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酱酱酱油
被安东尼称作乔娜的金发女子抚摸虎鲸小提，注意力似乎有些不在安洁莉卡她们身上，但好在她们不是斤斤计较的人。
安娜敏锐地发现了小提低迷的状态，这多半是乔娜心神不宁的原因。
“它看上去有些无精打采？”
“是的……小提最近一直很没有精神。”
“生病了吗？”
“没有，我们检查过小提的身体，他还算健康。”
“真可怜……”
爱丽丝修女开始为小提祈祷，她没有为动物医疗的经验。
安洁莉卡叹了口气，这也不能怪罪于他们，兽医是一个在时代进步后才会逐渐出现的行业，过去的时代最多只会给一些家畜、马匹看病，所以没有人会医治虎鲸。
安洁莉卡不是医生，但她姑且能看得出虎鲸小提的问题出在哪里。
“我说……你们不觉得你们给它留的空间太小了吗？勉强只能转个身的程度吧？”
一头成年虎鲸的身长可达九米，可能是成长期就被收养的光缘故，小提的发展远不如预期，大概只有接近八米的程度。即便如此，要给小提充足的活动空间依然是难上加难。
“没办法，我们已经尽力而为了。”
安东尼无可奈何地摊开手，他们当然也想给小提更加广阔的活动空间，但真的是很难办到，实际上他们给小提的充气泳池已经是最大的空间了，平时马戏团移动的时候，小提甚至要在大水缸里生活。
“小提到底是怎样加入马戏团的？虎鲸是群居生物。”
“是吗……我们没有研究过，当年我们捡到小提的时候，他还是个孩子，在浅滩的位置搁浅了，我们救活了他，之后他一直跟着我们，于是我们给他命名为小提，让他加入与月亮马戏团，成为我们这个大家庭的一份子。”
安东尼和乔娜笑着回忆起当年邂逅小提时的往事，他们都是月亮马戏团中的资深成员，安东尼最初也想和乔娜一样成为演员，后来意识到他没有那个天赋，便选择成为宣传员继续为月亮马戏团发挥余热。
小提张开嘴发出了略显沉闷的叫声，乔娜认为可能是天气的原因，热情的爱丽丝修女和安娜愿意帮忙，她们都很期待几天后小提的表演。
乔娜会打扮成美人鱼的模样，和小提一起在水池中共舞，这已然是月亮马戏团的招牌节目之一。
不过安洁莉卡依然有些在意，那就是小提的背鳍。
虎鲸和其他海洋生物一样都有平衡身体的背鳍，鲨鱼在海面上移动的时候背鳍就常常会暴露在海面之外。背鳍最能反应出海洋生物的健康，然而小提的背鳍却不是直立的，似乎失去了支撑的作用，软绵绵地耷拉下来，看起来格外无精打采。
安洁莉卡隐约记得这是海洋生物不健康的证明，恐怕是小提长期被限制了活动空间所导致的吧。
话说回来……虎鲸好像是很聪明的动物来着……
安洁莉卡回想起当初看过的动物智商的科普视频，里边似乎有提到虎鲸的智商能在动物界排入前十名，甚至因族群生活而发展出了自己的语言。虽然虎鲸很容易因名称而被认为是鲸鱼，不过事实上虎鲸被分类为海豚科，这或许是虎鲸如此聪慧的原因。
既然如此，生灵会话魔法说不定有用。
安洁莉卡悄悄发动了魔法。
“………………………………”
“小提？你怎么了？”
水池中的小提忽然开始不安地扭动身体，乔娜急忙进行安抚。
安娜察觉到了什么，她回头看见自己的主人用食指按在太阳穴上，那是发动生灵会话魔法的招牌动作。
然而安洁莉卡的表情很是古怪。
“你们有没有尝试过寻找小提的家人？”
安洁莉卡忽然向安东尼问道。
“我们就是小提的家人啊。”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小提的父母，它原本的族群。”
“有过。但我们没能找到。”
回答的是终于安抚成功的乔娜。
“我们在捡到小提的海岸上生活了很久，始终没有见过小提的家人，我们觉得小提还小，放他独自回大海中实在太危险了，所以我们收留了小提。”
“是啊，我们不后悔这个决定，因为我们会成为小提的家人，小提的父母。”
“但人类和虎鲸终究是不同的，人类生活在陆地上，虎鲸则是海洋生物。”
“没有什么不同。”
安东尼摇了摇头，他对客人和观众抱有百分百的尊敬，唯独这个问题安东尼不敢苟同。
“总会有人觉得人和动物不能相互理解，可要我说只是他们的爱不够，他们把动物当成附庸、当成玩物，又怎么能理解动物们的想法？我们和那些人是不同的，我们把动物视为家人，视为朋友，所以我们能一起给更多的人带来快乐。”
“……”
安洁莉卡没有继续说下去，她想表达的是虎鲸不属于泳池也不属于水缸，它永远属于大海。
【魔女TIPS】
“……我对「灰」没什么可说的。
讨厌「灰」？没到那种程度，我和「灰」是平行线上的人物，任何人和「灰」都是一样的吧。
「灰」是那种笔直地朝着某个方向前进，不惜任何代价的人，和其他非凡者不同，「灰」完全是凭借着仅仅几十年的人生还不够达成某个目标才达到永恒的。
「灰」说不定想要改变整个世界，但那和我也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315 幽闭恐惧
数日后，月亮马戏团的表演在斯卡伯勒镇如期举行，爱丽丝修女非常期待小提的表演，于是选择多留在斯卡伯勒镇几天，安洁莉卡和安娜也没有抛下爱丽丝修女独自离去，毕竟安洁莉卡自己对马戏团表演没什么兴趣，但她很想带着安娜看一次。
“多谢您提供的票，安东尼先生。”
“不客气。”
面对安娜的致谢，安东尼微微一笑。
“不过……我期待着演出结束后，你的主人能给我们一个答复。”
安东尼对此信心满满，几天的时间里安洁莉卡等人经常去月亮马戏团的驻地，安东尼也从来没有放弃对安洁莉卡的游说。
他深信只要安洁莉卡亲眼观看一次他们的演出，绝对会改变想法，对此安娜唯有抱以苦笑，但她从中看到的不仅是自信，还有安东尼等人满腔的热情，他们无疑是发自内心的喜爱着这份事业。
安东尼身为宣传员的同时还肩负着演出期间的安保工作，毕竟他不需要上台表演。安东尼免费赠送给安洁莉卡等人的票位于相当出众的位置，假如有贵宾票的概念，这里一定价格不菲。
看台上坐满了精灵，她们都对来自异国他乡的马戏团动物表演非常感兴趣。演出开始前有不少精灵都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与周围的同伴商议着自己的期待，还有一些精灵窃窃私语着什么，仔细一看他们手中拿着的正是天使之音，在南方的精灵岛上，人类领地的魔法道具似乎相当流行。
演出很快正式开始，精灵们立刻停止了喧嚣，聚精会神地观看演出。
对于精灵们而言，许多阿尔比恩岛不存在的动物也是她们感到新颖的理由，更别说它们进行的美妙绝伦的演出了。
走钢丝、跳舞、跳火圈，一个又一个精彩的演出逐一呈现，精灵不是热情四射的种族，但她们还是抱以热烈的掌声。
“感觉怎么样？安娜。”
“很新奇，很有趣……安娜的资料里仅有人类和野兽搏斗的名为角斗的表演，没有记载过人类和动物友好的演出。”
“世界上像马戏团这样有趣的东西还有很多呢。但是……马戏团的演出其实不像想象中那么友好。”
“欸？”
“你看，老虎在驯兽师的指挥下，像小猫一样温顺地蹲了下来，那可不是什么友好互动就能做到的，其中包含了严苛的训练。”
安娜略一沉思，很快理解了安洁莉卡话语中的含义。
“安娜有注意到，月亮马戏团的动物们身上存在或多或少的疤痕，难道、那些不是收养他它们之前所带的伤口？”
“我想应该不是，据我所知，马戏团训练时采取的方法不会很温和，因为动物无法理解人类的语言，不能做到像人类的孩童一样逐渐学习成长，因此需要采取激进的手段，让动物通过本能的方式来进行记忆。”
以前曾有人做过一个实验，他先是养了一只狗，每次喂食前都会摇铃铛，久而久之，每当他摇铃铛的时候，狗狗就会摇着尾巴跑过来，它知道那是喂食的信号；但之后他改变了做法，每次摇铃铛把狗狗呼唤过来，都会对它进行一次棒打，起初狗狗还会乖乖过来，再后来摇铃铛的时候，它都会跑得远远的。
驯兽师亦是同样的道理，指挥老虎坐下的时候会放下右手，这意味着平常训练时放下右手与坐下的命令是绑定的，见到这个动作，老虎会自动坐下。
“安东尼先生和乔娜小姐都说他们很喜欢动物，原来是用这样的方式训练……”
“我不是在指责他们啦，况且人类之间也从来不缺少体罚，父母对孩子、老师对学生、领主对仆人，是很常见的事情。”
安洁莉卡并不是想怪罪月亮马戏团，因为马戏团的运作方式无法被改变，除非逐渐禁止马戏团表演，事实上安洁莉卡穿越前的时代马戏团已经逐渐被时代所埋没。但只要马戏团存在，那种训练方式就一定存在，且不能说是错误的，那是他们赖以生存的必要模式。
上一场演出结束了，月亮马戏团的演员们在开始布置新的舞台。
“小提要出场了。”
事先知晓节目名单的爱丽丝修女开心地说道，她似乎没有注意到安洁莉卡和安娜的谈话，专心致志地欣赏着月亮马戏团的表演。
演员们拉开帷幕，打扮成美人鱼的乔娜小姐和虎鲸小提在表演用的泳池中粉墨登场，虽然这是一个拥有许多奇幻生物的世界，但美人鱼依然是传说中的虚构生物，在海下生活是鲛人而非美人鱼，换言之美人鱼是非常新奇的装束。
再加上鲜少见到的虎鲸，观众席上的精灵们掀起阵阵惊诧的欢呼。
安洁莉卡对此熟视无睹，继续和安娜聊着。
“所以人类遭受体罚后会出现的症状，有些会同样在动物身上体现。比如说抑郁症和幽闭恐惧症。”
很多人会将抑郁症误解为心理层次上的问题，但实际上是抑郁症是一种甚至会遗传的疾病，包括动物同样会患有该症状。
“幽闭恐惧症……安娜的资料里描述为一种长期待在狭小黑暗的空间里产生的疾病。”
“没错，比方说体罚小孩，把他关在见不到光的黑屋子里，长久下来，这个孩子长大后再进入黑暗狭小的房间，即便不是体罚也会产生恐惧心理。”
“主人的意思是……动物也会患上这些疾病？”
“抑郁症和幽闭恐惧症经常被认为是动物不会患上的疾病，其实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动物同样会患上抑郁症和幽闭恐惧症，例如群居的动物长期与族群分离，以及长时间生存在不符合自己所需的活动空间的环境下。”
长期与族群隔离，被迫生活在狭小的空间里。
两个条件的指向性实在太过明显，安娜瞬间想到了什么。
像是恰好为了印证安娜不好的预感那样，舞台中央传来了一声尖叫，紧接着观众席上亦是全场哗然。
316 孤独的虎鲸
装扮成美人鱼的乔娜与虎鲸小提在水池中奏响双人舞，事实上马戏团的演出并不仅仅是纯粹的舞蹈，设定上是即将尝试登陆大地追逐爱情的小美人鱼与儿时的伙伴做着最后的道别，有着这样的剧情演出。
虽然是一同长大的伙伴，但虎鲸要更年长一些，因此故事中的虎鲸不仅是作为朋友，还以为兄长的身份表达了对小美人鱼的担忧，它觉得大地上的人类很危险，担心小美人鱼会受到欺骗与伤害，不过到最后，它依然表达出了支持。
小提能够完美演绎如此复杂与纤细的情感，月亮马戏团的人们坚信，是他们与小提朝夕相处萌生的感情升华了剧本。虎鲸与小美人鱼的故事总能得到观众们的喜爱，爱丽丝修女也早已听闻过小提精湛的演技。
……本该如此。
演出到其中一个环节，乔娜与小提额头相触，诉说她的内心，本来小提应该安分地听着，直到下一幕演出。
然而演出途中发生了意外，小提忽然躁动地扭动身体。
乔娜对小提的一反常态感到惊讶，尽管她知道小提近来状态不佳，但她从不会怀疑小提会故意搞砸演出。所以乔娜只是用演员的本分来处理，她临场改变了台词，借机安抚小提。
她丝毫没有注意到危险。
无法去责怪乔娜疏忽大意，因为月亮马戏团此前从未发生过相似的事。
小提突然张开口，咬断了乔娜的咽喉。
虎鲸是肉食动物，这对它来说易如反掌。
等到人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乔娜已经悲鸣着倒下，然而令所有人毛骨悚然的是，噩梦还没有结束。
小提像是发疯了一样撕咬着失去生命的乔娜的身体，仿佛两者间有什么深仇大恨，过于血腥的一幕震撼到了所有人，有些人甚至连闭上眼睛都忘记了。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安东尼脱口而出。
“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
不仅仅是安东尼，月亮马戏团每个成员都萌生了相同的疑惑。
乔娜与小提相处的时间最长，他们之间的感情应该最为深厚，月亮马戏团的每个人都和小提非常熟络，但是……
现在的小提，是何等的陌生。
仿佛他们之间从来不曾相识。
小提将乔娜的遗体撕咬得面目全非，它抛开乔娜，仰起头发出一声悲鸣。
那声音中蕴含着悲凉与孤独，长时间与动物相处的月亮马戏团不可能理解不到。
直到此时，安东尼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一个以前他从来没有去思考过的问题。
小提真的开心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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