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OMG张小签
山田有些无力地扶了扶额，如果不是少勰年的临终所托，她并不想掺和这种最终只会互相伤害的事情中。
原本这个家伙的离开也就像一场梦境一样，老实说她如果不是熬了好几天的夜导致作息不规律还紧急去了吊唁现场，恐怕现在都没什么实感。
“波奇，你也不用太自责了，其实也正如他所说，这些意外跟你也没关系。”
最后，她也只能用这种苍白的话进行安慰。
“原本我也有犹豫过要不要告诉你实情…但既然这是他的遗愿，我也觉得你应该有这个知情权。”
“嗯、嗯……”
粉发少女抬起手用袖子擦了擦通红的眼眶，不停吸着鼻子的可怜样子尤为惹人怜爱。
山田凉一声不吭地递过去一包纸巾。尽管她从不刻意表现出来，但其实她是一个非常懂得照顾他人情绪的家伙。
“那么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她歪了歪脑袋，想要鼓励波奇从这个落寞的氛围中恢复过来。
“我………”
后藤一里低垂着小脑袋，没办法从遮住眼睛的刘海间观望到她的表情。
她紧紧攥着自己的粉色运动裤，直到手指关节都在泛白。
“我……会继续好好地，像原来那样过下去。”
她像是为了不让山田担心一样勉强扯出一抹笑容，涨红的双眼却又因为心虚瞥向别处。
“不用、不用太担心我的，凉前辈……”
“波奇……”
绝对是在逞强，这个家伙。
“我……并没有觉得这些都是我的错，所以我不会突然想不开干什么傻事的，这点你放心…毕竟我想，鸣海君也不愿意看到我继续这样自怨自艾下去。”
波奇擦干了眼泪，尽管眼眶周围还是红红的。
“他说想看到我成为闪闪发光的吉他手，不是吗。”
“现在，我只是需要多背负一个人的梦想了而已。”
“波奇……”
这场对话以山田凉没有预料到的方式结束了。
原本山田以为会崩溃大哭的波奇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一路送她回家的路上也没有哭闹，甚至走之前还冲山田又扯出了一个笑容。
尽管山田能看出来，那笑容的背后隐藏的只有不想让她担心的勉强。
这下波奇估计是一辈子都没办法从这件事里走出来了。
不知为何，她脑海里没来由地酝酿出了这个想法。
但事到如今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的她也只能沉默地看着波奇打开自己的家门，随着啪嗒的关门声消失在了门后。
这场事情过后，结束乐队之间的氛围变得有些低迷了起来。究其原因，大概是某位少年的死亡给她们之间都笼罩上了一层阴影吧。
尽管不知道内情但依旧为少年的逝去感到难过的虹夏与郁代常常会在排练的时候走神，山田本想张口让她们打起精神来，但出乎意料的状况也就此发生了。
一向不喜欢在团队里过多表现自己存在感的波奇会突然出声让郁代和虹夏反应过来，继续紧锣密鼓的排练。
休息时间，波奇在练习。
正常排练时间，她当然也没有缺席。
自从经历了那件事之后，她在写词方面也变得文思泉涌——所创作出来的歌词经常让伊地知星歌也为之侧目。
升到高二时，她本就优秀的吉他技术更是突飞猛进，也慢慢变得不再怕生，即使是在大型表演中也能做到不再怯场，用出类拔萃的技巧与极具感染力的歌词。征服了观众的耳朵。
在高三那一年，她的live视频开始在油管上走红，几十万的播放随着日积月累慢慢上涨到了百万级别——这对于地下乐队来说可是一次彻彻底底的出圈。
高中毕业后是她的活跃期，开始有越来越多的媒体与网红博主注意到这位才华横溢，兼具创作天赋与表演技术的吉他手。
波奇就像她承诺过的那样没有再像以前一样把自己缩在刺猬的壳里，也没有自甘堕落，相反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居然彻底迈出了原来的舒适圈。
可她的改变越大，她的成就越高，一直在身旁注视着她的山田凉内心就越感受到不安。
按照这个成长速度，波奇迟早会把乐队的其他人甩在身后的。
更何况她远远没有外在表现得那么坚强。
从那以后，她写的歌词也好，演奏时的氛围也罢，都让山田凉感觉波奇其实从来没有从那场经历中走出来过。
但吊诡的是，笼罩在波奇周围的阴郁情绪越是外露，她的艺术家气质就越浓郁——也就越能创造出更好的作品，越能吸引到被她这股气质所折服的观众。
充满情绪的艺术家总是能创作出令人赞不绝口的杰作，人们也都为之神魂颠倒——这些大概都是原本那个无忧无虑，只会为了一些日常琐事担心内耗的波奇所无法达到的成就。
欲戴皇冠必承其重，历史上那些能创作出举世闻名的作品的人，大多数精神状态都很堪忧——或许也正是因为他们那岌岌可危的心理防线，超越想象的才华才得以施展吧。
到头来只有极少数人像山田一样，会去关心这群创作者的心理状态。
终于，离爆火已经只有一个契机的波奇在大学期间接受到了老牌电视台的采访——也就是曾经采访过对幼年的她造成巨大影响的那位吉他手的电视台。
“难以想象这位天才音乐人才二十岁出头，而且能在这么朝气蓬勃的年纪写出许多对生与死以及存在主义都有深度探讨的词。可以请问你的创作灵感都来源于哪里吗？”
电视屏幕中，令人眼花的闪光灯不停闪烁着，处于镜头最中央的粉发少女已经一改之前对公众媒体避而远之的羞涩，以习以为常的态度面对着铺天盖地的采访话筒。
“来源于我的一位故人…是一位很重要的人。大部分的歌，其实都是围绕着他来创作的。毕竟……他垄断了我人生的一种可能性。”
电视屏幕这一头，山田凉沉默不语——她知道后藤一里没有说出这句话本应有的下文。
说到爱，想到他。说到死，还是想到他。
时至今日，山田凉终于明白鸣海为什么要拜托她转交那封足以摧毁波奇整个人的性格的信件了。
那是他赠送给她的「礼物」，一份会使她功成名就却又注定痛苦的「礼物」。
以自己的死亡为波奇堆砌上升之路，同时为了让她一定会抵达自己的梦想之门，用这种过分的做法给了她一针强心剂。
那是由“痛苦”与“灵感”所缠绕着的，将她摧毁又赋予其新生的双刃剑。
“……以为自己是什么可以裁决他人命运的上帝吗。”
山田凉嗤笑着摇摇头，却并不是在嘲讽那个自以为是的家伙，而是从始至终都在旁观却无力改变这一切的自己。
因为她知道自己无法做到打从心底里去厌恶那个人。
要说为什么的话……
她关掉了电视回到自己的练习室，将贝斯从盒子里拿出来插上了电，从杂乱的桌上翻出了今天演出要用到的乐谱。
而放在桌上最干净宽敞的地方的，是一个相框——里面却并非是合照之类的图片。
而是一封被山田凉小心翼翼裱好的，信件类的东西。
这是她从来没有告诉过别人——哪怕是虹夏都不曾知晓的秘密。
第三十七章 好梦
【这次您的选择着实让我有些难以评价，但在我提出一些问题前，请容许我先为您解说本次模拟的结局。】
【在您的干涉以及近乎自自爆卡车般的拔苗助长下，后藤一里确实以惊人的速度成长起来了——尽管在这背后她背负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苦难与向内的精神折磨。】
【同时，这些拉扯着她的情绪也成为了滋养她创作才能的养料。就像许多痛苦却才华横溢的创作者那样，她身上的艺术人格吸引着每一位敏感又细腻的听众。】
【随着时间的磨砺，后藤一里逐渐成为小有人气的创作型人才，无论是吉他独奏还是亲自作词，乃至亲自演唱都不在话下。】
【许多唱片公司都向她抛出了橄榄枝，但与此同时，她与昔日的伙伴也在渐行渐远。】
【经历过您的死亡之后，结束乐队之间就已经有了一道难以言喻的隔阂。高中期间还能继续同台表演的她们在升入大学后便聚少离多，最后在毕业季到来时解散了乐队。】
【喜多郁代回归了日常生活找了个轻松活少的工作，从此只将吉他与演唱作为自己的业余爱好。伊地知虹夏接手了姐姐的工作，继续寻找着能和自己组建乐队的伙伴。山田凉辗转于各个乐队之间做着贝斯手，但总是在新鲜感褪去后便干脆退出。】
【她们之中只有原本最不被看好的后藤一里取得了超乎想象的成就——她的创作才能让她成为各大歌手和乐队争先恐后想要抢夺的宝藏，尽管还没有达到世界巨星那样的程度，却已经是霓虹国内首屈一指的创作型天才吉他少女。】
【尽管您的手段让人很难评价，但总之您还是达成了后藤一里的「梦想」——尽管从那以后她的脸上很少会露出发自真心的笑容。】
【如此生活十数年，数十年。后藤一里成为了自己所期待的闪闪发光的人，甚至还拥有了与之匹配的名气与财富。她的采访也好事迹也罢，都像其他摇滚明星一样被人用各种媒介记录下来，过了几十年依旧会被人们从时间的角落里翻出来细细品味。】
【但也像那些忧郁又内耗的敏感天才一样，外界铺天盖地而来的关注以及一直记挂的心事让她苦不堪言。】
【在她的生命也快要迎来终点之际，她人生中最后一段采访流出。】
「大家都过着或多彩或绚烂的生活，只有困在茧里的我融化在模糊灰白的区块里。我只是一只毛毛虫而已，永远不会破茧成蝶。」
【达成结局：致爱恨交加的你。你成功实现了后藤一里的愿望，也让她这一辈子都将你铭记在心不曾忘记——尽管其中一大半是通过伤害她的方式换取的。但爱的反义词并不是恨，而是毫不在意。从这一点来说，死去的你在她心中成为了永生。】
【达成成就：「生如枪花，死如涅槃」，「贝斯手笑话十级学者」，「两小无猜」，「这个贝斯手不太冷」等共计十个成就。】
【故事完成度：A，影响度：S+。但我需要提醒您的是…】
系统停顿的嗓音让五感陷入黑暗中的少年回过神来。
【您本次模拟的同步率，只有C。因此综合下来，这次的总体评价并不理想——而这也是我想与您交流的问题之一。】
「诶…虽然有预料到这次模拟的成绩会有些糟糕，但是没想到会低成这样啊。」
【毕竟我给您的基础设定里有「口是心非」这一项性格特征。虽然从客观事实上来说您确实做了许多符合了这项性格要求的活动，但最终呈现出来的形象却并非是这个世界的「鸣海彻」应该有的样子。】
「诶…明明在意某个人但却总会伤害她，这不也符合“无法坦率表露心意”的设定吗。」
【您这是在钻词眼的空子吧。】
「你给出的游戏规则本来就挺灵活的，只要能说通也不算我违规不是吗。」
【……虽然一直没有正经地询问过您的意见，但我还是想知道一件事。】
系统罕见地沉默了半晌，原来它也会有感到困惑的东西。
【您对本模拟到底秉持着怎样的看法？】
「就跟最初见面的时候给我的第一印象一样——是一个我无法拒绝但是报酬诱惑力极大的烦人游戏。」
鸣海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给出了这个答复。
「我多少猜到了一些你不解的地方。无非是觉得我没能做到优秀的角色扮演，以及用太过极端的方式擅作主张改变了许多人的人生轨迹。」
【您是明知如此还……？】
「因为说到底，模拟也只是模拟，而且还只是一场只有我沉浸在其中的单机游戏。」
如果处于意识状态的鸣海能做出什么动作的话，系统肯定可以看见他耸了下肩膀。
「我知道存在那种玩家啦，就是在游戏里对所有npc都和和气气的，将他们当做真实生活的人一样对待。我也可以是这种玩家没错，但如果我想要的故事展开需要对npc们做出过分的行为…为了达成我所好奇的结局，就算有违现实中的道德与良心也会照做。」
相信有人肯定也做过类似的事情吧，因为好奇全结局所以把该打的不该打的线都打了。
毕竟说到底，npc们也只是一堆数据而已，更别说还是达成结局之后就会删档再也不复相见的数据。
【所以，您是明知道自己的那封信件会对后藤一里造成不小的打击，仍然依旧选择由山田凉转交给她的吗？】
「对呀，因为这场游戏需要达成的目的就这两个——实现这场模拟的中心角色，后藤一里的愿望。以及让她对我难以忘怀，不是吗。」
鸣海当然知道自己的行为很过分，但说到底这只是一场游戏——他只是选择了效率最高的玩法而已。
「先是死在她最讨厌我的时候，再用那封信唤起波奇对我的愧疚感，同时也让这封信成为她不要崩溃的精神支柱，支撑着她一步一步实现自己的梦想，波奇也会因此记挂我一辈子吧。」
用自己的死亡刺激后藤一里成长的同时，也能让她对自己这辈子都念念不忘。尽管手段有些残忍而且对后藤的人格造成了极大的影响，但也算一箭双雕地完成了任务。
【但是您有考虑过，您这些自作主张的激励以及以自己的死亡强塞给她的民众关注度，真的是后藤一里想要的吗？】
「我知道不是啊，但是那并不是我首先需要关心的问题。」
他所唯一在意的，就是如何让“后藤一里名声大噪”和“对我难以忘怀”这两件事客观成立。
至于要用怎样的手段达成这个目的，鸣海并不挑剔。
「不管手段如何，只要有用并且最后能达成想要的结果不就好了吗。反正模拟完成后一切就都结束了。」
如果后藤是真实存在的人，他肯定不会对她做出这么过分的事情。但如果面对的只是一个虚拟数据做成的npc，这种时候就不需要道德感来束缚自己的脚步了。
「如果是说我角色扮演不够成功的话…这一点确实无法否认。我很难拿捏口是心非的那个度…等哪天我去观察一下心口不一的人学习一下，以后再随机抽到类似角色应该会有所进步不就好了嘛。」
目前为止经历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删档游戏，更何况说到底，会受到影响的其实只有他一个人。
正因如此，鸣海彻不是很理解系统所纠结的地方在哪里。
【可能您自己都没察觉到呢…您的行为完全是按照理性逻辑来规划的，而并非情感逻辑。】
【我算是明白了，您的心理状态——甚至有时候包括道德准则都是通过外界别人给出的模式和要求，进行推演与模仿得来的。当要求变得不明确时，您就会以达成目的为优先…】
「干嘛开始擅自分析我的性格，有点讨厌这样。」
【因为这就是您的同步率只有c的问题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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