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狼小姐的泰拉旅行日志 第370章

　　她根据贝拉的描述，暗暗对乌斯坎侯爵进行着评估，同时遵守乌萨斯的贵族礼节，微微弯腰行礼。

　　乌斯坎侯爵默默注视着白狼行礼结束，然后用凝重可怕的目光盯着对方，沉声说道：“子爵小姐，不必多礼，请坐。”

　　白狼仿佛没有留意到对方目光中的威压，毫不客气地在书桌对面的红绸椅上坐下来，抬起头，不卑不亢地与那道可怕的目光对视。

　　“多谢侯爵大人。”

　　乌斯坎生硬的表情柔和了一些，从刚才的试探中，他已经对奥莉希娅与加洛林侯爵的关系有了些猜测，对应的态度也有所调整。

　　“不必客气，子爵小姐希望我如何称呼你？”

　　乌斯坎不再用充满威胁感的语调说话，但语气中来自上级贵族的傲慢依旧曝露无疑，这是没办法遮掩的东西。

　　白狼小姐平静道：“您叫我的名字奥莉希娅即可。”

　　乌斯坎微微点头，略有些急躁的说道：“奥莉希娅小姐，加洛林大人告诉我说，帝国东南区域的商业文件由你来签署？”

　　“侯爵大人，我今天过来就是为了此事。”

　　“很好。”乌斯坎用指尖敲了敲桌面，立刻便有下属走进书房，诚惶诚恐地双手奉上一叠文件。

　　乌斯坎拿过文件看了眼，递给白狼：“这就是那些商业文件。”

　　白狼小姐一直留意着乌斯坎的举止，本能觉察到了对方的急切，她又回忆起侯爵对于乌斯坎的一些额外说明，心里暗暗有了些猜测。

　　浏览过文件内容后，她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想法。

　　随着各国商人势力的崛起，乌萨斯的旧贵族们逐渐意识到，传统的剥削手段获益已经开始落后于资本经营。

　　不少贵族们一边做出不屑于插手商业的样子，一边私下里绞尽脑汁想从中获利。侯爵曾经提到过，自己的人脉来源之一，就是那些想要涉及商业领域，但却碍于种种情况难以进入的贵族。

　　那些人会暗中找侯爵帮忙，利用手中的权利交换，如此一来，既保全了自己的面子，又做到了想做的事情。

　　乌斯坎是典型的传统军爵，过去并没有涉猎过商业事务，现在终于忍不住利益诱惑，也来找加洛林侯爵当自己的引路人了，这几份商业文书交接函就是明证。

　　想到这里，白狼小姐故意不着急签字，而是行使起商务代表的应尽之责，认真研究起文书上的内容来。

　　她眼角的余光注意到，虽然乌斯坎侯爵依旧维持着表面上的傲慢，但指尖却不安的点起了桌面。

　　紧张不安倒也正常，在这一领域，乌斯坎虽然贵为侯爵，但恐怕比初出茅庐的新人也高明不了多少。

　　等等！新人？

　　这是个新人！

　　那岂不是说，自己遇上了一个狐假虎威的好机会？

　　嘶~不容错过，不容错过啊！

　　她盯着文书上的某一行内容，眉头逐渐紧锁，忽然抬起头，用古怪的目光看一眼乌斯坎，然后又迅速低下去，一句话也不说。

　　这样的举动仅仅来了两次，乌斯坎就忍不住了：“奥莉希娅小姐，文书是有哪里不对吗？”

　　白狼小姐苦恼的揉了揉太阳穴：“理论上来说，它是没问题的，只不过……”

　　“不过什么？”乌斯坎关切道，他很早就眼红那些赚大钱的同僚了，现在终于下定决心找了机会，可不能中途出岔子。

　　“侯爵大人，这份文书是什么时候到你手里的？”

　　“七天前。加洛林侯爵派人送来，让我考虑上面的条款。”

　　“难怪了。”白狼小姐若有所思的点点头，然后用一种略有些怜悯的目光瞅着乌斯坎。

　　“文件有问题是吗？”

　　乌斯坎这下真急了，他同时也很困惑，加洛林派来的人，竟好像要找加洛林错误的样子，这很不寻常，但正是这种反常的情况，才更让人觉得真实可信。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你越着急我越高兴，坏坏的白狼小姐瞟着乌斯坎，在心里快乐的念叨。

　　“侯爵大人，文书在七天前是绝对无误的，但就在这短短几天时间里，商业形势发生了谁也无法预料的变化。”

　　在乌斯坎的注视下，白狼小姐拿出自己分外擅长的演员本领，很自然的过渡到严谨细致的专家模式。

　　第一句话，她就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商业联合会对帝国的渗透，尤其是商业经营领域，相信您应该有所耳闻。”

　　乌斯坎侯爵慎重的点点头，虽然商业联合会对他这种新人来说过于超纲，但他必须表现出一名帝国侯爵该有的见识与手段，绝对不能露怯。

　　“我很清楚。”乌斯坎表情凝重，语气不屑，“帝国中有不少贵族，早就与商业联合会暗通沟渠，只不过那些人从来不会拿到明面上谈罢了。”

　　您说的是稍有脑子的人都知道的东西，就好像太阳从炎国那边出来一样，白狼小姐暗暗心想。

　　她用钦佩的语气赞成道：“侯爵大人对局势洞若观火，我已经无需再补充什么了，确实，商业联合会不止与帝国贵族们暗中合作，还控制了诸多商业渠道，比如说之前突然中断的沃雷城南部商线，都是因为商业联合会从中作梗。”

　　这些东西自己还真不知道，之后得让人查一查，乌斯坎心想，他用高深莫测的语气说道：

　　“嗯，不错，不过你说的都是表面现象而已。商业联合会的行动背后，卡西米尔人的野心昭然若揭，我早在三年前就已经呈词上书，希望带军安抚边境，只可惜大公爵们觉得为时过早。”

　　贝拉说的全对，白狼小姐心想，乌斯坎满脑子都是军功，没事也要找事，现在开窍想捞钱反倒是特殊情况了。

第二十九章 空头支票 2023-08-21 12:00:08

　　白狼小姐当然明白，乌斯坎有意提到安抚边境，其中多少有些炫耀军功，震慑旁人的意思，毕竟对方能做的事是她这种小贵族远远无法企及的。

　　换任何一个有眼色的贵族过来，这时候都应该趁机奉承几句，表达一下敬仰之情等等。

　　但白狼小姐不打算那样做，且不说武勋方面的奉承话乌斯坎肯定早都听腻，那种做法也会把她的身价拉到与普通小贵族同等的地步。

　　她的计划是，让乌斯坎跟着自己的节奏走。

　　她继续用严肃专业的语气分析道：“对外威慑同时也会改变商业环境，尤其是对于商业联合会。这其中有一个团体必须要考虑，那就是帝国内部已经与商业联合会合作的贵族。作为利益相关集团，他们的态度难以预料……这次意外情况的发生，我就怀疑和他们有关。”

　　乌斯坎的思路被拉回原本的商业局势上：“你说的意外情况，究竟是怎么回事？”

　　“商业联合会最近针对乌萨斯的商线有过大动作，这些动作从表面上看很不明朗，因为他们是通过操纵数目复杂的子公司来实现的……”白狼小姐利用自己所知的情报，给懵懂的乌斯坎分析了一大波，最后总结道，“如果您最近几天有留意的话，或许就能觉察到一些。”

　　这一点上，白狼小姐并没有说谎，就在几天前，她才跟商业联合会的董事见过面，对方承诺了停止封锁，侯爵那边的消息也证实了商业联合会的承诺不假。

　　有趣的是，碍于政治因素，商业联合会在乌萨斯的业务一直是极其隐蔽的，就‘停止封锁’这件事来说，人们无法看到一条清晰的行动链，只能勉强观测到不同种类，不同地区的各种公司发生了一些变化，执行了某种操作。

　　对于不知情者来说，这种变化完全是摸不着头脑的，白狼所做的，就是将之稍加引导利用。

　　乌斯坎的神情凝重了起来，在打算入场之前，他也暗中找了许多人，学习了很多东西，这几天刚好了解到部分公司以及商业小贵族的反常举止，与奥莉希娅的话对应在了一起。

　　对方说的是真的！

　　白狼小姐暗中观察着乌斯坎的表情，觉得时机成熟，就用无比确定的语气点出了问题：“我可以肯定一点，协议里提到的商线，就在这两天被波及到了。”

　　“为什么会有这种意外？”乌斯坎问道。

　　白狼小姐摇摇头：“除非我们和商业联合会的高层面对面谈一谈，不然谁也搞不清他们的布局。我们现在能做到的是观测，您只要派下属查一查，很容易就能发现形势上的变动。”

　　“不必查了，这些我最近也关注过，只是并没有多想，你说它们会直接影响到协议上的商线？”

　　“是的，目前暂无法确实是正面影响还是负面影响，也无法确定影响程度。我希望您不要误会加洛林侯爵大人，他这几天刚好有要务再身，无暇顾及……”

　　“我知道。”乌斯坎不假思索道，“皇帝陛下突然召见他，不然出现了这种意外，他理应要通知我一下。”

　　白狼小姐心里咯噔一声，侯爵只告诉她这几天会很忙，无法直接联系，根本没说过是要被皇帝召见。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皇帝看出了什么东西吗？还是说圣骏堡的大贵族有了新指令？

　　有那么一瞬，她产生了向乌斯坎打听消息的想法，但顷刻间就主动打消了，打探这一类消息是大忌，不是她一个子爵该随便问的。

　　不论情况如何，她现在都要先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

　　她再次镇定下来，用极为自信冷静的语气说道：“加洛林侯爵大人离开前，特意委托我负责此事，就是担心遇到牵涉面复杂的意外情况。”

　　乌斯坎再次对眼前的奥莉希娅刮目相看，加洛林亲信的身份只能让他放下上级对下级的威压，而个人能力才是真正让他看重的东西。

　　奥莉希娅的种种言辞，以及加洛林特许的信任，已经足以证明对方是商业问题的专家。

　　再次开口时，乌斯坎的语气中已经没有任何轻慢之意，更像是打商量的口吻：“奥莉希娅小姐，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你觉得该如何处理？”

　　乌斯坎心里明白，加洛林侯爵不可能与商业联合会合谋搞小动作，这件事只能是突发情况。

　　而协约是双方在公平环境下确定好的，甚至还对他很有利，所以，他并没有理由让加洛林来为此负责。

　　但要是让自己承担责任，那可是不小一笔钱……

　　嗯……加洛林本人去了圣骏堡，由他的商业代表全权处理此事，先看看对方打算怎么做。

　　“鉴于原商线的风险问题。”白狼小姐肃然持重道，“我们愿意拿出同规模的另一条商线作为候补。如果原商线正常运转，我们将保留第二条商线的控制权，如果原商线出现问题，我们会无偿移交第二条商线作为补偿。”

　　事实是商线不可能出问题，白狼小姐心想，因为商线是侯爵实打实培养的，问题则是她凭空杜撰出来的。她做的事性质上相当于：利用信息不对等因素，给别人开空头支票。

　　换种通俗易懂的话就叫做——忽悠。

　　咳咳。

　　没有的事，她白狼小姐怎么可能是那种人，这不也相当于给乌斯坎买保险了吗？

　　另一边，乌斯坎侯爵当然期望可以这么处理，不过问题也来了，这种完全向着他的条件似乎过于优厚，又让他感觉不太敢相信了。

　　他虽然很早就和加洛林互相认识，但两人根本就不怎么熟啊。

　　“奥莉希娅小姐，加洛林侯爵不在，你确定他会同意这种条件？”

　　白狼小姐看了看乌斯坎，认真说道：“加洛林大人既然让我过来，就是知道我明白怎么处理是正确的，您是大人经常提到关注的人，理应做到如此。”

　　“加洛林经常提起我？”

　　白狼小姐拐弯抹角地暗示道：“侯爵大人重视帝国的局势，极为关注新任大公爵的人选。”

　　乌斯坎稍稍愣神，旋即放声大笑，心中的喜悦与得意再也掩饰不住。如此举动，惊得在门口侍立的下属们面面相觑。

　　在乌斯坎眼中，一切都变得合理了起来。

　　他以前总觉得加洛林这类贵族，浸淫商道，与自己多半合不来，万万不曾想到，对方的眼力见识竟如此高明，等此间事了，还是要好好结交一下才行。

第三十章 演员的自我修养 2023-08-22 12:00:03

　　心情大好的乌斯坎侯爵很快就又谦虚起来，连说自己的功勋不值一提，距离大公爵的位置还远的很。

　　然而，此时的白狼小姐却拿出了认真分析的势头，一本正经的将乌斯坎的履历娓娓道来，然后用自己最擅长的逻辑手段，推论对方为何是下一任大公爵的最佳人选。

　　“您当然明白。”白狼小姐说道，“帝国在军备上停滞多年，各路贵族们只知道争向敛财，把先皇陛下的遗训忘到脑后。而您不一样，您是真正还在乎帝国荣光的大贵族，虽然您不愿意夸口您的功绩，但您的所作所为，有见识的人都看在眼里。”

　　“加洛林大人是士官出身，对您的所作所为深有触动，他曾不止一次提到过您在北方针对整合运动的那次精彩胜利。那是近几年来帝国最大规模的暴乱，您亲自去往前线，指挥军队守护了帝国的安稳。”

　　“是啊。”乌斯坎面色沉重，深有感触的怀念道，“哪怕是到了现在，那场战役的凶险依旧让人惊心，就好像昨日刚刚发生过一般。我事先低估了敌人的数目，实际上他们比我的军队多出三倍不止，还占据了天险，并且无耻的抓捕无辜平民当做要挟……”

　　同一种事情在不同人的嘴里情况不同。

　　按照塔露拉的说法，乌斯坎的军队人数至少是整合运动的十倍以上，且全部配备了精良装备，而他们对付的，是刚刚从流民转换成整合运动战士的，饥寒交迫的感染者群体。

　　弑君者偶尔提到同样话题的时候，更是将乌斯坎的手段描述成一面倒的屠杀。

　　白狼小姐作出震惊的模样：“我看过报纸，上面写得……”

　　“势均力敌，碰巧取胜对吧。”乌斯坎悲痛而又轻蔑的摇摇头，“报纸上的东西又能有几句真话？有的人不希望看到其他贵族获取功绩，故意轻描淡写，那些蠹虫们终其一生都不可能去一次北方，不可能去一次冻原，他们除了勾心斗角还会些什么？他们如何懂得，那些倒在冻原的军人们，再也回不来了。”

　　白狼小姐一直认可一句话，高明的骗局需要先骗过自己，她相信眼前这位侯爵做到了，那她自己呢？

　　她忽然站起来，退后一步，向乌斯坎行了个军礼，声音里饱含着千万种复杂的思绪：“大人，您的所作所为自不必说，我相信，历史终究会给您最公正的评判。”

　　乌斯坎眼角跳动，不安的神色一闪而逝，他对于白狼丝毫没有怀疑，对方庄重的军礼已经足以让他感到安心。

　　“罢了。”他叹了口气，无奈的开口，“我根本不在乎那些虚名，后人怎么评判其实都与我无关了。”

　　白狼小姐竟然也学着乌斯坎的样子，轻轻地叹了口气。

　　后者注意到了这一点，犹豫了一会儿，疑惑道：“奥莉希娅小姐，你这是何意？”

　　“我感叹如今真是世道无常，英雄沦落，奸滑上流。”

　　“哦？”

　　“您如此气节，为国为民，但我听到您的名字时，更多人说的竟然是您贪恋军功。您牺牲自己，为众人抱薪，取火者却在背后风言风语，真是令人 唏嘘……”

　　乌斯坎心头一震，对方的话猛然说到了他的心坎上，虽然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贪恋军功’这几个字，但贵族圈子里的风言风语他也是能觉察到的。

　　他屡屡愤怒不已，就像被踩到尾巴的狮子，恨不得亲手把乱讲话的人撕碎，但怒火中的心虚，又让他感到颓然无力。

　　今天，突然有人道出了事情的本质，他根本就不是贪恋军功，他就是在为国为民，鞠躬尽瘁，他凭什么要心虚呢？

　　白狼小姐继续说话，平静的语气中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坚定：

　　“我此前并不完全理解，为什么加洛林大人对您如此推崇，今日一见，才明白他老人家的眼光远远超出我的料想。如果连您这样的人都不能晋升为大公爵，泱泱帝国，又有谁敢说自己有资格呢？”

　　乌斯坎从未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对一名子爵心服口服，对方说的话实在字字珠玑，不得不令他叹服。

　　大公爵是他毕生的理想，一个虚无缥缈的梦，但在奥莉希娅口中，那个梦竟然变得坚实，仿佛真的有办法触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