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那是谁呀
第九十八章：无边雷云
住进蓬莱客栈之前，依袅袅调查过客栈掌柜的身世。
此人尚在胎中就丧了父亲，之后母亲从未改嫁，一人将他养大，在三年前病亡。
如果玉盒是母亲托付给他的，还有几分说道，但说是父亲，根本是天方夜谭。
他难道不记得自己的父亲早就成了一方坟茔了么？怎么会撒那么拙劣的谎？
依袅袅紧盯着田仲的双眼，除了恐慌，她只看到一片茫然。
看来，这番话在他的认知里都是真的。
在胖掌柜的认知里，父亲从出生起就还活着，一直活到把玉盒托付给他的时候，然后说出了那些嘱托。好像有一只无形之手拨乱了他对前半生的记忆，让他顺着编排好的剧本，在特定时间打开玉盒，将命石散播到九灵镇各处。
打开玉盒在对方的设计之内，他来投诚，是否也在对方的布置之中呢……
依袅袅不算聪明，但她绝不蠢笨。
敌人放任田仲来投诚，怎么想都不可能是为了送一份礼物给她。
比起礼物，田仲所带来的东西，更可能是一份毒药。
“与其继续当别人的提线木偶，不如……让我来替你解脱吧。”
依袅袅轻声细语，她抬起木棍，在田仲惊恐的目光里，如电般刺落。
敌人的用意何在，她懒得去猜。无论有什么算计，只要田仲死了，自然成了无根之萍。
咔嚓。
裹着仙道真元、周身流淌着白焰的木棍，刺在田仲脑门上，却如朽木一般折断了。
依袅袅一愣。
就算木棍本身腐朽了，附着了她压制到结丹境的仙道真元，硬度也该媲美一些宝兵利器，劈砍金石都不成问题，怎么可能在一个凡人身上折断？
依袅袅看着木棍干脆利落的折痕，心中没来由的感到不安。
这番变故，更让她确定，蓬莱阁掌柜身上藏了对方布下的险恶机巧。
不能犹豫了，迟则生变。
“死在我摇光派的封刀之下，便宜你了。”
女孩轻声说着，抽出腰间的封刀。
封刀白润如玉，刀身堪堪一臂长短，通体狭长笔直，外形如尺，锋口圆钝，显然并未开刃。
但没人会质疑它的锋利。
每个摇光弟子迈入筑元之境后，都会用本命真元孕养一柄天灵元玉雕成的封刀，这封刀同是也是他们封禁天地的凭依，随着修为渐进，封刀也愈发锋利。到了炼神境之后，依袅袅的封刀已然与那些仙灵真器不相上下，能随意斩断空间虚无，将同境修士困在小天地内。
用来杀一个凡人，未免有些大材小用……但她知道自己必须这么做。
就在封刀朝胖掌柜的咽喉落下的时候。
喀。
地面的石砖突然裂开一个口子，似是年久失修，路面之下被风雨侵蚀出一个深洞，胖掌柜整个人都陷了进去。
仅仅是这样，还不足以避过落下的刀光，但就在此时，依袅袅心头突然一阵发悸，手中的刀刃顿时倾斜，刀光恰恰擦着田仲的脑袋而过，洞入地底数丈之深。
不行，不能杀他！
冷汗顺着依袅袅白皙的脖颈淌下来。
虽然不知道原因为何，但炼神神觉告诉依袅袅，杀了田仲的后果，比让他活着更严重。
……
另一边，检查锦袋中墨玉骰子的言墨白，也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这些墨玉骰子，和丹鼎中炼出来的墨玉珠子有所不同，他把它们放在手上，非但没有感觉到天地间对自己的厌弃感减轻，反而发觉厌恶加深了。
如果说丹鼎中炼出来的墨玉珠子是盛放满气运的容器，那面前锦袋里装着的诸多墨玉骰子，里面都是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他触碰它们，反而会让自己的气运被其吸走。
可按常理来说，这些骰子在赌客们手中待了那么久，应该汲取了不少气运才对……
难道有人把骰子里的气运都取走了么？
他抬起头，刚好看到依袅袅两次都没杀死田仲的画面。
堂堂炼神修士，杀一个凡人也能失手？
言墨白怔了片刻。
运势突然盖过炼神修士的凡人，还有……被抽干气运的墨玉骰子。
难道说……
一个可怕的猜测，在脑海中生成。
他的墨瞳骤然收缩，迅速拽住身边少女温软的手，想带她离开这里。
可惜已经晚了。
无边庞大的惊天雷云，在九灵镇上空的天霄中酝酿完成。
第九十九章：命中注定
不仅是依袅袅三人，陷在地坑里的胖掌柜，也意识到了自己身上的异常。
他见过那么多命石带来的祸患，怎么可能看不出，自己已然步了那些死者的后尘。
昔日那些人死前经历过的一切，现在正在他身上重演。
先是暴涨的气运，然后……就是从天而降的劫雷。
劫后余生的庆幸凝固在他肥胖的脸上，随后坍塌融化，只剩下绝望的死寂。臃肿身躯挣扎着从陷坑里坐起来，却没有看向边上提刀而立的依袅袅，小而细的双眼死死盯着来时的路。
胖掌柜抬起手来，颤抖着指着蓬莱阁的方向，用一种快要呼吸不上来的语气破口大骂：“你……你这**的贱人！！”
事到如今，他怎么还会不明白，那女魔头让他服下命石粉末，根本不是为了让他多活三天，而是让他身上的命毒更深，深到能够勾动激发其余命石，深到能让他成为一个巨大的引雷针。
那女人早已猜到……他这样惜命的人，哪里会老老实实去调查根本不可能调查到的身份。
甚至他染上命毒这件事，或许也是那女魔头做的手脚，只为了让他无路可走，将他逼入最后的绝途，不得已向摇光派投诚，让他们解决身上的命毒。
而他手上有资格当投诚献礼的，也只有蓬莱阁内那些命石做成的骰子了。
那女人知道他会把命石献给摇光仙师，或者说……她从一开始就打算让他和摇光仙师同归于尽！
胖掌柜忽然打起了寒颤，他想到面具女孩的话，如果他的父亲早就死了，那他记忆中那个将玉盒郑重托付给他的老人，又是谁呢？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什么时候他走到了这条堆满尸骨、通往死亡的路上……是患上瘤肿的那一刻？
瘤肿……到底是什么病？
他为什么会患上这样的绝症，无药可医？
在这一瞬间，仿佛有一层薄膜从他的记忆上揭开，云开雾散，水落石出。白发苍苍、将玉盒托付给他的老头如浮沫般消失了，记忆中只剩下一个含辛茹苦、孤身将他带大的母亲。
胖掌柜张口结舌，他终于想起了自己的瘤肿是从什么时候长出的，想起了玉盒究竟为何会出现在他手中！
那一天，身体康健的他带着一支商队，绕过天渊，去彼岸天玑门治下的兰柒镇兜售摇光派境内盛产的高山雪莲和玉器。
在兰柒镇，他遇见了一个身披玄色道袍的女人，记忆里的女人面容模糊，但田仲知道她很美，美到能将他惊羡得说不出话来，像块木头一样定在原地，她将墨玉盒放在他手中，然后……伸出手指在他脑门上轻轻一点。
“从此以后，你唯有一条路可走。”
似轻叹，似娇笑的声音恍若萦绕在耳际。
是她……是那个女魔头！
“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胖掌柜如梦初醒般猛地回过头。
就算要死，他也不会让那女魔头好过！
他对三人歇斯底里地吼道：“天玑……”
仅来得及说出两个字，一道血色劫雷从天而降，仿佛一条血蟒张开血盆大口，将整个肥胖的身躯吞噬其中。
臃肿的影子迅速消融在猩红的血柱里，待到雷光散去，原地仅剩下一个方圆一丈的雷坑，和一堆雪白的骨灰。
雷云依旧笼罩在九灵镇的天空，仍未散去。
钱公子身上只有一块命石，过了一天他身上的气运才被彻底抽干。
可胖掌柜的气运被引爆、在依袅袅手下两度存活的时候，他带来的上百枚命石都苏醒过来，像嗅到猎物气息的饥饿狼群，分食撕咬着逸散出来的气运，不到几息时间，它们就把胖掌柜吞食殆尽了。
区区一个凡人的气运，怎么能喂饱上百枚命石？这些饿狼狰狞的目光，顺理成章地盯上了在场三人。
当言墨白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被命石缠上的人，无论逃多远都无法挣脱，只能看着自己的气运被命石抽干，或者等命石被他的气运填满。
这就是命石之毒。
比起毒，它更像是一种宿命。
黎雨洛悄悄抓住了言墨白的手。
她感受到了气运即将被抽干时，天地间传来的怨毒恶意，与此同时，少女也注意到了教主望着那袋墨玉骰子晦暗的眼神。
黎雨洛的小脑袋不算聪明，但她的直觉向来敏锐。
教主……在自责……
为什么要自责呢？
“教主。”她轻轻地呼唤着，小鸟依人地把脸蛋依偎在他的肩上。
少女的青丝垂到了两人手边，以往教主都会故意握着她的手，让她细嫩的手背不断蹭着发梢，然后欣赏她被痒痒的感觉欺负得泪光闪烁的样子。
但这次他没有那么做。
“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言墨白没有转头看她，也没有回答。
但少女感觉到，他握住她的手更加用力了。
她隐约知道了答案。
“只要和教主在一起……”
少女小声呢喃着，然后转过小脸，浅紫眼眸里映着不远处雷坑里的骨灰，莹白如雪，纯净无尘。
不久之后，她是否也会成为这样一堆雪白的骨灰？
自从逃离玉衡仙宗那一刻开始，黎雨洛就想过自己的许多种死法，比起那些血腥丑陋的样子，化为一滩纯洁的白雪，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她要紧紧贴在教主身边，哪怕两人都成为了骨灰，也要让残灰交融在一起，让后来捡拾他们骨灰的人永远无法把他们分开。
这些天，她已经把所有情侣之间会做的事，都和教主做过了一遍，她的悲伤难过和眼泪都留在过去的漫漫二十多年，而她的幸福开心和笑容都汇聚在了这短短的几天。如果她的人生是一曲琴乐，那么最热烈的高潮已经离开琴弦奔向了四方，即使下一秒就转入尾声，也毫不可惜。
黎雨洛曾经对厄难的恐慌，以及她对未来有过的所有期待和憧憬，在这一刻都如退潮般消去，只剩下站在空旷孤寂的海滩上、面对凄清天地般的平静。
“无论黄泉路有多曲折，雨洛都会陪教主一起走。”
少女轻声说着，纤长睫毛微垂，依偎在教主身侧，静静享受最后一刻的温暖。
第一百章：命法赐运
“喂！”
忍耐许久的女孩声线打断了他们的宁静。
“二位为何作一副苦命鸳鸯的样子？”
黎雨洛被这道声音一吓，茫然无措地睁眼望她。
掌门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看着少女小鹿般惊慌可怜的浅紫眸子，还有小手本能抱住教主胳膊的动作，戴着狐狸面具的女孩哼了一声，将白玉般的封刀收回腰间。
天劫为天道之罚，是一个人的命数，与其他任何人都无关。
即便是炼神，也无法篡改天命，替代他人应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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