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那是谁呀
千秋雪?
……
“你瞧瞧,我说过什么?”
千秋雪的识海里,被压下去的杂念又聒噪了起来,“别看这只小东西像雀儿一样小,就不把她当做女子,有些男人就爱好这样小巧玲珑的玩物。此外……教主那么多年只收过一个徒儿,样貌和雨洛一样年轻,足见他偏爱娇小年幼的姑娘。你我这般的女人本就不讨他喜欢,若是让他见着了更多年幼貌美的女孩,怎还看得上我们?”
不讨他……喜欢?
千秋雪一怔,有生以来从未有人否定过她的容貌,更不用说会因为容貌不讨哪个男人的喜欢。
人人皆知玉衡宗主如皎月般清丽的美貌,若是没有一个月前那件事,她不信教主这十年来未曾对自己有过半点倾心。现在对雨洛、对那只小东西的宠溺,她也是得到过的,温暖贴切的关怀,她也曾享受过、并且沉溺在了其中。
可若是真像杂念所说,教主偏爱年幼的女孩,她该如何是好?倘若教主不喜欢她,就算赎清了过错,他们二人不过是恩怨两清,从此各为路人。
月华摇曳,银发仙子不知不觉咬紧银牙,纤纤玉手在襦裙丝袖下攥紧。
难道要用相经变回年幼的模样,才能讨得他的欢心?可修道之人的相貌注定难改,千幻经造就的面孔不过是浮生幻象、梦中泡影,即便用娇小稚嫩的容颜勾动了教主的心意又能怎样?幼嫩躯壳下的,依旧是她这早已不算年幼的女人。
千秋雪出神了许久,神念再落向识海里的时候,却愕然见整片识海风平浪静,杂念还好端端被压制在深处,不曾出来捣鬼。
难道那些话都是她自己对自己说的么?
她呆滞在原地,思绪一时间纷乱如芜草,渐渐分不清哪些念头是心魔在作祟、哪些又是自己真心想的。
眼见要压制不住心魔,千秋雪用力咬住舌尖,直至满嘴鲜血,才有了些许清醒。
欠债要想还清尚还遥遥无期,何必费心去忧虑还清之后的事情……她心中暗叹一声,此行的初衷,仅仅是为了把仙竹笋送给他,除此之外再无它求。
只要能延续了教主的寿元,将来他度过的每一天都留下了她的痕迹,就算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也时时刻刻都会想到……昔年送给他仙竹笋的人是谁。
如此,也不枉她千秋雪费尽心机,从祖师仙坟里把这支仙竹笋窃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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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侍女玉儿
只要把仙竹笋送给他,看着他服下,她就安心了……
剩下的愿望,留待日后再实现吧。
银发仙子压下多余的心思,神识探到袖囊里,正打算解开盒子上的禁制。
然而,还未待千秋雪把仙竹笋拿出来,天地间的气机忽然起了些浅淡的波折。
九灵镇寂静无声,客房里除了小刀灵在黎雨洛怀中的哼唧声,只能听见灯火燃烧的微弱声响,微风带起几缕飘花丝帘上的棉絮,在火光中缓缓下沉。
看似什么都没有发生,可安筱鱼和千秋雪都有所察觉地朝西边望去。
修为境界高至炼神后境甚至炼神圆满,这方天地于她们而言就仿佛一潭池水,从神海蔓延出去的神识便是池上的浮花漂叶,任何细沙碎石激起的涟漪,都能让二人的感知动荡不宁。
眼下天地气机发生了如此明显的变化,定是有炼神境之上的强大修士奔赴而来。
放眼整个天定洲,除去尚还驻留在西河洲的玉衡诸真以外,拥有炼神修士的门派无非天玑、真阳二派,再相较二者离此地的路途远近,来者的身份自然最有可能是毗邻摇光派的……
“天玑门!”小姑娘腾地站起身,稚气的脸蛋气势逼人,再无方才看到好友与主人亲热的绯红羞涩。
“袅袅!”
她倏地望向少女怀中的小东西,酒红色美眸中只余下剑锋般锐利的寒芒,“袅袅,此地不宜久留,他派仙修将至,你和魔教教主之事今日绝不可显露人前!”
安筱鱼的天真仅限于男女之事,除此以外,各个领域兄长都教过她很多,小姑娘冰雪聪明,早已把兄长所言理解透彻。
若非如此,以青云剑派诸位剑仙的脾性,怎会放心把掌门之位交托给她。
安筱鱼心里明白,如今仙魔之战将起未起,仙门尚未被拖入战争的泥潭,依袅袅成为魔教教主的刀灵一事但凡让其余仙门修士知晓,各宗各派大可推迟开战的时间,腾出足够人手与精力来围剿一个倾心魔教教主的摇光掌门。
炼神修士化作的刀灵,不知多少仙门大派渴望得到一件,顺手还能藉此理由讨伐势弱的摇光派,将这片风水宝地尽数瓜分,而试图庇护依袅袅的青云剑派,也会成为众矢之的。
世间没有不透风的墙,以天玑门夜观天象之能,迟早会算到摇光掌门和魔教教主的关联……
但只要她能够把这个秘密隐瞒到仙魔之战以后,等到各大仙门与魔教正式交手、再难抽调出多余的力量来对付后方。
到那时候,就算被仙门修士知晓依袅袅与魔教教主情投意合,他们又能对袅袅怎样?
仙门大派的大批炼神修士远赴魔教之土,无暇顾及后方,反倒是他们要担忧自家后院会不会起火,远在东颐洲作壁上观的青云剑派,将成为悬在所有门派头顶的利剑,令他们不敢觊觎摇光派的土地,也不敢觊觎袅袅的刀灵之身。
千秋雪轻叹一声,她不似安筱鱼那般焦急,绯红眼眸静静望向白发少年:“妾身有办法为教主遮掩天机,也有能耐架起天地之桥、携诸位去往万里内任何地方,教主接下来打算去何处,告诉妾身就好。”
言墨白沉吟一会,道,“既然有他派仙修到此探查,九灵镇发生过的事情定然是瞒不住的,摇光弟子久不见依掌门身影,又听九灵镇有魔修作祟,难免起疑生乱,需得依掌门亲自安抚平息。所以我等需去摇光派走一趟。”
他的视线转向身边少女怀中的小刀灵,“不知依掌门现在可还有办法带我们进山?”
“呜……”小刀灵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缩在黎雨洛怀里,两耳不闻窗外事,琥珀色大眼睛痴痴地望着白发少年的腰腹,嘴角不停流着口水。
“依姐姐,教主有事问你呢。”直到黎雨洛戳了戳她的脸蛋,小刀灵才悠悠回过神来,小手擦了擦唇角的香涎,含糊地呜咽了声。
“主人有事问我?”她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声音不知为何带着些软颤的媚意。
“依掌门以刀灵之身,可有办法带我们回摇光山?”
言墨白见这家伙如此模样,不难猜出她又在脑补些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只是现在的情形不容他深究,轻叹道,“他派修士寻到此地,见有魔修在此作妖,不出几日定要上摇光山询问情况,届时必然会有许多人来寻你,我等早些带你回摇光派,也好早为接下来的事情做准备。”
“回山……”小刀灵琢磨透教主的意思,不由得犯起了难。
摇光派不似其余仙门大派需要玉牌符令识别身份,每位修士的本命封刀,便是他们身上最难以仿制的身份标牌,而要带着其他人通过摇光派的护山大阵,只有持有掌门和太上长老的封刀才可以做到。
可这把属于依袅袅的封刀,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只属于教主的依袅袅,原先那把封刀的灵韵早在她的真灵入主刀身时就已被磨灭。
现在除非她把封刀上的灵韵刻回来,否则要想带着在场诸位闯过大阵,无异于和整个摇光派为敌。
当一扇门无法从外面打开的时候,唯有让房间里的人把门打开了。
“玉儿……”小刀灵喃喃。
安筱鱼抬起小脸,酒红色眼眸微亮:“我?我能帮上忙么……”
自从那天不欢而散之后,自家的好闺蜜就从来没有用‘鱼儿’这个昵称称呼她了。
现在喊得那么亲昵,难道说袅袅识破了她嘴硬心软的性子,打算和她重归于好……
谁知道,依袅袅看都没看她一眼,自顾自呢喃道,“玉儿……玉儿会为我们把大阵打开的。”
玉儿?
这回安筱鱼听得清清楚楚,万般话语噎在喉中。
“玉儿……”
她垂下小脑袋,低声碎碎念着,“玉儿是谁啊……”
袅袅最好的朋友不是她么?小姑娘心中没来由地难过,她从来没有听袅袅说过这个名字。
“依袅袅。”千秋雪冷不丁开口,“你能保证,你所说的玉儿,不会把教主的事情泄露出去么?”
“不要不相信玉儿!”小刀灵瞪大了琥珀色眼睛,“玉儿是……”面对千秋雪的视线,她又没底气地软下了声音,“她是……是我的侍女。”
在摇光派里,玉儿这个称呼在长老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一切都是因为,摇光掌门早有命令,她的侍女玉儿所说的话,等同于她这位掌门亲自开口。
很多长老都以为依袅袅和玉儿之间有什么深刻的过往,两人在门派里形影不离、情同姐妹。
但鲜少有人知道,玉儿不是活人。
玉儿,是一个人偶。
第一百四十七章:染指仙山
依袅袅知道自己的一言两语无法让其他人信服,憋着脸蛋使劲,整只刀灵倏地从黎雨洛怀中挣脱出来。
“玉儿的事情,我……我只告诉主人!”
她飞悬在半空,两团发髻在刚才的挣扎中被挤得松开,马尾散成乱发披落至腰间,乌亮绢秀的发丝随着娇躯颤抖在空中微微飘晃。
“除了主人,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哪怕畏惧到颤栗不堪,小刀灵依然用最后的倔强瞪着千秋雪。
千秋雪长呼一口气,闭上眼睛又睁开,红瞳透彻,语气听不出喜怒:“给你十息时间。”
“唔……”
小刀灵也知道时间紧迫,咽了口唾沫,晃晃悠悠飞到言墨白边上,伏首在白发少年耳畔。
按理说刀灵之身为仙元塑就,不该有女孩的体香,但每当她贴近时,言墨白依然能闻到那熟悉的栀子花味道,和她的嗓音一样清雅诱人。
在小刀灵的细语声里,他很快知晓了那位侍女玉儿的由来。
此事……说来与他关联还颇深。
昔日为了隐藏送药傀儡上魔道功法的痕迹,言墨白所用来铸造傀儡的秘法,正是上古时仙人们炼仙傀之术。这些傀儡生来就像走火入魔、困于执念的修士一样,会穷尽此身去完成它们的使命,而一手缔造出它们的言墨白,正是赋予它们使命的人。
不得仙竹为躯,也无仙力滋润温养,这些傀儡无法承载过多的灵元,更无法像真正仙傀那般不朽不坏、保存万年之久。
但仅仅用作送信的话,却是恰恰正好。
自从第一次为依袅袅送丹药无功而返,他就开始炼制诸多仙傀,而后让它们带着丹药流落凡间,在九洲各地像寻常人一般生活起居。
每当送丹的时机将至,便会有一具傀儡离开故地,携着丹药远赴摇光。它对身边的一切不带丝毫留恋,身上所有的痕迹和天机全数被抹去,宛若海中浮木,只知它的去向,却不知它来自何方。
哪怕被人捉住,也绝然无法从傀儡身上追溯丹药的源头。
起初这些傀儡还需要去天渊自毁,但自从依袅袅炼神以后,它们送完丹药之后,无一不是被门人擒拿送到了她的手中。
依袅袅仍然记得,当年她拆开教主送药的傀儡之后,是如何一点点钻研里面的灵纹道韵,一次又一次地失败,一次又一次地推倒重来。
但直到今日,依袅袅都没能弄明白这些行为举止和常人毫无分别的傀儡,到底是怎么做出来的。
最后她把所有傀儡的身体都拆成了一块块,用它们的眼睛和耳朵,鼻子和嘴巴,手足血肉和骨骼,拼凑成了一个和师尊极其相似的人。
如果说言墨白炼就的傀儡是有缺憾的,那么这个缺憾必然是它的内里少了一道真灵,而依袅袅试图将它补完。
她掘开了师尊的坟墓,取出了师尊昔日留在摇光派里的一滴精血。
这滴精血和傀儡一起构建成了她的侍女玉儿,会哭,会笑,会为她的懒散叨唠上一下午,也会在晚上皱着眉头给她端来糖水和点心,叮嘱她明天要好好修行。
每次看到玉儿的脸,听着她絮絮叨叨的声音,依袅袅总会恍惚地以为师父还活着。可玉儿终究是玉儿,是她的侍女,而不是幼时疼爱她呵护她的师父,甚至……不是活人。
“主人……相信玉儿,相信她……”小刀灵可怜兮兮地抱着教主的手晃着。
言墨白一时发怔,他实在没想到,自己给依袅袅送药的仙傀,能被这家伙玩出那么多花样。
除却那些丹药之外,他炼出的傀儡似乎同样帮了这家伙不少的忙。怪不得今生遇见的依袅袅,比起前世他所了解到的那位冷血杀手活泼可爱许多,算得上无心插柳柳成荫了。
既然玉儿是他曾经炼的仙傀,那便无需再多担心了。就算玉儿脱离了依袅袅的掌控,也逃不出他的手心。
他能够缔造它们,自然能够轻易将其毁灭。
言墨白用拇指抚过手上小家伙的脸蛋,抬首对千秋雪说道:“依掌门说的有理,我相信,她所言的玉儿是不会出卖我们的。”
千秋雪凝望着他,忽然问了一句不明不白的话:“教主信的是那位玉儿,还是这只小东西?”
言墨白道:“二者皆有之。”
千秋雪轻咬朱唇,美眸中流露出一丝幽幽哀惋,但并未再多说什么。
她抬手抽下发间的玉簪,在空中轻轻一划。
“言教主,安掌门……”千秋雪的视线落在黎雨洛身上,似是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自己的弟子。
片刻,她叹了口气,纤手伸入玉簪划出的裂隙,撕开能容一人通过的口子。
“诸位,请随我来吧。”
……
他们走后不久,两道玄妙难测的气息降临此地。
一道炽烈如火,一道全身都被灰蒙蒙的雾气笼罩,难以看得分明。
“大道浮动,天命有缺,红颜枯骨……”
前者念叨许久,突然呵呵一笑,“羽老头,我观此地变故多是禁法所致,怎么那么像你天玑门的手笔?”
“哦。”
后者的声音略显嘶哑,如同朽木摩擦:“既然是天玑门所为……还请邱长老速速通传仙门大派,让各路大能摘走老夫这背信弃义之人的项上人头罢。”
真阳派的邱长老一噎,他本想以此为由敲上天玑门一笔,谁料对方根本不在乎此间事,转而笑道:“贫道只是说笑,羽老头你何必当真?谁人都知道仙魔之战将启,正道绝无内斗的理由,怕是那魔教栽赃陷害,好离间正道,让自己多苟延残喘一段时日。以我邱登明之智,怎会中此小计。”
说罢,也不理会对方作何反应,他负手叹道:“可怜摇光祖师雄心壮志,以为能够创立万载基业,却猜不到后辈如此不堪,李延泽死在西域,依仙子又命丧于此,摇光派后继无人,连一个炼神仙修都抬不出来,占着仙山也是空费灵机。所谓物尽其用,依贫道之见,不若把仙山宝地借我等一用,待摇光有了炼神仙修,再归还也不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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