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乃依不讲男德 第47章

　　最直接的证据，是唐罗狄克表示，她那层纯洁又回来了。如果只是单纯的性别转换，有些东西是回不来的，所以她的肉体必定遭遇了回溯。

　　药物还能让唐罗狄克转回男性，维持时间却大不如前，而且副作用开始显现。但与性别相比，记忆才是更难处理的难题。

　　唐罗狄克倒显得格外镇静，她问道:“你有什么主意吗？”

　　“先看看医生的情况吧。”高乃依回答。

第七十七章 丧钟

　　“塞西尔·克劳迪娅·盖伦女士，请针对‘正义’领域宝剑分支发起的诉讼中一至十三号条目，做出自己的辩解。”

　　位于城市北部的梅里达高等法院第一庭中，一场针对塞西尔医生的不公开庭审正在进行。

　　韦特拥有较为独特的法律体系，在久远的，尚未被旧帝国统治的年代之前，韦特诸部落的法律以习惯法/判例法为主流，部落族长以自己的权威保障并维护介于道德与法律之间的审理标准。

　　当旧帝国渡海而来的殖民者们，把韦特变成帝国的海外省后，引入了旧帝国的订制法体系，这一体系的重点在于逻辑的崇拜和概念的支配。

　　以《帝国民法典》为起点和蓝本，通过分析、归纳及演绎等方法，构成一个上下之间，层次分明、逻辑严密的法律秩序体系。

　　规则明确，易于理解，限制司法主观性的旧帝国订制法体系，给韦特的所有阶层都带来稳定感和安全感，因而它很快就取代了韦特判例法。

　　旧帝国在韦特的统治崩溃后，订制法的主流地位又维持了一百年左右，但这时候，它的缺点也显露无疑:僵化和教条。

　　订制法体系下，法律条文的神圣意义，和其逻辑关联性，导致条文的更改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它很难被更改，也就难以适应新时代的变化。

　　在韦特，首先挑战法律的是魔女们，随着森海大结界的完成，韦特境内的魔力浓度急剧上升，魔法的理论上限与实际上限节节攀升，魔女的上限和实际影响力也抵达旧日难以想象的程度。

　　一个拥有力量和影响力的群体，难以容忍过时的订制法有关她们的过时条目与诸多限制，然而订制法已经深入民心，贸然废除恐怕会让韦特不稳。

　　因此，她们继续以订制法统治普通人，而从历史中翻出韦特判例法，将其应用于魔女有关的事务，让其名誉和特权得到充分保障

　　与其他实施判例法的国家的庭审不同，组成陪审团的并非随机抽样的各阶层人士，而是来自二十二个领域的魔女。

　　无论是原告还是被告，检方还是被告，都可以自由的说服、收买陪审团代表。

　　自然的，法务司派遣而来的法官，一定是两方第一个收买对象。

　　塞西尔医生看着戴着假发的法官，有些想笑。在之前，她与之私下相会，收买对方的时候，穿私服、略施粉黛的法官女士颇有姿色。

　　然而，当法官女士穿上黑漆漆的长袍，戴上卷曲的白色假发后，塞西尔只觉得她像马戏团里的小丑。

　　她不知道法务司的人审美出了什么问题，竟觉得联邦的法官们装束很酷，于是也给韦特的法官们订制了新的职业服装。

　　她看着法官，却从侧面感受到一股视线，回头看去，“正义”领域宝剑分支的代表正她露出挑衅的笑容。

　　在韦特，检察院并不存在，与之定义相似的是“审判”领域的魔女，但“审判”领域的魔女只在黑魔法（未经注册或者可靠性未经验证的魔法）、针对男性的严重犯罪、涉及林中之王的犯罪、非法延长寿命的事件出动。

　　那时，她们同时是检方、法官与行刑人，权势大的吓人。

　　而在这四样事务之外，“正义”领域的宝剑分支部分的承担了检方的角色，可以对诸如塞西尔医生这样的魔女发起调查和诉讼。

　　但她们没有检方的名头，在形式上，如同民事诉讼一般，是原告与被告的关系。

　　在过去，“正义”领域曾有这样的名义，也是她们限制魔女特权，实施内部监察机制的一大助力。

　　但诸王们借助伊里南·特拉斯塔马拉向韦特进军，除掉了“正义”领域的原班人马后，趁着该领域空置的时期，剥离了该领域许多权利，于是变成现在不伦不类的样子。

　　在最初，“正义”领域的指控多达三十条，但很快，法务司的主动干预，让她们意识到这些指控会涉及一些大人物，删删改改，只剩下十三条。

　　这十三条都是小打小闹，塞西尔医生运用装傻，把实习生丢出去当替死鬼，列出事先伪造好的不在场证据等手段，就能把事情糊弄过去。

　　但想来，“正义”领域和典狱长不会轻易放过她，一定会用无穷无尽的投诉把她拖在这件事上。

　　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这类无聊的事上，让塞西尔医生感到心烦。

　　“关于第一条，即配合检疫部门下属单位，伪造查尔科区的流行病死亡人数，骗取医疗物资，暗中将其在黑市倒卖一事，我并不知情……”

　　塞西尔医生不知道的是，玛赛伯爵在暗中窥视了这场没有结果的庭审，对“正义”领域的魔女说道:“你们能把她拖到事情结束吗？”

　　“尽力。”

　　“这可不是‘尽力’能敷衍过去的，她对你们的‘皇权杀手’计划是个威胁。别小看我的头脑，你们的计划我能猜出几分。”

　　“正因为如此，我才在这里。如果阿尔瓦公爵不能为至关重要的医生解围，他们大概率会来袭击你，好解除唐罗狄克的性转。”

　　“还有我夫人呢？”

　　“典狱长大人正在保护她。”

　　“人质是吧。”玛赛伯爵冷笑。

　　“难道这不是玛赛伯爵期望的结果？您人在韦特，但在联邦，手腕也相当灵活。”

　　玛赛伯爵吃了一惊，严格意义上，他不是三邦同盟的人，和其合作的同时也提防着对方，没想到，他们却把他看的清清楚楚。

　　是哪个环节出了叛徒？

　　“如果您肯把让唐罗狄克记忆流失的秘密分享，我们也可以说出叛徒的名字。”魔女说。

　　要交换吗？

　　玛赛伯爵进行着不可能得出结论的思考，不知不觉间来到法院外，灿烂的晚霞染红天边，忽然之间，沉重的钟声响起，将飞鸟惊起，让行人驻足，让法警相互张望。

　　“发生了什么？”玛赛伯爵问。

　　魔女并未第一时间回答问题，而是聆听钟声，二十次沉重的回响后，钟声止息。

　　“这是为林中之王而奏响的丧钟，二十声，代表‘世界’领域的林中之王去世了。”她说。

　　“我记得韦特有二十二个领域？”

　　“是的，但丧钟只会为拥有树冠王座的林中之王奏响。‘世界’领域的王，占据着第二十座朱庇特之树上的树冠王座，所以当她死去，丧钟会奏响二十下。”

　　“除了‘愚者’，谁还被剥夺了王座，‘塔’？”

　　“不，是‘隐者’和‘塔’。”

　　“‘愚者’呢？”

　　“她们的树冠王座只是被封锁，而没有被回收……”

　　魔女越说脸色越严肃，她对玛赛伯爵说道:“你釜底抽薪，把唐罗狄克搞坏的一手很漂亮，正常情况下，阿尔瓦公爵那帮人已经没有可以翻盘的时间了。

　　但是，‘世界’领域林中之王的去世，却给你的事增加了不可估量的变数。”

　　“这是什么意思？”

　　“一般来说，x领域的林中之王，会在x领域的‘资深者’中，通过金枝传承产生，但‘世界’领域不同，所有的魔女都有资格向王位发起挑战。”

　　“什么？！”

　　“‘世界’领域王座的空缺，将会让那么强势的领域蠢蠢欲动，这时候，她们就需要拉拢盟友，招募好手。

　　高乃依已经通过实战证明，他的实力敌不过林中之王，却可以撂倒‘资深者’。可以说，他为自己打出了足够的收买价值。

　　那么，和阿尔瓦公爵没有矛盾的那些领域，或许就要尝试收买他了。他们的开价，或许会对当前的事产生影响。”

第七十八章 蓝色雨伞

　　彼时，茵格莉德在自己宫殿的正厅招待阿尔瓦公爵，而高乃依和茵格莉德的精灵侍女商讨为塞西尔医生解围的事宜。

　　安妮说的不错，茵格莉德一方十分消极，她们礼貌的鼓励高乃依采取积极主动，乃至于违法犯罪的行动，但拒绝己方涉及其中，主打一手冰清玉洁。

　　不过，她们还是暗示了一条路子:取悦一位林中之王，以此为跳板向“审判”领域提出交易。

　　并不是所有被定罪的魔女都会乖乖进戒律塔，受到联邦风气的影响，“和你爆了”的极端作风，逐渐成为魔女犯罪者的主流。

　　“审判”领域的魔女成为高风险的职业，她们在上班之前的第一件事，就是确保自己的遗书放在能被人发现的位置。

　　因此，她们时常从其他领域雇佣即战力，现在的雇佣对象扩大到异邦人。

　　虽然没赢，但高乃依先后和赛琳娜（资深者）、安谧塔（林中之王）的战斗里打出了令魔女们关注的价值——以前她们馋他身子更多。

　　但两边没有交情，所以得需要一个林中之王级别的人物，来给予双向的信任保障。

　　高乃依判定自己认识或者可以认识的林中之王:

　　“愚者”领域的王？没戏，涉及“信任”的话题，这个领域的人只会带来负面影响；

　　“女皇”领域的茵格莉德？没戏，他甚至想不出收买茵格莉德的条件；

　　“皇帝”领域的伊莎贝拉？有可能，但那个记仇的女人会全力帮助阿尔瓦公爵吗？

　　“恶魔”领域的夏洛特？概率不大，因为安妮不会乐见他和她母亲亲近，因为她需要他来弑亲。

　　还有一个人……

　　高乃依的沉思被钟声打断，来自梅里达市区方向的钟声被赋予了魔法，哪怕他人在郊外的林场中都能听到。

　　精灵侍女用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看着高乃依，他问道:“有什么事吗？”

　　“恭喜你，高乃依先生，现在你升值了。”

　　到了晚上，高乃依就初步弄清了自己的价值，原本装死的伊莎贝拉，把香喷喷的请柬送到迪亚斯手上。

　　夏洛特更是送来一道火焰，言简意赅的表示，她接下来用的着高乃依的武力，他可以先开出条件商量一下。

　　虽然很巧，但高乃依不觉得林中之王的死和自己目前所处的这件事有什么逻辑上的关系，大概率只是巧合——

　　如果这一切真的有人策划，对方还有干掉林中之王来机械降神似的推进“剧情‘的能力，干嘛不直接把他带走，想怎么玩弄他就怎么玩弄他。

　　高乃依欠着塞西尔医生的人情，欠着安妮的两次召唤与许多零碎帮助，还有波莉与梅露西娜的，再多一两位，他根本不在乎。

　　所以，他请迪亚斯去伊莎贝拉府上，听听对方的条件，自己则回复夏洛特，他希望在唐罗狄克这件事上获得帮助。

　　夏洛特回复的很爽快，但条件却令高乃依难以接受:

　　她要他和迪亚斯远离安妮，另外安排隆格维尔家族的优秀女性与迪亚斯或者他本人相亲。

　　高乃依忠于盟友，所以拒绝了夏洛特的建议。现在，他只能指望迪亚斯在伊莎贝拉那边有所突破了。

　　碍于那些堆积如山的投诉，高乃依没法跟随，放迪亚斯去那个地方，他有些不安。

　　迪亚斯倒是非常镇静的回答:“皮埃尔，我应该承担一些责任……不，看到唐罗狄克先生如此痛苦的模样，我想要主动去做些什么。

　　他不该落得如此结局，而那些害他的人却能过着快乐的生活。

　　我不想当个无能的人，看你们忙忙碌碌，而我只是个吉祥物。童话故事里的公主，什么都不做，会有王子骑着白马来娶她，可惜，我不是公主。

　　还是说，皮埃尔你正像饲养小鸟般，把我养在手边吗？”

　　高乃依有些惊讶，然后，他背过身去，用手背抹了抹眼角。

　　迪亚斯慌忙说道:“皮埃尔，对不起，我没有指责你的意思，是我不好……”

　　“不是，我是很高兴。我亲爱的朋友变得如此勇敢，如此有担当，你长大了……唉，我是不是也上了年纪了？”

　　高乃依看着天花板，叉着腰，不让眼泪流下来，但欣慰和感动，还是让他忍不住抱住眼前的人……他已经照顾了八年的人。

　　“……”

　　迪亚斯心情复杂的感受着略微疼痛的拥抱，但最后，他轻轻闭上眼睛，纤细的手臂扣在高乃依腰上。

　　“哇哦，父子情深。你看，我就说高乃依的冷酷是装高手人设，这个人感情很丰沛的，我闻得到。”

　　波莉带着笑评价这一幕，但她想起故乡的弟弟妹妹，思念之情她耳朵垂下，回头抹泪。

　　安妮把手帕递过去，一边说道:“不，高乃依先生的激情仅对少数人释放，面对我们这些外人，他仍是高冷的。而且……”

　　“而且？”

　　安妮看着贴在高乃依身上的手臂，笑道:“做‘父亲’的有模有样，‘儿子’怎么想，就不好说了。”

　　“什么玩意，小恶魔，虽然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但能不能盼人家好？！”

　　第二天，迪亚斯就去觐见伊莎贝拉，他赶上坏天气，一场暴雨终止了原本的露营，伊莎贝拉屏退左右，自己打着蓝色雨伞，在完全不会有雨滴落进来的走廊漫步。

　　“上次你们送来的礼物，很得我的心意。啊，请不必害羞，你那位守护骑士不在，我们可以说些同类间的悄悄话……”

　　见迪亚斯一脸困惑的样子，伊莎贝拉也有些惊讶:“原来你不知道吗？”

　　“嗯，我信任他，这类小事我一般不过问。”

　　“你把他视为兄长或者父亲吗？”

　　迪亚斯承认了，但也脸红了。伊莎贝拉从那份忸怩里读出罪孽和畸恋，心里不禁产生恶劣的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