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与摇滚与乐队观察家 第49章

　　「我会试着帮你劝说高松同学的。但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

　　秋绘把之前被春日影所激发的感情暂时压下，用纯粹旁观者的态度发问道：「那个乐队，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才停止活动的？有人应该为此负主要责任吗？」

　　「会变成这样，一定是因为大家彼此之前的误会。」素世用力摇头，「不是任何人的错，没有人应该为这件事负责任……」

　　「丰川祥子。」一旁沉默着的椎名立希突然开口说道。

　　「立希！」

　　素世喊出了声，但立希却不为所动。

　　「……就是视频里的那个键盘手。」立希毫不掩饰自己语气流露出的厌恶，「户川前辈看完视频之后，可能会觉得她是个温柔又有亲和力的人吧？但事实完全不是这样！」

　　「她先是连着好几天接连不断地不来练习，搞得大家都很担心她；然后又突然出现，自顾自地说什么『我要退出』，说是『因为自己个人的理由』，却连具体是什么原因都不肯说明白……灯想试着挽留她，她却居然还敢对灯摆脸色！」

　　望着愤愤不平的立希，秋绘突然觉得有几分奇怪。

　　……椎名同学，那个视频里你对高松同学的态度，好像也说不上有多好吧？

　　「那家伙不再出现以后，很快灯也不来练习了。如果只是那家伙不在的话或许还有挽回余地；但，连作为主唱的灯都因为那家伙的关系……」

　　立希闭上眼睛，用力深呼吸，试图平复自己激动的情绪。

　　「……总而言之，CRYCHIC会变成这样，她肯定算是罪魁祸首。」立希如此总结道。

　　素世没有再继续说什么，而是继续摆出一张笑脸，保持沉默。

　　但秋绘能察觉到，她对于立希的观点，显然保持着激烈的反对态度。

　　望着几乎要吵起架来的两人，她觉得事态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了。

　　在演出彩排的视频里，丰川祥子温柔地鼓励了高松同学，而椎名同学对高松同学的态度并不怎么样。

　　那次公开演出结束之后，丰川祥子离开了乐队，对高松同学的态度一落千丈。

　　反倒是椎名同学，变成了甚至可以为了高松同学，而和刚遇见的陌生人吵架的，「骑士团」般忠诚的支持者。

　　那次演出前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更让人猜不透的则是键盘手丰川祥子。她离开了乐队，从此在队友的眼中销声匿迹；而长崎素世作为她同学加同乐队的伙伴，居然连她毕业之后去了哪所中学都不知道。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丰川祥子变得如此绝情？

　　如果说她和旧队友的关系如此糟糕……

　　……那长崎素世计划中的「乐队键盘手」，还有「找到正式人选」的可能性吗？

　　秋绘长叹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背后的问题实在是太过复杂。我作为一个纯粹的局外人，真的有必要投身到她们的这出理不清的家务事当中去吗？

　　我之前答应下来的这个「支援键盘手」，又需要当到什么时候才能算完？

　　然而，当她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爱音却开口说道：

　　「……虽然原因什么的我有点搞不明白啦，但总之，我想要帮助小灯！」

　　千早爱音坚定而纯真的神色，让秋绘不得不怀疑，她恐怕完全没有考虑到，CRYCHIC的事情背后究竟隐藏着多么大的烂摊子。

　　「嗯，这样的话，就由我来给小灯发消息吧？」素世似乎已经恢复到了平常那富有风度与亲和力的姿态，「我会在消息中提到爱音和秋绘学姐的。这样没问题吧？」

　　「……没问题。」秋绘点了点头。

　　……唉，爱音啊。

　　虽然我自己完全是局外人，但……似乎非常在意灯的爱音，却没法就那么放着不管。

　　硬要说的话，其实我和爱音的关系，也并没有多么密切，并不能构成我参与这一系列事件的充分理由。

　　但，与其说我是因为和爱音的关系，才怀着帮忙的心态参与此事……

　　……倒不如说，我是希望借着参与此事的契机，来加深和爱音的关系吧。

　　秋绘默默地感叹着自己的心态变化。

　　或许是因为在结束乐队里第一次尝到了「友情」的滋味，故而渐渐地，变得对那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贪得无厌起来了吧。

　　我上一次这么迫切的想要交朋友，到底是在什么时候？初中？还是小学？

　　秋绘默默地注视着爱音的侧脸，心里思考着这个问题。

　　「太好了！」爱音欢欣鼓舞，「那，我就在这里坐一会，等小灯回复吧！」

　　「可以哦？」素世微笑道，「如果想要多点几杯饮料的话，也可以交给我。」

　　「好耶！多谢素世同学了！」

　　「……笨蛋。」椎名立希看着兴高采烈的爱音，用小到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轻轻说了一句，随后扭过头去，不再管她的事情，而是站起身来，回到服务员的岗位上去了。

　　……这帮家伙可真的是。

　　感到一种不同于工作的疲惫感，秋绘向后躺倒在靠背上，将杯中的柠檬水一饮而尽。

　　她决定干脆闭上眼睛，索性利用等待灯回复的时间休息一下，顺便整理一下突然冒出来的和小说有关的思路。

　　不过，虽然她原本是这么打算的，但不知不觉之间，脑海里却变得都是别的事情了。

　　她突然睁开眼睛，看向桌对面的素世。

　　「春日影，是首好歌。」她问素世，「歌词，是灯本人写的吗？」

　　「嗯。」素世点点头，「曲是由小祥写的哦。」

　　「是她？」秋绘一惊，「那个突然消失了的键盘手？」

　　「小祥她会离开，一定是有着自己的原因。但我想，她现在也一定在为那时候的事情而感到受伤吧？因为……『CRYCHIC』是由她创立的乐队啊。」

　　「你说什么？创立者居然是她本人？」

　　「是的。她非常喜欢小灯的歌词。她说，那些歌词是『小灯内心的呐喊』呢。」素世微微低下头，「她为小灯的歌词创作了很棒的曲子，请来了我们大家一起演奏……」

　　……然后以「退出」的方式，把自己在高松同学心中亲手建立起来的一切美好焚烧殆尽；在连理由都不说明白的情况下，将她就这么抛弃，留下她一个人。秋绘心想。

　　该怎么说呢？因为我从来没有过这种自认为能心灵相通的挚友，所以不用经受这种残酷的背叛。

　　这么想的话，我还挺幸运的呢。

第七十九章 灯的忧郁

　　怎么说呢，因为和灯一样，有写东西的习惯，所以秋绘多少能理解她的想法。

　　写出来的东西，对笔者而言的重量是难以想象的。

　　那可是经过反复的推敲、琢磨、咀嚼、扬弃，在大脑中千锤百炼，经由无数道质检工序才得以付诸笔端，忍受着手腕的酸痛与精神上的疲乏，经由一笔一划的点滴努力，才能逐步成型的，写出来的东西。

　　和开口说话不一样，说话大多数时候都只是不假思索之下的自然反应。

　　但写作，对写作者而言，简直就像是把自己的内在硬生生地切下一块来，交由别人欣赏与品评的残酷过程。

　　故而，秋绘从小到大，都不希望自己写出来的东西被别人，特别是被关系相对亲密的人看到。

　　如果只是陌生人的否定，那么我还勉强可以当做不在意。

　　但如果面临的是来自亲密之人的否定……

　　……那么无论对方给予再多体贴的赞美，只要有哪怕一丝流露出来的厌弃之意被察觉到，那些体贴的安慰之语，都会在瞬间化为用于发动攻击的弹药。

　　不想给亲密的人带来这种被迫「全肯定」的压力。所以，还是从一开始就不要让他们有机会作出评价为好。

　　但相应的，如果那种全肯定的表示，不是出自体贴，而是出自真心……

　　秋绘设想着高松灯所面临的情况。

　　丰川祥子是如此的认可，甚至是理解了灯的歌词；不仅能从中把握她内心的情感，甚至还能专门为她而谱写出那样一首感人至深的曲子。

　　换算到我这里的话，会变成什么样呢？

　　一位忠实读者，我的狂热粉丝，对我的情节设置、情感表达与人物形象设计，比对自己的名字还要熟悉；并且还亲自出手，把我的小说改编成了即使长期连载好几年，也依然会受欢迎，顺位始终维持在前列的大人气漫画……

　　……我觉得我恐怕一时上头直接以身相许都不奇怪吧。如果对方不嫌弃我的话。

　　如果说，丰川祥子对于高松同学来说，就是这样的存在的话……

　　……她的离去对后者到底有多大的伤害，光是想想就觉得不寒而栗。

　　就在这时，素世突然激动地叫出了声。

　　「小灯她回复了！」

　　「真的吗？在哪在哪？」爱音也兴奋地凑上前去。

　　「她说，她现在正在星象馆里……」

　　「池袋的星象馆的话应该就是那家吧？」爱音胸有成竹，「我记得小灯之前和我说过的，我们现在就去外面等她怎么样？」

　　「嗯，我们这就过去……户川学姐也一起来吧？」

　　面对素世的提议，秋绘点了点头：「既然你都在消息里提到我了，我总不可能不去吧？」

　　三人就这样离开了RiNG，向着那间星象馆的方向前进。

　　「星象馆外面有一片空地，我们就在那边的台阶上等小灯怎么样？」爱音提议。

　　「我就先不和你们待在一起了。」素世摇了摇头，「也许，等你们先把小灯稳住之后，我再出现会比较好。」

　　「你害怕她会被你吓跑？」秋绘不太理解，「可她不是回了你的消息吗？」

　　「虽然是这样没错，但如果我和你们一起出现的话……会让小灯有种压迫感吧？会变得像是我刻意指使二位来找她的一样。」

　　客观来讲，你的确是在指使我们，把我们当成了和高松同学见面的筹码啊。秋绘心想。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经历了丰川祥子的背叛之后，高松同学与乐队成员的关系，恐怕都因为这件事而加上了一个负号。原本越是亲密的伙伴，现在就反而越难以面对。

　　而我和爱音，在乐队的问题上完全是局外人。

　　所以，有些事情反倒是只有我们才能办得到的。

　　「虽然不太明白，但既然素世同学这么觉得的话，那我就和前辈一起在台阶上等着，素世就先到别的地方去观察情况如何？」

　　「嗯，麻烦二位了。」

　　于是，二人与素世分开，在星象馆入口外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此刻天色渐晚，天空染上了刚刚萌生出的一缕晚霞。

　　「现在高松同学应该是在星象馆里看节目吧？」秋绘问道，「恐怕还要好一段时间才能出来。我们会不会来得太早了？」

　　「我倒是觉得，早点来更好。」爱音回答，「这样就能确保小灯一出来就能看到我们。如果不这样的话，说不定她会改变主意的。」

　　「的确。这种情况下还让对方等候的话，实在是昏招。」秋绘点点头。

　　目前来看，让高松同学加入新的乐队，无疑是素世计划的一环。

　　秋绘也觉得，这种做法或许对她而言有好处。

　　毕竟，新乐队里并没有对她造成了最直接伤害的那个人。只要丰川祥子不在乐队里，高松同学想必是能够慢慢地和其他队友和解，逐渐走出那时留下的创伤的吧。

　　可这就带来了一个新的问题。

　　原本秋绘以为，素世的计划是要把所有的CRYCHIC成员都逐渐找回来，让昔日的乐队复活，找回曾经的美好。

　　但，高松同学真的能和丰川祥子和解吗？

　　尽管素世坚持认为「一切都是误会」；但，丰川祥子在众目睽睽之下作出了如此绝情的举动，并且在那之后坚持与素世等人划清界限，甚至到了连去了哪所高中都不让对方知道的地步……

　　……就算这一切的起源真的是某种误会，那么这所谓的误会，现在恐怕也早就因为这一系列火上浇油的做法而弄假成真，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了。

　　如果说素世想要治愈高松同学的创伤，帮助她走出阴影，她就不应该把丰川祥子引入到这个新的乐队里来。

　　是我之前的推测出了问题吗？

　　莫非，素世之前所说的「键盘手人选未定」，并不是「给丰川祥子留了位置」的委婉说法，而是真的还没有确定人选？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我这个「支援键盘手」的担子，恐怕会比我当初想象中的要沉重很多啊。

　　「前辈？」爱音拍了拍秋绘的肩膀，「怎么突然表情这么严肃？」

　　「……没什么。」秋绘摇了摇头，「只是在考虑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来打发时间。」

第八十章 约定

　　天空被晚霞染红的部分，慢慢地变得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