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酱酱酱油
“——你会在七天内死去。”
水晶球对死者是无效的,安洁莉卡试过预言死者的未来,其结果和塞缪尔一样,会映照出完全漆黑的未来。假如生者的预言也出现了相同的现象,便意味着第七天塞缪尔已经是个死者。
“会死?怎、怎么可能!我可不记得我有什么后遗症啊!”
“你冷静点,说不定是意外。”
“……这也算是安慰吗?”
“我没说我在安慰你。有什么想做的事,建议抓紧,你的时间不多了。”
安洁莉卡无法保证塞缪尔是明天会死还是第六天会死,唯一能确定的是,第七天的塞缪尔已经凉透了,否则安洁莉卡至少能预言到杀人凶手是谁。
塞缪尔握紧了拳头。
“我不想死……也不能死,一旦我死了,妹妹会活不下去。”
18 弑至亲者
“哦?你的家里只有你负责养家吗?”
“我……唉,还是直接告诉你好了,我的父亲……有酗酒赌博的习惯。”
塞缪尔长叹一口气,略显忧郁地道出了实情。
“我小的时候家境还算可以,父亲是一名商人,母亲在家里抚养我和妹妹,直到有一天,父亲结交了一些朋友,那些大人们带着父亲去赌马,父亲沉迷后生意一落千丈,败光了家里所有的钱。”
原来如此,是沉迷马娘……哦不对,应该只是纯粹的赌马,异世界并不怎么流行纸牌等赌博游戏,反而是赛马场大放异彩,起初是贵族才能欣赏的运动,后来有人突发奇想:
我们何不对平民们开放赛马场,让他们押注谁的马匹会获胜?
于是赌马自始而创建,安洁莉卡的评价是第一个提出这个建议的人和创造扭蛋机制的人一样,该吊死在路灯上,为什么要创造这种坏文明啊。
“每次输钱父亲都会去酒馆喝酒解闷,喝得烂醉如泥,渐渐变成了一个酒鬼,脾气越来越暴躁,他把怒火全撒在了我们兄妹和母亲身上,对我们拳打脚踢。”
“你身上的伤是这么来的啊。那你的母亲呢?”
“去年母亲生了一场大病,我拼了命的给母亲赚医药费,但钱全都被父亲抢走挥霍一空,母亲在冬天离开了我和妹妹。母亲最后抓着我的手,说要我一定照看好妹妹。”
塞缪尔还算有点力气,可以出来做苦力补贴家用,他的妹妹不同,父亲败光家产也就是最近两年的事,妹妹一直没有做什么家务,连纺织厂看了都直摇头。
“因此我绝对不能死……但我得承认我真的快要极限了,我根本吃不饱饭,再这样下去要么累死,要么饿死,所以……”
塞缪尔直接跪倒在安洁莉卡面前。
“拜托了,你会魔法对不对?你能把面粉搬运到面包房,肯定多亏了魔法。”
“魔法不是万能的。我说过预知到的未来是绝对的,就算我用魔法给你加护,你依然不可能活到第七天。”
“不需要多做什么,只要有力气,我就不会死掉。”
塞缪尔执拗的祈求安洁莉卡伸出援手,在他的理解中,他的死因多半是营养不良跟不上体力消耗,若是有充足的体力,他绝对不会死。
安洁莉卡很想说其实有七天内发生意外导致死亡的可能性,但看样子不答应塞缪尔,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安洁莉卡让塞缪尔转身,在他的背上画了一个符号。
“我在你身上施加了魔法,可以在七天之内让你变得力大如牛,七天之后我的印记会消失,之后你会恢复正常。”
“谢谢。我一定会熬过这七天。”
塞缪尔看上去非常高兴,安洁莉卡却认为,塞缪尔可能根本没有很好的理解魔法的必然性,就如同医生和病患本身才能最深切的理解绝症一样,塞缪尔是不具备魔法常识的人,恐怕在塞缪尔看来,能不死于苦力就可以规避掉死亡的结局了。
魔女给予塞缪尔加护后,他立刻动身又重返到工作之中。安洁莉卡其实没有在雷奥村继续逗留的理由,毕竟目前来看赚不到什么钱,她坐在树荫下发了一会儿呆,决定多留几天。
安洁莉卡习惯了给老朋友送葬,不差一个萍水相逢的少年。
之后的几天里,安洁莉卡依然在村子里进行预言,偶尔有路过雷奥村的旅人对此感兴趣,每天的报酬勉强足够安洁莉卡付清旅店钱和饭菜的费用。
塞缪尔时常会经过安洁莉卡的摊位,有魔法加护的缘故,他不必再被重物压垮,每每经过都会向安洁莉卡投以感谢的微笑。
直到第五天的深夜——
“外边好吵……”
凌晨时分,安洁莉卡被旅店外的喧嚣惊醒,一般来说除非是节假日,否则酒馆到了规定的时间必须要打烊,禁止通宵,所以夜晚的村庄里永远只有巡逻地的守卫和守夜人。
今天并不是什么特别的节日,安洁莉卡穿戴整齐,走出旅店,发现大部分村庄里的人都聚集到了街道上,他们打着火把,惊恐的吵闹着什么。
执政官敲了敲手中的铜锣,大声喊道。
“请不要慌张!领主大人的护卫已经行动了,相信很快能给我们带来结果!”
安洁莉卡悄悄来到旅店老板的身后,拍了拍老板的肩膀。
“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杀人了。”
旅店老板惶恐不安地说道,虽然杀人犯不在人群之中,执政官也以最快的速度通知了雷奥村领地的领主,领主派出了他的精锐护卫去追杀逃犯,但村子里的人们明显心有余悸。
对大部分来说,杀人犯在街坊和酒后的闲聊中谈到就是极限了,谁也没想到杀人犯就出现在了村子之中。
“查清楚是谁了吗?”
“我听说有个孩子杀了他的父亲!”
旁边的人也纷纷加入了讨论。
“听说案发现场非常血腥,他的父亲的脑袋都被拧了下来!”
“开什么玩笑,一个孩子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大的力气?”
“有一种说法是,当人想要残害至亲之人,魔鬼就会出现,赐予那人无穷无尽的力量。”
“天呐,太可怕了。上帝保佑,我们村子里怎么会出现弑亲者?”
“他会下地狱的!领主肯定会摆平!”
“绞死他!不能让弑亲者活着,连至亲之人都敢杀害,以后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
“恶魔!一定有恶魔出现了!”
雷奥村的村民们群情激愤,恐慌与惊怒混杂在一起。
尽管没有出现名字,安洁莉卡已经猜到了真相。
是塞缪尔。
他杀害了他的父亲,他有这么做的动机。
而安洁莉卡也知道,有她赋予的魔法加护在,塞缪尔扭断人的脖子绝非空谈,恐怕是易如反掌就能做到的事。
安洁莉卡默不作声地退去,执政官忙于摆平群众们的不安,没有注意到人群中有人悄悄溜走。
【魔女TIPS】
安洁莉卡曾经擅长跳古典芭蕾。
“我早忘光了!不要问我从哪里学的!”
19 魔女小姐与命运
雷奥村外的森林中,魔女小姐轻而易举地找到了塞缪尔,有魔法的帮助,在近距离定位一个人并不是很困难的事。
“你好,塞缪尔,我们又见面了。”
“……是你呀,我、怎么动不了?”
“因为你已经死掉了哦。”
安洁莉卡笑眯眯地说着残忍的真相,塞缪尔躺在雷奥村外很远的森林里,他倒在一棵树下,腹部和胸口都有血腥的伤口,安洁莉卡到来之前,塞缪尔实际上就因为伤势过重而死掉了。安洁莉卡所做的无非用魔法来让灵魂继续保留在死去的身体内,人死后的灵魂不会立即去往冥府,而是会继续在世间徘徊。
雕琢(Caelum)序列六·灵魂枷锁,可以让灵魂继续待在已死去的身体里,但不能移动,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复活,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交代遗言,或是为了询问谁是杀人凶手,亦或者是让死者最后再看一眼世间。不过倘若死亡时间过长或尸体损坏过于严重,灵魂枷锁便无法奏效。
“我用魔法让你的灵魂继续留下来了一段时间,你知道回光返照吗?和那个的原理差不多。”
“……这样啊。”
“雷奥村的村民们都在议论,说你杀了你的父亲。”
“嗯。”
“有我给你的魔法,你的父亲绝对不可能是你的对手。所以应该是雷奥村领主的护卫干的吧?”
异世界的魔法并非极其稀有,虽然雷奥村是一个毫不起眼的小村落,其领主也无非是个小男爵,但他的护卫依然是掌握魔法,可以将之用于战斗上的精英骑士。
“……那天父亲回家之后,他又输了很多钱,喝醉了酒。他开始殴打我的妹妹,说她长得很像母亲,如果我不去制止,妹妹会被父亲打死。可能是长期以来积压的矛盾的缘故,我失手打死了我的父亲。”
塞缪尔的话语中没有掺杂多余的情绪,这是灵魂枷锁的弊端,回光返照的死者不能很好的表达情绪,只能被动的阐述事实。
“即便如此你应该是被抓起来公开处刑,而不是被直接打死。”
诚然塞缪尔犯下了十恶不赦的弑亲之罪,但程序上的正义仍然是必要的,他先要被抓起来,送给法官审判,就算塞缪尔事出有因,多半也会被判处死刑。然而塞缪尔直接被守卫重伤而死,无论如何都不符合逻辑。
“我没想反抗,我被带到监狱里,可守卫忽然问我,是不是我的妹妹,在勾引我的父亲。”
“哈?”
“父亲殴打我的妹妹,撕碎了她的衣服……守卫告诉我村子里的人都传言她引诱父亲,明明她也是受害者,为什么会有人散布这样的谣言?我不能让谣言继续扩散出去,如果放任谣言继续传播,修道院会拒绝收养我的妹妹……虽然现在恐怕也迟了。我选择了越狱,假如我一定要在七天内死去,至少要让散布谣言的人闭嘴。”
之后由于犯人越狱的缘故,守卫选择了用足以致死的方式攻击塞缪尔,越狱的背负人命的犯人会被判定为穷凶恶极的罪犯,法律上允许守卫出于自我保护的方式回击。
安洁莉卡赋予塞缪尔的加护仅仅是赐予他力量而已,并非给予他钢铁之躯。肉体凡胎的塞缪尔身负重伤逃出了监狱,还没来得及查清是谁散布的谣言,就在村子外的森林里失血过多而死去。
“我忽然觉得很难受……我们家穷困潦倒,我和妹妹经常被父亲虐待,从来没有人愿意来制止父亲……为什么最后却在散布不切实际的传言上不遗余力?”
“大概是成本问题吧。”
“成本?”
“你的父亲是一个酒鬼,和酒鬼打交道,人们都避之不及,唯恐会惹上麻烦。你杀了你的父亲,又被守卫带走关到监狱里,你的妹妹就失去了任何保护……对他们来说,无非是嚼嚼舌根子而已,没有任何成本,也不需要支付任何代价。”
安洁莉卡总算弄明白,为何雷奥村的人会恐慌了,并非是纯粹的塞缪尔杀死了他的父亲。在塞缪尔自愿被捕后,村子里不知是谁对衣衫残破不堪的塞缪尔的妹妹加以推测,起初仅仅是好奇心性质的推测,最后演变成了一传十十传百的塞缪尔的妹妹勾引了她的父亲的纯粹的谣言,传到了守卫耳中,感兴趣的守卫决定直接向当事人之一打听。
雷奥村的村民们恐慌,是因为塞缪尔的越狱,此刻他们还不知道塞缪尔已经重伤而死了。
“人们总是带着好奇心与猎奇心理的,不然就没办法解释怪谈能在各地之间传唱。他们可能不是厌恶你或你的妹妹,只是对那种可能充满兴趣,并加以讨论。”
“可这样……损害了我的妹妹的名声,修道院不会再收养她了……”
短暂的迟疑过后,塞缪尔知道他不剩多少时间,没有继续矜持的理由。
“能请你,照看我的妹妹吗?”
“我还有别的地方要去。”
“那就请你带她去一个能妥善安置她的地方……她没有办法继续再生活在雷奥村了。”
“不介意我带她去很远的地方吧?”
“越远的地方越好……这里,只会给我的妹妹带来悲伤……”
塞缪尔唯一能托付的人只有安洁莉卡,他们在这里没有其他的亲戚。
不过最后,塞缪尔依然有一个疑问。
“话说……如果你给我的加护更厉害一点,我是不是能活下来……?”
“没可能的。”
安洁莉卡否决了塞缪尔小小的期望,假如魔女没有给塞缪尔魔法,塞缪尔的命运可能是纯粹的被过度酗酒的父亲活活打死。但安洁莉卡给了塞缪尔魔法导致普通人无法与之抗衡,于是命运就安排塞缪尔必须和同样掌握魔法的守卫爆发冲突,最终伤势过重亡。
要是安洁莉卡给塞缪尔再多的加护,事态依然会朝更恶劣的方向展开,甚至说不定会演变成魔女亲手杀死他。
“说出来你可能难以相信,我以前也是积极反抗命运的人哦。但现在已经不会再那样做了。去接受该死的命运吧,也许你的妹妹,命中注定要漂泊到远方。”
20 【魔女与死者苏生】
异世界的文明普遍以中世纪时期为蓝本,虽然安洁莉卡很好奇为什么始终没有向更进一步的文明进化,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某些变化依然被安洁莉卡所见证。
譬如说衣服,起初的衣服与裁缝都是一体的,换言之如果要买衣服,直接去裁缝店找裁缝本人,没有专门售卖衣服的店铺。如今在一些比较繁华的城镇,服装店已经不是新奇的事物,说到底有很多裁缝虽然技艺精湛,销售口才却不见得有多好。
“完美!太适合您了!”
服装店的女店长将少女邀请到落地镜面前,请她对着镜子,好好欣赏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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