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提拉米苏有百合香
街巷不远处的人家里传出了吵闹,一位老妇率先奔出,随后跟着的,是一位年轻男女。
“不,母亲,我求求你成全我们吧,孩儿此生若不能娶清荷姑娘,孩儿就算终此一生,也不会再快活了!”
年轻男子急急牵住了那妇人的衣襟,却遭到妇人一顿叱责。
“不孝子,还好意思说,为了这妖女,你是不是连娘都不认了?且不说门不当户不对,先生也早已说过,你们八字不合,命理相悖,你若执意要娶,便让老婆子我西去了算了!”
是恶婆婆棒打苦情鸳鸯么,巫语芸听罢,心中暗自摇头。
门户之见,八字相合,她不会去在意,世人却在意者多,也亏得她游历民间,方能见识到这许多民间疾苦。
虽然了解了,现在的她,却实在无能为力。
小家伙扯了扯自己的衣角,一双大眼迷茫的看向了自己。
还未从自己的纠结事情中解脱的小家伙,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吧。
巫语芸只得怜惜的摸了摸萝莉的小脑袋。
“这事情你可管不了哦小荔枝,清官难断家务事,这等家庭纠纷,不在你这县令的职权范围内。”
小家伙闻言,目光不禁黯淡了下来。
不禁幸而她贵为长公主,自己看上的小家伙,无需有什么门户之见,更无需去对什么八字相合。
呵,但若按照自己的性子来,就算自己是普通人家,就算是有些许阻碍,她看上的人,就绝不会放手。
“尔等因何事在街上吵闹啊,何不说与老道我听听?”
众人闻言望去,一位道士信步而来,长髯青袍,端的是风仙道骨,宛若世外高人的样貌一见便让人心生好感。
年轻人正是两边为难之时,眼见这道人手持卜挂算命的白布招牌,更是顺势抓住了这颗救命的稻草。
“道长,道长救我,还请道长不问八字,替我卜算一番我与清荷姑娘婚姻的凶吉如何?”
第三十四章 血字
年轻男子心虽然向着心上人,但面对老母亲的以死相逼却也是经受不住,眼见都快给人跪下了,看得就连巫语芸都不忍叹息。
占卜以求问凶吉,自古便有,就连帝王家也不能免俗,开设祭坛,求神问卦等等诸事也是常有之。
故而,以巫语芸对占卜之道的了解来说,恐怕这年轻人抓住的并非什么救命的稻草,这占卜结果,反而可能让这对苦命鸳鸯滑向深渊。
既然八字不合,又哪里能卜算出好的结果呢?
“好,好,就让你这逆子死了这条心,道长,这就请作法罢,老婆子我活了这大把年纪,难道还能看错不成,我还不是为了你的将来着想,啊?娶一个丧门星过门,能有好结果么!”
老妇人当街大骂道,话语中,也是同意了让那道人一试。
人都是好凑热闹的,被这中气十足的老妇人一嚷嚷,看热闹的左邻右舍倒是围过来了不少。
这对小情侣的命运,俨然发展成了要让这道人来裁夺的局面了。
巫语芸摇头,再看下去,只怕徒增感伤而已。
可惜,自家的小家伙注意力完全被吸引住了,一点要走的意思都没有,她也不好扫了小家伙的兴致。
只是,巫语芸默默把身边的人牵紧了。
反正呀,无论别人的结局如何,她是一定不会放开自家的小家伙的。
“不问八字便要占卜姻缘么,嘿,你算是问对人了,老道虽不才,这本事却是有的,只需请二位将指尖血各滴一滴入此碗内,待老道做法,立见分晓。”
那道人微微捻须,把随身的折叠案桌放好后,将一木碗递了出去。
年轻男女面对命运,紧张得微微发抖,最终,是那年轻男子牵过了心上人的手,轻轻用刀将二人的指尖划开,将血滴了上去。
随后,老道便开始了自己的表演,将木碗内盛上水后,念咒,燃符,手印,罢了又抽出了桃木剑,对着木碗是念念有词,以及夸张的剑舞身姿。
围观百姓中都有人忍不住打趣:“道长,你这是问卦,还是在捉鬼呢?”
那道人也不恼,回头只是一笑,反手握住了桃木剑。
“凡夫俗子,焉能明白仙家做法,现下,且看老道向各位展示占卜结果便了!”
此时的道长一手持木剑,一手捻剑指,青袍鼓荡下,端的是威风八面,一时间再无质疑之声。
“时辰已到,卦象自显,急急如意令!”
道长一声大喝,收起了木剑,一口饮下木碗中合了二人指尖血的水,含于口中,随后贴出黄纸一张置于桌上,将口中水喷洒了上去。
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方才分明只取了二人指尖血一滴,随着道人将水喷上之后,那黄纸却瞬间鲜血淋漓。
不仅如此,仅过得片刻,那殷红之处渐渐在纸上形成了一个“凶”字。
“是凶,而且是大凶!”
周围之人哪里见过如此诡异的场景,无不骇然,再也没了方才的轻视之色。
一对小情侣更是双腿一软,双双栽倒在地上。
他们二人,算是完了。
只听得那老妇尖锐的指责声再次响起,“丧门星”,“老婆子吃过的盐多过你吃过的米,怎么可能看错人”云云,似乎已然宣判了这二人的命运。
巫语芸知道,经过这一遭,这女孩今后,恐怕再无人敢上门提亲了。
人就是这样,喜欢将自己的恐惧与不满,强加于弱势者,哪怕此事小姑娘没有丝毫的过错。
不忍,却也无法,事情的发展,与她预料的是分毫不差。
在她微微分神之时,一股力道传来,竟是小家伙奋力挣脱了自己牵着的手,气呼呼朝人群走了过去。
这小家伙,自己不是才说过的,家庭纠纷,官府管不了么!
巫语芸赶紧上前一步,拽住了小家伙的胳膊。
但小家伙已然小脸通红的喊出了口。
“大胆呐,竟然敢用障眼法蛊惑民众,骗取钱财名声,该当何罪!”
软软的声线,在此时也莫名的有吸引力,众人的目光,瞬间聚集了过来。
“小芸芸别闹,别人的家事我管不了,但这道士毫无疑问的是个骗子!”
小家伙甚至气呼呼的拍了拍自己拉住她的手,声音却是让在场之人全都听见了。
自然也有人认出了眼前发话的小矮子,正是本县的县令黎大人。
“黎大人,你可不能冤枉老道,老道只是在替这母子解围罢了,还请宽恕则个。”
道人仍旧捻须微笑,丝毫不慌。
这手法可是业界机密,行走江湖多年的他才不相信,一届黄毛小儿县令能有这般见识,只一眼就能拆穿自己。
“冤枉你?哼,本县从不冤枉好人,你不就是事先把姜黄粉末涂抹在黄纸上写成‘凶’字了么,那碗里准备的其实是食醋吧,故意用木碗盛水和夸张的表演,只为让人看不清楚液体颜色罢了,像碱性水遇到指示剂变红这种原理,本县初中,呃,童生时就知道了!”
装神弄鬼的小把戏说穿了都是不值一提,看见那道人自信的微笑忽然僵在了脸上,巫语芸也便明白了小家伙所言非虚。
这是一种魔术表演,魔术要演得好,手法占一半,演技占了另一半。
只是呀,小家伙说童生就知道了?先不提童生绝无学习这种邪门歪道的说法,小家伙又哪有取得过童生?
思考只在巫语芸脑海浅浅一过,道人的目光已然飘忽了起来,只见他身形方动,便知他想逃,巫语芸哪里肯放过,随手捡起的石子凭借‘长生功’内力投掷而出,瞬间击打在了道人的小腿上。
方才颇有风仙神韵的道人,此时摔跤如恶狗扑食扑倒在地,形象消失得是无影无踪。
“大人饶命,小的只是混口饭吃啊,求大人开恩,求大人开恩啊!”
这人倒也识趣,顺势便趴在地上认罪求饶了。
“你提前写下的是‘凶’字,定不是无的放矢,说,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巫语芸冷冷问道。
“是,是她,是这老婆子花钱让我骗她儿子的!”
道人只求立功脱罪,急匆匆的便将人卖了。
第三十五章 教育
“哎哟,你这天杀的牛鼻子,怎么还把老婆子我扯进来了,大人,恕罪啊大人,老婆子我也没想坑蒙拐骗别人,只是,只是要教训一下我家这不成器的儿子啊!”
那妇人一听便吓坏了,本是自家家事,谁能想到,突然就惹上了官司。
想到方才还能得意洋洋吹嘘自己的眼光,讽刺一番这横竖看不对眼的媳妇,转眼火便烧到了自己身上,让自己在众邻里间丢人,老妇忍不住的瞪了一眼她儿子,让那年轻人一阵哆嗦。
“都快起来,不是在公堂上,没必要行大礼的!”
我挠了挠头,有点发愁了。
难怪小芸芸要阻止我呢,就算抓了这家伙一个现行,好像也完全没用嘛。
如果这道人是老妇请来的,这事件就连案件都称不上了,现有律法没有这种罪名,充其量只是接近于街头魔术表演。
嗯,就算眼前出现了受害者,也只算是别人的家务事,古人的思想中,家丑不可外扬,故而家庭内的事件一般自己处理,或自有家族内部处理,很少能闹到堂上。
古代律法在‘民法’一块,缺失其实是很严重的呀。
故而就算我想要对小情侣伸出援手,恐怕也是爱莫能助呐。
“唔,罢了,既然是你们的家事,本县不予干涉便是,不过你这道人,若是我再听闻你用这一套把戏骗人的话,说不得就要请你走一遭大牢了哦!”
道人听闻,只得连连称是。
自己的“道术”被当场戳穿,成了笑柄,不用我提点,他也在这绮云混不下去了。
他当即收拾了行装,有了跑路的打算。
我暗暗好笑,随即也想抽身离去。
现在可是我和小芸芸的散步时间呀,况且,她刚刚还对龙傲天说了些让我完全无法忽视的惊悚话题呢,作为监护人,我非得好好教育一下她不可!
女孩子怎么可以随便就认别人做夫君嘛。
可惜,我没能溜掉,那年轻人扑通一声就跪在了我的眼前。
“大人,青天黎大人,母亲这般做法,实在令小儿为难,求大人开恩,帮帮我们吧,我不能没有清荷姑娘!”
呜啊,果然被缠上了呀。
可对于这件事情,就算是皇帝赐婚也得是双方你情我愿,我一个小小的县令又不是恶霸,怎么帮忙呢。
虽然确实也是怪可怜的,老妇人看起来铁了心肠,不惜请来道人行骗也要拆散了这对小情侣。
先不说我怕自己嘴笨,就算说了什么劝慰的话,怕是也难以改变这老妇人的决定吧。
老妇人又开始念叨了,嫌弃着她儿子在一众相邻和县令大人面前丢人现眼,我也只得向他递过去一个爱莫能助的目光。
这种事情,想要两全其美几乎不可能,在我看来,端看这年轻人肯不肯为了自己的心上人,鼓起最大的勇气了。
而不是如现在一样,跪求别人帮忙解决,别人能帮得了一时间,而他却需要和老母亲,和自己心上人生活一辈子呢。
回家的路上,我对小芸芸大倒苦水,今天的事情,让我感觉比办了个超难的案子还难受。
“真是的,儒家的什么三纲五常,都是反人性的东西!”
我气鼓鼓的挥了挥小拳头。
小芸芸闻言,反而好笑的摸了摸我的小脑袋。
“呵,这可不像是读书人能说出口的话,我听说科举所考的,大多出自儒家思想哦?”
小芸芸话中的调侃之意我当然听出了,但这些事情只是和我信任的小芸芸说,应当是不会有问题的。
“太深奥的道理我也不懂啦,就拿今天的事情来说,儒家讲究三纲五常,以此来树立家族族权,讲求孝道,呼,结果教育出的尽是那年轻人这般的妈宝男,不是对小姑娘显得很不公平么?”
小芸芸听闻,亦是忍不住的莞尔,‘妈宝男’一词,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我朝国君为女性,推崇男女平等,并未将此等纲常条例推崇立法。”
“不够,这哪里够嘛,社会的价值观早已形成,只要人们仍然盲从于旧日的习俗,就不会有所改变的,当然啦,我并不是说恪行孝道不对,行孝也当择善从之,而非盲目而无条件的顺遂听从对吧,你想呐,今日那年轻男子做出的选择,若是为了孝而抛弃了心爱之人,又将置她于何等境地?”
我伸出小手指点道。
这种悲剧在古代比比皆是,孔雀东南飞,陆游和唐婉,都可谓是典范。
越说越是上头,我顺势双手叉腰,颇有气势的向前一步,抢先站在了小芸芸面前。
“所以呐小芸芸,这种事情需得非常慎重才行的,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做自己‘夫君’哦,今日的小姑娘分明没有什么错,但你看那个妈宝男一副两面为难,拿不定注意,甚至跪这跪那的样子,真叫人生气!若不是我出面戳穿了那道人的骗局,女孩子就真的成了所谓的克夫克亲之人了!”
嗯,名声也是很重要的,对着外人叫我夫君什么的,会嫁不出去的哦。
借此教育一番爱玩闹的小芸芸,也是一举两得嘛。
“小黎栀,我是那种左右摇摆拿不定主意,还容易受人左右的人么?”
呜啊,小芸芸非但不以为意,还亲昵的双手环上了我的颈部,将我往她身上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