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万里风
他忍不住看向齐缘，后者也在看棋，却并不只着眼于角落的厮杀，而是目视全盘，眼珠连转也不转，像是脑海中已经有了另一盘棋。
难道是他？
林舸瑞感到一阵荒诞，不由哑然失笑。
虽然齐缘不懒散了，但他棋艺提高的也有限，此刻还处于捉对厮杀状态。
一定是想多了。
“我的震撼什么时候来？”
“正在来的路上，这取决于你什么时候意识到。”齐缘打机锋一般的语气，让林舸瑞微微皱眉。
继续下棋，继续期待。
震撼或许马上就来了，也或许永远不回来。
——
——
啪嗒。
啪嗒。
下棋的速度堪比落雨，但伴随着一颗黑子落下，林舸瑞却突然皱了眉。
他败势已定。
老实说，这并不是一面倒的杀局。
二人甚至下得有来有回。
所以，林舸瑞脸上浮现的并不是被杀败的苦思冥想，而是疑惑，深深的疑惑，仿佛看到了此生仅见的无法理解的场景。
“继续啊。”
齐缘又悠悠地落下一枚白子。
这是个很简单的长行棋，林舸瑞一眼就知道该下哪儿，但见此情景，他却半天没有落子，出声问道：
“这世上真的有人，在落下第一颗子的时候，就能预见最后的结局吗？”
他的声音透着些许乏力。
“或许吧。”
齐缘的对应像个不合格的捧哏。
但这一次，林舸瑞再没有任何反驳了。
他陷入了深深的震撼。
因为在落子的那一瞬间，林舸瑞猛然发现，棋盘上黑白交错的样子十分熟悉——这不就是上一盘棋结尾的布局吗？！
上一把，林舸瑞执白，齐缘执黑，最后的结果是齐缘败北了。
这一把换了一边，但齐缘通过一番有意的引导，用完全不同的落子顺序，硬是把上一局结束的局面，在这一局复刻出来了！
完全一致。
这需要记忆力，把控全局的视野，以及洞悉人心的力量。
“就像一场戏法……”
他的眼睛像是要被棋盘吸进去了，盯着棋盘看个不停。
“还没结束。”
齐缘战斗正酣，伸了个懒腰：“鼠王阁下，您终于意识到了我的行动，信不信再来一局，棋盘依旧会变成这样？”
林舸瑞应声抬头，眼神凌厉地仿佛能闪光。
“真能做到？”
“当然，但您的要求我已经达成了，我以后会在工作之余，帮林雨霞小姐一些举手之劳。”齐缘抛下棋子，准备打道回府，“令女的消息，就不用让您知道了吧？”
“等一下。”
林舸瑞叫住了他。
“难道是精神方面的源石技艺？不对，我没有任何感觉，这是纯粹的技术……齐缘，再让我见识一下。”
“嗯？”
这下攻守易型了。
但齐缘是有铮铮铁骨的，说投林雨霞就投林雨霞。
“再来一局，我把教导雨霞的任务托付给你。”林舸瑞神秘地说。
“啊？”
“从你取得龙门的身份证开始，一切事迹我都了然于胸，但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你每次都能精准地踩在边缘线上，现在我知道了，这并不是巧合，都是精妙计算的结果，如果由你来带，小女能学到很多东西。”
不，我有时候也只是运气好。
齐缘有些手足无措。
“我老来得女，街里街坊的邻居，家里的仆人都是看她长大的，雨霞能有所成长，他们也会感谢你的。”
听到鼠王宛如招婿一般的话，齐缘一个十几岁的青少年，哪里把持得住？
立了。
耳朵立了。
“敢问像这样的长辈，林雨霞小姐有几个？”齐缘双眼放光地问，明显抓住了主要矛盾。
“几个？有接近一百个了。”
轰！
斗志猛地燃起，齐缘的手不受控制地抓起棋篓。
“来。”
他迫不及待地发出邀请。
029：老登的金币
林舸瑞愣住了。
在这一刻，他想到了炎国岁兽，那位巨兽分裂成了十二份，其中第二位拥有着冠绝天下的棋艺，以及深不可测的谋划。
据说，他能算尽天下苍生，以万物为棋子，算计无缺。
只要坐在棋盘上，他就认定自己会赢。
“你是人吗？”
林舸瑞突然友好地问。
“瞧您说的，我怎么就不是人了？”
齐缘没好气地反驳：“这次再换一换，我执黑，不然你开局第一下乱下我可做不到……当然，咱们还再制定一下规则，我们贴身缠斗，从中心的天元位慢慢朝外缠斗，不能开辟二战场。”
林舸瑞点了点头，又换回白子。
这要求还挺合理的。
林舸瑞认真地盯着齐缘的表情，不太明白为什么突然燃起斗志，突然灵光一闪地问道：
“激起你的回忆了？”
齐缘愣了愣，肯定地点了点头。
还真有一段回忆。
彼时的他刚到龙门，身无分文，又没有身份证件，只能在公园睡觉。
初夏的公园，除了蚊子多什么都好，齐缘每天都能睡到大天亮，但从某天开始，突然多了个凌晨五点打太极的老登，齐缘的噩梦就开始了。
单纯打太极其实无所谓，反正和他睡觉的地方隔得远。
关键是那个老登似乎长得很帅，吸引了一大堆老太太，大嗓门的老太太大呼小叫，吵得齐缘根本睡不着。
气得他直接起床，直接也打起了太极。
效果拔群。
老太太们很快就被年轻帅哥勾引走了，老登的表演无人问津。
正当齐缘准备摆出胜利者的姿态，前去会会这位老登的时候，他放钱的帽子突然被偷，齐缘忙着拷打那位代号暗索的小贼，这件事情便就此戛然而止。
再然后，他以暗索为引，办好了假证，再也不用睡公园，这件事就此画上了句号。
从始至终，齐缘都没见过那个老登，更别提看一眼败者的表情了。
这成了他的一个遗憾。
现在，又是老头在挑衅，熟悉的样子在眼前，还有丰厚的报酬，齐缘忍不住出手了，一点都不尊老爱幼。
可能这是缺少公德的后遗症吧。
唉，有才无德。
看到齐缘居然真的陷入回忆，林舸瑞哑然失笑。
“看来你是想将我打得再也不下围棋了。齐缘，我有没有提到过，你的样子让我想到了……一个我未曾谋面，但却印象深刻的年轻人。”
“请讲。”齐缘眨了眨眼。
“有一段时间，我的内人经常敦促我去公园打太极，我本人也喜爱这项运动，顺水推舟地就去了，刚开始非常顺利，我家内人喜热闹，呼朋唤友，带着一群女性朋友围观。”
“后来就……”
“老太太们都被年轻帅哥吸引走了？”齐缘忍不住插嘴。
“嗯？”
“老太太还打赏了帅哥？”
“啊？”
林舸瑞已经开始有些鼠疑了，抓起一颗白子沉默地看着齐缘。
“……故事通常都是这样发展的，我无数次见过这种悲伤的剧情。”齐缘心虚地擦了一把汗，重新摆上棋盘以缓解尴尬。
“节哀。”
齐缘无比唏嘘地补了一句。
“一张看了几十年的老脸，确实没新鲜的帅哥有吸引力，老夫老妻之间没什么好介怀的。”
林舸瑞摇了摇头：“但我那时确实不想再打太极了，那个年轻人是唯一让我升起【还是放弃这个爱好比较好】的人，齐缘，你觉得自己会是第二个吗？”
“……”
齐缘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好像不管怎么答，都会让场面变得更加尴尬。
幸好林舸瑞笑着解了围，他将齐缘和那个公园打太极的神秘身影重叠在了一起，发出一声豪迈的笑。
“如果能达成你说的效果，那确实这片大地的所有围棋都索然无味了，你也证明了自己出神入化的布局和掌控能力。”
林舸瑞半开玩笑地说：
“接下来每一次落子，都会是我深思熟虑之后的最优解，如果最后的棋面和上一局不一样，就算我赢了。”
齐缘以淡定掩饰复杂心绪，落下一枚小黑子。
“尽管来吧。”
你还笑？
要是知道老太太之前的打赏全都是给齐缘的，你还笑得出来？
——
——
不知道别人笑不笑得出来，林雨霞反正笑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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