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北星
他艰难起身。
众人想去搀扶，可他朝着两边摆手，硬是靠着自己的双腿站直了身体。
苍老的国王环视满场贵族，环视这随他一起经历几十载风雨的宫殿。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同样已经起身的雪菲娅这边。
“雪菲娅王女，今天，趁着全国能说上话的贵族尽皆到场，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可以。”
“即便这个问题，有可能会将你激怒？”
“我并非乐于动怒之人。”
“那我就问了。”
眼神纵使苍老，也保留着希望为这个国家尽最后一份功劳的觉悟。
“王女殿下，请问你主张的和平...究竟是认真而为的。亦或是...只是把这当做一场棋局，作为闲暇时的消遣而已？”
问题一出，满场喧嚣。
莉芙拉反应的快，她立马就能听的出，父王话语里的质问语气。
她知道雪菲娅殿下是何等温柔的人，所以她不希望父亲到现在还对她有所敌意。
“父王...！您...”
“莉芙拉，你不必说话。现在，我是在问王女殿下。”
“可...！”
“你要是还算是奥陆斯的王族！这个时候就要噤声！”
“......”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莉芙拉听说了今天是庆功宴，庆祝雪菲娅殿下拯救王族，拯救了奥陆斯，要给她应有的奖励。
可是...可是这怎么会变成质问呢！
或是说...这场集会的真正目的，本来就是如此...？
父王要在这里，在贵族的见证下，获得明确的答复？
随着国王稍显刻薄尖锐的发言，贵族们的视线如刀刃。
血脉里的仇恨，全部刺向站在煌柱前的魔族王女，议论声彻底无法掩饰而蔓延，质疑声如潮水一般涌动。
希雅皱起眉头，将手指抵在了圣剑的剑柄。
她不想叛国，如果可以的话，她当然想作为护国之剑继续履行职责。
但若是所有人都对雪菲这种态度...
她不介意带着雪菲，离开这个让她难受的地方。
雪菲娅在她心中的优先级，远远高于荣耀或是骂名。
只是在她有进一步的动作之前，艾克莱特就轻踏地面，荡起一圈不算明显的风波。
但足够引起他身旁希雅的注意。
“父亲...？”
“耐心，细致，忠诚。”
道出这三个从小就常常说给希雅听的词汇，艾克莱特坚韧的余光看向希雅。
又小声告诉了她一个道理。
“除了这些...还有，信任。信任你觉得信得过的人。要是我没猜错...魔女本人，就是经常跟在你身边的那个夏娅丫头吧。”
“呃...您猜出来了...？”
“因为你现在的眼神，和之前菲雷克斯说夏娅坏话的时候，是一样的。”
希雅因为纠结嘴角一颤，但手还是紧紧握住了剑鞘。
“父亲...我会听您的教诲，但我可能无法任何时候都保证做到像您一样的忠诚。”
“做的到，或是做不到，等她来决定吧，我虽然不知道你们为何会信任彼此到这种地步，但现在你对她的信任，还不足够。”
“......”
希雅缓缓松开了剑鞘。
而她的凌厉全部化作坚韧与信任，投向不远处沉默不语的雪菲。
——信任。
艾克莱特希望希雅能明白这其中的真谛。
希雅，你自儿时起，可就没露出过这种“叛逆”的眼神。
能被你信任到这种程度的家伙...
究竟能不能回应你的期待？
如果她可以，那她就必须给出与你同等的觉悟。
你为了她，可以背叛你的誓言忠诚。
那她为了让你不必被迫背叛，不必两难抉择...
她就必须将恶言，平息在雪崩的前夕。
74.神明已然背叛（5K）
“哈...国王陛下真是幽默，还用问吗，这本来就是一场棋局嘛，难道您还认为...是我善心大发，即便违背魔族的意志也要帮你们王国争取和平？哈哈，那只是小孩子童话里的趣闻而已吧！”
“！”
万众瞩目中。
雪菲娅·哈尔德，竟然是如此回答的。
她指尖抵在桌上，起身后绕过面前的桌子站在红毯之上，语气中戏谑而不屑的意味十足，就仿佛完全没有把国王刚才的提问当回事。
由此，在场的贵族们终于是忍无可忍，再也无法保持安静，讨论争吵声，一触即发。
他们叫嚷着抗议着，甚至已经有人振臂高呼着要把魔女赶出大殿。
当然，他们只是说说而已，即便雪菲娅没有展开翅膀，也没有人真的敢于自己上前直面那六翼的魔光。
但是愤怒却是实实在在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把将士们的性命当儿戏吗！”
“下棋？呵！大言不惭！浴血拼杀家国荣誉你居然说是棋局！那谁是棋子？！简直荒唐！”
“陛下！您怎么可以继续允许让她站在王国的宫殿之上！臣下冒死直谏！请立刻将魔族王女驱逐出境！”
喧闹声若倾盆大雨，希雅不由得捏了一把冷汗。
她知道雪菲这是又想出了什么方法...可是看这几乎失控的局面，真的能管用吗！
莉芙拉同样如此，她的心揪到了嗓子眼，试图劝说父王让他理解雪菲娅殿下绝对不是这个意思，但肉眼可见的，父王的神情已经比刚才更加阴沉几分。
在这如海浪般汹涌的征讨声中，雪菲娅不慌不忙，甚至还有闲心优雅捏起身后桌上的一粒
花生米扔进了嘴里。
这里，毕竟是王宫大殿。
国王抬高双手下压的动作可能作用不够显著，那些贵族为表忠心或是真的一腔热血，都觉得自己确实是在冒死直谏。
可若是莱特家族成员齐刷刷转头将凌厉目光投向贵族们的时候...
即便他们已经被气到脸红脖子粗，也还是暂且逐渐恢复了安静。
王权身侧的剑，是绝对的权柄，就算是要抗议，也万万不该在大殿上乱了分寸。
当秩序归于平静，凯尔特国王重重咳嗽了几声，不断着摇头。
他对雪菲娅的回答，显然是相当不满意且失望绝望。
但，他的理智告诉他，雪菲娅王女要说的应该不只是挑衅之言。
不然...
她之前所做的一切，有何意义？
“王女殿下啊...你也看到了，我国臣民，无论卑贱，都从不打算屈服于魔族威压。你纵然强大，魔族纵然蛮横！也不该以此等态度藐视我等死战的决心。但是...我还是想问，你既然并不诚心争取和平，那你自诩为和平大使的意图，究竟是什么...？”
“哦，我是可以说，但是你这边这些人，看起来都不怎么像是想听我说话的样子啊？”
“我可以保证...至少，殿下发言的时间，不会有人打断。”
国王虽老迈，锐气仍存。
年轻时他一个目光可以统帅千军万马，如今的一个瞪视，让这些文官贵族全都保持安静理智，还是能够做得到的。
由此，发言的权力，终于回到了雪菲娅这边。
哦...他们终于是骂完了，现在该我说话了是吧？
刚才国王老头好像是说，我“既然不打算诚心争取和平”来着？
笑死，你说说我一个魔族的王女，我如果在这大言不惭说什么“我不想打仗，我们友好相处呗，我很友好的”这类话语，但凡是有点思考能力的人，都会觉得这是什么圈套或是虚伪吧？
别说是人了，恐怕连路过的蚂蚁都得气到去桌上搬走我一粒花生米。
雪菲娅的外号可是【天灾魔女】，是传闻中杀人不眨眼的魔鬼哦？
雪菲娅戏谑的目光里，倏然多了几分通透。
知道吗。
钓鱼的时候如果想有收获，就不能总是吝啬想着节约鱼饵。
用多贵的饵，掉多大的鱼，这世间本来就没有两全其美的捷径。
只要是想达成目的，就要学会走走弯路。
雪菲娅的目的一直很明确。
不打仗，争取和平，给自己创造摆烂轻松生活的条件。
这个争取和平——可从来没有局限于是“雪菲娅来争取和平”。
只要能给出一个令人族魔族双方都信服，必须停战的理由...
争取和平的目的，不就可以达成了吗？
雪菲嘴角勾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再说话时，还是那般气度不凡。
看似复杂的事情，往往就是如此简单。
娇弱却充满力量的声音，无需扩音水晶，也能传到宫殿的每个角落。
“诸位，我确实没有闲心同情你们的遭遇，打仗受苦受难的是你们，又不是我们魔族领，想想吧，战争延续到今天，呵...你们的日子应该已经不好过了吧？”
“......”
想反驳，但没有反驳的余地。
战争对于魔族的损耗更多只是在兵力方面，魔族领并不需要付出太多经济代价支援本就优势的部队。
而王国则是倾注了举国之力，就连王室都要节衣缩食来供给前线用度，艰难程度不言而喻。
可是...可是这不都是你们魔族害的吗！要不是你们大举进犯，我们何必弄得如此狼狈！
在抗议声再起之前。
雪菲娅的话语，却先一步响起。
“所以，有时候我真是觉得打仗蛮像是一场棋局啊？双方博弈，有来有往，倒也是一种愉快的消遣。哈...我知道你们听到这种话不高兴，毕竟你们是棋局里已经被逼到角落的那一方嘛，捉襟见肘。”
而后，雪菲娅下一句话继续衔接而起时。
满场皆静。
“但是...我之前闲来无事纵观这场‘棋局’，却是突然发现，下棋的，好像不只是我们两国
啊？诶你们都猜猜看啊！都猜猜，我们两国交战，这事，究竟谁才是最大的受益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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