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那是谁呀
庞大的灰色暗幕映入眼帘,少女浅紫大眼睛蓦地颤抖起来,扒拉着教主手臂的小手渐渐无力松了下去。
她重新缩回了脑袋,软在身后人的怀中,轻轻喘息着,粉嫩可爱的樱唇微张,不停地呢喃。
“依姐姐……”
言墨白搂着少女软软的身子,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猜来猜去还是猜不到那个女孩的心思,黎雨洛说依袅袅没资格牵他的手,最后却是依袅袅救了他们,之前有多气愤,现在就有多愧疚。
不只是她,事实上看到周天玄镜的时候,言墨白的心中同样起了许多波澜,他完全没料到依袅袅会这么做,在毫无胜算的境地里,只剩下依袅袅一个人还有活命的希望,她本该接受单真真的劝降,平平安安离开九灵镇。
可最后她把希望全部留给了他。
到底是和黎雨洛不一样的姑娘,换成雨洛的性格,什么都写在脸上,既瞒不住他们,也瞒不住那位隔着数十万里之遥注视这里的女人。而依袅袅直到最后一刻前都忍着所有的委屈和难过,默默把所有的心绪藏在心里,骗过了所有人。
是怎么做到的呢……
他回想依袅袅曾经的经历,忽然发现她其实一直都在经历这些,那小小的女孩自从师父死去之后在门派里受过不知多少委屈,夜晚缩在小草屋里孤自难过,抱着膝盖坐在床上一夜不眠,待到白天出门,她对着师门长辈又换上笑脸。
哪怕结丹之后也没能改变,区别仅仅是刁难她的人换成了别的模样,而她依然是孤身一人。
这样的日子是在什么时候结束的……又是因为什么人呢……
言墨白感觉自己隐隐约约抓住了一缕线索,他顺着它,竭力思索问题的答案。
好像是在……他第一次把丹药送到她洞府门前的时候。
从那一天开始,依袅袅不再需要迁就宗门长老唯利是图的嘴脸,也不再需要远赴延玉洲以命相搏,拖着伤痛回到宗门,在其他人审视的目光里装作无事发生。
从此她的人生变了模样,有了那些珍贵的丹药,她可以安安逸逸地缩在洞府里努力修行,像那些有师父和师兄师姐的弟子,时时刻刻有一把伞在头上遮风挡雨,再也不需要用自己娇小的身子撑起一切。她每天可以暗暗期待下一次悄无声息放在门口的包裹,而不是面对冰冷的岩壁黯然神伤。
比起包裹里的丹药,也许她更期盼包裹里的字条,虽然只是一些简短的话语,连言墨白自己都忘记了字条上写过什么,但他没来由地知道,依袅袅把每一道字迹都记得清清楚楚。
女孩最脆弱、最孤单、最无助的时候,一个不明身份、不知来意的黑影在她头顶撑起了伞,漫天暴雨击打在伞上,她抬起头望向这个黑影,觉得他神秘又可怕,瑟缩地躲在伞缘,但她仍然会不由自主地依恋上他。
在这场不知何时才会止息的雨里,他是唯一为她撑伞的人啊……
他终于在迷宫里找到了正确的路径,可这座迷宫的主人已经不在身旁。
此时言墨白才发觉自己的袖中略微沉重,好像多出了什么东西,他挥了挥袖,让它掉落在手中。
那是一柄断去小半的、青色的小剑。
他不知觉用手指抚过滑润的玉面,上面仿佛还残留着依袅袅留下的温度,和她栀子花般的体香。
玉剑有些黯淡,不复最初被那个白袍女孩拿出来的时候那般青光耀眼,封在玉中的剑气也再无当时的凌厉,玉面不知何时蒙上了一层洁白的雾气,隔着雾气,他看不清玉中的剑式了。
这不是宝玉自晦,而是有人在上面布下了一层禁制,把剑气阻隔在里面,阻止它在回归九洲天地的瞬间唤来那位青云掌门。
他观察了一会,发现禁制布置得十分繁琐,恰好能够将一道来自炼神剑修的剑气严严实实封锁在内。却又留下了明显的破绽,连言墨白这个结丹境都可以轻易将它破去。
如此一来,是否把安筱鱼召到此地,都在言墨白的一念之间。
他默然盯着手中的玉符,想她封印住玉符里的剑气是为了什么,为什么要交由自己来选择,转而又想她为什么能够使用出周天玄镜,为什么能够违背天道誓言。
一条条线索在脑海中逐渐拼凑出完整的轮廓,言墨白的思绪忽然滞住了,许久,他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
……
“乖乖小狗……你比本座想的更聪明,也更可怜。”
客房里的火光明暗不定,依袅袅虚弱地缩在床边,琥珀色眼眸无神地半睁着,白袍上染满血迹,怀中的丝毯却没有被血沾染上半分。
离她不远的茶几旁,红裙女子坐在那摇着绢扇。
“既然你已经猜到,玉衡的小首席是带着教主私奔出来的……”女子的声音轻柔委婉,话语中满是同情怜悯,“如今他们郎情妾意,哪里有你插足的份呢。你用你自己的命,换来他和另一个女人的幸福,值得么?”
“教主……是爱我的……”依袅袅的声音细若蚊蝇。
红裙女子知道教主给依袅袅送丹药的事情,把绢扇收起,轻轻地叹了口气:“傻傻小狗,你可知道男人的痴情只属于最乖巧美丽、最能在床上取悦他的女人,之前只是恰巧落在了你身上,现在尝过那小首席的千娇百媚,你这只笨笨小狗,不会撒娇,不会求欢,就算拼了命讨他欢心,他也至多把你随便玩玩。”
“不许……不许侮辱教主……”依袅袅艰难瞪大眼睛,“他不是这样的人!”
她呆怔地低下头,好一会,又开始喃喃自语,“我……我也不是不可以的……”
鲜血和她没底气的声音一起从嘴角溢出。
红裙女子掩嘴娇笑起来,像是被这只可怜小狗逗趣。笑罢,她走到床边,轻声说:“你把剑符封住,只因为怕安筱鱼过来以后把教主带走,将他交给仙门吧?而你把剑符给他,想必又是因为怕我魔教在九灵镇外另有布置,让教主能够在危难之时破开剑符上的封印,唤来安筱鱼保命……”
“考虑的还真是周到,可惜啊可惜,你的教主可不知道你为了救他自断了心脉,在他看来,你还在这里苦苦支撑着,渴望他出去以后,用剑符召唤安筱鱼来救你。”
红裙女子的纤指垂怜地抚过女孩下巴。
“你猜……你心心念念的教主会有情有义地破开禁制,唤来安筱鱼搭救你,还是为了今后能和他心爱的小首席甜甜蜜蜜,就这么无情地抛下你,带着他的小首席远走高飞呢?”
听着单真真的话语,依袅袅苍白的脸色顿时白下去几分,瞪大的眼眸颓丧地敛起,眸光越来越黯淡。
她无助地抱着怀里的丝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最后支撑不住地垂下头去,把脸埋在那熟悉的气味中。
第一百三十章:无愧于心
言墨白不认为依袅袅有违背天道誓言的本事,那是天玑门太上长老都做不到的事情,就连上代天玑门主,也未曾背弃过他以天道为名发下的誓言,何况是对命法之道并不深入的依袅袅呢。
若想让天道誓言不生效,唯有让誓言中的条件无法达成。
而依袅袅誓言里的条件只有一个……
如果要让她履行誓言,单真真就需要让她活着离开九灵镇。
但现在誓言没能生效,意味着单真真没有完成这个条件的能力了……他不知道依袅袅做了什么,可他能够猜到,依袅袅的生命或许已经走到的尾声。
正如单真真给了依袅袅两个选择一样,现在言墨白也面临着两个选择,一个是立即启封剑符召唤安筱鱼破开九灵镇的封锁,一个是就这样带着黎雨洛离开。
如果选择前者,他将会落入安筱鱼的掌心,也许再也无法逃脱出来,而选择后者,他可以和黎雨洛一起继续他们的逃亡。
这样的选择何其熟悉,就像依袅袅选择拒绝单真真、留在他们身边也对局面于事无补,即便他召来安筱鱼打破九灵镇的封锁,同样救不了这个女孩。
依袅袅利用天道誓言的漏洞找到了第三条路,但和她不一样,无论言墨白怎么思索,他面前都找不到第三种选择了。
他握紧手中被体温捂热的剑符,想起依袅袅用生命作为代价换来的吻,想起劫火中的白骨,接着又想起了别离时她向自己投来的眼神。她总是孤单落寞又委屈,眼中始终噙着泪。
他了解过她曾经的经历,所以清楚她身上的孤单从何而来,却不知道这个女孩为何总是那么的委屈,像被人从怀里抽夺走心爱肉骨头的流浪犬。
为什么会委屈呢?
哪怕她依恋着那为她撑起伞的黑影,看到自己和雨洛卿卿我我,所该有的情绪也是不甘心,而非委屈才对……
言墨白不是她怀里的肉骨头,他从来都不属于她,如果一条小狗看到路边的肉骨头被人抢先捡走,出现在它眼中的只会是懊丧不甘,因为那本就不是它的肉骨头,就算被人捡走,它也不算失去了什么。
为什么会那么委屈,像是被夺走了本属于她的、重要的东西……
言墨白忽然意识到,他们之间的误会并不止存在于玉衡仙宗里发生过的事,也不仅存在于自己和黎雨洛两人的身份,她或许误会了更多的事情。
对他而言,所有人和事物在自己和雨洛的未来面前都不算什么。之前利用过那么多次依袅袅,他心怀愧疚,但未曾有过半分迟疑。
但这一次,言墨白的思绪出现了犹豫。
那个被困在九灵镇里……孤独地等待死亡降临的女孩,会希望他怎么选呢。
“教主……?”
看到教主的脸色,少女敏锐地察觉到事情不仅仅是她所想的那么简单,她抬头求助地望向教主,“教主……我们为什么还不去找安掌门?依姐姐还在镇子里啊……”
虽然两人可能会被安掌门抓住,但有依姐姐在,一定不会让别人伤害教主的……少女心里有自己的小算盘,比起他们两个连元胎境都不到的小家伙结伴逃亡,有一位炼神境的仙门掌门在身后撑腰,未来的路途一定会安稳许多。
必须……必须救出依姐姐!
就像九灵镇里发生过的事情一样,要是没有依袅袅在身边,她和教主怕是已经落到了和镇子居民同样的下场。未来的路未必会一帆风顺,光凭他们的力量,未免独木难支。
除此以外,少女也希望依袅袅能够得偿所愿,对方对教主的痴迷和爱意,正如玉衡山中的自己。而她和教主的命又是那个女孩子所救,如果就这样丢下依袅袅不管,即使和教主一起逃出去,她仍会寝食难安。背着歉疚和心结的人生,又如何能过得幸福呢。
黎雨洛的想法都毫无掩饰地体现在了剔透的紫水晶眼眸和稚嫩可爱的小脸上,言墨白对她又是如此熟悉,几乎能够听到少女的每一道心声。
他轻轻一叹。
“如果依掌门注定命不久矣,雨洛……你还愿意去救她么?”
“命,命不久矣?依姐姐怎么会……”少女惊愕地望着教主的脸,想从他的神色中看出些许戏弄,却只看到了严肃和认真。
她浅紫色大眼睛闪过一丝悲伤,渐渐明白过来事情的来龙去脉。如果依袅袅死了,谁来保护他们不落入安掌门的掌心……少女低下头去,想起之前对依袅袅背叛教主的愤然,现在站在了同样的位置上,难道她反而要做出自己唾弃过的选择么?
黎雨洛睫毛敛住眸光,声音小小的:“教主……是怎么想的呢?”
“事关你我二人的将来,言某一人做不了决定,想知道雨洛你的打算。”
少女依稀明白了教主的意思,她的心没来由地有了些宁静,粉润樱唇微舒了一口气,像是放下了沉重的负担,小手轻轻放在教主环抱自己的手臂上,软声念着:“我……也都听教主的。”
两人仿佛心有灵犀,尽管没有宣之于口,却都清晰地知道了彼此心中的答案。
言墨白握着剑符的手中血气弥漫,在破去玉符上的封印前,他忽然又道:
“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一定会保住你的平安。”
言墨白在青云剑派里有过一个身份,曾经他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用上它,更不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会用上它。
撕下封纸的酒坛,哪怕无人去舀,酒香也会飘散四方。
而秘密一旦说出口,在这片禁法横行的世界里,总会有泄露出去的一天。
只要他的身份被别人知道,远在大洋彼岸的青云剑派将再无置身事外的余地,所有正道宗门都将视它为敌,九洲的局势,也将陷入更庞大的漩涡中。
换做曾经的言墨白,可能会为了天下大势而改变主意……但现在他已经不是原先的他了。
比起关心这片天地怎么样,他更关心自己和雨洛,关心他所心系的人。
至少在这件事情上,他要让自己和雨洛都问心无愧。
白发少年握紧剑符,缭绕在他掌心呃血气冲散了剑符上的白雾。他眼前瞬间亮起了耀眼青芒,一道凌厉无匹的剑气冲天而起,磅礴威势劈开苍穹高处的云雾,破开空间壁障,从混沌虚空里接下了一道浩渺仙光。
第一百三十一章:闺中密友
莫大的威压自九天之上倾轧而下,青色剑光横空,漫天云流倒卷,方圆数里内江河湖泊凝滞如镜,草木花叶尽皆贴俯在地,耳际充斥着宏亮的剑吟声。
“好大的风……”
黎雨洛被劲风吹得睁不开眼睛,不是有教主在后面,以她的小身板,此时已经挂在了树上。
炼神后境的气息何其浩大,加上来者丝毫没有收敛威压的意思,换作是寻常的结丹仙修,此时恐怕已经被威势压迫得跪俯在地,唯有言墨白这般的炼体修士,或者少女这样的仙脉之体,才能压制住源自身体本能的畏惧。
才过去一个月,安筱鱼的修为比起碧落湖畔,竟又精进了几分。
剑光在天上时裹挟着无边声势,落地时却悄无声息。七彩仙光交织,汇成一道小巧身影,青袍乌发看气息仿佛剑仙临尘,可若是看脸,却仅仅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
束住长发的绸带在混沌虚无中破灭,黑白相掺的发丝散漫在空中,几缕飘在额前,刮过小翘可爱的鼻尖和纤巧粉润的软唇,发丝轻拂在小姑娘的脸颊上,却全然遮不住那稚嫩动人的容颜,眼眉秀美如画卷,肌肤无暇若白瓷,再给予些年岁,定然是九洲无二的绝世美人。
法相从身后敛去,飘舞的青袍渐渐止息,小姑娘缓缓睁开酒红色的眼眸,剔透瞳孔如镜面般照出不远处的白发少年,和少年怀中瑟瑟发抖的少女。
看清两人面容,凌厉的杀机从她不符合气质的稚气大眼睛中闪过一瞬,但随即又被压下了。
“言教主,黎雨洛……”
安筱鱼怎么会认不出这两张脸,一个是赫赫有名的魔教教主,一个是玉衡仙宗的内门首席。
她早听说了玉衡里的事情,知道这二人是如何开始逃亡,又如何杀死了那元胎境的二弟子。
一个被废掉的魔教教主,一个修为不过结丹圆满的仙修,却能够越阶杀死元胎,很难不让人联想是不是背后有什么暗藏的手段或帮手。
现在她给依袅袅的剑符被掌握在这两人手中,却见不到依袅袅的身影,唯有一座灰暗封禁横贯天地。
笼罩九灵镇的封禁庞大无边,依袅袅绝对没有这等本事布下它。
联想起魔教教主和玉衡首席暗害了二弟子的传闻,安筱鱼下意识认为依袅袅已经落入了这二人之手,被五花大绑困在那封禁中,而剑符传令只为了唤她过来,以袅袅作为人质谋夺些什么。
傻袅袅,早让你努力修行了……偏偏不听劝……
现在倒好,被人给绑了……长得那么漂亮,天资又那么高,万一被这大魔头暗中当了用来恢复修为的鼎炉……
想到可能发生过的画面,小姑娘轻咬银牙,既为闺中蜜友曾经的懒散懈惰而气愤,又为了她现在的性命和清白感到担忧。
依袅袅怎么会知道,素来正经的安筱鱼两年前所说的真的只是一句激她的谎言,在这位青云掌门的心里,她仍然是最好的朋友。
两人的身世十分相似,从小便失去了父母的陪伴,安筱鱼有兄长照顾,而依袅袅也有个好心的师尊收留。
但两人之间的区别在于,安筱鱼一直被兄长照顾着长大,而依袅袅的师尊没多久就遭了魔教的毒手。
安筱鱼想象不出自己要是没有兄长的陪伴,最后会沦落成什么不堪的样子,越是庆幸兄长的存在,她就越是对自己的好友感到怜惜,以至于愿意牺牲每天夜晚修行打坐的时间,用通讯玉符陪天涯彼方的依袅袅谈天,听她细声讲述宗门里的烦心事,讲述近日从摊子里淘到千奇百怪的话本。
安筱鱼对那些凡人的幻想其实不感兴趣,但听着依袅袅从最开始像是对着树洞宣泄苦恼和寂寞,渐渐变得能够在分享话本里有趣桥段时带着笑声,她心底里也默默地为好友开心。
或许是童年的经历让她想要照顾好这个和自己经历相似的可怜女孩,两年前那次见面,安筱鱼才会对懒散懈惰的依袅袅大发雷霆。
如她所愿,依袅袅卸下了所有的懒散,但自那以后,通讯玉符再没有于夜晚时亮起过。
即使在一个月前她们再度相见,依袅袅也像做了错事那样始终在她面前低着头,说话怯怯的,心虚到不敢对上她的眼神。
傻袅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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