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舟,她们并非围着你转 第39章

作者:扬血者

  “庄……宁!”

  “啊,公爵。”庄宁蹭地起身,黑蛇惊觉他竟换了一身双排扣深蓝军装,袖口绣着红线,领口立起,刹那他就从一个在沙滩沐浴的人变成了铁血的军人,“长官,有何指令!”

  “你觉得这很有意思吗?”

  “你说什么?”庄宁露出无辜的表情,“这可都是根据你记忆加工出来的二次创造,为了保证真实性,我已经很努力,但公爵您若不满,小的我还有更大狠辣的手段!”

  他阴阴地笑着:“不难公爵大人,小人我在投降方面可是有一定经验,此刻,我们砍了狗皇帝,倒戈卸甲,以礼来降,仍不失封爵之位!”

  “闭嘴。”黑蛇怒吼,颤抖着指着那如云的战舰,“这都是假的!你以为给我看一出出你排练的戏曲很有意思吗?!”

  “其实。”那一刻,庄宁表情就消失了,“还挺有意思的,我从你记忆中看到过很多有趣的方式。”

  他遥遥指着乌萨斯,这一刻他既不是在沙滩上享受阳光浴的男孩,也不是军官,他俨然是一个君王,眸子中有暴怒的红色:“你理解的,公爵。”

  “这当然都是假的,这一切都并非真实。”他咧开了嘴,轻轻地呢喃,“但你仍然应该好好地看。”

  “因为,如果在最后我也没法降伏你的话,这就会是乌萨斯的末日,我会用最残暴的方式对待你的土地。”

  “这……就是你的未来啊!”

第六十一章 你所渴望的东西

  接下来,黑蛇至少上百次体验了亡国,从卡西米尔的银枪天马到莱塔尼亚的巫王,从卡兹戴尔的魔王到维多利亚的蒸汽骑士,庄宁的确是个很有道德的恶魔,说到做到。

  “杀呀,敌人已经来了,乌萨斯虽大,但我们身后就是圣骏堡!”男人嚣张地叫道,全然没发觉自己服化道都和别的人不一样,银枪的天马不屑看了这个蠢货一眼,投出一枪就把他钉死在了塔楼上。

  “啊,我死了。”庄宁歪着头,嘴中多出了一抹红色,不是血,是番茄酱,黑蛇看到很清楚,这个男人竟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往自己嘴上和身上都涂满了番茄酱,他动情地眨着眼睛,像是圣徒被钉死在十字架,“啊,我的乌萨斯,我亲爱的祖国,不要伤害她!”

  真是个好演员,看他脸上那两行热泪,还以为上演的是什么闹剧。

  可黑蛇却目眦尽裂,火光在城市之中,死者相枕,这个不死的魂灵都麻木了,觉得乌萨斯在怎么以花式灭亡自己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可能是唱独角戏很没意思,庄宁伸手拔出了插在自己身上的枪,一跃而下,跳到了黑蛇旁边,不满地说:“我都这么卖力的表演了,你不该捧个场,鼓个掌什么的吗?”

  黑蛇看着他。

  那眸子既哀怨,又憎恨,但又难免有一点的悲凉,她什么都没说,任由北风拍打着自己的魂魄。

  “没意思。”庄宁拍拍手,掏出沾了盐的大列巴,一口咬下,听他嘴里传出的声音,好像是在咀嚼石头,他呸了几下咋舌说,“不行,这玩意冻太久了,跟个石头一样,你要不试试?”

  黑蛇凝视他,那双眼睛里尽是哀怨的色彩,却还是没说话。

  厮杀的声音还在响彻。

  一个卡西米尔的库兰塔压倒了乌萨斯的女人,那女人是个贵妇,楚楚可怜,哀怨地叫着丈夫的名字。

  “卡谢娜。”庄宁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你看,这很逼真吧,嗯,这不是我做的,我只是捏了个框架,一切就自然发生了,你的法术可真厉害。”

  “闭嘴。”卡谢娜终于启唇,这条黑蛇像是野兽一般死后,“这不是我的法术,恶魔。”

  “怎么能不是你的法术,你不是说了吗,这一切都是假的,假的为什么乐不起来,不知道我为了找这一个乐子,花费了多大心思。”庄宁更不高兴。

  他拍了拍手,身上的血迹都消失了,他换上一身最漂亮的高卢贵族礼服,领口翻着白巾。

  一个个厨师突然推着餐车冲了过来,他们热切地揭开了盖子,盘中乘放着美味珍馐,大体上刚才那个列巴真的破坏了他的心情,非要有一顿最绝妙的美食才能治愈。

  可能是觉得一个人吃尴尬,这个男人还贴心地准备了黑蛇那一份,黑蛇很想抗拒,却饥肠辘辘,她不懂自己作为一个精神体怎么会饥饿,想来是这个卑劣男人的戏码。

  “你一个坏人说我卑劣,我也很伤心啊。”庄宁拿起餐叉,兴致勃勃,“这些家禽可是用松露喂养,看看这小龙虾,用的是最好的奶油和帕尔玛干酪烹煮,你看这鱼,要跑圣骏堡三百公里外之远的河流……”

  他像个厨子一样滔滔不绝地介绍,不过吃相却很豪迈,风卷残云,最后喝了杯香槟,搓了搓手。

  相比之下黑蛇就文雅许多,这条黑蛇到底是土地孕育出的贵族,优雅已经刻入了骨髓,当年她以卡谢娜的身份上台,多少人是冲着她那张脸呢。

  酒足饭饱就该谈谈人生谈谈理想,庄宁犹豫了一下,开口说:“公爵啊,你看看,咱们都轮回这么多次啦,你不放弃一下吗,服个软,当我的奴隶多好啊,咱们吃香喝辣。”

  黑蛇不言语,用沉默来表示嘲弄,这时她没有坏人的趾高气昂,浑身散发着一种圣母一般的牺牲精神。

  庄宁大为感动,却是说了个毫无关系的话题:“公爵,你知道吗,以前的我还挺喜欢的东国的动漫画。”

  “……”

  “哦,你不说话,但我知道你内心肯定会来一句我操,二刺螈!”庄宁摇头晃脑,“谁还没点年少之时,纸片人老婆多好,她们会属于你,啊,不过也有人说她们有自己的生活,但这很蠢的,因为那些纸片人就是为了玩家的钱才诞生的,这样的人能怎么会有自己的生命啊?”

  庄宁或许觉得偏题,咳嗽了一下:“不好意思,扯远了,这个话题太敏感,总之我想跟你说的是,我以前看过一本东国的书,叫做魔法禁书目录,里面有个很厉害的反派,叫欧提努斯,她可了不得,轻易就能重构世界。”

  “不过那本书的男主角只是个高中生,只是因为自己的特殊能力不受控制,女魔头就想尽办法想要摧残主角的意志。”

  庄宁突然笑了出来,那种笑容是很诡异的,带着狡诈和一丝好奇,“可男主太坚强了,任全天下都背叛他都不为所动,死就死吧,让我认输,不可能。”

  “哦,你可能觉得这没什么,老套的故事,反正主角最后一定能打败反派,对不对?”庄宁莫名冷了下来,“但那个女魔头的确只差一点就把主角的意志给摧毁了。”

  “你猜,她用的是什么方式?”

  卡谢娜毛骨悚然,感觉自己不是蛇,面前的男人才是货真价实的蛇,就是他诱惑了人类吃下原罪之果,自此天下再也没有人能幸免于难。

  现在,这条名为庄宁的恶魔之蛇喃喃地说:“她创造了一个美好的世界,一个只有主角不被需要的美好世界,那个世界,所有悲剧都不存在,就像是在天堂在乐园,战争,饥饿,剥削,都没啦,只是不需要你而已。”

  “别这么看我,我不是魔神,这也是个假的世界,是我捏出来的电影一般的故事。”他轻轻低语,那么地温柔,“但我想好了怎么让你臣服。”

  “你渴望的乌萨斯,只能由我来创造。”

第六十二章 卖身契

  黑蛇呆呆地看着这一幕,眼中是一个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乌萨斯,在这个国度街道两旁的人前所未有地充满活力。

  她来到公园,一个老人家正坐在长椅上,春天到了,枝叶萌芽,天地多出一抹绿色。

  乌萨斯的春天很短,在乌萨斯的神话之中春天的神祇是个男孩,受到冬天女神的喜爱,可春神拒绝了冬天女神的求爱,冬天女神同时还是复仇之神,就用镰刀杀死了春天男神。

  所以大半个时间,乌萨斯都笼罩在寒冷的冬意里,春天男神会在每年的春天复苏,女神就又示爱,又把他杀死,这是个永远都无法打破的循环,就像白神总是要被黑神杀死。

  唯独今年的春天格外漫长,树枝上的冰雪消融,有花绽放,幽香而好闻。

  黑蛇心里悸动了,这是个幻觉,那个男人给了她一场梦,这场梦的一切都是虚假,可她还是怔在了原地,久久没有动弹。

  “小姑娘,小姑娘。”老人家说,“现在才化雪,你会不会穿的太凉啦。”

  卡谢娜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回应,老人家不去追问,只是说:“真好啊,战争结束了,但我们总算得到了和平和新生。”

  “和平吗,你不觉得这是个短暂而虚幻的东西吗?”

  “那也是我们追求的啊,如若战争开始,我们就会是战场上的尸体。”

  卡谢娜穿过了街道,来到工厂区,火炉运转,哪怕是冬天这里都热的惊人。

  “感染者呢?”她好奇地问。

  “感染?”别人用一种可笑的眼神看着他,“矿石病已经被攻克了,你不知道吗?贵族小姐?”

  卡谢娜道了歉,却是在笑,她不介意女人辛辣的嘲讽。

  愈是经历了战乱,经历了那上百次的毁灭,心中感触便愈深。

  哪怕知晓这不过是一个邪恶男人准备的幻境,可她竟不由自主地落下了泪。

  这条蛇心如铁石,视人命为草芥,尊奉的是社会达尔文主义,把战争看作是必然。她不介意战争的胜负,只要能把累赘的人杀死,带来新生。

  可这一刻,感受着阳光打下,黑蛇最后的一丝防线却瓦解了。

  一个男人朝她走来,笔挺的军服,领子外翻,看不出军职,也看不出种族,就只像是一个小军官。

  但黑蛇浑身僵硬了一下,她认出了对方,一秒过后她展露微笑:“你赢了。”

  她认输了。

  在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终于向这个压倒自己的男人认输。

  吐出这句话时,她全身都放松了,跌倒在地,像个听到长跑结束于是身体力竭再也爬不起来的运动员那样。

  男人用了上百个噩梦把她的尊严,理想践踏,如雷霆一般,如君王一般,可到头来,击垮她的却是这样一个美好的幻境。

  于是她轻轻地哭了,像个孩子,引得旁人连连注目。

  军人打扮的男人有些难堪,急忙扶起来她,口中话语却还是毫不留情:“怎敢让大人您行如此大礼,还不快快请起!”

  他笑了,声音中还是没有一点笑意:“不过我很高兴你的投降,黑蛇。”

  庄宁拥抱自己的敌人,压垮了她的精神自然要予以安抚,他毕竟是个好人啊。

  二人走到咖啡馆,角落处黑蛇轻呷咖啡,仰望着绿意盎然。

  对面的人递出了一张契约,微笑:“签字吧,这是你的卖身契,我虽然是个恶魔,但肯定是个敬业的恶魔,只要你签了契约,我就会尽力让乌萨斯好起来,虽然不一定能达到这个美梦的程度,但总归有个一半吧?”

  女人沉默接过了纸,看了一眼,真是个过分的契约,名文写着不死的黑蛇乃Dr.庄宁的所有物,契约期间,黑蛇不准有一丝的反抗,应该称呼庄宁为主人,听从庄宁的命令,为了庄宁的大业而付出所有,今后大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直至庄宁死后,该契约任何生效。

  突出一个简单粗暴,后面还列了很长的细则,纵然以黑蛇千年的阅历竟然也找不到一点的破绽,黑蛇无奈地一笑,缓缓地签下了一个名字。

  契约生效。

  这一刻,她吐出一口气,虽然似乎尚有负担,还是以微小的声音吐出那个字眼:“主人。”

  “……”

  庄宁沉默不语,表情又消失了,黑蛇对这个人表情消失都快有PTSD,急忙开口:“哪里不对吗,我这可是按着契约来的。”

  “不是。”博士还是肃穆模样,“再叫几声,我刚才没听清?”

  “……”

  “契约上显示,黑蛇不得反抗主人。”庄宁用手敲着桌面,重复道。

  “主人。”

  “很好。”

  “主人,主人……”

  “可以停下了,怎么搞的我那么变态。”庄宁小声说,重又笑了,黑蛇更觉得荒谬,她看不透这个恶灵,初次见面时她甚至不以为这个人是阻碍,但她的大业却在此人之手毁灭。

  还有刚才那古怪的契约,签下的一刻,她就被一种伟岸的力量束缚,那是颠覆她法术的力量,如若不死的黑蛇自诩自己为神,那么那存在就是规则,是命运,在神话之中,神抗拒不了命运,哪怕多么伟大的神灵都会折服于命运的铁锤,悍然地奔赴向注定死去的黄昏战场。

  庄宁抿了一口咖啡,往里面添加牛奶和方糖,然后轻轻地搅拌,全程他都没看自己手头的动作,注意力集中于一朵盛开的花。

  他问:“你知道那是什么花?”

  “向日葵。”

  “是的,向日葵,她总是会朝着阳光的一面,乌萨斯人对阳光的渴望就像是那朵花一样。”庄宁像是个哲人一般,他淡淡地笑着,这时他又从疯癫的状态回复成一个最普通的人。

  但他身上又有统领者和领袖的傲气,千年,黑蛇在太多人身上见到过各种气质,让她印象尤为深刻的是乌萨斯的先皇,那是个绝对的君王,三头温迪戈攻陷一座城池,两双手搅乱一方大地,一个君王代表一个国家的意志。

  可那也只是一个国家。

  而这个男人象征的似乎是整片大地,他伸出手,接住了阳光,他静静地微笑,好像整个世界都要听从他的号令。

第六十三章 铁石心肠的主人

  “我最近一直在看乌萨斯的历史。”庄宁声音不高,倒像是自语。

  黑蛇愣了一下:“看历史书吗?不如询问我。”

  “你是行走的历史书,你体验过乌萨斯的每一次巨变,但不妨碍我去看乌萨斯的历史。”

  他拿起那本被放在桌上的书,平静摊开,书已经很老旧了,纸张泛着淡淡的黄色,“有时候看历史和亲身体会还是不同的,亲身参与只是被裹挟在时代的浪潮,无法公正客观的面对,但历史上的点滴却能看出某个时代人的想法。”

  “那么。”黑蛇眯起了眼睛,好奇地问,“你对乌萨斯的历史有何评价,主人?”

  这声主人自然就叫出了口,分明第一声还那么的羞耻,可她很快就带入了这种情况,这条蛇可不是一只会轻易屈服的动物,当她垂下高贵的头颅,难免会想知道自己主人到底是怎样的人物。

  “冰冷。”庄宁把目光投向外界,“从诞生之初乌萨斯就在扩张,千年来罕有止息,往南,往西,往东,你们鼓吹的英雄是壮士歌里的狼大公,他是个强大的巫师,能够变化成各种姿态,他曾经变成狼,咬下了萨尔贡皇帝的喉咙,因此得名,他还有很多好朋友,一个力大无穷的巨人,还有一个拖着耕田的犁的农夫,他们三个人在一起,什么妖魔鬼怪都战胜不了他们。”

  “这不奇怪。”

  “不奇怪,但我越看越觉得这很悲伤,其实战争很无奈,总会流血牺牲,只有最迫于无奈的时候人们才会刀刃相向,乌萨斯的文字和诗歌总有一种雪一样的凄凉。”

  这个多愁善感的男人和刚才那个帝王完全不一样了,他轻叹一口气:“你们很孤独,起源于冰雪却总想融入核心圈的国家,曾经高卢是乌萨斯的圣地,乌萨斯人仿造高卢人的服饰,上流的人用高卢语,诗人用最好的言辞去赞高卢人,因为当时高卢是核心圈国家的霸主,可高卢人瞧不起你们,把你们视作蛮夷。”

  “高卢已经灭亡了,没有贵族会去用高卢语。”

  “是的,你们亲手参与了瓜分高卢旧地的战争,但那又怎么样呢?乌萨斯的处境却没变,好战的国家——这几乎是所有国家的共识,炎国把你们叫做罗刹,那是一种狰狞凶狠,会吃人肉的恶鬼,你知道吗?”

  她当然知道,但拓张是一个奉行军国思想的国家必然要有的,不拓张就是慢性自杀。

  黑蛇不太想提及这话题:“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你不是乌萨斯人。”

  “有关系,黑蛇,因为这样的环境孕育了你,你是孤独的具现,穷兵黩武,又渴求光明。”庄宁微微笑着,他身上的浮躁已经尽皆褪去,在暴戾时他还是那个可以轻易给予毁灭的君王,然而他表露出良善之时,便像是福音书里的圣徒那般。

  黑蛇怔住了,这个男人在用鞭子抽打完她后就给她一颗糖,他真的以为这有用吗?

  黑蛇想要冷笑,话语却说不出来,因为这个男人在说孤单的时候显得感同身受,或许是这个词触碰到了他的神经,所以才难得愿意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