形象地瘫倒在地算了的冲动。
装模作样真的好烦啊……所以我才讨厌和陌生人社交。
因为如果是陌生人的话，就非得顾及到各种各样的可能性，尽可能地做到不出错，不招来厌恶，力争留下良好的第一印象才行。
而且，即使是做到了能做到的极限，也无法期待能有令人满意的结果。
甚至连检验都很难做到——因为对方也会出于礼貌，而下意识地掩盖自己的真实想法，所以根本无从知晓自己的应对在对方看来究竟表现如何。
所以说，社交实在是太累人了。
经过漫长的铺垫，已经感到有些筋疲力尽的秋绘，期待着眼前丰川祥子的反应。
「……」
祥子只是继续保持着沉默。
虽然不表态，但也没有表现出离席的打算，只是就这么维持着尴尬的沉默。
秋绘自知已经对对方造成了相当大的压力，所以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就这样宽容着对方的沉默，继续等待对方开口。
首先打破沉默的，反倒是将二人点单的饮料送来的服务员。
摄入一小口冒着热气的红茶，丰川祥子让自己稍微冷静了些许。
她暂时还没准备好开口，只是悄悄地观察着对方的动作。
户川秋绘不紧不慢地接过咖啡，取来方糖加入杯中，随后用小勺优雅而富有节奏感地搅拌。
祥子注意到她杯中如旋涡般飞转的咖啡液。尽管搅拌的力度颇大，但却丝毫没有发出搅拌勺与杯壁碰撞时的响声。
搅拌均匀之后，她取出搅拌勺，轻轻振去残留的液滴，将其静置一旁；随后端起咖啡杯，无声地啜饮。
奇怪……
……为什么户川学姐，看起来就像经常来咖啡店一样？
像是要转移注意力来减轻压力一般，祥子观察着秋绘的模样。
洗得有些发白的校服，略显杂乱的发式，毫无化妆痕迹、神情略显憔悴的脸。
总体而言，给人一种「的确会去抢购临期商品」的印象。
但，从喝咖啡的细节，以及从午休偶遇开始直到现在，她在交涉中所展露出的态度与说话方式，又一点都不符合她的外貌给人留下的印象。
简直就像是……经受过完善礼仪教育的人会有的态度。
祥子抬起头，发现对方依旧维持着礼貌而温和的笑意。
她觉得自己似乎不能再继续保持沉默了。
这在交涉中是一种失礼，而对方则对这种失礼展现出了最大限度的宽容。
而丰川祥子，绝不能容忍自己肆无忌惮地领受这种宽容。
「……我明白了。」
在漫长的沉默之后，终于重新收拾好心态的丰川祥子，开口说道。
「我很感激户川学姐能够理解我的立场。所以，只要学姐能够遵守刚才的诺言，那么但凡是我能说得出口的，我都会尽量告诉学姐。」
祥子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学姐想问的问题，是『我为什么要退出CRYCHIC』吗？」
话毕，她观察着秋绘的反应。
第四章 不同病的相怜
总算是来到这个话题上了。户川秋绘因为计划得逞而微微一笑。
原本因为害怕触雷而采取了旁敲侧击的迂回路线，但这次居然是本人亲自提起这个话题。那么，即使没法问到想问的信息，至少对方对自己的印象也不会变得太差。
虽然像刚才那样装模作样很累人，但似乎多少还是起到了作用。
秋绘在心里，有些不太情愿地感谢着自己所受的教育。
「的确如此。这不仅是个困扰着作为旁观者的我的问题，实际上也是灯自从那个时候开始，一直延续到最近才解开的心结。」秋绘叹道，「虽然目前来看，灯算是从那时候的阴影里走出来了；但我想，即使组建了新的乐队，她也依然会很在意这个理由吧。」
「灯……」
祥子痛苦地皱起眉头，而秋绘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点。
「抱歉。」秋绘说道，「如果没有丰川同学你本人的同意，我是不会把我所知的一切告诉任何人的，包括灯也是一样。」
「……谢谢你，户川学姐。」
即使迄今为止已经垮塌了不知道多少次，但祥子还是再一次地在自己的脸上搭建起从容而礼貌的态度，答谢道。
「即使您已经给出了如此多的让步，我能说出口的事情也实在不多。对于这一点，我感到十分抱歉。」
祥子一边说着，一边在心中思考着另一个问题。
「退出CRYCHIC，完全是因为我个人的原因所致。」
她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秋绘的外貌和姿态，寻找着可能的解释。
「至于具体的原因……我只能说，是现实中的困难所导致的。由于一些……经济与生活方面的困扰，我不得不考虑无限期地停止乐队活动。由于各种各样的缘由，我……没法把这种事情告诉大家……」
祥子似乎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她注意到，听完这番话的秋绘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经济方面的困扰啊。」秋绘像是早就知道了什么一般地点了点头，「或许我能理解。」
这种表态，也同样激活了祥子的思路。
……户川学姐她，真的能理解吗？
祥子突然感到一种莫名的激动。
在便利店里的那次偶遇时的场景，突然在她的脑海里回放起来。
对折价商品的偏好，不修边幅的外貌，憔悴的面容。还有与之格格不入的，礼仪端正的处事风格。
难道说……眼前的户川学姐，和我一样……
……遇到了类似的事情？
这个想法说实话有些太过大胆，就连祥子自己都不敢相信。
仅凭目前的这一点点迹象，根本不足以得出如此激进的结论。
但……丰川祥子很想认可这个结论。
很想在缺乏足够证据的情况下，单凭主观就提前认可这个判断。
我们难道是同类吗？
我们难道……
……不对。
祥子原本热切的期待，突然被一个她早就知道了的事实浇灭而去。
户川学姐在玩乐队。
甚至，是在和灯一起，玩着乐队。
这个事实，让祥子的感性不再能支持她之前作出的判断。
如果说，户川学姐真的和我有着相同的遭遇。
但，她却依旧在作为支援乐手而活动着。
那么，抛下了大家独自离去的我又算什么？
这个可能性，让她不敢再继续往下思考。
而她面前的户川秋绘，则神色如常地继续说道：「如果是那样的话，很多问题或许也能解释得通了。丰川同学不愿意把这些事告诉大家，也是情有可原的……」
秋绘叹了口气，眼神中折射出在同龄人身上不常见的惆怅。
「……毕竟，这本就不是中学生该考虑的问题啊。」
她对眼前的丰川祥子，投去隐藏得很好的同情的视线。
「经济上的困难」。这种轻描淡写的说法背后，可能隐藏着数不清的血与泪。
她和我不一样。我的选择是出于自愿，但她的遭遇却可能是因为命运的随意安排。
站在我的立场上，的确没有资格对她的选择指手画脚。
知道她的理由是现实中的困难，或许就已经足够了。
毕竟，如今的灯也走出了昔日的阴影，重新加入了乐队。
对于已经选择了要离开的人，还是就这样尊重她的选择比较好。
想到这里，秋绘开口表达谢意：「非常感谢丰川同学今天愿意和我聊这些。我个人的好奇心，已经得到了充分的满足。今后我也会信守自己的承诺，不把这些事情告诉任何其他人的，请丰川同学放心。」
「嗯，我知道了。」祥子有些疲惫地回答，「我也要感谢户川学姐对我的理解。」
秋绘满意地点了点头。
谈话到了这里，差不多就可以宣告胜利结束了。
剩下的时间里，二人靠着面前的饮品消磨着时光。
秋绘尽量快地把眼前的咖啡喝完，毕竟她等下还要去找结束乐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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