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鸣血
“一切。”
曦望一如先前那般坚定，且毫不犹豫。
“但你之一切早已属于我”
“是，此乃贪婪之举。”
“那你当如何？”
“恳求您施以仁慈。”
曦望只是如此说道。
“………唉”
你能听到，御座前的【祂】传来一声叹息。
“真不知道该说你什么，这般的忠诚，这般的诚实，这般的虔诚，又这般的死板，这般的……愚昧”
【祂】从御座上站起，踩在空无一处之地。
“常人寻得力量后，也都或多或少会有些许放肆，只因那份力量被他们握在手中，只因他们有自己需要满足的内心，曾经对我许下的诺言，也都鲜少有人遵守”
“而你，我虔诚又愚昧的信徒”
带着些许责备意味的话语萦绕在耳边。
“你竟只依照我之言语行动，除此之外，竟完全遏制自身情感与欲望，自己为自己戴上了不知所谓的枷锁，自己将自己塑造成了……另类的非人”
【祂】行至你的身前，不知该如何形容的清香在鼻尖环绕。
“你曾见过愚昧的信徒被狂热的信仰所裹挟，最后于癫狂中犯下极恶”
【祂】从自己的身侧走过，指尖轻点在曦望的肩膀上。
“你自知无所作为会招致恶果与误解，却约束自身，不去行动，不去理会”
“你自知有些行为必然众人认知为恶，必然被众人所误解，却毅然决然地去做，只因那是我的旨意，你也未曾解释，只因我未曾应允”
【祂】行至曦望的身后，指尖轻拂过他的面庞、发梢，而后围绕着他走了一圈，停留在曦望的面前。
“可你是否想过，我的旨意亦有错误？你是否想过，我不曾爱过人？”
“…………”
曦望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言语。
倘若【神】并不爱人，那……还是【神】吗？
“你们对于我来说，不过是有趣的生物罢了，信仰、供奉这些都不过你们自发的举动，我从未需要过这些，也不曾需要这些，人之结局，向来与我无关”
“我并不在乎这一切，也不必在意这一切”
“我与你们，与你交流，不过是欣赏你们的精神，欣赏你的虔诚，与那份向往良善与和平的心……你这般愚昧，倒是让我失望”
【祂】的语气变得平静，变得严厉。
“你已然是有罪之人”
“即便这样，你也仍认为，你有资格祈求我施以怜悯与慈爱吗？”
火焰已然攀爬上他的身躯，以【罪】为燃料，焚烧着身躯，煎熬着意志。
“是，恳求您施以怜悯，救赎世间。”
但曦望的言语仍是那般坚定，且毫不犹豫。
“真是……愚昧至极”
【祂】似是愤怒。
“但……”
又似是无奈。
“你那份坚持至此的虔诚，既值得唾弃，也值得……赞扬”
【祂】伸出手，一手将他紧握十字的双手抬起，一手托举他的面庞，令曦望面向【祂】。
曦望紧闭着双眼，任由【祂】摆弄自己的身躯。
“念于你之虔诚，我可将你带至身边，免受世间灾害之苦，念于你之罪孽，我可将你打落可怖地狱，遭受万劫不复之难，念于你之承诺，我亦可将你如玩偶般摆弄，不论如丷何，你早已失去祈求的能力，即便如此，你也仍要如此吗？”
“是。”
“为何？”
“为弥补我之过错，为赎清我之罪孽，为挽救这般世间”
“即便为时已晚？”
“是。”
“你祈求我救赎这般世间？”
“是。”
“但……倘若我拒绝呢？”
【祂】轻抚着你手，指尖在你紧握的十字上来回滑动，语气也变得轻佻了起来。
“…………”
“呵呵……”
见曦望变得窘迫无言，【祂】也是轻笑了两声，似乎是愉快了不少。
【祂】轻轻推动他的双手，曦望感觉到十字停留于自己的唇上，亦感觉到【祂】俯下身，靠近了他。
“很高兴你能卸下那并不存在的枷锁，重新成为自己，重新以【自我】的身份向我祈祷，我虔诚又愚昧的信徒……不，将要行至我们身边的年幼者啊……”
【祂】这么轻声说道。
能感觉到，身上的火焰在消退。
能感觉到，那迅速靠近的芬芳。
能感觉到，那微凉而柔软的触感，隔着金属的十字印于自己的双唇上。
？！
感到惊异的曦望下意识地睁开了双眼，却能看到这纯白之地，能看到不远处空缺的御座，能看到被光辉笼罩的，近在咫尺的【祂】，那飘忽在身侧的银色发梢，以及……模糊的，与自己相似的，却颇为女性化的……【祂】的容貌。
就如同照【镜子】那般。
不……应当是自己与【祂】相似才对……
“你且将这份力量拿去，去弥补你我之过错，赎清你我之罪孽”
【祂】的话语环绕在耳边，带着如母亲般的欣慰与少女般的雀跃。
“铭记，顺从心意行事”
“铭记，常有良善之心”
【祂】轻轻后退，指尖轻动，勾走手心紧握的十字吊坠。
“铭记，自此以后，你便是自己的神”
一切皆随【祂】而消散，回过神时，曦望已回到教堂之中，但他手中的十字吊坠却落在了面前不远处的地面上。
有人从你身侧走过，将吊坠拾起，递于曦望的面前。
“神父，你的吊坠，掉了。”
是阿波尼亚，她有些担心曦望的状况，因而前来寻他。
“祷告时不紧握信物的话，会被【祂】责罚的。”
她这么说道，同时慢慢牵起曦望的手，要将那十字吊坠放于他的手心。
不过此刻，曦望却是反握住了她，与她的双手交叠在一起，共同握住那十字的吊坠。
“神父？”
阿波尼亚一时有些不知所措，须知，从他改变【黄昏街】以后，曦望便鲜少主动与她接触，称呼也从原本的名字转变为【修女】这般笼统的称呼，即便相见，彼此的相处、接触，也只是点到为止。
“没事。”
曦望轻声回应着，但话语间蕴含的情感却让阿波尼亚微微有些发愣。
“先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这样吗？我明白了。”
阿波尼亚点了点头，并无意见。
得到回应的曦望只是将她的双手稍稍拉近，阿波尼亚也并未反抗，甚至是顺从般地上前了些许。
曦望将她的双手捧于身前，低头，与她的双手相抵。
“…………”
沉默，只是沉默着，曦望并未开口，而阿波尼亚也并未发问，被【神】所眷顾的两人彼此之间并不需要太多的言语，虽然有时会对彼此的举动和行为感到奇怪，但两人也会相互理解——毕竟，他们共同被【神】所眷顾着，指引着。
只是……
“神父？”
阿波尼亚感觉自己的手上传来了湿润的触感。
“抱歉……我……很抱歉……”
能听到他声音里的愧疚，能感受到他散发的歉意……从他将己身献予【祂】之后，直至现在的，他掩埋在心底的所有情感，皆在此刻爆发。
“……无事，神父。”
阿波尼亚柔声说着，身形稍稍上前，伸手，将他拥入怀中。
“我在您身边……您所行之事，皆于【命运】之中，然，一切的【终局】都尚未到来，此刻，也不过是道路上的一处小小的节点罢了。”
“您定然能将其跨越，亦能继续坚定前行……我将陪伴在您身边，与您同行。”
“我将注视着您的身影，直至【终局】到来。”
阿波尼亚温柔地说着。
“您行于充满荆棘与困难的漫长道路上，然，还请坚定地前行吧……您终将走向光明。”
“倘若于路途上感到疲惫……无需担心，我会来到您身旁，于我身边，您可遗忘尘间的诸多烦恼，忘却路途中的苦难，于我身边……小憩片刻，待到您再度整备好一切后，再出发。”
阿波尼亚柔声安慰着他，将他长久积蓄的情绪抚平，直至他略微抽动的肩膀再度平静，直至他的呼吸再度变得平稳。
“……让你见到了难堪的一幕了，修女。”
许久后，曦望稍稍动弹，从阿波尼亚的怀中挣脱，脸上的表情也恢复到了以往的平静。
不，与以往还是略有不同的，
他的嘴角略微上扬，似是在保持着一种充满礼貌的微笑，双眼灵动了不少，带着清晰的自我……这熟悉的一切令阿波尼亚想起了当初的曦望，那乐于助人，且会为他人的笑容而露出笑容的他。
“无事，神父。”
阿波尼亚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
“我们乃是同行于【道路】上的【伙伴】，我们理应彼此相互帮助，相互扶持，彼此相依。”
她很高兴，这次她帮到了曦望，哪怕只是很小的帮助，她也足够开心了。
这次……她手心的温度……略微追上了他吧？
“然，此番情形，仍需我去处理……由我而生的罪责，也理应由我解决。”
曦望如此说着，旋即带着经书一同站起。
“修女，还请您……见证着一切，将我【审判】。”
“嗯，我的视线将停留于您的身上，直至永远。”
阿波尼亚点头应下，而曦望也了然，转身离开。
“……啊，神父，您的吊坠，应当带上。”
看到曦望将要推门离开了，阿波尼亚忽地想起什么，连忙向他示意自己手心中的十字吊坠，提醒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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