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与摇滚与乐队观察家 第104章

　　秋绘有些痛苦地闭上眼睛。

　　「就算我想偏袒爱音……」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也不能做到那种地步。」

　　想要帮助爱音。

　　但又不能因此而影响到或许也包括乐奈在内的，乐队的其他人。

　　对「正确」的执着，与身为「外人」的自我认知，让秋绘无法下定决心偏向于任何一方。

　　没错。一定会有更好的，公正的，能够顾及到双方的想法，不会伤害到任何人的方法的。虽然我暂时还想不出来，但……

　　……既然如此。

　　在想出那个完美的方法之前，作为外人的我……还是不要多说话比较好。

　　「对不起。」秋绘阴沉着脸，「我可能……说了多余的话。毕竟只是支援乐手，我或许不该对乐队的安排指手画脚……」

　　陷入两难的思考中无法自拔的秋绘，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低下头，一言不发地凝视着自己按在大腿上的双手。

　　「户川前辈你……」立希无奈地摇了摇头，「真的很在意那家伙……爱音呢。」

　　「但，我也认可素世的观点。对于现在的我们来说，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公开演出，或许是有必要的。所以……」她接着说道。

　　说完，立希转过头，看向坐在秋绘身旁的高松灯。

　　「灯，请和我们说说你的想法吧。你觉得应该怎么办比较好？」

　　立希静静地等待着灯的意见。

　　「我……」

　　而灯则下意识地逃避着立希的视线。

　　要问我的意见吗？

　　我……究竟是怎么看待的呢？

　　要举办演出吗？

　　可是，这样会不会刺激到爱音呢？她那时候的承诺，也仅仅只持续到第一次演出结束之后而已。

　　所以我不想举办演出。

　　如果要举办演出的话，这个乐队……可能真的会结束掉吧。

　　可是，正如立希和素世之前说的那样，如果没有共同的目标，只是像这样一盘散沙地练习下去，同样是不行的。

　　「我……不知道。」

　　灯握紧拳头，眼眶因内心涌起的无力感，而变得微微湿润起来。

　　到头来还是只能作出像这样不成器的回答……

　　……我果然，没法像小祥那样，领导大家向前啊。

　　「灯……」立希感同身受地低下头。虽然没有得到明确的回答，但她也完全没有要责备对方的意思。

　　「小灯，下一站你就该下车了哦？」这时，注意到电车即将到站的素世出言提醒道。

　　她随即对着立希说道：「那么，今天也麻烦你送小灯回家了。如果还有什么想告诉她的事情，就趁着那个时候说出来吧？」

　　「嗯。」立希点了点头，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第四十五章 循循善诱的素世

　　立希与灯下车之后，继续留在车上的就只剩下秋绘与素世了。

　　秋绘也抬起头来，和坐在对面的雇主小姐四目相对。

　　二人之间维持着微妙的沉默。电车运转的噪音，是她们之间唯一的交流。

　　户川秋绘没打算主动挑起话题，因为她不太清楚自己该如何与面前的长崎素世相处。

　　虽然一开始邀请自己来这里做支援乐手的人就是她，但秋绘觉得，整个乐队里最难理解与接近的人，或许也是她。

　　她似乎是为了帮助灯走出过去的阴影，才提出要组建乐队的。

　　而且，一直以来，她都表现出相当心系团结的样子，努力充当队伍中气氛调节者的角色。

　　但，秋绘始终觉得，长崎素世有些古怪。

　　虽然找不到站得住脚的证据，但她就是有这种感觉。

　　秋绘有些不安地注视着素世的双眼。后者一如既往地微笑着。

　　「秋绘学姐觉得，这个乐队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才好呢？」

　　一段时间后，素世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是支援乐手。」秋绘平静地回答，「所以没什么特别的看法。除非，素世同学是专程想要来问我的意见。」

　　「这样啊，那我的确很想听听学姐的意见。」

　　素世将双手十指相扣，放在大腿上。

　　「比如说，学姐觉得，小乐奈加入乐队的话，是好事还是坏事？」

　　这个问题令秋绘一怔。

　　「虽然还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要来……但我觉得是好事。毕竟，虽然个性有些跳脱，但她的技术是无可挑剔的。」秋绘如实回答。

　　「是这样啊……学姐和立希一样，都是对音乐本身比较认真的类型呢。」素世微笑着点了点头。

　　「既然都组了乐队，对音乐认真是理所当然的吧。」秋绘回应道。

　　……对音乐认真？

　　这个话题突然让秋绘意识到了一件事。

　　爱音是为了融入羽丘的乐队氛围，以及靠乐队引人注目才加入进来的；比起音乐本身，灯显然更在意「大家一起玩乐队」这种人际关系层面的意义；唯独立希，看起来是比较在意音乐本身的。

　　而眼前的素世……

　　……按照她刚才那种事不关己的说法，她本人似乎也不怎么在意乐队的「音乐性」本身。

　　「怎么了？」素世似乎注意到了秋绘表情的突变，「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吗？」

　　「……没什么。」秋绘摇了摇头，「我只是，突然有种感觉。」

　　「这个乐队里，除了立希以外，好像根本没有人真的在意『音乐』本身啊。虽然说是『大家一起玩乐队』，但对于这个乐队来说，重要的或许根本不是『乐队』，而是『大家』吧？」

　　她犹豫了片刻之后，还是把自己刚刚的想法说了出来。

　　「啊啦，学姐觉得是这样吗？」素世神色如常地微笑着回复道。

　　她没有正面回复，所以秋绘也不确定自己的结论是否被对方所认可。

　　「所以，如果从这个意义上考虑的话……」

　　秋绘的眉头紧锁，她似乎得出了一个有些让人不快的结论。

　　「既然这是个比起『音乐』更在意『人际关系』的乐队。那么，接纳技术高超的陌生人，或许对于这个乐队而言……」

　　「……反而是件坏事吧。」

　　秋绘得出了一个有些令人不快的结论。

　　与此同时，她也意识到了能够解决爱音当前所遇到困境的，最直截了当的方法。

　　既然爱音是因为感受到乐奈的压力才变得消沉起来的……

　　……那，只要把乐奈排除掉不就好了吗？

　　……

　　对啊。

　　秋绘很快意识到，这个选择似乎非常符合逻辑。

　　眼下爱音与灯的这个连名字都还没决定下来的乐队，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追求音乐梦想或者挣钱之类认真的目的而组建的。

　　倒不如说，这个乐队正好相反，仅仅只是围绕着因丰川同学的离去而陷入消沉的灯所建立起来的，比起音乐本身，更在意将其作为联系彼此的手段的乐队。

　　就连爱音，她被接纳为正式成员的理由，也并不是她的演奏水平，而是因为她帮助灯走出阴影时作出的贡献。

　　那么，和灯并没有什么关系的乐奈，就算有再高超的技术……也没有加入这个乐队的理由啊。

　　秋绘很快完成了推理。

　　但不知为何，她似乎并不喜欢这个显而易见又合情合理的结论。

　　「……素世。」

　　「嗯？」

　　「你觉得……假如乐奈加入乐队的话，是好事还是坏事？」

　　秋绘用有些空洞的声调，对坐在对面的素世问道。

　　素世摇了摇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站起身来，坐到了秋绘身旁。

　　「秋绘学姐看上去很紧张啊，从刚才开始就是这样。」她说，「是因为担心爱音的事情吗？」

　　「……嗯。」秋绘轻轻点了点头。

　　「如果是这样的话，学姐应该也能理解。」素世说着自己的想法，「虽然小乐奈的技术确实很出色，但正因如此，再加上她出现的实在太过突然，所以会给大家造成很强的压力，包括对爱音也是一样呢。」

　　「那，素世同学觉得乐奈加入是件坏事吗？」

　　「我没有这么说哦。」素世微笑着摇了摇头。

　　「是吗……」秋绘叹了口气，不自觉地微微蜷缩起身子。

　　素世注视着身旁明明比自己高一年级，身材却比自己要小一号的秋绘，伸出手轻轻抚摩着对方的背部，说道：「学姐现在可能是因为太担心爱音而没法冷静下来吧？我觉得，还是不要继续强迫自己去思考这个问题比较好。至少等稍微平静下来之后再说，如何？」

　　「我……唔嗯……」

　　背后传来的轻柔触感让秋绘有些心烦意乱，但身体却在这柔和的刺激下，不自觉地舒展开来。

　　或许素世说得对。我的确是因为太过担心爱音的状况，而没法冷静地考虑问题了。

　　现在是不是应该先回家，放松一下，或者干脆睡一觉，明天再继续考虑比较好？

　　毕竟，在眼下这种状态下，哪怕强迫自己去思考解决方案，也无济于事的吧？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秋绘便感到疲惫感从身体各处涌现出来。

　　当秋绘逐渐放松下来的时候，素世也继续着她的攻势。

　　「虽然只是支援乐手，但秋绘学姐真的为这个乐队做了很多呢，为此我真的非常感谢。」

　　素世在秋绘的耳边轻轻说道。

　　「不过，如果让并非正式成员的学姐接受太多来自乐队这边的压力的话，我会觉得过意不去的。」

　　「如果觉得有些承受不住了的话，不用太勉强自己比较好。」

　　「爱音现在也是乐队的一员，她的状况大家都很担心。所以，学姐就算稍微放松一点也没问题哦？」

　　素世一边继续抚摸秋绘的背，一边在她的耳边轻语道。

　　「也许……确实是这样……」

　　被突如其来的疲惫感所支配的秋绘，不自觉地点了点头。

　　素世说的对啊。

　　我毕竟，连正式成员都不是呢。

　　和爱音的关系也……虽然算是朋友，但……

　　……也只不过是「朋友之一」而已吧。

　　老是想着要由自己来解决所有问题，会不会太过傲慢了些呢？

　　如果不把控好距离感的话，事情会变得很麻烦的吧……

　　……在爱音的事情上，或许也应该试着去更多地相信其他人才比较好？

　　「秋绘学姐是打算在哪一站下车？」

　　素世的声音让秋绘如梦初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