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狼小姐的泰拉旅行日志 第73章

　　有时候，时代的巨轮会出现魔幻的后退现象。

　　罗德岛的矿石病手册详细叙述了从感染到发病的整个过程，又提出了诸多科学预防与缓解矿石病的实际方案，以及危重症的应急处理方法。

　　然而，由于泰拉诸国的经济、政治、文化、科技水平、宗教制度各不相同，所以妄自传播这种医疗知识就会出现许许多多的问题。

　　比如有的宗教认为矿石病是有罪的证明，有的认为是来自神灵的考验，更有甚者（据说是萨尔贡地区）发展出了类似源石崇拜的信仰。如果罗德岛突然把这些知识宣扬出去，在有心人的刻意解读下，这种行为就成了‘以凡人之手，染指神明权柄’的渎神行径，恐怕各大教派的狂信徒们会很乐意地踏上征程，前往罗德岛检验一下他们的信仰纯度。

　　有的是经济因素，比如哥伦比亚的诸多公司都在日进斗金地赚着‘矿石病特效药物’的钱，他们天天在各种媒体散布矿石病焦虑，为的就是吸引病人把积蓄全部砸进这个无底洞，而罗德岛总结出的朴实医疗方案势必会影响他们的收益。于是，哥伦比亚的资本家们自发地联合成一个团体，把这个‘搅局者’排挤在外，这也是罗德岛的驻地安扎不到哥伦比亚首府，只能躲到铸铁城一角的原因。

　　还有的是政治因素，就比如乌萨斯，如果在乌萨斯境内宣传罗德岛的医疗手册，那么帝国的‘感染者收容医院’便会引起人们的质疑，把感染者妖魔化的政治宣传也会站不住脚，所有的感染者都将明确的看到生活的希望，并对欺瞒自己的乌萨斯帝国更加恨之入骨。

　　希望的力量要远远大过浑浑噩噩的绝望，求生的本能下，所有人都会紧紧抓住这份希望，于是帝国的根基便出现动摇，大规模的感染者动乱也成为可能，帝国的统治者不是傻瓜，自然要把这一类书籍列为禁书。

　　这，就是一本小小的医疗手册可能造成的影响。

　　凯尔希微眯着眼睛，定定地看着白狼：“你想在乌萨斯传播矿石病手册？”

　　“是的，凯尔希，如你之前所说，手册中还有很多错误需要修改，所以我希望，希望你可以帮忙。”她本来想说的是希望罗德岛帮忙，但话到嘴边换成了希望凯尔希帮忙。

　　“乌萨斯的感染者确实深受矿石病之苦，但，你想过这本手册可能引起的副作用吗？”凯尔希明知故问道。

　　白狼低下头，沉默不言。

　　其实她在刚开始写《手册》的时候，根本没有想到这么多，她当时只单纯希望让感染者学到更多理论知识，提高生活质量，但在写作的过程中，她渐渐产生了一个模糊的想法。

　　直到离开整合运动之前，阿丽娜激动地告诉她，这本书意义重大，要比整合运动一直以来做的一切都重要的时候，她的脑袋中突然有闪电划过，她的手臂禁不住颤抖，模糊的想法在那一瞬变得清如明镜。

　　以整合运动现在的规模与偏安一隅的状况，想动员大量感染者简直是天方夜谭，而乌萨斯在疯狂迫害感染者的同时，也仍旧用铁腕手段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她可以预见到，这本带来希望的小册子一经扩散，就会化作投入潭中的一颗石子，搅乱整个局面，整合运动的一切行动都将因此如鱼得水，‘罗德岛的希望’会随之带给更多的感染者，就是不知道风波过后，感染者们能看到‘整合运动的希望’吗？

　　白狼再次抬起头的时候，脸上的表情既坚决又痛苦：“凯尔希，在乌萨斯，我见过了太多不该发生的悲剧，在看不到的角落，这样的惨剧还要重复千千万万遍，如果我什么都不了解的话，那么还能相安无事，可现在，我已经看到听到了。”

　　阿米娅大脑都要宕机了，她小心翼翼地在旁边看着白狼和凯尔希的对话，很努力地去辨明其中的意思，她感觉到自从老师说了‘副作用’之后，接下来的情况就完全匪夷所思了。

　　她不理解白狼小姐的那段低头沉默，也看不懂老师望着白狼小姐的复杂表情，她只知道两人在谈非常非常重要的事，而她只能在一边看着，紧张、担忧，又无能为力。这一幕和几年前何其相似，那时候巴别塔还在，大家也都在……

　　阿米娅悄悄地倒了两杯茶，静静地退出屋子，她看着表现出欣欣向荣样子的罗德岛，更加深刻的意识到自己要学习的还有很多很多，她不能停下，不能停下，直到她可以看得像凯尔希那样远，那么远。

　　办公室里，凯尔希定定地看着白狼，思考着她的决断，或者说，她在看着整个整合运动，分析着这个组织的道路与未来。

　　她的眼中显现出两个焦点，一个是整合运动，一个是罗德岛，两个焦点各自延伸出无数条路线，她紧紧地盯着其中的交汇点，希望算出每一种可能的结果。

　　她不出意外地再次失败了，她的自不量力在巴别塔的时代已经得到过证明，她自以为智计无双，却算不到特蕾西娅的最终选择，也算不到巴别塔的烟消云散。

　　人的力量终究是有尽头的。

　　“你何必来找我呢？”凯尔希叹了口气。

　　白狼知道对方的潜台词是‘哪怕手册并不完善，但只要有八成的准确率就足够达成目的了’。事实也确实是这样，她本可以直接把已完成的手册当做终稿用的，但她并没有，她千里迢迢找到凯尔希有别的想法。

　　凯尔希见对方没有说话，就继续讲道：“如果你是担心会对罗德岛造成任何影响，那就更不必了，罗德岛的手册向来公开，所有人都可以到这里借阅，并把内容散播出去，只要不是本舰的刻意行为，任何势力都不可能因此为难罗德岛。”

　　“凯尔希。”白狼终于开口了，她的脸上带着企盼，双眼却满是迷茫之色，她喃喃说道，“手册中还有很多错误，可我看不清也辨不明，你看到知道的足够多，所以我想，想知道，你会不会愿意，帮忙修改。”

第三卷 : 第八章 没有答案

　　哪怕是自诩无所不知的凯尔希，此时也感受到了些许困惑，她知道白狼实际上是在向她询问这种想法是否可行的问题，如果她点头同意修改那本将会引起轩然大波的小册子，就代表她本人认可这条道路。

　　但，不管她认不认可，都不会对这条道路产生任何影响，既然这样，为什么要把这种复杂头疼的问题交给她来评价呢？她也明白这种行为本身就是一种极大的信任，因此，困惑的核心点就出现了，为什么白狼可以如此信任自己。

　　由于她自己在对方身上看到了那个人的影子，所以两个人相处时，她的态度可能要好一点，也正是因此，她暗中帮对方解决了一些小麻烦，比如不让红去捣乱之类的，但这些白狼肯定不知道。

　　如果说是给予的条件比较优厚，那也不太对，对方和罗德岛签订的是合作契约，这些条件也都是契约中的应许之物。

　　凯尔希实在想不出自己值得信任的理由，相反，她的对手们还经常给她诸如狡诈阴险、冷漠虚伪之类的负面评价，这些她早已经习惯，并欣然接受。

　　而白狼绝不是那种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就像特蕾西娅一样，对方可以轻易看透并理解自己的阴暗面，也绝对知道相信这种人需要冒多大的风险，所以说，到底是为什么呢？

　　她沉默地不解地看着白狼，心里发问：没有无缘无故的信任，为什么要有这样的请求？

　　如果白狼知道对方在片刻间竟然经历了如此复杂的心理变化，一定会大吃一惊，自叹弗如，她信任对方的理由其实很简单：

　　作为一名迷迷糊糊的穿越者，她对罗德岛的全部认识就集中在三个名字上：凯尔希、阿米娅、Doctor，其他的一概不知，她甚至在好长一段时间里理所当然的以为罗德岛是个货真价实的岛屿，应该划小船过去。

　　虽然她一开始就对这三个名字抱有善意，但也仅仅是善意而已，除此之外还有提防，毕竟，泰拉是个真实的世界，一切都不能想当然的做决定。是后来的亲身经历，让她逐渐放下了这种戒备，她感受到了来自罗德岛的好意，原本的善意也就加倍转化成了信任。

　　通常情况下，领会一个谜语人意思的首要条件是双方处于同一频道，且拥有同等规格的感性资料，白狼不理解凯尔希的疑惑，也就无法精确解读对方的沉默。

　　她以为，这是无声的拒绝。

　　一种酸涩感油然而生。没什么的，她心想，真的没什么，反正原本就没抱希望，是的，自己从来都没抱有希望，这种事就应该埋在心里，自己解决就好了，别人不在意你的想法是很正常的。

　　不管她如何自我安慰，心里边那股酸涩的哀伤还是如云雾般弥漫起来，把凯尔希的身影遮蔽到模糊难辨，她尽量压制住内心的情绪，强笑道：

　　“啊，你瞧我，连这个都忘了，罗德岛手册的副本有好多，我自己随便找一本照着改动下就好了。”

　　凯尔希呆了一下，她还没能搞清楚白狼的意思。

　　“那，就不打扰你工作了，我，嗯，先走了。”此时的白狼已经在迅速调整心态，她释然地笑笑，向后退两步，扭头，转身。

　　凯尔希无声地叹了口气，这种事情她不支持也不反对就好了，就让白狼自己做决定吧，她长久以来养成的对一切事物抱有怀疑的习惯还在左右着她的思想：为什么对方愿意信任自己？从理性层面思考，这是有问题的，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不稳定因素。

　　她看着白狼站起来对她点头示意，她的身体也自发地点头回应，心里仍旧在不停地分析、推断，试图找到某种理性的，合乎逻辑的答案。

　　时间在她的眼里拉长放慢，她平静地看着白狼一步步离开，她的脸上是在无数岁月中流淌过的古井无波，且还要继续地，不断的延伸下去…

　　然而，平静被突兀地打破。

　　古井无波没有了，理性与逻辑匿迹了，就在白狼开门走出的那一瞬间，奇怪的没有来由的抽痛突然出现在凯尔希心底，她蓦地预感到自己要永永远远失去什么东西了，某种一脚踏空坠向深渊的惊惶攫住了她。

　　“回来！”她本能地喊了出来。

　　站在门口的白狼好奇地回过头，她觉得凯尔希的声音好像有点奇怪，虽然大脑中困惑不解，但她还是依言又走到凯尔希旁边。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凯尔希此时已经在办公桌前坐好，她关注着身前的文件，面无表情地说道，“把你的那本册子留下来，我找时间再看看。”

　　说话时，她用右手去拿桌子上的笔，或许是因为笔杆太滑，她拿了两次才把钢笔握在手里。

　　有的时候，并不能怪白狼小姐智商不在线，而是种种境况反差过大，让她一时半会儿理解不了。

　　她当真是困惑不解的说道：“不是说罗德岛有很多副本吗？我随便找一个参考下就行啦。”

　　“那些副本已经要过时了，最新的资料必须要我亲自整理。”凯尔希只好耐心解释。

　　“哦，那我就把它留下了。”白狼觉得对方说得有理，就点头答应，又继续问道，“还有别的事情吗？”

　　“没了。”

　　“那我走了。”

　　她开心地离开了办公室，又很快就意识到不对劲，自己在瞎高兴什么呢？她边走边想，突然间恍然大悟。

　　凯尔希好不容易真正平静下来，准备开始处理文件，这时又有‘砰砰砰’的敲门声响起，还没等她说‘请进’，欢天喜地的白狼小姐就自己推门进来了。

　　“凯尔希，凯尔希，你也认可我吗？你也觉得这么做没错吗？”白狼迫不及待跑到她跟前，双手摁在桌子上，忽闪忽闪地眨着发亮的眼睛。

　　凯尔希觉得她们之间的关系好像又和之前一样了，她无可奈何地点点头，又严肃而慎重地说道：

　　“实际上，我们无法肯定选择的对与错，但就我个人的立场而言，我支持你的决定。”

　　“够了，这就够了。”白狼小姐开心地回答。

第三卷 : 第九章 海边休假

　　兴奋过头的白狼在打搅了凯尔希半个小时后，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所不妥，她已经严重干扰对方办公了。

　　于是，等阿米娅抱着一摞文件过来后，她就知趣地离开了办公室。

　　根据刚刚从凯尔希那里得到的情报，安洁莉娜才出任务没多久，一时半会儿肯定是回不来了，白金从卡西米尔回来后，在罗德岛呆了一段时间，又突然就跑掉了，也不知道是接到无胄盟任务了还是出去度假了。对于这种神出鬼没的合作干员，罗德岛的人事处也挺头疼的，他们老是来不及登记，只能指望干员们自己主动留下联系方式，但大部分情况下，这些干员根本就没人找得到。白金、斯卡蒂等人都属于此列。

　　还有一件是龙门的事，凯尔希已经和那个林先生在沟通了，等商量好之后，她就得去趟龙门，到了龙门还要和大古集团谈购买物资的事，一想到那个麻烦的陈警官可能会找到她，她就头痛不已。

　　不仅如此，由于她每隔几天要做个血液源石密度检测，搞不好到时候得在龙门和罗德岛之间不断往来，每次坐三个多小时的出租，想想都觉得痛苦。好在暂时还有几天的闲暇，她现在只想着能拖一天是一天。

　　马上就要到午饭时间了，但白狼并没有在餐厅吃东西，而是买了好多糕点零食和饮料，打了包，带着这些东西离开了罗德岛的本舰。

　　她要去找斯卡蒂小姐，实际上她本来是想叫斯卡蒂一块儿吃饭的，哪知道通了电话后，发现对方在沙滩上不愿意回来，她就灵机一动，有了去海边野炊的想法。

　　十月份的海边不冷不热，温度刚好，白狼走到沙滩上，惬意地眯眼享受了一会儿迎面吹来的海风，她的全身被吹得痒痒的，心情也随之舒畅起来。

　　不远处是一些处于休假状态的罗德岛员工，他们搬了椅子，或坐或躺，有的闲聊，有的静静地看着大海。

　　白狼看着辽阔的海面稍微发了会儿呆，想起来自己还有正事，便沿着海岸向前走去，她估计斯卡蒂应该会在离人群比较远的地方。

　　在松软的沙滩上走出几十步之后，鞋子里就灌满了沙，她逐渐开始后悔没有带双凉鞋过来，又走了几步，她无奈停下，把鞋子脱掉，用空出来的左手拎住。

　　她向前走了一步，又停下了，这次是别的原因，她觉得沙子和脚掌直接接触带来的麻痒感直往骨髓里钻，那些流动的小颗粒非要跟她的脚心过不去。

　　白狼忍住这种奇怪感觉，艰难地继续向前走，很快，她就习惯了这一切，行走的速度越来越快，而且还专门找一些鼓鼓的小沙包，一脚把它们踩成一个坑。

　　不知不觉，她沿着海滩走了很远很远，走到罗德岛的员工们懒得去的地方了，斯卡蒂小姐终于现出了踪迹。

　　她坐在一块礁石上，微微歪着脑袋，出神地望着大海，一点都没发现别人靠近。

　　白狼本来是想喊一声的，但话到嘴边突然玩心大起，她悄摸摸的把手里的东西放好，然后蹑手蹑脚地向斯卡蒂走了过去。

　　她从斯卡蒂的背后逐渐靠近，一步，两步，越来越近…

　　可对方还是坐着发呆，一点反应都没有。

　　在双方相距缩短到一米时，白狼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她眼睛一亮，猛地扑了过去。

　　她快，斯卡蒂更快，几乎是一瞬间，虎鲸小姐就转身握住了武器，准备拦截这个不速之客，但幸好她在千钧一发间认出了白狼小姐，又把武器松开，这才免得了对方撞个头破血流的惨剧。

　　然而，这个急转身让斯卡蒂失去了平衡，她被白狼直接扑倒，从半米高的礁石坠落到了沙地上。

　　短暂的失重感过后，白狼感觉自己的额头磕到了斯卡蒂的下巴上，便抬起头，迷迷糊糊地看了看身下的斯卡蒂，她还搞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原本只是想扑过去吓唬一下斯卡蒂，怎么突然就掉到这里了。

　　斯卡蒂比她还迷糊，她一点都不明白为什么白狼小姐突然出现在这里。

　　总之，情况很奇怪，斯卡蒂躺在沙地上，白狼趴在她身上。

　　这次白狼的反应要快一点，她从斯卡蒂身上爬起来，一屁股坐到地上，揉了揉额头，问道：“我刚刚撞到你下巴了，疼不疼啊。”

　　“不疼。”虎鲸小姐觉得躺沙子上也挺舒服的，就没有马上起来，而是继续保持原样。

　　“那你起来呗。”

　　“不起来。”

　　“你在怪我喽？”

　　“不怪你。”

　　“那你为什么不起来！”

　　“躺沙子里很舒服的。”

　　白狼拿这个咸鱼躺的虎鲸小姐没有办法，就自己跑过去取零食。

　　斯卡蒂一看到白狼走开，马上坐了起来，见对方只是去拿东西后，她又懒洋洋地躺平了。

　　“这是什么？”她好奇的问道。

　　白狼得意地回道：“好吃的，你这次肯定没吃午饭吧。”

　　“合格的赏金猎人一天只吃两次东西。”斯卡蒂认真说道。

　　“哎呀，照你的那套标准，这世上就你一个合格猎人了，你吃不吃？”

　　“不吃。”

　　白狼便拿出份小蛋糕，嗅了嗅香味，又故意在斯卡蒂面前晃来晃去：

　　“超级好吃的，而且数量有限，请问世上最厉害的猎人小姐呦，你到底，要~不~要？”

　　斯卡蒂一骨碌坐了起来，从白狼手里夺过小蛋糕，然后靠在礁石上，小口小口地品尝起来。

　　“还要。”她吃完一个后，非但没有满足，反而觉得胃口大开。

　　白狼就把整个零食袋交给斯卡蒂，然后学着对方的样子，靠在礁石上，把双腿半埋到沙子里，她又发现两人之间隔了一本书的距离好像有点远，还没等她想个办法，斯卡蒂就往她这边蹭了蹭，刚好可以肩并肩坐在一起。

　　“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今天下午休假，我就来随便逛逛，我说斯卡蒂啊，你刚才看什么呢，那么入神。”

　　“海，你觉得大海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