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提拉米苏有百合香
入夜,绮云县衙大张灯火,开始夜审。
三名嫌疑人于夜间被带到公堂之上,或多或少都有些惶恐和不解,但让我脑袋一疼的是,那嗓门很大的老妇,居然紧紧尾随她儿子来了。
我们才没有抓她呢。
“大人,饶命啊大人,老婆子就说是这女人丧门星,克夫的命,老婆子不会看走眼的,是这女人害的人,和我儿子无关呀大人!”
先前在大街上,老妇人嗓子一吼就吸引了路人吃瓜无数,现在倒好,公堂半封闭的环境下,她一开口哭喊,就震得我耳朵嗡嗡的疼。
“你这剑人,挨千刀的丧门星,害死了未过门的丈夫不说,还要来继续害我的儿子,你,你到底安的什么心啊啊!”
老妇人对清荷的态度一如之前,当下见了面,甚至不惜在公堂之上公然大骂了起来,到让郑屠父女二人双双愣住了。
呜,骂街撒泼的本事还真是可怕呐,她闹将起来的话,我这案子还怎么审呀。
“来人,给我掌嘴,把这刁妇的满嘴牙齿都打下来,看她还敢不敢咆哮公堂!”
还没等我下命令,小芸芸便已经大声喊道。
不过,这只是吓唬吓唬她而已,小芸芸怎么会和一个老太婆一般计较,王朝刚刚一抬手,这老妇的嚣张气焰立马蔫了,弓身匍匐在了地上,和她的儿子一同不住的求饶,再也不敢胡说八道了。
毕竟,她要真的说不出话可不行呀,我还得从她们身上取证呢。
嗯,现在可是好机会,我赶紧啪叽拍下了堂木。
“你说清荷她害死了未过门的丈夫?此话怎讲,还不从实招来!”
借着小芸芸的余威,我赶紧问道。
呼呼,小芸芸抓人时,可没说过抓人的原因呐,这老妇虽然在堂上骂骂咧咧,却把最关键的问题说出来了。
只有做贼心虚的人,才会时时刻刻记着做过的亏心事。
“大人,民妇可不是在污蔑她,我看见了,就在约莫四个月之前她未婚夫死了,出殡的队伍还路过了我家门口,吹喇叭的,扔白纸的,那阵仗,可大着呢!”
老妇边说边比划,绘声绘色。
姆,原来这郑屠夫也没隐瞒她女儿未婚夫死了的事实啊,不仅如此,好像还大张旗鼓的操办了丧事呢。
“我是说,你凭什么说人是她害死的,若无依据在公堂之上做出伪证,后果你是懂的吧?”
我看透了老妇的外刚内怂,便继续故意吓她。
“大人饶命,老妇多嘴,是,是老妇得知此死的人身份后,想起自家小儿从小和那女人交好,就,就去大师处查了她的八字,她毫无疑问,是,是会克夫的命啊大人!”
老妇信誓旦旦道。
青筋都要跳起来了呢,呜哇,我就不该问她,真是个迷信到有些疯的老婆子,当初在大街上,还不惜请来骗子让她儿子相信她的那套说法呢!
姆,威慑错人了,她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看着她儿子又开始替自己磕头求饶,而这老婆子本人还一副不知错在哪里的样子,我不禁有些无语。
“克夫么,清荷姑娘,你可有话要说?”
小芸芸突然开口,到让我看着她眨巴了下眼。
有什么道理呐,这种莫名其妙的浑话,才没有反驳的必要吧?
“小女无话可说,我未过门的先夫确实与小女曾有过一段缘分,奈何缘分未到,也是小女的命吧。”
清荷摇摇头,显然对此污蔑之词,已经是习以为常了。
“那么如果我说,秀才李八斗之死,是被人杀害的呢?”
小芸芸突然开口,直指主题。
众人齐齐大惊的表情,落入了我的眼中。
唔,看不出来呢,表情差不多一样呀。
“哈哈哈哈,这样啊,我明白了,我总算明白了,县令大人大晚上将我和女儿抓来的用意了!”
郑屠夫突然大笑着站了起来。
“嗯,你这是何意?”
我冷下脸,定定的看着他。
“敢问大人,这四个月之前的事情,我都不知,你又从何得知?”
郑屠夫的问话中,带着些许的嘲弄和质问的味道。
“呵,看起来你早些年与李秀才的父亲确实闯荡过江湖,江湖匪气还带着不少呢,这他杀之嫌,我今日开棺验尸,已经尽数查清了!”
我颇有气势的回答。
“在下看得出大人调查了不少,敢问凶手是谁,难道你觉得是郑某下的手?”
郑屠继续发问。
凶手是江湖中人,从李八斗自己身高,和受损的骨架痕迹判断,对方正面出手,当是位个子很高,手掌较大的男人,练的是一手拳脚功夫,爱逛妓馆,姑娘见过其面,不识其人,可见他并未蒙面,不怕身份暴露,能推断是个外地人。
“不,人不是现场诸位所害,但不能排除雇凶嫌疑。”
我摇了摇头。
“那便是了,大人不去寻找那凶手,却把我郑某一家带来作甚,难不成我们的青天大老爷黎大人,要拿我们顶罪不成?”
郑屠夫越说越大声,显然颇为得意。
“更何况,自古堂审皆有被告原告,对簿公堂,敢问黎大人,是何人将我一家告下,何不请来想见!”
见我不答,郑屠以为是我语塞,越发的咄咄逼人,倒像是我在故意为难他一样。
可惜,智慧的我早就想到啦,开庭前,我特意准备了点小东西,来应付这个没有原告的问题呢。
“原告当然有啦,哼哼,你以为,本县为何要选在深夜审案?”
我挺直了小胸脯站起身,慢慢将桌案上一张白纸打开,上面赫然是鲜红的一个‘冤’字。
在这夜色阴风的遮掩下,有够恐怖吧?
“看到了么,本县的原告便是李八斗本人,这就是他托梦递给我的状纸,就算状纸上只有一个字,本县也会一查到底!”
话音刚落,一冷风袭来,让我结结实实打了个哆嗦。
回过神,堂上的气氛已经僵住了。
欸,我是没把人吓住么?
就像是,咕,讲了个冷笑话一样?
“哈,你在装什么鬼,你是县令大人,还是招鬼的道士?”
果然,郑屠完全不信,指着我冷笑连连。
搞砸了。
呜,虽然状纸是假的,可我说的分明是实话呀!
第四十二章 吐露
我赶紧转头,悄悄用可怜兮兮的小眼神,向小芸芸递过求助的信息。
嗯,我这威风凛凛的县令大人,要是在这里下不了台可就麻烦了。
“郑屠我且问你,这李八斗来到你府上投奔的时间,可是三月初七?”
是小芸芸清脆的嗓音,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是又如何?”
郑屠大声回道。
“当时,他身着一件打着数个补丁的粗布长衫,全身行囊除了几本书籍之外再无他物,对否?
李八斗对郑清荷甚是喜爱,总是会不遗余力的讨你欢心,常常将省下的碎银买了街边小吃和礼物,哄你开心,对否?”
小芸芸一口一问,从郑屠问到郑清荷,听着琐碎家事从外人口中不断说出,父女二人对望一眼,终是变了颜色。
家里没有帮工,人都死了四个月了,这些事情,这师爷是从何处听来?
“此事是我与大人亲眼见来,那李八斗死的冤,还魂而来在大人面前亲口告下状,身上衣着,口中谈吐,均与他生前无二。”
不等他们瞎猜,小芸芸已经压低了声音,阴恻恻的解释道。
有戏,我赶紧给小芸芸递过一个感激的眼神。
“哼,你以为本县会闲得无聊,无故去开别人坟头?别忘了,李秀才孤身一人无亲无故,他的事情,我能从何处得知!”
我补刀道。
像是为了应和我的说辞一般,屋外漆黑的夜色中突然传来了数声野猫嚎叫,酷似婴儿啼哭般诡异,配上这堂上的氛围,阴风阵阵,终于让堂下数人脸色大变。
“哇!!!!观自在菩萨南无阿弥陀佛耶稣万岁上帝保佑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菠萝菠萝蜜...”
最先失控是那老婆子,她话还没说完,竟然是双眼一闭,吓晕了。
这是什么全方位祈祷呐,是觉得神拜多了,总有一个会显灵么?
我咂咂嘴,忍不住感叹。
越是害怕的人,才越会相信鬼神迷信呢,真正欲意夺人性命者,鬼神又怎能奈何得了他。
台下三人,屠夫与清荷对望着,也不知父女在用眼神交流着什么,老婆子倒下后,那个原本唯唯诺诺的年轻人更是瘫软在地上,只敢陪在他母亲身边,到处张望了。
呼,到了这个份上,凶手是谁,已经呼之欲出了。
这年轻男人最先排除掉,他在大街上跪在我脚前唯唯诺诺的模样,还让我记忆犹新,虽然我看不起这样的男人,可到了现在,却反而成为洗清他嫌疑的依据了。
他太懦弱,甚至无法为了自己所爱克服母亲的抗议,又怎么会为了她去鲨人呢。
郑屠,刚才在堂上言辞最为激烈,毫不客气的顶撞于我,并非是他的江湖匪气,想必他是有所察觉了,女婿若是他杀,不是他下的手,就只能有一个可能了。
所以,他才万般刁难我,而不想去知道害死女婿的凶手。
嗯,就我看到的,郑屠在得知女婿逛妓,被传死于马上风后,仍旧为他操办了一场花费不小的丧事,坟是我们去刨的,也能从棺木的选用,得知并非鲨人后草草而埋。
郑屠虽然看不起这个穷酸秀才的女婿,却也并未短缺了他呢,否则只要他有心,大可编出无数理由,难住这妄想取自己女儿的穷小子,更不必杀了他。
我冷冷的目光,最终转向了一言不发的清荷姑娘。
“清荷姑娘,何必继续躲藏,本县既然亲自问了已故的李秀才,自然也能得知,是你请人害了他。”
简单的推理,连外挂都没必要开呢。
“不,你胡说,我女儿怎么可能会害我的女婿,是了,就算其它人没有嫌疑,不能是别人来找李秀才寻仇,一路寻到绮云来么!”
郑屠最害怕的事情便是如此,此刻是激动的叫出了声。
我微微叹气,摇了摇头。
“当然不可能咯,你郑屠也混过江湖对吧,怎么,江湖人难道有人杀仇不选择乱刀分尸,让仇敌横尸街头,非要去将人心脉震碎,偷偷杀了,再把他带到青楼去,让他落下个花下鬼的污名?”
“那,那为何不能是他杀的,他,他也在堂上...”
郑屠伸手指向了年轻男人,却自知无理,说不下去了。
方才还一副谁都看不惯的模样呢,郑屠总算是撑不下去了,双腿一软,坐在了地上。
我理解,他是想维护女儿呢,他唯一的亲人也只有清荷了。
可只有清荷才是真凶,我不能不办。
“爹爹,对不起,是女儿做的。”
清荷笑得惨然,跪在了郑屠身前。
“你,你说什么?”
郑屠虽在堂上就已猜到十之八九,可当女儿亲自开口承认,他仍旧希望是自己听错了。
“是女儿做的,女儿恨死了这李八斗,不得已,只能害死了他。”
“你恨他?可,可他掏心掏肺的对你好啊,爹看在眼里的,他是那么喜欢你,那么疼你!”
郑屠有些急了,双手紧紧握住了女儿双肩。
“谁要他的好,谁稀罕他的好?我本有自己的心上人,自己的幸福,谁能料到,天上会掉下来这么一个人,只凭一句话就要娶我,呵,可笑的是,我还无法反驳,无法拒绝,爹爹居然真的要把我嫁给那么一个穷酸小子!”
清荷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倒是一身横练肌肉的郑屠也跟着女儿哭了。
“可这是爹早年许下的承诺,爹也没有办法,爹不能成为一个无情无义之人,不能失信于我那已故的弟兄啊!”
“爹爹为何用女儿许诺,你们兄弟情深无可厚非,就非要许下这毁掉女儿幸福的诺言么?我从小都是爹爹的掌上明珠,不说锦衣玉食,也是没有任何短缺,只凭借爹爹一句话,我后半辈子就得和这么一个叫花子一般的人度过,对我又公平么,我又能甘心么?”
清荷越说越激动,平静的她总算变了颜色,怔怔留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