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那是谁呀
就像依袅袅之前所言，这个侍女是由自己炼制的傀儡所拼组而成，但他实在没有想到，那些宛若上好发条机械般的僵滞傀儡，竟然能够拼凑出一个神情举止如此生动的人来。
和自己先前做的傀儡相比，依袅袅对它的改动，唯有加入了她师父的精血。
难道以仙傀之法，加上蕴藏部分真灵的精血，能够再造出来一个活生生的人么……
他缓缓把目光收了回来，略作思忖，而后和颜悦色道：“玉小姐既然是依掌门的侍女，我自不会无端为难你，只要不去害依掌门，你今后便是自由之身。”
侍女连忙做了一礼：“请大人放心，奴婢绝不会做伤害小姐的事情！”
“教主……？”
黎雨洛看得有些呆，她不明白为什么依姐姐的侍女一见到教主就惧如猛兽，还恭恭敬敬地把教主喊作大人。
明明是摇光派的地盘，教主反而像是回到了自己家似的……
教主和玉儿见过么？她悄悄抬眸望着白发少年的脸庞，顿时觉得教主又神秘莫测了许多。
“有事么？”对方有所察觉地望下来，柔和的目光看得少女一阵脸红，烫着脸撇过头去。
但同时，她也悄然握住了教主的手。
依袅袅飘在两人的手边晃悠，大眼睛直勾勾看着他们交握的手指，看到小狐狸精的小手软软地被教主握着，她消下去没多久的腮帮子隐隐又酸涨了起来。
但……也只是发酸而已，她这么小一只，要是教主和她握手，只怕能把她整只刀灵都给握住了。
“哼！本刀灵才不在乎呢……”
她闷闷想着，飞回黎雨洛头顶。
看着面前晃来晃去的呆毛，依袅袅忽然心里平衡了许多。
小狐狸精再神气又怎么样？还不是要乖乖当她的坐骑！她左右乱拨着面前矗立的呆毛，看着呆毛歪来撇去的样子，无比的解气。
下边的少女感受到头发的异样，知道这只捣蛋的小东西又在扯自己的呆毛，无奈叹了口气。
“依姐姐……”
小刀灵正洋洋得意，忽然被一只手捉住。
黎雨洛用指尖轻轻戳着小刀灵的脸蛋，“说过了，坐在我头上就不要乱动了……”
小刀灵在她手里不断挣扎，脸蛋都憋红了，奈何体型相差过大，她仿佛被主人捏在手里的松鼠，毫无反抗之力。
“臭……咕……臭狐狸精……不许戳……咕……本刀灵……咕……可不是小宠物！！”
最后还是言墨白把泪眼汪汪的依袅袅解救下来，塞回了自己的襟口。
就这样，再度沦为受气包的小刀灵委屈巴巴地缩在教主衣襟里，粉雕玉砌的脸蛋留着泪迹，被戳红的腮帮子微鼓，边生闷气，边颤颤巍巍伸着手指路。
摇光掌门的居所看着很远，实际上在条条回廊小径中皆布有空间阵法。
天涯咫尺，缩地成寸。
有时踏出一步，便传到了数百米外。
在依袅袅的指引下，他们经过许多次空间穿梭，不到一盏茶的时间，就已推开了宫殿的大门。
“好香……”
几乎在门开的瞬间，黎雨洛敏锐的嗅觉就闻到了空气里果脯与花蜜的香气，小鼻子吸嗅着，浅紫眼眸隐约亮起了光。
自从在九灵镇喝到了糖水，少女再忘不了那甜丝丝的滋味，现在闻到那香甜的味道，口水就不由自主分泌了起来。
坏了，不该欺负她的……
想到自己的糖水还被这只小家伙掌握在手里，黎雨洛小心脏就忐忑起来。
“依姐姐……”
她眼巴巴地望着教主襟口的小刀灵。
刚被她欺负过的依袅袅哼了一声，娇气地扭过头去。
正当黎雨洛满腹失落，以为这家伙记了仇，再不打算给自己糖水喝的时候，却听依袅袅闷闷地开口：“看在你还没尝过玉儿手艺的份上，这回就勉为其难原谅你了……”
“喝完以后，必须夸咱家糖水好喝！”没等少女说话，小刀灵气哼哼转回头来瞪她，“还有！下次不许再欺负本刀灵！不许……”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支吾起来。
原本想说不许在她面前和教主卿卿我我，但依袅袅很快反应过来，自己压根没有这么说的理由。
毕竟，某种意义上，小狐狸精还算是她的女主人……
让女主人和男主人不在自己这只刀灵面前卿卿我我，又算是怎么个事呢。
想着想着，小刀灵更憋闷了。
虽然依袅袅很生气，但以她气成包子脸的可爱模样，不仅无法对别人造成半点杀伤力，反而傻气得让少女不住想笑出声。
好在她最后还是忍住了，一本正经点了点头，浅紫大眼睛写满了诚恳，“我以后，再也不欺负依姐姐了……”
……
三个小姑娘相约去依袅袅的闺房吃糖水点心，言墨白则留在了前殿里，四处环顾一圈，最后在一处燃着的香炉边上坐下来，借着摇光山巅充沛浓郁的灵气和香炉里燃烧的仙香，开始打坐修行。
他不和黎雨洛一起去喝糖水，不单是因为对那些甜腻吃食不感兴趣，更重要的原因则是……他需要等待一件东西送到自己手上。
没等白发少年闭目打坐多久，就听身边有女声轻道：
“言教主。”
他睁开眼。
“千秋宗主。”
少年的墨瞳里映着一道银发身影，清丽冷艳的脸庞迷朦在香炉白烟中，襦裙丝带微垂在地，隐没在袅袅炉烟里，宛若赤足踩在云上的月宫仙子。
没有其他人在侧，这位九洲之巅的正道盟主像是剥去了一层冷硬的外壳，无端显得柔弱了许多。
有单真真的谶语在前，他知道千秋雪会送自己一样东西，这件东西可以挽回依袅袅身体的性命，但他不知道这件东西具体是什么，也不知道千秋雪究竟有何理由做这件事情。
一路上他思考过很多，不论千秋雪心里怀揣着怎样特别的感情，她都没理由万里迢迢赶赴此地，把这件用来挽救另一个女人性命的稀罕宝物送到自己手上……
以言墨白对千秋雪的了解，她若是要花大代价救依袅袅，必然不会是无的放矢，而会图谋颇深。
被这个女人利用的话，哪怕依袅袅能够恢复成人类的模样，也未必是件好事。
在彻底弄明白千秋雪欲利用依袅袅做什么之前，对于是否收下那件东西，言墨白心想，自己还是多考虑考虑为好。
……
……
求比心心！！
第一百五十三章：赠仙竹笋
相比起言墨白的慎重，对他所思所想一无所知的千秋雪，反而轻松许多。
教主和徒儿玩得那么欢快，还收了个古灵精怪的小东西，早已非昔日那个心怀死志的人……
自从炼气修为被废，言墨白早该寿尽而亡，全赖着千秋雪延寿秘法活在世上。
炼体之道为天所妒，不论修行到何等境界都不会增添半息寿元，算算时日，教主只剩下不到一年好活，而这短短一年，他定然是无法把所有想做的事都做完的。
千秋雪实在想不出教主会有什么拒绝收下这枚仙竹笋的理由。
她不奢望两人之间的关系能够回到往昔，只期望能让他眼眉间的冷漠化开些，能让他听自己说几句话……
“妾身找寻教主，是有一物相送。”
千秋雪轻声说着，把袖囊里的玉盒取出来，正要递给言墨白，临了动作又忽地一顿，秋眸微敛，红唇轻抿，竟按着襦裙屈膝蹲下来。
幼时习得的礼数，今朝第一次派上了用场。
她的身高本就与白发少年相仿，先前一坐一站，少年的发髻才到她腰际。若就这么把玉盒给教主，反倒像是居高临下的赐予，未免太不妥当……在少年面前蹲下来，千秋雪刚好能够把目光与他齐平，如此一来，便显得合适了许多。
绢绢银发如月光散在地上，香炉中飘散的仙香两人之间缭绕，千秋雪如寻常女子那般柔弱地扶膝蹲在白发少年面前，两绺发丝微垂于脸侧，掩去半只绯红美眸，胸前的丰盈绵绵扁软挤在她的膝间，颈下折得松散的襟口无声泄出大片雪腻。
谁人能够相信，那修为绝巅、素来对男人不假颜色的玉衡宗主，私下会以这般小女子姿态蹲坐在一个少年身前，任衣襟大敞，毫不在意自己显出的春光被他看去。
“千秋宗主何必这么客气。”
白发少年面色如常，丝毫不为伸手可触的绵绵春色动容，也不去看千秋雪手中握着的玉盒，而是看向她的眼睛，“无功难受禄，不知宗主赠我此物……所求的是何事？”
千秋雪却是没料到，她一反寻常的谦卑示好，反而让言墨白又多了些戒备。
那些天在山林木屋边，也不见这女人卸下面色的孤高清冷，言墨白不明白，她现在这般谄媚又是缘于何故？
他心中的忌惮被看了去，女子绯红眼眸中闪过刹那的黯然，知道自己在教主心中早已变得薄情寡义，而她对此也无话可说。
既然这苦果是自己亲手所种，最后也只能由她亲口咽下。
“妾身确有所求……”千秋雪低微说着，拿起玉盒，白皙纤指滑开盒盖，一截青翠如碧玉的小笋静静躺在盒中。
当这棵小笋显现在空气中的瞬间，白发少年的目光蓦然一滞。
千秋雪的细语在他耳旁响起：“妾身的愿望，是教主能服下这棵仙竹之笋。”
说罢，她抬手在笋边一点。
仙竹笋上的禁制被撤去，缭绕在小笋上的仙气霍然散开，白茫茫逸散在整个前殿中，和袅袅炉烟混合在一起，翻滚腾涌，只吸入一口便让人四体轻盈，五感通透，恍若下一刻就能蜕去凡身、羽化飞仙。
这便是长青仙竹的幼笋，漫漫时光无法在它身上留下半寸斑痕，千年万年于它而言不过是晃眼一瞬，迄今不知多少仙魔化为尘土，而它依旧翠绿如初。
仙笋蕴藏时光道韵，哪怕是将朽之木，在它边上也能焕发新芽，而修士服下它，更是能让寿元续上百年。
要是仙竹竹笋尚存于世的消息传扬出去，不知多少寿元将尽的炼神会为此疯狂，可现在它却被千秋雪简简单单放在了他手里，像是送出无关紧要的杂物般随意。
“往昔妾身犯下大错，让教主堕成了凡身，寿元所剩无多。”银发仙子娇躯前倾，浑然不介意雪腻丰腴贴在他手上，朱唇凑在他耳边，轻声吐露兰息，“妾身不求了却和教主的恩怨，但求教主能服下这枚仙笋。教主问妾身所图的是什么，这便是妾身唯一的愿望，往后百年，妾身会把所有恩果罪孽……”她终究难舍下脸面把心中的赎罪之意言之于口，慢慢闭上红唇，没有继续说下去，只用绯红美眸怅然、又略带期盼地看他。
千秋雪所料没错，看到这枚仙笋的那刻，白发少年心中确确实实掀起了惊涛骇浪。
延寿百年，对于寿元绵长者无关痛痒，但对于即将寿尽之人而言，无异于重获新生了。
言墨白怎么也没能想到，单真真预言中由千秋雪送来、能够救下依袅袅肉身的事物，竟是用来救他自己的。
他怔然盯着手中翠绿的小笋。
当初把玄黄还真丹留给黎雨洛的时候，言墨白告诉少女，世间还有诸多延寿丹药可以救他性命，不必拘于重筑元海、再登仙神。
但他身为魔教教主，又怎会不清楚延寿草药的珍贵难寻……
凡俗中人根骨未经淬炼，服下最普通的灵草亦可延寿数年。而言墨白登临过炼神圆满，身躯久经魔气洗练，寻常延寿丹药已是无用，唯有仙笋这般的稀罕宝物才能延续他的寿命了。
仙魔两道寿元无几的年迈修士何其之多，不知多少双苍老的眼睛殷殷渴盼，倾尽积蓄只为多活几日。
这样的宝物一旦出世，所迎来的必然是无数双争抢掳夺的遮天大手，以言墨白如今的修为，面对那些将寿尽而死的大能，又算得上什么？
纵然他身为依袅袅的主人，摇光青云两派会不遗余力寻来延寿之物给他，可效用媲美仙竹笋的延寿宝物早已被诸仙采空、销匿于世间，剩下的延寿宝草与之相比仿佛萤火比之皓月，效果天差地别。
若是运气好，摇光青云两派碰巧寻来许多延寿宝草，他能多活上几年，如果运气不好，延寿草药杳无音讯，两派倾尽人力物力，都难寻到半根，待到明年的这时候，他已是一堆冢中枯骨了。
一边是依袅袅的身体，一边是他自己的寿元，而仙竹笋只有一株，他取其中一侧，另一侧必然要被舍去。
言墨白低低叹息。
世间诸事，总是这般两难。
作者的话：下午可能会有第二章
第一百五十四章：杂念又起
为了拿到这棵仙竹笋，千秋雪走访了玉衡仙宗各位掌门长老的陵寝。
除了第一代掌门去向不明以外，其余祖师的墓宫中多多少少都留下了一些上古时期的丹药仙草作为陪葬，长青仙竹笋恰巧正是其中之一。
大部分陪葬品早在万载时光中化为了尘土，翠绿的仙竹笋显得突兀又醒目。
她悄无声息地把它窃了出来。
要是被那些太上长老知道她为了救魔教教主的性命，把所有祖师的坟墓统统光顾了一遍，只怕他们不惜拼着老命，也要把她这大逆不道的孽障宗主赶出山门。
可即便知道会这样，她取下仙笋的时候，也未曾有过半分犹豫。
正道执掌、第一仙门宗主的位置，或许对曾经的千秋雪很重要，可在如今的千秋雪眼中不过如飘花浮沫般可以随意撇去，她根本不在乎这些。
只要能够看着教主服下它，这些天她的幽凄苦楚、郁郁寡欢，都可以尽数得到纾解了……
不论教主是否对她有所改观，送出仙竹笋延续了他的寿元，至少算是踏出去了第一步。
有了前进的方向，便有了通往解脱的路。
百年时光何其漫长，足够发生很多很多连现在的教主、甚至现在的她都始料未及的事，世事难料，如今飘渺无依的希望，未尝没有可能在将来某日切切实实落在她身上。
心念至此，千秋雪贯来清冷孤寂的红瞳变得温柔了许多，脸上也多了神采，不再是冷漠难近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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