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申士
唉，真是不凑巧，竟然错过了师父再次同敌人动手的盛景，那两个倒霉蛋能不能复活重来一下啊。
而已快到门口的白滨兼一则是小声嘀咕了一句：“……‘干掉’？”
……应该是所谓的“修辞”吧。
“不，就是字面意思哦，就在刚才的家门口，我杀掉了两个活人。”公羊震随口道。
白滨兼一：“？！”
第四十章 暗
作为生物兵器被使用的克隆人算是“活人”吗？
要公羊震来说的话，原本只能算是跟消耗品无异的牲口，但是当那两者自无穷无尽的折磨中觉醒了名为“恐惧”的情感，出于自身意志的考量而决心自我了断其生命的时候起已可以算是人类了。
是的，很讽刺吧，明明选择拥抱“死亡”，却自那时起才算真正“活着”。
两条人命，在公羊震并不算太长的武者生涯中早已如草芥一般。
……但是纵观白滨少年十数年的平凡人生，似乎重如泰山。
一时间竟有些失声与蹒跚，白滨兼一只感觉嘴巴有些干涩，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拿训练将复杂的心绪勉强压下。
——他拖着石雕夺门而出，没敢插嘴问询事情的究竟，甚至没敢回头看那双往日一直温和地注视自己的眼睛，比起往日开始修行前的踌躇满志倒更像是夺路而逃。
“……”
同样背对门口没有回头，公羊震眉头微挑，感受着明显情绪不对的小徒弟离去却好似浑不在意地同样没有回头，只是自顾自地将大衣褪下，挂在衣架之上。
紧跟着一具柔弱无骨却有着异常重量的身躯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背上，一手搂着他的脖子，一手环过胸部轻点在左胸之上似想要感受他的心跳，又如挑逗似的划着圈，声音甜腻而慵懒。
是安琪儿，她随意地偏头看着白滨兼一临走前忘记带上的大门，口中是漫不经心的说话：“哇，跑得好快……我还以为你会把这种事情瞒着他呢。”
“瞒着做什么？兼一早晚会知道我不是什么普世意义的好人，不如提前把事实摆在他面前。”
难得没有把这蹬鼻子上脸的烧猫随手制裁，公侞羊震面无表情道：“师父选择弟子，弟子亦选择师父，这本就是一件相互的事情，两个人如果本就水火不容，何必非要去把血淋淋的现实粉饰漂亮？不如提早好聚好散。”
“话是这么说啦……但是阿震你没有半点惋惜的感情吗？我原以为你很喜欢那个傻乎乎的小鬼喵。”
“要说喜欢……确实可以算是很喜欢吧。”
闻言若有所思，公羊震终于把安琪儿一把扯下，紧跟着托着下巴露出让她神色变得略有些微妙的淡淡笑容。
“嗯，视他接下来的反应而定，说不定还会更喜欢。”
“……你喜欢什么样的反应呢？”
“没有标准答案……硬要说一个最期待的选项的话，以弱者之躯，直接对我发起人格矫正的背刺？”
“……”
哇，好恶劣的说，这个男人。
而对这边的小声交谈一无所知，甚至来不及为安琪儿过激的贴贴感到怒火中烧，此刻穗香就莫名有种心情舒畅的感觉。
哎呀，白滨同学确实是这样有着崇高正义感与慈悲心肠的男生呢，接受不了师父的另一面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既然如此，就算退出也是无可指摘呢，真是让人开……遗憾，不过放心吧，我会带着你的那份一起努力，成为师父的骄傲的。
虽然感觉很遗憾与抱歉，但是不知为何连例行的训练都变得更有劲了呢！
然而这份势头却没有持续太久，因为约莫四十分钟之后虚掩的房门被推开，白滨兼一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身躯再度出现在众人面前。
好吧，空欢喜一场，这个人果然没有这么简单就放弃。
没人知道这段疯狂燃烧体能的训练时光中白滨兼一脑中经历了怎样的颅内风暴，此刻他撤去身上的绑带，走到公羊震面前，重新露出来朝气蓬勃的神情。
“师父，负重长跑完成了，我们开始下一步训练吧！”
“嗯，先去拉伸一下，我马上就到。”
“是！”
这段时间的修行已经初具成效，单就此前拉着数百斤的重物进行长途跋涉的修行放在过去绝对会使自己累成一条死狗，现在虽然出汗量巨大却仍精神饱满，白滨兼一确实是体会到了自身的进步。
此外心中越发坚定的信念也在源源不断地提供力量。
什么信念？
“杀与被杀，在武术界或许已是武人们司空见惯的事情，但是我是为了保护我所重视的人……和贯彻自己心中的正义才踏入武术界，选择学习武术的！所以于我而言，‘杀人’的技巧对我来说是最不需要的东西！”
“‘不要忘记自己变强的初衷，不要在这条道路上迷失了本心’，这是师父曾经说过的话不是吗？既然如此，盲目地放弃自我，照猫画虎地做取人性命的事情才会让师父失望，贯彻自身的意志才是我应该做的事情！”
“我明白了，师父！我的拳究竟应该是什么样的拳……我想要成为‘英雄’，我想要我的拳被称为‘侠义之拳’！”
“……”
活力四射，隔着老远都能感觉到少年身上恍若熊熊燃烧的斗志，与之相反，那大约是因为人生第一次凭自己的力量取胜（打赢筑波岁三）的酣畅体验而有些躁动的气息却是越发地平缓起来。
而赤着上身走来的公羊震则是微微点头。
“兼有‘动’与‘静’的资质，却在无意中还是选择了‘静之一途’——很好，看来已经明确本心了，这方面穗香不如你。”
比起身体的强壮，公羊震认为让这个看似软弱实则内在坚强的少年心灵强大起来才是更优先的事情，心灵的壮大会自然而然地辐射到训练之中，激发出更多的潜能。
而此刻平日的浇灌终于有了开花结果的征兆，不知何时懦弱已然自双目之中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相当不错的眼神。
——不错，不错。
若因为敬重的师父是个无情与杀人如麻的人，便要压抑本性，同样去试图绝情绝性、手染鲜血，这对坚持“贯彻自我的豪强之拳”的公羊震来说才是最讨厌的选择。
如果白滨兼一做出这样的选择，公羊某人高低要把他轰出去，让他出门在外不要说是自己的徒弟。
好在这白滨少年确实没有让人失望，就是少了一丝少年锐意——怎么就不敢对师父发起华丽的挑战纠正呢。
暗自恶趣味地想着，一面轻松写意地躲过白滨兼一的拳脚，随口纠正那动作的不足之处，一面微微出神。
——差不多也该提上日程了，“气”的“觉醒”。
……………………………………
这边师徒几人在其乐融融，而遥远的彼方某地一处封闭的静室内，一袭大开襟巫女服的女人正盘膝而坐。
令人惊异的是那盘坐的腿胯并未实实在在地落在地上，却是莫名地离地一丈，竟凭空悬浮在那里……他妈的，原来这是一个足有七八米深的巨大水池，这个女人在水中浮沉，已不知多长时间！
如此异景辅以那过于沉静的气质，让她恍若一个有着魔性魅力的女鬼——正是纵观“一影九拳”中实力也当属顶尖的“妖拳之女宿”栉滩美云。
存世至少已有上百年，却也懂得与时俱进，此刻那双暗金色美眸之中，横条状的瞳孔微微收缩，她死死地盯着面前的荧幕，仿佛不愿意错过一丝一毫细节，良久方才做出微叹的动作，从红唇边鼓出一连串气泡。
“——良材美玉，惊世之姿，或为让栉滩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之契机，恨不能收归身畔。”
“……或许未尝不可？”
像是琢磨着什么一般微微出神，就连不知何时大门已悄然打开也好似不知，直到那恍若灵猿攀行，戴着狰狞面具、手持一个艳红苹果随口啃着的怪人口中吐出不耐烦的说话。
“女宿，你找我？”
“……”
问话没有得到回应，本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良善之辈，男人面具下的眉毛一竖。
“咔擦！”
面具的口部张合，再度狠狠地咬下一口汁水四溢的果肉，眼睛的部位凶光乍放：“……喂，女宿——”
右足猛然一掀，肉眼可见的强劲气浪竟如神话中摩西分海一般轰然将深池水液一分为二，久久不能聚拢！
“——是你找我吗？！”
“……真是的，年轻人不要心急啊。”
像是终于被唤回了神智，栉滩美云没有动作，身体却陡然腾空，而交织的一双珠圆玉润的玉白长腿终于舒展开来时竟已是在惊起波澜的水面上如履平地！
那现今已有六十余岁高龄的面具怪人闻言则是薄怒尽消，嘎嘎怪笑起来：“同你打交道连我也会被当作年轻人对待呢……真是稀奇，有朝一日一定要弄明白‘栉滩流’延年益寿之秘法。”
“——所以找我来究竟所为何事？”
被当面说出窥视流派辛秘的不道话语，妖异的女宿星却丝毫不以为忤，只是背对这位被人们尊为“拳魔邪神”的男人，口中语气淡淡。
“素闻你有心想要寻得一名有惊世资质的弟子，将‘班卡西拉’倾囊相授，只是一直没能找到满意的对象，可有此事？”
“哦？老大娘想给我拉皮条？哼哼，我眼光可是很高的，况且现在的徒弟还是不错的呢。”
“何不一观这来自脆弱盟友的暗中盗摄？”
“……？”
一时间也是微微皱眉，“拳魔邪神”席尔夸特·裘纳萨德竟有些摸不清这平日鲜少交流的同僚究竟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过终究还是依言同样踏水走到她身边，与其一道看向面前的荧幕，与此同时从怀中掏出一只凤梨，连皮带肉啃了一口，含糊不清道：“我是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思，但是我可不会任你摆弄……”
“……”
“……？！”
不知不觉已停下嘴上咀嚼的动作，原本还血光凶煞的双目也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理解的事物一般呆掉了，口中更是一片干涩。
这、这是……
没有等他回神的意思，栉滩美云没有再与扭头看他的意思，只是目视着那已不知重播几遍的视频兀自开口。
“年方十五已臻至‘达人’境界，武术自成一派，精妙绝伦，技之一途堪称登峰造极……而以你我眼力不难看出——此人久经战火，身上有着杀道气息。”
“更多的东西还需观望，但就目前而言，如此‘材料’堪称举世无双……你有兴趣吗？”
“……”
沉默良久，终于有了动作，却像是有些失魂落魄一般，席尔夸特·裘纳萨德将凤梨送至口边，嘴巴张了又张却怎么也咬不下去。
手震，心动，唇亦在颤抖。
他妈的，还吃个卵！
眼中难掩光芒，他振臂大笑起来，紧跟着以指尖点向栉滩美云的方向，笑声尖利满溢某种莫名的情绪。
“女宿，你这他妈的女煞星……你真的很坏，差我去趟这样的浑水。”
“……”
“而我——不可能拒绝。”
“理应如此。”
至此，栉滩美云终于露出来第一个笑容，声音中带着毋庸置疑：“那便请你帮我去再探深浅吧。”
“帮你？放狗屁。帮我自己！”
“拳魔邪神”嗤笑着留下一句劲霸发言，大剌剌地离了这地，只留“妖拳之女宿”一人在原地继续定定地望着那屏幕，一遍又一遍地看着那在她看来美妙绝伦的动作。
“……听闻枪月殿下已被降伏，九拳之位已然空出一个座次。”
“败者下，胜者上，此乃‘黑暗’世界之至理，待来到这本应容纳你的世界，自有一方宝座相待。‘月’之拳？”
或该称其为“天”之拳了。
字里行间竟没有半点过问当事人自己的意思，兀自做出了定调，栉滩美云再度缓缓坐身下去，不知怎的一身登峰造极的气之波动却有些难以沉静下去。
——不曾想，有朝一日我也会如年轻人一般心绪妄动啊。
闭上双目，将那有些骇人的神光收敛，她调整呼吸，恍若重新化作了一尊沉静的泥塑，一时间偌大个房间再度沉寂下去，只余那屏幕的光芒在闪动。
在其上，公羊震的身影如龙蛇盘探，轻易却有着能让高大男子腾云登天的莫测之力。
第四十一章 邪神出动
被人们尊为“拳魔邪神”，在“一影九拳”占有“王”之拳的座次的席尔夸特·裘纳萨德，这是一个貌似二十来岁、面容俊秀的男人，然而实际上他早已过了花甲之龄，只是靠着独有的保养方式才能做到容颜不老。
而这个仿佛连时间也战胜的绝世凶人除了战斗与厮杀之外最大的爱好却是如此人畜无害——他喜欢吃水果，尤其喜欢那种带皮的水果，不论脆韧软硬都会连皮带肉啃食干净，哪怕那是一只带着硬木刺的凤梨。
当然，也有看起来更符合正常人类习性的选择，譬如此时此刻他便捧着一只脆生生的鸭梨啃着，面上那恶鬼假面双目的位置血光阵阵，仿佛内里那嘲讽的色彩都要止不住地逸散出来。
“让人火大的老妖婆……真当我们是盟友了？”
硬要说起来，“黑暗空手组”的领头羊“一影九拳”看似是同僚，实则个个都是实打实的争强好胜的武夫，每人都认为自己的武术与流派才是最强的那一个。
之所以整合成为一个整体，说穿了也不过是一纸不成文的互不侵犯条约……若非如此，说不定早就已经彼此开始好勇斗狠搞窝里斗，狗脑子都得打出来。
而在这样的前提下，那个平日里素来井水不犯河水的“妖拳之女宿”突然要给自己找寻举世无双的衣钵传人？
想起来此前自那视频里所观的少年，那与号称“技十成，力零成”、靠着简单的姿态构架甚至气息的影响就能将人硬生生投杀的“栉滩流”柔术有着异曲同工之妙的战法，一时间席尔夸特·裘纳萨德也是不禁嗤笑出声。
“呵，说什么‘有没有兴趣’……他妈的女宿，扑你臭街，分明是你在对那个小子感兴趣吧，无非是想看到更多、更深层的东西，竟一点也不加掩饰地就要拿老子当刀使。”
“打一个已经在武道之途走上自己的道路的年轻达人的主意，甚至俕试图倾囊相授，冀以将自身流派于巅峰顶点再进一步……颠婆，亏你想得出来这种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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