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小姐请不要处处留芳 第59章

　　“后续呢？”

　　“没有后续，也没有救赎，整个故事以惨烈的悲剧收尾。魔女大人，我的研究成果告诉我，小红帽一开始是讲给那些想要麻雀变凤凰的女人们听的，告诉她们男人的凶险，后来才逐渐演变并改编成童话，给了个坏人受到惩罚、好人幸存并团聚的完美结局。”

　　说完，雅各布和威廉又因为意见不合而吵了起来。

　　安洁莉卡的脸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容，她明白了两人的目的：存续的魔女，想必见识过汉斯童话故事集真正的变迁。

128 灰姑娘

　　“还有这样的一则童话故事，是说有个漂亮的女孩被她的恶毒的继母和两位姐姐嫉妒，不断压迫她让她去做比佣人还要沉重的活儿，女孩总是被弄得蓬头垢面，因此人们都管她叫灰姑娘。”

　　“灰姑娘的故事么……不仅孩子们爱看，女士们也对这部舞台剧情有独钟，你连灰姑娘也要诋毁吗？”

　　“我再重复一遍，这不是诋毁，我是在剖析童话故事的原貌。”

　　威廉据理力争，在他看来他才是正确的观点。

　　“故事里，王子召开了邀请全城美丽的少女的舞会，继母渴望通过这个机会来让两个亲生女儿麻雀变凤凰，将两个亲生女儿乔装打扮一起去参加舞会，而同样想参加舞会的可怜灰姑娘被恶毒的继母留在家里做家务……但是伤心的灰姑娘流下的眼泪打动了湖中夫人。”

　　所谓湖中夫人，是指传说中生活在水下城堡里的美丽女子，她们往往拥有神奇的魔法力量，能够使人梦想成真。

　　“湖中夫人给予了灰姑娘魔法，把老鼠变成骏马，把南瓜变成马车，又赐予灰姑娘漂亮的裙子和水晶鞋，这些魔法都只能维持一晚。灰姑娘一到舞会上就惊艳了全场，包括王子，王子对她一见钟情，主动邀请灰姑娘做他的舞伴。然而黎明将至，灰姑娘的魔法要到时间了，不得不离开，王子想要挽留，但灰姑娘害怕她失去华丽的衣裳会被厌恶，她拼命逃跑，遗落了一只水晶鞋。”

　　至于这只水晶鞋为何没有消失，童话故事中没有给出解释，有人认为是湖中夫人的魔法是施加在灰姑娘身上的，脱离灰姑娘反而导致了BUG，因此没有消失。

　　威廉要讨论的确实是水晶鞋，不过并不是为何没有消失的问题。

　　“分歧在这里发生了，王子试图通过水晶鞋来找到灰姑娘，正常的版本是恶毒继母重重阻挠，王子还是通过比对脚型的方式找到了灰姑娘，有情人终成眷属。可是雅各布，你知道最初的版本是什么样的吗？为了鱼目混珠，灰姑娘的两个姐姐一个剁掉了脚指头，一个削掉了脚后跟！王子发现了水晶鞋里满是血液，才认定灰姑娘的两个姐姐改变了脚型，故事的最后还有乌鸦啄瞎了恶毒继母的眼睛，所有坏人都得到了残忍的惩罚。”

　　“没有这些！威廉，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考究原版，我看你不过是想满足你那猎奇的癖好！正确的故事结尾该是继母和两个姐姐一无所有，或是洗心革面。孩子们不愿意看血腥内容，演员们无法演绎，难道这就是你想得到的结果吗？”

　　“不，雅各布，我只是认为故事最初的样貌绝不能被掩埋，它可以顺应时代的潮流做出改变，但无论是谁都不能把故事一开始的形态抹除掉，它应该被保存下来。”

　　“我实在不能认可你所谓的最初版本……尽是些奇怪的内容。”

　　“所以我们才找来了魔女！”

　　雅各布和威廉的争论终于告一段落，安洁莉卡大致明白了两人的观点。

　　雅各布坚信童话故事是美好的世界，威廉则主张不该消灭原版，然而威廉调查出的原版与现在的童话故事内容实在相去甚远，雅各布不能接受，其他童话故事的受众也难以认同。

　　两人对魔女投以期待的目光，那么魔女的回应是……

　　“噗嗤……哈哈哈哈哈……”

　　安洁莉卡捧腹大笑，弄得雅各布和威廉不知所措，魔女仿佛确实听到了什么有趣的内容，笑到眼角都泛起了泪珠。

　　她很久都没有因伤感而落泪，不过这个世界总能给安洁莉卡带来一些新颖而有趣的观点。

　　“魔女大人？您这是……”

　　“抱、抱歉！我在想汉斯要是知道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他会是怎样的心情。”

　　“汉斯？您是说汉斯童话故事集的作者？”

　　“对，你们应该对汉斯这个人了解得很少吧？”

　　安洁莉卡一句话问住了雅各布和威廉两人，其实不光是他们，所有人都对汉斯这个人不了解，他是谁？是什么身份？出于什么目的编纂了童话故事集？

　　没有人知道。

　　威廉好歹是历史研究家，尽管他研究的方向集中于童话故事的原型，但他多少对汉斯有浅薄的研究。

　　“据我了解……这本童话故事集里边的故事，可能不是汉斯一个人撰写的，他很可能扮演的是一个收集者的角色。我曾试着去寻找汉斯，但是汉斯这个名字，在辛布里一带是非常常见的男性名，他不是贵族，我很难找到汉斯的踪迹，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辛布里是人类世界北方沿海的半岛，在过去兽人时常沿海劫掠，时常与人类爆发冲突，其中辛布里距兽人的领土较近，是受到兽人洗劫最严重的地方，有段时间甚至被兽人所占据。

　　“是的，汉斯是辛布里人。辛布里由于地理位置的原因，时常受到异域文化冲击，兽人不仅劫掠人类的土地，还包括精灵、妖精等种族。灰姑娘故事里出现了湖中夫人，不过湖中夫人是妖精岛本地的传说，它之所以会出现在灰姑娘的故事中，实际上是兽人劫掠妖精后知道了湖中夫人，又把它带到了落脚点的辛布里。”

　　“原来是这样。”

　　威廉恍然大悟，他听一些航海的水手提到过，远方的妖精岛上亦存在着湖中夫人的传说，原来妖精岛上的湖中夫人才是原型，随着历史上兽人的沿海劫掠，最终将妖精岛的故事带到了人类世界，尤其是辛布里半岛，在那里生根发芽。

　　“在过去，辛布里人受到兽人的统治，汉斯生活在最压抑的年代，看不到希望，不知道未来会是怎样，只有口口相传的故事流传。雅各布先生认为童话故事是给孩子们看的美好梦境，威廉先生认为它一开始充满了血腥，两者都对，也都不对。就从威廉先生讲述的三个故事倒推回去吧，我们先来聊一聊灰姑娘。”

129 让世界听到我们的故事

　　“沿海地区的城市都有着对海洋的信仰，辛布里人的信仰是海神特拉洛克，他们的传中有海神特拉洛克迎娶人类新娘的仪式，而仪式的内容正是试鞋，谁能穿上海神特拉洛克赐予的水晶鞋，谁就将成为海神特拉洛克的新娘。后来兽人占据了辛布里半岛，海神特拉洛克的信仰逐渐减少，并一度被禁止传播，辛布里人于是改编了他们的信仰与传统，形成了灰姑娘的故事。”

　　安洁莉卡稍微停顿了片刻。

　　“再者是小红帽，这个故事的原型是辛布里半岛有片地区由人狼统治，那名人狼嗜血无度，喜好吞噬美丽的人类少女，有两个辛布里人站了出来，一名少女主动服下毒药，自愿成为人狼的祭品，趁着毒药发作的时候，另一名辛布里人暗杀了人狼，成功解放了被人狼统治的地区。然而这次解放仅仅是夜空中的划过的流星，一转即逝，兽人再次统治了这片地区，同样的禁止传播与分庭抗礼的改编，形成了小红帽的故事。”

　　威廉倒吸一口凉气。

　　“等下，我研究的最初版本……说是在狼外婆肚子里发现了消化到一半的小红帽，难道……”

　　“说的正是那名自愿牺牲的少女。雅各布先生，你的看法是对的，辛布里流传的童话故事是给孩子们听，但同时也是错误的，辛布里人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铭记，他们既向神祈求过，也自己尝试过做出反抗；威廉先生，你的看法是对的，童话故事的初版有着不避讳的血腥，但同时也是错误的，那段时间辛布里人饱受苦难，过着残酷的生活，这样的内容他们没有避讳的必要。”

　　由海神通过水晶鞋来挑选新娘的信仰，再到两名辛布里人对人狼统治孤注一掷的牺牲与反抗，这些便是童话故事的原型，被禁止的信仰与反抗精神，通过改编形成了最初的黑童话，口口相传下去。

　　五味杂陈的威廉花费了好长时间才回复精神，他知道辛布里人有过被兽人统治的历史，没想到童话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创作出来的。

　　“所以踩着面包的姑娘也……”

　　“啊，那个什么都没有。”

　　“哈？”

　　“那个故事的原型单纯是辛布里人居住的地方附近有个很大的沼泽，他们编出来告诉孩子们不要去沼泽附近玩，很危险的故事而已。”

　　但不管怎么说，魔女口中叙述的真相给了威廉很大的冲击，他头一次见识到历史会以这样的方式传承下来。

　　于是威廉忍不住向魔女询问。

　　“您是如何知道这些的呢？您……难道亲眼见过汉斯？”

　　“见过哦。”

　　安洁莉卡说着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无聊地翻看着，那本书正是汉斯童话故事集。

　　魔女有四处走走的习惯，汉斯收集来的童话故事，实际上正是通过安洁莉卡走到了人类世界。

　　汉斯将童话故事集托付到安洁莉卡手上，每到一个地方，安洁莉卡都会发放她用魔法复制的童话故事集，直到她不用再继续传播为止。

　　“我想知道……汉斯是怀揣着怎样的心情，收集了这些故事？”

　　“……他想让世界知道。”

　　安洁莉卡合上书，平静地叙述着过往。

　　“汉斯生活的时代，辛布里人已经到了快要灭亡的地步，汉斯同样认为辛布里人可能真的要消亡在兽人的统治之下了，于是他开始收集辛布里人的故事。汉斯是这样告诉我的——”

　　安洁莉卡模仿着她已经记不清的汉斯的语气。

　　“如果有天，辛布里人消失了，它将是我们留给世界的遗产。”

　　让人们知道，我们如何祭祀我们信仰的神明。

　　让人们知道，我们也曾于压迫之下奋起反抗。

　　让人们知道，我们生活在不算秀丽的风景旁。

　　“这会是我们存在过的证明，这会是我们在世界上留下的痕迹。”

　　原本叙述给辛布里人的故事，随着魔女的步伐进入了人类世界。

　　不过历史的发展总是出人预料。

　　童话故事集被删改得面目全非，仅保留着叙事的脉络，而辛布里人也没有如汉斯和他生活的年代绝望的人民预测的那样，就此消亡。

　　在汉斯逝世后不久，辛布里人民在几位英雄的带领下，再次发起了反抗，最终成功击败了兽人，解放了受到压迫的人民。

　　哭笑不得的是，辛布里人没有与兽人发展成世仇。据说兽人向来钦佩勇士，他们反而非常敬佩打跑了他们的辛布里人，在后来辛布里人与其他人类王国爆发冲突时，兽人竟然千里迢迢来给辛布里人助阵，最终时至今日，辛布里半岛与兽人保持着良好的关系，甚至算是个人类与兽人融洽生活的地区。

　　从这个角度来说，汉斯当时的悲愿……罢了，谁都没法料到历史的车轮会往哪边走对吧。

　　安洁莉卡为雅各布和威廉解开了心结，尤其是研究历史的威廉，实在是感慨颇多，他说他打算去辛布里半岛去看看，好好研究充满兴趣的辛布里人的历史，雅各布是镇长不能同行，他愿意拿出剧院的收益资助威廉。

　　他们的争辩已经是没有意义的事情了，两个老朋友时隔多年终于进行了真心实意的拥抱。

　　顺带一提，如今的威廉将研究的目标放在辛布里人身上，他或许还不知道，他所做的已经涉及到了民俗学，一个于现在的时代背景下，不算流行的概念。

　　安洁莉卡离开镇长雅各布的办公室的时候，又一次翻开了她顺手拿走的汉斯童话故事集。

　　序页上有着非常简略的介绍。

　　书中记载着由汉斯撰写给孩子们的童话故事……

　　姑且不论这行字的真实性，也不论书中的内容。

　　短短的一行字，便是汉斯四十年的人生。

　　【魔女TIPS】

　　安洁莉卡的足迹不是每到一个地方都有值得记叙的内容，有的两个篇章之间经过了好几个略过的城镇。

　　话说竟然没人吐槽安洁莉卡到哪哪出事，我还以为这条TIPS之前会有人吐槽来着……

130 【魔女与执剑人】

　　“啊……”

　　安洁莉卡坐在扫帚上慢悠悠地飞行，一阵突兀的风吹过，魔女的巫师帽被吹飞到了路旁。

　　“强欲（Greed）序列七·隔空取物。”

　　安洁莉卡将巫师帽重新召唤回手中，拍打着帽子上的尘土。

　　忽然，有一辆疾驰的马车停在魔女面前的道路上。

　　安洁莉卡歪了歪脑袋，不过出现这种情况她不感到意外，帽子被吹飞就意味着安洁莉卡没有办法遮住她的容貌，必然会有人驻足停留。

　　马车上一个面色紧张的男人掀开了帘子，但安洁莉卡的美少女雷达还是敏锐地捕捉到马车内绝对藏有青春年华的少女，可能是这个男人的女儿吧。

　　男人不知道遭遇了什么，嘴唇上肉眼可见干瘪的裂纹。

　　“陌生人……你是要去布里勒王都么？”

　　布里勒王都，安洁莉卡这趟旅行的目的地，也是布里勒王国的首都。安洁莉卡打听到了一些流言，说是有人在布里勒王国目击到了安洁莉卡感兴趣的人。

　　勇者的后裔——「剑」之勇者。

　　不同于「愈」之勇者和「术」之勇者通过血脉传承，「剑」之勇者的传承集中于“剑”的本身。

　　断钢剑（Excalibur），又有着湖中剑的别名，人们通常都会用削铁如泥来形容一把剑的锋利，但在断钢剑这里则是毫无虚假的现实，钢铁也好，人体也好，都能够像没有防御力般轻易将之斩断。不仅如此，无需维护断钢剑也不会生锈，是公认的稀世神兵。

　　「剑」之勇者的传承围绕着断钢剑流传，谁能拥有断钢剑，谁就象征着当代的「剑」之勇者。

　　“是的。如果您愿意载我一程……”

　　实际上马车驶来的方向恰恰是布里勒王都，但有很多人愿意为了博取安洁莉卡的欢心刻意不方便自己。

　　显然，不适用于这次。

　　“快跑！”

　　得到安洁莉卡肯定的答复后，男人丢下这句话，旋即马上催促车夫离开，消失在安洁莉卡的视野中。

　　安洁莉卡一头雾水，难道说布里勒王都发生了什么吗？布里勒王国是和平的国度，无论国内还是国外都没有战争的苗头。近期唯一困扰布里勒王国的问题在于王国的边境有恶龙出没，给王国造成了很大的恐慌。

　　莫非恶龙已经入侵到了王都……？不对，马车完好无损，且没有看到其他逃难的人。

　　算了，想那么多做什么。反正恶龙也不是我的对手。

　　安洁莉卡无视了男人的提醒，继续向王都进发。

　　没过多久，安洁莉卡抵达了王都，依照惯例对安洁莉卡进行了检查。

　　“魔法师小姐，可以摘下帽子么？”

　　“唔……好吧。”

　　虽然安洁莉卡不太想引起骚动，考虑到入乡随俗，安洁莉卡还是老老实实地摘下了巫师帽。

　　卫兵们瞪大了眼睛，似乎没有料到巫师帽下隐藏的真容会如此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