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夕己
方才来见夕恒时,她还算端庄大方,从容自如。
但短短几句之后,离开房间时就又变成了紧张兮兮的样子。
夕恒随在对方身后,行于雅观别致的酒楼长廊当中,随意扫着周边亮着微光的灯笼摇曳,只见远边两扇绘着青山的屏风之后的贵宾厅,距离越来越近。
廊道木板被两人踩出清响。
绕过稍有折叠的屏风,便清晰身听得不远处台上正有萧瑟与琴弦合鸣。
衣裳鲜艳的舞女做舞,下方厅中满堂桌椅之间,只坐有一人。
其身着淡紫衣裳,表面只零零散散垂了几条金丝,并未绘有分毫复杂纹样,秀发半扎,也未带有任何显贵装饰。
但即便如此,看其下意识间的习惯动作与所阐气质,仍能感到一身凌然贵气。
至于此人面容,则是与夕恒相似。
对方听闻脚步却并未转眸,只端着茶水静静欣赏着台上乐奏与舞姿。
颜红矶先一步加快脚步靠近过去,在其身边小声说了什么。
随即,对方便将手中茶水落桌,转头,便以眼眸落在了正靠近的身上。
“哈喽。”夕恒抬了下手,做出一副友善模样。
虽说初晓听不太懂,但也能感应到夕恒在打招呼,眼眸闪烁过后只是点头。
“许久不见了,皇姐。”她做出一副平淡样子。
“嗯。”夕恒淡然拉出一副椅子,与初晓坐在同一桌。
表面看起来,似乎只是熟悉的亲属会面。
但实际上,夕恒已经感到有一名化劲强者的气息在侧边的视野死角显露。
“多久了?十年?十二年……自从你当年失踪之后,便未曾再会,直至今日。”初晓先开始了叙旧:
“依稀记得当初,皇姐还是最为受宠的公主。”
“有这回事么?忘了。”
夕恒打了个哈气,向一旁伺候的侍女稍稍挥手,要对方也给自己送来茶水。
“自然,你自幼便天赋异禀,据说诞生之时,祖母梦见天神送一绯玉,绯玉又化为赤子从天而降,以为你是天上仙玉所化,所以宠爱有加。”
“哦?”夕恒还从未听过这一说法。
“相反,本宫却是备受冷漠。”初晓单手捏茶,苦笑道:“家母曾是浣衣宫女,因被先皇一眼相中才召为妾室,诞下我后便受冷落,我与母亲常年伴在宫中角落小院,衣食简朴,只有帝姬名号却无实质,直到我十岁那年对上了父皇所提一联,才终是有所好转。”
“当年之人,恐怕任谁都未曾想到,是我能坐上了这高位吧?”
“了不起。”夕恒并不吝啬自己的鼓掌。
一旁侍女端来茶水,她接下喝了口。
初晓又提起另一话题:“最近几年皇姐名声初显,还是因斩杀了方天德这名大赵的心腹大患,可之后近一年就没了消息,据说是去渡海寻仙,可曾寻得?”
夕恒做出放松的姿势,随意回答:“倒还真寻到了些仙踪,但此世间已经没了修仙之人,当年那所谓的仙山仙岛也都已经沉入海底。”
“真是可惜。”与夕恒模样相似的少女闭眸半叹。
不知究竟是在可惜夕恒没遇海难身死,还是可惜她没能跑去修仙不问世事。
“是啊……”
不知是不是错觉,一旁的颜红矶总觉眼前气氛不对。
她虽然也知道,这两名皇家的姐妹相见,气氛不怪才是最怪异的事情。
但这种表面平淡,暗中却隐约藏着杀机,好似下一瞬就将爆发的气氛才最令人坐立不安。
“夕恒皇姐今日来此,有何事呢?”初晓平淡问道:“是特意来杀我么?”
“怎会呢,我是来帮你的。”夕恒抿了口茶水,丝毫不顾不远处化劲随从的威势。
“帮?”初晓将指尖点在下巴,面露疑惑。
“我特意自北疆边境前来,是要助你解决国事,无论如何,这天下必不能拱手让他人。”
“北疆还可坚守多久?”初晓却问。
“敌军已破黑龙潭,只要水军足够即可运军南下掠夺,等他们整顿之后发起总攻,大赵北部大城都只能龟缩守城。”
初晓将注视夕恒的目光收回,看回桌面平稳摆置的茶水,又道:“西部、南部尽是如此,西蛮如今已破三城,黑暗天邪教更是占了衡州、永州、道州、金州四地,南方驻军根本无力,只剩京军可以一战,却也受匪贼牵制。”
“黑暗天宗的慈悲圣女是与我渡海的友人,我可写一封信件使其暂缓北进。”夕恒道:“至于京畿大匪,只需分派半数京军给我十日内即可击破……而西蛮攻城之法简陋,一年也攻不下几城,让西方城将坚守就是。”
“钱粮短缺,应当如何?”初晓目光闪烁,她发觉这位游离在外十数年的皇女,不知为何却也懂些国事。
夕恒只说了六个名字:
“前宰相蔡元、现宰李士美、御史中丞王祥符、知枢密院事朱循,检校太傅梁策功,谏议大夫李苑……全杀了抄家。”
“欸?”初晓一愣。
……
第一百一十三章、意惹情牵
当一个个名字落在初晓耳边时,她就已隐约感到皇姐言语间的杀意。
夕恒所说的这六人,无一不是曾受朝中能臣愤慨、进谏要求将其贬职论罪的奸佞之辈。
民间称豺狼横道于朝廷,大多时候说的便是他们。
但此六人身份皆是不低,手下又多有徒子亲属于朝中做官任职,已经明摆着成了朝堂根基,若要将其除之,朝廷必然大伤元气。
如今国内已乱,若朝廷再因内部乱事难有作为,恐怕就是国之将亡之相。
——至少,初晓先前是这么想的。
她近年扶持科举新人做官立派,并将太学院学士地位下放,便是为了牵制这些老臣手下官员派别,以新派对立从先皇时代留下的这些旧人。
如今已做出一定成果,等到之后这些奸臣的朝堂影响渐弱,便可对其一一定罪。
初晓所遵循的稳妥做法,便是如此。
但到现在她也明白,按如今国内局势,已是难以继续徐徐图之、
大赵东南西北四面皆敌,到处遍是匪寇,税务繁重导致人民难以安居乐业,但即便施下如此重税,国度却依然难以供给足够钱粮给各地军部。
最佳的办法确实如夕恒所言,将这些奸臣深藏在宅院当中、而不向外流通的金银财宝都搜刮出来,银两田地都充至国库。
这些职位极高的当道奸臣贪腐数十年,已不知吞了多少财宝。
到如今,却还像一头头恶兽般盯着金银不放,尽管库存已经堆满元宝,却还要吸百姓血汗来填充自己的贪念。
虽说,斩了他们无论如何都会令朝堂根基不稳。
但若还不作为,整个大赵有没有都说不定了,还管什么根基。
“……”
想着想着,初晓逐渐觉得夕恒所言虽是极端,却也并非浮言虚论。
国度到如今态势,兴许需要的就是这种直来直去的办法,而非什么斟酌细算。
不过……
她说道:
“这几人虽是奸臣,但除了宰相李士美之外,也都并非不做实事者,又有诸多弟子身于朝中各地做官,若是动了必起怨声,致使朝廷停摆……若杀他们,不得以朝廷之名。”
“不必你来动手。”
夕恒早已是暗杀专家,对付这些家族护院最多只有暗劲的臣子家族简直易如反掌。
她讲道:“只需你拟定一份居于京城的臣子名单、住址给我,三日内可得分晓。”
她来时就已想好要如何动手,朝廷与北疆军所需的只是藏在家中的那些横财。
只这些人死了,并且由朝廷接手其财产即可。
也不必像她做皇帝时那般,直接以禁卫军,将这几人拖到朝堂上砍头。
“……如此可行?”
初晓虽知夕恒已是化劲武者,但仍不觉得她一人能做到这种事情。
“如此便可行。”夕恒道:
“等我作罢,你再派禁军或御带卫兵以调查凶手之名,前去搜刮财宝绢布粮食、地契房契等物。”
初晓选择相信,点头后又讲道:
“蔡元、王祥符、李士美三人皆是尸位误国之辈,可以直杀,但另外三人办有实事,本身家族又不在京城,可以缓些时日再斩。”
“不可。”
夕恒还记得那几人于朝堂之上的戏谑姿态。
正是这三人雇了黑凌刀主,自然不能放过。
来了京城,自然要见一次杀一次。
见不到,也要上门去杀。
“……”
初晓按了按太阳穴,藏着自己眼底的苦恼。
与夕恒四目相对一瞬,又掩下一声叹息。
这位身为化劲武者的强势皇姐突然前来,她实在拿不准要以何种态度面对。
不过,如今超脱她预期的事态发展已经太多,再多一个就多一个吧……
随着时间流逝,两名皇女的友好访问很快结束。
交流得很愉快。
……
初入夜,夕恒准备万全,离开了颜家的花满楼。
她穿着不限制行动的简单武者黑衣,左手抓着长弓,且背着一簇箭矢,腰间锦袋当中塞有封封书贴。
遮蔽声息气息,以轻功跃在房檐之上,向着耗费时间所记下的、京城每个官员的府邸位置行去。
来到门前,长弓抬起,一根箭矢从后方取出,再自腰间拿出一封书贴,以箭头刺穿。
瞄准房门或者梁柱,指尖稍松,箭矢立即离弦而出,于咚声间刺在目标。
箭尾微颤,书贴微微摆动。
若有人拿下此封书贴,将其中纸张取出,即可清晰见得八字:
“顺民者生,逆民者亡。”
其下还有一道标注:
“黑暗天宗慈悲圣女。”
箭矢连带着书贴扎在门上,夕恒毫无迟疑地按照今日规划好的路线,前去下一家官员府邸。
这些京城官员大都居于内城,并集中在皇宫周边几片区域,无需不断东来西去,只需按照规划路线奔走即可。
“王祥符王家、京城蔡家……这几个府邸倒是挺大。”黑夜间,夕恒于行过片片区域,不断拉弓射箭,将刺杀预告钉死在对方房门。
至于其中人可否会将其认作是刺杀预告,又是否重视,就与她无关了。
她放出接近七十张书贴,是为起迷惑作用。
如果直接上去立即就灭了几家,说不定会引许多官员逃跑,致使朝堂政治紊乱。
而这些趾高气扬的朝廷高官,应当不会只因这一份简单书贴,便恐慌逃窜。
今天送出预告文书,明日再编造一番传言流传京城,说明哪日动手,动手之后便不再继续杀官……那么存留下的其他朝廷官员不会太过人心惶惶,反而会因自己苟全了性命而庆幸。
说不定还会因此威胁,在短时间内装模作样做个好官呢。
咚、
一封箭矢再落于门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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