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灯子
在话语末尾，甘雨甚至流露出几分病态的微笑。
“当然，胡堂主还只是孩子，不懂得日常之中如何维系情感很正常。
毕竟孩子们总是会轻松地说出‘一辈子在一起’之类的话。
但，胡堂主真的懂得这后面的沉重吗？真的能够担负起云裳的人生吗？连这样觉悟都没有做好的人，还请就此体面的退场如何？”
“唔——！”
甘雨的应对经验之老道，令胡桃一时之间有些措手不及，说到底她虽然吃过醋，但到底还是个小孩子，还没有到早早将甘雨视作潜在敌人的阶段。
但甘雨却是有备而来，不仅三言两语就将胡桃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打散，甚至对自身都产生了一些怀疑。
自己是否真的就如甘雨小姐所说的，只是一厢情愿的赖在云裳身边，还用为了她好为借口，将她这辈子都绑在往生堂……
云裳究竟怎样想的，还是单纯为了报答她和爷爷的恩情，像这样的事情她全都没有考虑过。
就如甘雨所说的，这是觉悟的决定性不同。
为此，胡桃不得不回过头去，认真地看着同样有些无措的云裳。
“云裳，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看待我，还有往生堂的吗？”
“那当然是……”
原本想要脱口而出的“家人”，却在这一刻卡在喉咙难以说出。
她当然不是薄情寡义的屑女人，胡桃与她的爷爷几乎是将她从鬼门关前救回来，用再郑重的感谢都不足以道清这份恩情。
但也正如先前所说的，与胡桃的关系要好，甚至在往生堂工作的的确确建立在这份恩情之上。
尽管不讨厌，但也与她一开始设想的人生道路不相同，如此“不纯”的用意之下，自己真的有资格自称胡桃的家人吗？
‘更别提，哪怕现在身体好了不少，但归根到底，我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到什么时候……’
过去还开出“如果真的迎来那一天，就让胡桃来接手自己的葬礼”这样的玩笑。
现在仔细思考起来，说出这样话的自己，一点都不责任，也从未想过对方的心情。
眼见云裳骤然变得苍白的脸色，胡桃心中那种不妙的预感愈发浓烈，她很清楚云裳过去和她说过的话，绝对不是虚假的。
但是，为什么？
我们两个人的约定，难道一点也经不起大人们的考验吗？
又或者说——
胡桃顿时回瞪向甘雨，心中头一次被如此强烈的不满情绪所牵引。
“你究竟对云裳做了什么，她之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我...？我什么都没有做，就只是阐述事实而已。”
甘雨微微歪头，对于胡桃气急的表现依然报以微笑。
“说到底，只是胡堂主——”
“够了。甘雨，和小姑娘置气那么有意思吗？”
最终，还是留云借风真君制止了这场单方面的闹剧。
若非现在她还是鹤形，否则定然能够看到她紧蹙眉头。
“你没看到那孩子的表情吗？”
知道这句话后，甘雨才恍过神来，注意到了女孩愈发苍白的面色。
这让她似乎想起了某些不好的回忆，表情顿时带上一丝愧疚与担忧，急忙来到女孩近处，想要抚摸她。
但，却被云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躲开。
女孩并未依靠任何人，就只是孤零零地独自站在那，也不敢抬头看大家，只是抱着臂膀，显得格外消沉失落。
这让气氛带上一丝叫人不悦的沉默。
“师傅...她们为我的事操累了一天，我想...现在应该先让她们休息一下比较好。”
直到旁观的申鹤出声，这份沉默才得以终结，而了留云借风真君显然也有此意，很快便同意下来。
毕竟继续在这聊下去，显然也得不出什么结果，反而会把关系弄得更僵。
更何况大家也都看见了，云裳面上的疲态，毕竟不是谁都像申鹤那样，从小在仙峰上修习，体魄更是惊人。
“也好，这件事就交给你来办吧。”
留云借风真君叹息一声，选择提前离场。
当然，还不忘带走甘雨这个“孽徒”——
于是乎，现场又只剩下三人面面相觑，比起有些失落的两个女孩。
申鹤此刻的精神正处于“亢奋”之中，尽管情感的波动因红绳的缘故被压制得淡薄，但终究并非没有。
她能感觉到，自己正在期待着师傅能够招入一个师妹进门陪伴她。
自幼失去亲人，又拜入仙峰，哪怕留云借风真君待她极好，但也不可能全天候一直陪伴着她，有时候一闭关也是好几个月，从情感寄托上显然也不是那么好的选择。
毕竟，就如同她在尘世间行走时，受她恩惠的人认为她是仙人，受她惩戒的人喊她魔女。
不论是仙与魔，都是与凡人不同的异类。而她并非这两者其中之一，更谈不上与师傅心意相通。
但若是与云裳姑娘的话，她的年纪虽过了修仙的最佳时机，但有师傅与她帮助，步入仙门只是水到渠成的事情，更别提其天资谈不上差，若勤加修炼，他日赶上进度也不是不可能。
如此一来，师门中多了一个比自己小的师妹，对于申鹤而言意义重大，她不讨厌云裳，甚至还有些喜欢。
当然，她不清楚这份心情到底是不是喜欢，又或是单纯在对方身上感受到了与她相近的……命格气息。
所以才产生同病相怜的想法，她有太多不明白，所以想要弄清楚。
但，只有对方在自己伸手就能触碰到的位置，才能够慢慢理解这件事。
因此，别说她本来就无条件支持留云借风真君，现在心中同样也有着自己的小小“私欲”。
希望对方能够留下，在这件事情上申鹤表现了远超过往的执着。
她朝着女孩伸出手，看她有些彷徨无措，又像是无家可归的孩子那般怯懦，心中好似又有某些种子扎根发芽。
想要照顾她，想要陪伴她，想要……拯救她。
人类的情感果然很奇怪，明明她不是那样有着兼济苍生，为国为民的人。
磨砺自身，修炼方术，也都是本性使然，想要保全自己。
但唯独对云裳姑娘，她却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无法想通答案，但心中却又在期待着。
申鹤只能如此轻语道。
“云裳姑娘，一起走吧。”
第四十五章 想亲小师妹
三人兜兜转转，最终还是选择回到璃月港。
申鹤原本就很少下山，在外面自然也不存在什么可供休息的据点，唯一称得上家的奥藏山距离此处十万八千里。
就算她再怎么想把小师妹直接打晕拐回家去，也不可能这么明晃晃地胡来。
更别提胡桃这次出行在外面过一夜也就算了，要是连带着云裳也跟着不回来，那就代表往生堂的事情出纰漏了，到时候不管让钟师傅出来找，还是去千岩军那边报案可就麻烦了。
申鹤虽然对这些世俗的事情了解不多，但她愿意迁就未过门的小师妹。
这里不仅体现在归途时的照顾上，几乎方方面面申鹤都做到了和云裳保持一致。
这让因为出了这档子事，以至于心情不佳的胡桃更加沮丧了起来。
谁能想到，原本只是简简单单的出门办点事，结果事情虽然办完了，但总感觉自己丳亏了更多。
她一边瞅着心情同样不佳的云裳，一边思考着该怎么做比较好。
按照以往惯例，每当这个时候，只要大胆地抱上去，和她说一句永远不分离就好。
但是——
甘雨那番话杀伤力太强了。
不是谁都能坦然面对因一己私欲，就将她人一生决定的重负。
云裳是怎么想？自己这边又该怎么做才好……
这些问题一直盘旋在胡桃脑中，想要去问云裳，但是又被她那种感伤的样子影响，变得畏怯。
不说还好，万一真戳破了，那岂不是代表着这段关系要迎来结束？
她不想要那样，也真的很喜欢和云裳待在一起，让她放弃是一万个不同意。
可即使胡桃再怎么古灵精怪，看待事物的角度也远比其他人更加通透，但正因为这份“视野”反而让她陷入踌躇之中。
若是再过几年，更加成熟一些，胡桃也能明白现在最不该的就是犹豫。
可现在她说到底不过是十三岁的少女，更不存在什么情感上的经验。
眼下，被愣头青的申鹤这么一搅合，更是心烦意乱。
但，胡桃不会迁罪于她人，就只是偶尔用着幽怨的小眼神扫一眼云裳，但后者此刻正在自闭，即使偶尔察觉到了。
‘……又该说些什么呢？’
云裳抹过眼角的泪痣，对于自身所处的拧巴阶段，有苦难说。
从理性上讲，她应该支持甘雨姐姐那番言论，但这样做就像是“叛徒”一样。
她不想背叛胡桃的友谊，也不能对甘雨姐姐的事情置之不理。
这算是神明大人对她“脚踏两条船”的惩罚吗？
即使如此苦中作乐的想着，云裳也没有感受到一丝开心。
这让本就带着一丝忧郁病弱气质的少女，更增添些许憔悴感。
放在胡桃眼中，虽然同样担心，但她对云裳的身体也算是知根知底，能够保持理智。
可对于申鹤来说——
‘想亲小师妹。’
这个念头不知为何的从脑海中冒出，并且迅速扎根成长。
甚至于，在申鹤没有过多思考的情况下，就下意识凑到师妹身后，几乎再往前靠拢半步，就能与前方的少女贴在一起。
那头儒鸦般的发色十分惹人注目，发丝间还带着少许清心似的恬淡香味，令申鹤有着想要将脸埋进去的冲动。
当然，她没有这样做。即使再怎么没有常识，申鹤也清楚凡人女子之间不会互相做这种事情。
只是，她不可避免地想到了一件事。
要想踏入仙门，拜师时需斩却凡缘，而那时师傅所给她的拜师礼，正是一把翠钿白玉梳。
这把梳子至今都被她妥善珍藏，等到师妹拜师时，想必也会来上这么一轮。
到了那个时候，师妹也会染上与自己一样的颜色吧？
在申鹤如此思考之时，另一边的胡桃却是终于忍不住地站出来制止道。
“停停停！申鹤姑娘，你这样可不厚道啊，不为胡桃我出谋划策也就算了，现在当面还做出这样非礼的行为……”
一个甘雨就已经是强敌，这会子又加了留云借风真君，若再算上她的徒儿申鹤姑娘，这还打什么呀，都够凑桌帝恒琼玉了！
“唔...申鹤小姐？”
有心事的云裳也发现了申鹤那与自己极近的距离，下意识退了一步后，也跟着出声问道。
“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也不懂，但这里很想靠近你。”
申鹤呆呆地摇了摇头，也抚摸着心房，似乎同样对此感到不解。
这可让胡桃忍不住地抽了抽眼角，只能一只手将申鹤扒开，另一只手将还没弄清情况的云裳拉到自己身后。
“？”
无视了身后女孩传来的困惑眸光，胡桃露出一如往昔的笑容，但却并未给人过往那种活泼开朗的感觉，反而觉得瘆得慌。
她盯着申鹤微变的面色，语气认真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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