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Candlelight
“看情况,如果是赴宴或者赴约,不论男女,都必须要认真化妆,不然就是对别人的不尊重,但假如是出门买东西,那就随便了。”
白狼小姐想到了小丘郡的乡下,问道:“这是城里有钱人的规矩,还是说适用于整个维多利亚?”
“整个维多利亚。在条件不好的地方,人们会尽可能拿出整洁干净的仪表,总之,主要目的是体现重视的态度。”
“懂了,你画眉毛方便吗,要不要我帮帮忙?”
锡兰小姐心里一喜:“当然要,自己来肯定不如别人帮忙方便。”
白狼小姐接过锡兰递来的眉笔,专注的盯着锡兰的眉毛,小心翼翼地描了两下,效果竟然意外的不错。
“您经常使用这个吗?”锡兰照了照镜子,问道。
“没,基本没碰过。”
“这是您第一次给别人画眉?”
“嗯,第一次。”
锡兰的心跳加快,脸上泛起红霞,小声道:“您为什么忽然要给我画啊?”
白狼小姐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感觉好像挺好玩儿的,就想试一试。”
锡兰小姐面色一僵,暗自咬咬牙:“就只有好玩儿吗?没有别的?”
“不然呢,而且现在已经不好玩了,画了才发现没什么意思。”
“你……”
锡兰气得想打人,回头却看到白狼小姐一幅懵懂困惑的样子,显然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生气,她徒然在空气中挥舞了两下眉笔,终究无奈的叹了口气:“您已经没救了。”
从学生时代起,锡兰的心思就一直放在科研与学业上,对化妆根本就不上心,反倒是遇见白狼小姐之后,开始越来越在乎了,说到底,对方根本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化妆。
白狼小姐从那句‘没救了’中,推测出锡兰是在对她的情商进行差评,但她认为,这种评价显然有失公允,其实她机灵着呢。
“你化了妆真好看。”她真诚的说道。
“一招用两次可就不好使了,您是想糊弄我吗?”
“没有,作为理智客观的审美主体,我能为自己的判断负责。”
“呼,您总能讲出道理。”
锡兰懒得再拌嘴,就把化妆用品收好,带上自己的迷你旅行包,拉着白狼小姐一起出了门。
两人在学校餐厅吃过早饭,随后来到学院外的大街上,锡兰主动问了下白狼小姐的意愿:“您有什么特别想去的地方吗?”
“没有。”
“那我来给您推荐吧,伦蒂尼姆没有出名的自然风景区,这座城主打的是文化底蕴,所以咱们今天的游玩区域,就定在学院区好了。”
“学院区?”
“就是咱们所处的地方,伦蒂尼姆四大城区之一,国立大学、皇家近卫学院、各大研究所等都坐落于此,受到文化气氛感染,街头混混在这里都会低调起来呢。”
“真的是文化气氛感染吗?”白狼小姐忍不住插嘴,“有没有可能,是近卫学院的人太能打了?”
“哎呀,您别打岔,讨厌死了,让我说。”
“你说。”
“咳咳,虽然您说的皇家近卫学院的因素是有的,但也不能否认我所说的是事实,文化确实是维多利亚人的骄傲。即便是离开学院区的庇护,碰到了其他区域的街头黑帮,学生们也会被善待的。”
闻言,白狼小姐跃跃欲试起来:“咱们不是有学生证明吗?要不亲自试一下,我还没见过伦蒂尼姆的街头黑帮呢。”
锡兰又一次体会到吃瘪的感觉,当场叉着腰强调道:“黑帮再怎么善待学生,那也是黑帮,哪有学生主动找人家的道理,而且……”
她偷瞄了一下白狼小姐的短裙,面孔极其严肃:“我严重怀疑,您一旦过去,黑帮分子搞不好见色起意,连学生身份都不管用。”
“他们又打不过我。”白狼小姐小声碎碎念,当注意到锡兰要杀人的目光后,急忙改口,“嗯嗯,我听你安排。”
“那就听我说,根据我的多年观察,学院区有四个地方值得一去,分别是大游乐场、皇家博物院、市民文化广场、国立美术馆,您打算选哪个?”
说话的同时,锡兰开始在心里默默准备四个地方的详细介绍,她昨晚研究了许久,不论白狼小姐想要从何种角度来选择,她都带来水准之上的专业评估。
然而,她又一次算漏了,她就不该试图猜测白狼小姐的心思。
“哪个地方人最少?”白狼小姐当即问道。
“人最少?呃,不是,您不应该询问哪里更有游览价值,游玩体验更好吗?”
“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只要人少,就是好地方。”
“那,那应该就是美术馆。”
“就去美术馆。”
锡兰小姐只好点头答应,相较之下,美术馆其实是她最不想去的地方,她是源石学系的,同时也擅长历史方面,但在美术方面的涉猎就实在有限了,她也搞不清楚那些被吹捧的著名作品到底好在哪里,进去后甚至有冷场的风险。
她看着手机地图,硬着头皮带白狼小姐进了美术馆,其他地方她都去过,唯独美术馆她也是头一次来,必须要借助地图才行。
两人出示了学生证明后顺利进入馆内。
不得不说,美术馆确实相对冷清,绝对可以满足白狼小姐的要求,苦的是她锡兰,她愈发确信,来这里绝对无聊透顶,只能是浪费时间。
伴随着这样的心情,她们走进了第一个独立画室。
锡兰小姐抬起头,看到了眼前的巨大裸体艺术油画,她的瞳孔一缩,心态在顷刻间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第七十七章 艺术的功利性问题 2023-10-04 12:00:02
油画画幅宽约四米,高三米,面积与普通卧室房间的墙壁差不多。
画像的主角是两个年轻男女,一左一右,不着片缕,侧躺在草坪上,各向对方伸出一只手,伸出的手悬在空中,仿佛下一刻就要握在一起。
画像的背景是饱含生命气息的绿色丛林,两只小兽在丛林的一角啃食青草,蝴蝶在空中飞舞,金黄色的太阳浮现在男女主角即将握住的双手上方。
作为半个医学生,锡兰小姐对人体方面的内容已经见怪不怪了,在惊诧之后,她立刻把目光瞄向了白狼小姐,想要看看对方有什么反应。
巧妙的是,如同心有灵犀一般,白狼小姐也悄悄扭头,打算偷看她的情况,两人的目光猝不及防在空中相遇,白狼小姐像是被抓住亏心事一般,触电般回过头。
锡兰没有吭声,她看到白狼小姐耳朵红了。
两人沉默了片刻,由于锡兰占据了后方的有利位置,所以可以光明正大的‘偷看’白狼小姐的情况,她根据对方的脸色推测白狼已经缓过劲来,就咳嗽一声,主动打破宁静:
“这幅画的名字叫做‘生命’,是德瓦尔大师的传世名作,部分人认为,这幅画的目的是为了向观众展示生命之美,但也有人说,这是德瓦尔大师受到拉特兰宗教影响所创作的宗教画,男女主圣洁的神情姿态,以及脸上的光影运用,与宗教画的手段不谋而合。”
白狼小姐假装之前的尴尬并不存在,镇定的评价道:“很专业的看法,原来你还研究过油画。”
“没有。”锡兰走到前面,弯下腰,伸手指着画幅左下方的铭牌,“这里有美术馆的介绍,我照着念的。”
“哦。”
锡兰小姐捂嘴笑了笑,又问道:“您觉得这副画怎么样?”
“从视觉效果上来说,很好,看着很舒服,有种非常生动,非常真实的奇妙感觉。画里的人和真人似乎是一比一大小,可以推测,这应该是德瓦尔大师特意设计的匠心之笔,是整幅画带给人震撼感的源头所在。”
“哇哦,您也很懂的样子。”
“跟你一样,我也是照着念的。”
“是这样吗?”
“我稍稍改动了一下语序,还把确定性的词汇换成了带有主观判断色彩的‘似乎’、‘应该’,这样一来,它听起来就像是我的个人感想了。”
锡兰小姐一拍脑门:“您真是随时随地都能糊弄人,除了这些,您还有别的想法吗?”
“别的想法……确实是有。”白狼小姐的目光中逐渐投射出异样的光彩,立刻便让锡兰挪不开眼睛了。
“我在想一些有趣的东西,如果这是在贵族们的社交场合,我是不是应该对这幅画评价说‘真不愧是艺术品’,‘真不愧是德瓦尔大师的作品’,然后表现出震惊仰慕,陶醉其中无法自拔的样子,即便我不知道德瓦尔是谁,是哪个国家,什么年代的人。
“这个人,这个贵族,她应该那么做,她那么做的目的不是说她真的因为艺术而陶醉其中,她可能一窍不通,就像这只白狼,她连德瓦尔是谁都不知道。”
锡兰被白狼小姐兴奋起来的语气所感染,声音有些颤抖:“她为什么要那么做?”
“是啊,为什么呢?因为她要向身边的人,向她圈子里的人展示,她能够欣赏这样的艺术,她的层次达到了德瓦尔大师的标准,她要收获别人艳羡的目光,获得心灵上的虚高自足。真懂还是假懂,在这里根本就不重要。
“维多利亚是个文化之国,这里的贵族沉迷于炫耀文化资本,他们的书架,是不是也在最醒目的位置,故意摆放着最晦涩难懂的‘名著’呢?学生们会不会受到影响,故意谈论自己看不懂的高深的东西,学个三鳞半爪就四处卖弄,假装是很明白的样子呢?艺术在他们眼里究竟是什么?是自我修养,还是社交武器?
“锡兰,这是社群人类中一个很有趣的现象,在汐斯塔,我们看到的是奢侈品符号,在维多利亚,我们看到的是文化符号,在乌萨斯,我们看到的是武力符号,在哥伦比亚,我们看到的是科技符号,在谢拉格,我们看到的是宗教符号。每个地方都有其自在的文化模因,人类真是种有趣的社群蚂蚁,文化就是它们的信息素。”
锡兰深吸了一口气,目光中闪烁着痴迷与渴慕的光彩:“原来这就是您的想法,真是与众不同。”
白狼小姐在展览室中踱步,看着墙上被防护层保护起来的巨幅油画,继续说道:
“现在我知道了德瓦尔这个人,他是三百年前的维多利亚大师级画家。我从他的传世名作中感觉到了美感,看起来很协调,很舒服,但仅此而已,我不觉得沉醉,也不觉得这副画是何等天才,没有狂热追捧的意思,也没有瞻仰圣迹的心情。
“如果公开说出这番话,大师们多半要对我斜眼蔑视,觉得这个人水准太低,层次不够,根本不懂艺术,用炎国话说叫做猖狂的‘狺狺狂吠’,只有他们那些长居象牙塔里的,高雅的人才配欣赏这种高等级的作品,一般人嘛,就只能欣赏下流货色。
“可是,艺术真的有等级嘛?艺术真正要追求的是美本身,还是等级观念呢?炎国的《经诗》被视为典型的高雅艺术,阳春白雪的艺术,但它最早不也是采取自民间的歌谣吗,民间的歌谣被视为粗鄙,但一经‘圣人’汇集成册就成了高雅,高雅与低俗的界限在哪里,它究竟是谁定义的呢?”
锡兰下意识问道:“是谁呢?”
白狼不假思索的回答:“这是个很复杂的问题,我认为从文化资本的权利话语体系角度分析会比较好。”
“我不是很懂,但我觉得您的想法很有道理,可以考虑出一篇论文。”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怎么了?不好吗?”
“你想想我为什么要来美术馆。”
“您说是因为这里人少。”
“对,我喜欢清净。”
第七十八章 审美阶层 2023-10-05 12:00:02
得知白狼的意思后,锡兰小姐并不甘心,她真心觉得如果对方乐意参与到学界讨论中的话,将来绝对是个知名学者。
“奥莉希娅小姐,您看这样如何。”锡兰试探着提议,“您表达意思,我来帮您写,学界的讨论应该不至于扰人清静的。”
白狼依旧摇头:“不行,这种类型的评论与你的论文不同,源石学的研究论文门槛高圈子小,而这种嘛,它可以改头换面发到报纸上,直接去面对所有人,引发的讨论程度可能会超出预期,阻力也会空前的强大。”
“不一定是阻力啊,说不定有很多人支持您呢。”
“错了哦,锡兰。”白狼小姐微笑道,“言语要与环境相契合,我们的世界从更广泛的意义上来说,是阶层分明的世界,各种意义上的‘贵族’与‘平民’之间界限明显,大多数人都习惯,并且自发内化的承认着审美的阶层性,在这种外部条件下,扔出思想炸弹是不明智的。”
“可是我觉得,那个…审美阶层性,不一定是多数人在自发认可的。”
“为什么这样想?”
“凭感觉,感觉‘上层人’多半会这样想,但‘下层人’大部分不会吧。”
“真的吗?”白狼小姐好整以暇的笑了笑,“可能是这些名词扭曲了我想要传达的意义吧,我先假定你说的‘下层人’指经济与权利地位处于劣势的人。现在我们从更根本的角度考虑,人们是不是天生喜欢高人一等的感觉,所谓的‘下层人’会不会因为认识到了劣势的现状,反而更渴望证明自己比其他的‘下层人’更有优势?”
“这个……”
“想想塔拉人,想想维多利亚的种族分歧,在某个历史时期,你所说的‘下层人’正聚在一起,为种族主义狂热的呐喊助威,全身心要去证明自己的种族更加优秀。总结来说,就是人类热衷于追求个体在生存空间内的超越性。当空间是国家,争端就在种族,或者地区分歧上,当空间是普通人的生活圈子,最简单的争端来源就在审美的层次性上。”
“我,我有点懵,能再解释下吗?”
“举个例子吧,我们设想有一个普通人生活圈子里的普通人,你觉得他/她会怎么看待自己周围的人?”
“和自己一样,都很普通?”
“在承认‘普通’这个客观事实的情况下,他大概率会觉得,自己跟其他人不一样。”
“每个人都有不同,尤其是对于自己来说,这是应该的吧。”
白狼小姐点点头,又摇摇头:“我知道你的意思,可这里的不同,不是指个性化的差异,而是说,他觉得自己高于其他人。这个‘高于’一般指的是思想上,因为现状已经是确定无疑的,他不可能违心的幻想自己的现状更加优越,所以就倾向于认为自己拥有超脱凡俗,高人一等的思想。
“这种情况并不会直接表现出来,比方说,他和人说话的时候,用的是平等的口气,也能和其他人互称兄弟姐妹,正常交往,但在内心里,他觉得自己高于其他人,自己的灵魂更加深邃,自己更能看破这世间的本质。平凡的现状,或许还会在他心里掀起一丝悲天悯人的哀伤,哀伤的是自己,感叹宝珠蒙尘,并幻想着被有识人之明的人发现,从而飞黄腾达。
“这种思维模式,这种预置逻辑,会让‘普通人’永远不甘心,于是便倾向于去天然的接受审美阶级性,审美是一个非常广泛的领域,只要接受了这一点,人就可以在方方面面的小事中,区别出自己与其他人之间的细微超越之处,并欣然陶醉其中。
“你如果观察过乌萨斯的青年,就会很清晰的觉察到这一点,只要对哥伦比亚思潮的稍有了解,就能让他们昂起鼻子,在同龄人面前侃侃而谈,实际上,他们并不清楚自己到底在说什么,并不知道自己讲的东西在现阶段的乌萨斯究竟合不合适,他们看的东西或许还是别人曲解过的呢,真正理性思考而且见识广博的人可以用凤毛麟角来形容。
“我们回到‘普通人’的话题,这里有一个非常有趣的地方。假如那个‘普通人’发现,他昔日扯高气扬的,用来取得优越性的领域,出现了更有优势的碾压性存在,赖以维系的优势价值性被瓦解,他就很可能愤怒地走向反面,去对抗审美阶级性。
“不过,但这种对抗是偶发的,暂时的,如果外部环境依旧固定,从利益角度考虑,他大部分情况下都会选择成为审美阶级性的拥护者。
“呼,你现在明白了吗,在当前阶段,有些言语说出来阻力很大,我懒得去,也没空去当这方面的思想先锋,而且还不擅长斗嘴,还是选择保持缄默比较明智。”
大脑高速运转的锡兰终于有了喘息机会,她由衷的评价道:“其实我觉得,您斗嘴肯定厉害,我怀疑没人能说的过您。”
“不,一点也不厉害,我顶多是会讲点道理,但理解世界的方式有很多种,对应的道理也有很多种,这种问题上没有绝对的对错,与学者们争论的唯一意义在于促进学术反思。最可怕的问题是,敌人很可能不是学者,而是不讲道理的人,或者说伪学者,那就完全没辙了,他们最擅长把你的想法拉到自己的思维层次,用自己的方式解读,然后再用丰富无比的经验把你击败。”
锡兰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好像是这样,要是大家可以不吵架,能对特别的观点多点包容性就好了。”
“不可能,经过我的观察,我发现人类有个特点。”
“什么啊?”
上一篇:方舟,博士要回港区了
下一篇:在原神玩宝可梦是不是搞错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