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夕己
宫中三省六部,文武官员,扈从太监宫女等等宫中稍有官职之人,皆排列有序地齐聚在其中。
正品官员皆身穿大祭礼服、吉服、或青或紫,手持玉牌朝笏,站满天坛四周。
上千禁卫官兵皆齐聚于此,立着挂有红缨或小旗的长枪稳稳站立,几乎纹丝不动。
而夕恒也穿着一身皇帝参加祭天礼仪之时的大礼裘,服装表面印有天纹与凤舞龙蟠之图,装饰华贵隆重。
此身华贵极繁的衣裳,将她彰显地仅仅只是站在原地,便有一身贵气凌然,并隐隐散着威势。
受着周边千官万吏的俯首相待,令夕恒心态也产生了些许变化。
“原来皇帝就是这种感觉么……”夕恒站在太霄殿前,数十汉白玉石阶之上,俯视着下方臣民,心底隐隐起了一种孤高之感。
好似地上这所有正朝她俯首的文武百官,都已经不足以与她相比。
在这世界上,只有一个‘天’字在她头上,而其他亿万生灵都在她之下。
夕恒知道自己应该只是个短暂的皇帝,也许过了今日的登基仪式,到晚上就会立刻遭人暗杀。
她在京城朝中没有力量,也没有任何拥趸,甚至没时间接触那些世家大族来许诺利益取得支持。
虽是有皇帝之名,但孤身一人根本干不成什么事,莫要说玩弄权谋政治,她就连手下的臣子的名字就叫不上来几个……
唯一让她得到皇帝这个位置的东西,只不过是缥缈虚无的血脉。
现在于登基仪式上,虽看起来正被别人拥簇着,但实际上都只是空中阁楼。
但是……明面上被这群原本曾感觉高高在上的文武大臣俯首跪拜的感觉倒还不错。
“也就能享受一下这感觉了。”夕恒在心底轻叹。
虽有皇帝之名,却无皇帝之实。
现在的宫中,大概只有几个最规矩行事的死板太监与祭祀国师等等,会听她说几句话,为她做几件事。
就如现在,正是那司礼监的老国师在主持这场登基大典、
此人一身白金礼裘的国师头戴进贤冠,手持紫金锦卷,稳稳将锦卷张开,于天地宗祭大坛中心高声宣读道:
“出笏~~俯伏~~祭天~~兴~~”
声音连连绵绵,好似水波被大风吹动般波荡悠久。
四方巨鼓砸响,百官托起笏板,朝着东边跪去。
夕恒昨夜已听司仪宫女讲过数遍今日所要做的礼仪行程,为确保这场登基仪式举行完毕,也演练了几次。
不过真到了此刻,登基典礼举行的时候,她动作仪态又变得随便了些。
反正无论严肃与否,过不了多久自己的命都会没,还不如轻松点。
夕恒只随意朝东方鞠了个身,待到鼓声落了,她便从白玉石阶上缓缓走下,去祭天台献上祭品。
所谓祭品也不过是些猪羊牛,再多就是一些水果和精美的布料。
如果所谓‘上天’真有意识的话,应该也不会满意这些简朴祭品。
夕恒慢慢走过流程,接着又听到国师高声喊:
“出笏~~俯伏~~祭地~~兴~~”
官员又朝西边跪地俯身,夕恒则又在老太监的指引下走去另一边。
“出笏~~俯伏~~祭社稷~~兴~~”
绕呀绕呀绕。
夕恒抬着玉帛在祭坛周边都快要转晕了。
而且,不知为什么小腿都有点发酸。
明明她在外接连奔袭一个时辰,身体才会感到疲惫
现在在皇宫当中慢慢走了还不到一刻钟,就已经身心劳累。
“好无聊呀……”夕恒都有点想快点读档了。
在这场登基仪式当中,流程走着走着,夕恒却隐隐有种在办自己葬礼似的错觉。
又绕了祭台一圈,在路过一旁国师的时候,她好生无趣地问道:“快该结束了吧?”
“还早!”一头鹤发的国师严肃道:“之后还要祭拜太庙宗族。”
“……”夕恒想跑。
……
过了一整个上午,登基仪式终于完毕,在一声声‘吾皇万岁万万岁’的呼唤之下,她立刻离开了这片祭祀天坛。
“呼……”穿着龙袍,头戴十二疏帝王冠冕的夕恒小姐返回到太霄殿中,坐上最高位的龙椅,赶紧让宫女拿了些水过来。
不过一会,抬头一看,恭恭敬敬端着茶果盘子过来的宫女竟是上一世将她灌醉,然后送到石室作为一品珍宝药材的思佳殿宫女含玉。
夕恒扶额,她看见这人,心里就想起了当初与赵乾元的殊死一搏。
接过宫女递来温热茶水时,她忽地问道:
“这水里有毒吗?”
“……”含玉呆了下,小心翼翼地鞠身道:“陛下请安心,不会有小人要戕害陛下。”
“怎么可能没有,这皇宫里不遍地都是小人吗,?”夕恒摇了摇头:“不过算了,有毒无毒都无所谓,生死各有天命。”
说罢,就举杯咕嘟几口干了。
“咳咳……”然后被水呛到了嗓子。
夕恒还以为是有毒发作了, 咳了几声之后却又变得安稳如常,啧了一声。
登基成皇之后饮下的第一杯水居然没被下毒——她可真是被小看了呀。
恐怕在另外那些想要竞争王位的那些皇子皇女眼里,自己虽然已经坐上王位,但其实根本就没什么担心的必要……也许还能先抽时间稳定经营一下自己所掌握的力量与关系,想要杀她只要随便找个时间就行,不急这一时。
夕恒好似被害妄想症般,不停地想着这些事情。
随后她仰身瘫在龙椅上,无趣道:“怎么还没人来杀我啊?”
旁边的宫女不敢回话。
过了会,之前领带夕恒完成了整个登基仪式的老太监和国师一并来到了太霄殿中,先是拍打身上礼服,在大殿之中鞠身称了一句圣上,便道:
“陛下,近日奏折堆积繁多,还请尽快回殿后处理。”
“怎么一开口就是正事呀。”夕恒捏着旁边宫女所端果盘上的一颗葡萄送入唇中:“别催,我才刚当上皇帝没十分钟,还没享过什么乐呢,朕在京城外漂泊流离了一辈子,就不能先享受享受吗?”
“眼下大赵国土形势严峻!北方颜朦外族虎视眈眈,东部黄眉山人自立门户,南方乱贼四起已经攻陷金石,西方臣属大赵的蛮族又一一起了乱子,还请陛下拨乱反正!”太监以戏腔似的尖声道。
“我?”夕恒指了下自己:
“你们瞎了眼吧?我又能做成个什么事?就算我之后能活下来,也肯定只能做个傀儡皇帝罢了。”
她又打了个哈欠,摆手道:“请两位另寻高明。”
夕恒打算休息罢了就直接去皇家的御书房找些武功秘籍,等读档后的下一世使用。
至于大赵政事?等她确保自己能活下来再说吧。
殿内,老太监与老国师互看一眼,轻轻点头。
“事实非陛下所讲!”国师又走上前:“如今能将朝廷与社稷扶正之人,除了陛下,无人能及!”
这家伙在说啥呢……
夕恒只觉得对方是老糊涂了,没怎么理。
“臣听闻!”国师又说:“陛下昨日曾在朝堂提诗词一首,其中词意表面句句写景色,但实则句句写江山社稷危亡,大赵前路迷蒙!”
“臣于诗中听出,陛下也是心忧社稷的风骨文士,今日为了大赵江山社稷,臣有一事相求!”他双膝跪地,砸出两个嘭声,显然用上了力气。
“说。”夕恒见对方如此郑重,心想还是听一下。
“此事至关重大,请陛下随我前来!”老国师站起,拍了下沾尘衣袍,便朝着太霄殿后殿门走去。
老太监随在其后。
坐在龙椅上的夕恒左右看了看,轻叹了口气,慢慢跟上这两人步伐。
穿过宫中长廊,绕过两处转向,便来到了太霄殿后殿的皇帝办公之所。
老国师将门拉开,门后并非寻常房间的所用的屏风,而是布满了种种珍稀花草、奇石、古董与金银玉雕的紫木架子。
绕过这价值连城的珍稀奇物,方见房内富丽堂皇。
一块金龙作边的巨大匾额挂在正上,其上写有‘向明而治’四个板板正正的大字。
匾额之下写有密密麻麻的皇家规训,夕恒看了一遍只觉繁琐至极。
另一旁墙上是张地图,不仅绘着大赵,也描绘有周边其他大小各国。
图中,北方地域广阔的颜朦国好似一块重物压下一般,立在大赵头上。
地图之下是长案书桌,多层各类卷宗摆在长案两侧,青灰封皮的书册在右边书架上摆放地规规整整。
上半部分的书本书名多有‘仙’字,下半部分则多有‘国’字。
而在桌面上,多层奏折好似块块砖头般堆在一起,让人看着就头大。
不过老国师没要夕恒处理奏折,而是走向了一旁书柜,从下方叠层当中取出了四卷金黄圣旨,端着认真向夕恒走来。
“这是?”夕恒靠近。
“此为先帝所留圣旨,是欲废旧朝而立新朝,铲除奸臣贼子,立有能之士!”
国师将圣旨放于书案之上,一个个展开。
夕恒只见其上文字气势汹汹,铁钩似的笔画之间隐隐显着杀意怒意。
“……怎么铲除奸臣的圣旨,上面还有宰相两字?”
“需杀的,便是这三个曾做宰相之人!”国师语气间多有怒意:
“此三人粉饰太平,贪赃枉法,鱼肉百姓的,欺下媚上,陷害忠良,大肆收刮民脂民膏,强加苛捐杂税,以至于民怨沸腾,南方天梁起义, 必当凌迟处死。”
“三个,都是宰相?”
“蔡元曾任宰相近二十年、李士美五年前受封,如今仍是宰相,王祥符任宰三年。”一旁的老太监细声解释。
“你们想让他们死?”
“为天下黎明苍生,这三名大奸臣必须处死!”国师道:“先皇一月前就已拟定好了这三份圣旨,准备徐徐图之,可惜先皇中道仙去,未得时机将其传下,如今,时机却已到来!”
“此时此刻?”
“恰是此时此刻!”
“……”夕恒怎么感觉,自己来到皇宫之后,就一直在往死路狂奔。
这不安好心的国师要她清算宰相,而宰相可是权贵的最顶层,就算成功了,日后也必然会遭到难以想象的报复。
“你不只是想他们死,你也是想让我死啊。”夕恒吐槽了一句。
“奴才会竭力保全陛下!”另一边太监道。
“保护我?你武学境界如何?
“奴才曾是化劲武者,但因一次破功跌落境界,如今是暗劲大成。”老太监说。
“暗劲大成感觉不太够诶……”夕恒摇头,又转言道:“说来,我还不知你名谓。”
“陛下称奴才为小高子就是。”
“那就叫老高子吧。”夕恒随意摆手,又回头看向桌上已经展开的三幅圣旨,思绪不断。
“嗯……”她低头沉吟许久,再扫了眼身边两名老者:“就凭太监,祭祀,还有我这个有名无实的皇帝,做这种大事,能成功吗?”
国师点头:“掌控皇城司三千禁军的指挥使马义知晓且应允了此事,皇城司为陛下亲军,忠于陛下。”
“确定他们不会临阵反水?”夕恒作问。
“指挥使马义与奴才自入宫起便是好友,他曾受先皇恩典,发誓忠于皇家。”
“他忠于皇家,万一其他皇子皇女也掺和进此事,他忠于谁?”
老太监听闻犹豫了会,讲道:“其他皇子殿下大多已失踪了,如今宫中只有两位皇子,一位三岁,一位五岁。”
“哈?”夕恒隐约明白自己为何可以顺利地完成这登基大殿了,又问:“那皇女呢?我记得有个名为初晓的,与我年岁相差不错。”
“皇女也是只有两人留在宫中,但初晓帝姬整日玩弄花鸟书画,不曾认真学过政事,而另一人……还在四皇妃的怀中襁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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