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申士
‘……？！’
已经很久没有这种从黑暗中恢复意识的惊悚之感，待得眼前的景物微微清晰，她涣散的蓝色双目迅速凝实，紧跟着猛地看向身边——
神乐千鹤、公羊震与那个很有名的空手道家逆鬼至绪围了一圈不知道在窃窃私语什么，地上还躺着一只生无可恋的咸鱼，而自己亦被随意搁置在另一边的地上，此刻从冰凉的地板砖上幽幽转醒，后背一片冰凉，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看来不是在做梦。
腰际一阵震动，是私人通讯的来电提醒。
大概是呆在楼下也听到了上面的动静，没有收到增援需求的拉尔夫上校在致电自己的个人通讯，想要弄清楚上边情况如何。这种时候按理来说哪怕当时情况紧急没有办法第一时间接通，至少也该在方便的时候回电汇报。
然而。
“……”
面色阴郁，莉安娜将通讯掐断，紧跟着缓缓抱住双膝，眼中一片空洞。
不是做梦，脑中失落的记忆也在一点点变得清晰，而迄今为止一直支撑着自己活下去的理由像是突然成了一个可笑的笑话。
莉安娜·哈迪伦穷尽一切地磨练自己、提升实力，只为挖掘当日双亲离奇身死的真相，让其中真凶付出应得的代价……而讽刺的是，真凶却是身为女儿的自己。
眼前戴着军用战术手套的双手与记忆中那双被父母的鲜血染得斑驳的小手重合，在一瞬间变得刺眼，让莉安娜的灵魂都有种想要逃离这肮脏的躯壳的冲动。
——这样的罪孽之子，有什么在这世上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没有作声，也不需要作声，锻炼得像是真正的军刀的双手曾破坏过许多坚硬的事物，而眼下它将要刺破的东西相比之下根本算不得什么——那是她的雪颈，已没有勇气继续存活下去，她便要亲手结束自己的生命。
然而手终究没有刺下，原因无他，有人在这一瞬抓握住了她的手腕。
——公羊震。
他的动作还是那么迅速而精准，只一瞬便扣住了让手臂力量全无的关窍，让指尖抵在微微鼓动的颈动脉表皮外终究没有刺入，与此同时一双眼睛自上而下地看了过来，像是两道金色的雷霆在迫近，要从这心灵的窗口直接望到心底。
“……真的在发光呀。”
这迷迷糊糊的说话似乎让对方也有些微微惊讶，可以看到那双眼睛上的浓眉微抖，旋即又平复下来。
亮堂堂的，这迄今为止无数与公羊震为敌之人为之胆寒的天狼之目在此刻形容呆滞的莉安娜眼中不知怎地却有一种温柔……一种堂皇的温柔。
然而随之而来的话语却将这感觉完全驱散：“多的晚点聊——这姑娘怎么回事，一醒来就要自裁？”
“脑子坏掉了吧，就这种的治好了也流口水。”
在旁边逆鬼至绪刚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虽然不清楚其中内情，却也跟着骂了一句，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孰料公羊震看了莉安娜一眼，语气莫名：“……还真在流口水。”
“……”
而这话像是取悦了神乐千鹤，原本还有些忧心的神情一瞬间变得有些绷不住的样子：“那个……莉安娜小姐，你嘴角有白沫跑出来。”
“？”
原来这就是对方看着自己似笑非笑的理由。
在这一瞬莉安娜·哈迪伦死志未消，但却也有了多余的事情想先做——确实是感觉嘴角不知为何有些滑腻与微凉，她抽了抽手，想要挣脱公羊震的束缚将面上的污迹擦拭，但是纹丝不动。
原本绝望的心湖不知怎地平添了一道有些微妙的情绪，此时此刻莉安娜沉默良久，终于又有了动作——她面庞微微前倾，在公羊震胸口的布料上用力蹭了两下，像是赌气一般擦掉了嘴角被硬生生勒出来的晶莹涎水。
“……松手。”
略带沙哑的声音微不可察，公羊震却听得清清楚楚，略一迟疑终究还是松开了手。
当实力相差悬殊时，倘若强者不允许，弱者哪怕想自寻死路也是一种奢望，恰如此时莉安娜的动作就被公羊震了如指掌，而确实也是感觉到对方大概是暂时没有自我了断的举动，公羊震便暂时还给她自由。
然而这似乎是多余的，因为对方仍然埋首在那里，久久不愿抬头。
………………………………………………
让时间来到约莫五分钟之前。
号称“情比金坚七天锁”，但是倒也不至于真的把人锁上七天七夜，以朴实无华的背后锁技将陷入血之狂暴的莉安娜硬生生绞得不省人事，公羊震便扛着她的身体，连同神乐千鹤一起与正在看管暂时性半身不遂、一脸生无可恋的麦卓的逆鬼至绪汇合。
而此前他们便在做着战后总结，所谓“大蛇一族的悲愿”也让逆鬼至绪悚然而惊。
“——毁灭人类？真是一群癫狂的家伙，那样的世界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啊。”
“谁知道呢，这就是大蛇一族，永远在阴谋策划着大蛇的归来，要将人类文明从这颗星球上抹去，这也是我神乐家族一直在阻挠的事情，却在如今不知不觉被打开了缺口。”
“……别看我，我只是个无害的俘虏。”
“……”
确实，大蛇的想法比起“黑暗”一直在试图将人类社会重归战火的“久远落日”计划要疯狂太多，相比之下哪怕是“杀人拳”看起来也没有那么极端了。
当然比烂不可取，总之姑且也是知晓了这个世界暗处有着新的邪恶在延续，逆鬼至绪当即也是打算回去梁山泊众人的驻地找主心骨商量对策。
只是还没来得及走莉安娜就醒了过来，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却做着寻死觅活的事情，一时间也绊住了众人的脚步。
而此刻大概也是感觉到少女情绪稍微平缓了些许，公羊震轻声道：“给拉尔夫回个电话吧，他很担心你。”
孰料离开公羊震怀里，一直沉默不语的莉安娜再开口仍是顶级：“……没必要，不如让我就这样死去吧。”
公羊震：……？
你这是平复了一个寂寞啊姑娘。
第一百零八章 事毕，第三轮
公羊某人不是心理学家，自觉没有能够将病人的精神疾病化解透彻的能力，但不知道为什么旁边两人都投递来鼓励的目光，这就让他有些骑虎难下。
逆鬼至绪：你小子忽悠徒弟不是还一套一套的嘛，拿出手段来啊。
神乐千鹤：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总之我先附议。
公羊震：……
得，赶鸭子上架，没办法了，那就客串一波知心大哥哥吧。
此时此刻听着眼神失去高光的莉安娜低声诉说着不堪回首的往事，将话语中的内容与脑中已经有些模糊的记忆相互印证，很快公羊震便补全了事情的真相。
这是一个老套却又凄凉的故事。
体内的大蛇之血当然不可能凭空而来，莉安娜的生父嘉迪路就是当代大蛇八杰集中司掌“牙”之力的那一个。
而八杰集虽然号称是大蛇最强的八个仆人，但忠诚心却有待考证。
至少马后炮地讲，比起一直在为大蛇的复活奔走的高尼茨，这位嘉迪路老叔就不是什么正经仆人，比起复活主子把人类灭绝他更享受老婆孩子热炕头的幸福生活。
因而当初在高尼茨主动找上门命令他辅佐自己开展将主人复活的伟业之时被婉言拒绝，而这也激怒了高尼茨。
按照常理来说这种时候他应该大开杀戒，亲手清理门户，但高尼茨所作所为就远比那还要出生——他唤醒了当时还是个幼嫩少女的莉安娜体内的大蛇之血，让她陷入疯狂之中不能自拔，最后便酿成了这杀父弑母的惨剧。
待得一切尘埃落定，嘉迪路生前的好友、闻讯赶来的哈迪伦将军姗姗来迟，最终只能含泪收养友人遗留在世的女儿，再之后的故事就广为人知了。
说到这里再度陷入痛苦的情绪，莉安娜以手捂面——虽然这么多年下来相安无事，但今日再度暴走的经历便说明一切都是假象。
神乐千鹤此前的话语说的就半点没错，她体内寄宿着不祥的力量，这注定了她就是一个定时炸弹，一个会克死亲友的灾星。
听到这里公羊震也是有点没绷住：“没事，回头我带拉尔夫他们去买一身耐克好吧。”
莉安娜：？
要是没玩过拳皇15他还真就信了这姑娘的邪。那个版本的莉安娜放个三气超必杀头发眼睛全部变成暴走状态的赤红，状态却分明很清醒，显而易见已经将体内的大蛇之血驯服得像猫儿一般服服帖帖。
这可再正常不过了，就像隔壁最终降伏了杀意之波动的那个卖水果的老大爷一样，终究是由强者掌控力量，而非力量来支配强者，大蛇之力也不过是强点的力量，终有一天也会被莉安娜完全驯服。
当然，虚无缥缈的未来肯定没法把莉安娜说服，略一思忖，公羊震说道：“你知道你父亲是大蛇八杰集之一吗？”
“……”
微微摇头，莉安娜表示她对死去的生父的底细并不了解，公羊震顿时了然，拿脚尖戳了戳装死的麦卓，后者顿时也是表面笑嘻嘻心里妈卖批地发出了从心的声音：“哎呀，“牙”之嘉迪路谁不知道嘛，虽然我没有见过其人，但是可是神交已久呢。”
“……他竟然是八杰集？”
“是的，但是很显然，在宿命与家庭之间选择了更让他感觉幸福的那一侧。”公羊震说道，“话虽如此，终究是八杰集之一，凭他的力量，你觉得当时年幼的自己真的能够将仍有抵抗之意的他击杀吗？老实说我觉得对他来说制服你应该不比抓一只鸡来得困难。”
哪怕是偷袭成功率都不大，对此公羊某人其实还有一个猜测，说不定是暴走的小莉安娜先干掉了自己的母亲，致使嘉迪路心存死志，才任由莉安娜杀害。
又说不定还是在心神失守的状态下遭了暗算。
毕竟从刚才对方的表现来看暴走状态下本能那是相当之敏锐，找偷袭的机会并不难。
不过这种事想想也就罢了，再说出来公羊震怀疑莉安娜又得暴走一次。
而在他面前并不知道这人在想什么的莉安娜闻言又是有些无言——话是这么说没错，这人说话怎么就这么不中听呢。
“……其中明显有内情，虽然不清楚内里缘由，但就结果而言——你的父亲把生存的机会让给了你。”
——所以寻死觅活就是辜负他的意愿，这句话没有说出口，但莉安娜明白了公羊震的意思，一时间也是陷入动摇。
见她好像还有些纠结，公羊震又换了个角度：“……难不成当初你是主动发癫的吗？”
“不是，那是一个神父装扮的男人——”
“那不就结了。不去找始作俑者寻仇，反而在这里折磨身为受害者的自己，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情？”
“……”
双目终于再度涌现出神采，莉安娜原本低垂的头抬起来了一点，看了公羊震一眼，良久之后终于舒了一口气：“……我明白了。”
这么一说确实如此，罪魁祸首还在人间逍遥自在，今生已无缘再见，身为人女，至少也该为了他们去和那个狗东西做个了断。
这才对嘛。
见她终于振作起来，公羊震微微颔首——逝者已逝，活着的人更应该好好珍惜，现在也该让担心你安危拉尔夫放下心来了，少女。
……不过好像已没有那个必要。
不远处的角落里，不知何时已经从楼下爬上来的拉尔夫·琼斯背靠墙壁静静聆听着这边的对话，没忍住也是微微叹了口气，旋即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自家小白菜看上的这头猪不错，我拉二炮初步认可了。
虽然横生波折，但此间险情终究也是有惊无险地落下了帷幕，短暂合作的众人终于也是分道扬镳。
草薙京与八神庵的伤势在以很快的速度好转，由已经从大会淘汰的怒队贴身看护，而俘虏则是被公羊震交给神乐千鹤处置，至于他本人则是无事一身轻，只是留下了一个联系方式，打算再度开始享受这热带小岛的假日风光。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临走之前总感觉莉安娜有些不对劲，在她旁边拉尔夫却是格外热情洋溢。
“——这两天有事，改天来找我喝酒啊兄弟。哦对，还有多找莉安娜玩，她没什么朋友的。”
“……上校。”
斜着眼睛觑了拉尔夫一眼，莉安娜不知怎的却没有出声反驳，而公羊震则是随意摆摆手便飘然而去。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个冰坨子似的姑娘怎么好像露出来一个微不可察的笑容？
不是错觉，就连某个正在百无聊赖地嚼着口香糖的二炮同学都露出来匪夷所思的神情：“……莉安娜，你刚刚是不是笑了？”
“我知道。”莉安娜很快又板起脸。
该说不说原型是那个凌波丽，常日如永冻冰雪的小脸只是唇角微勾便有一种冰雪消融的美，舒适、自然，如百花瞬间绽放。
然而只是终究只是惊鸿一瞥，因为在她旁边拉尔夫一脸凑趣揶揄的表情。
“……上校，你很烦人。”
………………亗…………………………………………
因为刚下赛场就被抓了壮丁，公羊震还得给望眼欲穿的姑娘和徒弟们解释其中内情，没有什么值得隐瞒的，三神器与大蛇的渊源故事被他娓娓道来，听得一群人也是一愣一愣的。
“……不知道是不是我膨胀了，阿震，为什么我突然感觉当初像是一个庞然大物的音巢好像也不算什么了？”
看着安琪儿有些呆呆的表情，公羊震没忍住掐了一下她的小脸——还用感觉？本来就不算什么，一个差点被抽干血脉之力实力大不如前的草薙京都能游龙，比起大蛇篇来说音巢篇的压迫感就是急转而下。
还是看看不远处虎视眈眈的“杀人拳”吧家人们。
成功晋级第三轮，公羊震已是注定要与立于“黑暗兵器组”乃至整个武术界顶点的“八煌断罪刃”首领队交锋的了，这似乎会对“黑暗”的筹谋有所影响，此刻只是坐在观众席都感觉四面八方传来不妙的气氛。
公羊某人倒是熟视无睹，然而这气势对于徒弟们来说还是有些过于沉重了。
“——一群鼠辈在看他娘的什么东西？”
从他身上同样陡然爆发出赫赫凶威，让许多暗中窥视的家伙头冒冷汗地收回了视线，只敢心中暗骂“真是一个怪物”。
然而终究未必所有人都会被这气势慑服，还有人顶着公羊震的霸道威势在把他关注，其中有两个人赫然隶属于“黑暗”阵营。
其一是“妖拳之女宿”栉滩美云，前些天与公羊震交换彼此所学似乎让她收获颇丰，明明这妖妇是“久远落日”计划的暗中推手，对于堪称又臭又硬的拦路石的公羊某人却报以欣赏与善意的笑容。
看样子已得“动”转“静”的奥妙，实力于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这家伙的心态也发生了些许变化……倒是可以理解，有机会臻至武道更高层次，这可比搅一些不知所谓的阴谋诡计来得有意思得多。
至于另一人——
“压迫感比数日之前尤甚……立身于如此高处竟还在以这样的速度变强，进化莫非是年轻人的特权吗？真是让人艳羡啊。”
腰胯双刀，手捻八字胡须，身上隐隐环绕着莫测的凶煞之气的“二天阎罗王”世戏煌卧之助已是不知第几次对着这个横空出世的少年发出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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