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低维叙述者
“以阿波卡利斯之名义——斩此，逆命之蝼蚁！”
第八十二章 逆着光走来的男人
初春，清晨，微雨。
因为天气原因，哪怕下午两点，天也是黑沉沉的，就像是要塌下来。
雷电芽衣看了看站在超市门口，穿着千羽学园校服的女孩，想了想，鼓起勇气拿着伞向她走去。
女孩感到头顶落下一片阴影，转过身，眼神感激地想要说些什么，但看到打伞者的容貌，真诚的笑容立马换成了满眼的嫌恶。
她冷笑一声，挽起裤腿毫不犹豫地向超市外跑去，啪嗒啪嗒踩着雨水在街道上大步狂奔，溅起的水花飞出去几米远。
避之不及。
雷电芽衣愣了一下，接着轻轻叹了口气，望着阴暗的天空，眼神茫然而空洞。
还有一丝她自己也无法察觉的，暴戾的赤红。
这种生活已经过了很久了。少女已经习惯了旁人的冷漠与排斥，但每次遇到这种事情的时候，心中还是不免闪过一丝痛苦与哀伤。
几个月前，少女还和所有的大小姐一样，过着平静而优雅的生活。
欢声笑语的画面，敦敦教诲的师言，塞满课桌的爱恋，诗情画意的校园，这一切都让雷电芽衣无比满足，沉醉于充满各种美好的青春中。
那时她还在剑道社对前途充满了盲目而美好的希望，在训练场上里享受同学的赞美与憧憬，头颈优雅地扬起像极了天鹅，与唯美的笑容构成一副完美的画卷。
阳光从窗口照进来，带来些秋冬的凉意。
然而这样的日子，因为电视机里的那则新闻而荡然无存。父亲因受贿而锒铛入狱，身边的人也迅速地疏离。
哦对，不止疏离。
曾经的朋友不再友善，所谓的粉丝迷妹露出嫉妒的獠牙，她们欢笑着喧闹着，言行举止仿佛要将她撕碎。
毕竟这傓是极东，连漫画都写满校园暴力的地方。
是的，校园暴力——雷电芽衣此时此刻，比谁都要清楚这个词的含义。
他们在课桌里塞进辱骂她的纸条，黑板悄悄写上“罪犯”两字，甚至有人当面辱骂她，满嘴的污言秽语。
少女刚刚带进校园的东西会在几个小时天之内就会被弄坏，书本若不随身携带就有可能被肆意涂抹，就连她上交给师长的试卷，都从来没有完好无损地收回过——就连师长，都对她的求助视而不见。
说不定还不止视而不见。
她突然觉得，她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学园。
雷电芽衣死死咬住嘴唇，眼眸无助又凶狠。
她不知道是该是回击斥责还是彻底无视，教室里人头涌动，无数双眼窥视或直勾勾盯着她，冷白的色调铺满整个空间，仿佛她逐渐封闭的心。
少女最终还是握紧拳转身回到座位。
记号笔写满的辱骂让她连趴在课桌上偷哭都不能，因为衣物会被弄脏。她一点一点清理着桌上的黑印，尽管下一次离开这里依旧会涂满污痕。
这时她才意识到，她之所以曾经拥有那一切，并不是因为她个人的素养亦或是世界足够美好，而是因为她的身份地位，令千羽学园的大门为她敞开。
而失去了这身份地位，她就只能没入尘埃，甚至被落井下石。
手中没有权力，她就只是这样一个被打入尘埃的弱女子。
恶意如潮水般向少女涌来，排山倒海，除了默默忍受，少女别无他法。
……
天空中的乌云如漆如墨，云层中偶尔响起低沉的炸雷声。
“听说，雷电芽衣她父亲还没被放出来呢。”
“我就说他有罪吧？那家伙还不相信！”
“呵，前几天还说什么爸爸是被冤枉的，我看，那是因为她自己也不是无辜的吧？”
“你看，她不说话——这不就等于默认了嘛。”
“哈哈……罪犯的孩子……”
千羽学园里，周围依旧是针对芽衣的攻击性语言，哪怕雷电芽衣已经在尽力退出他人的视线，她们却依旧冷嘲热讽——甚至可以说是变本加厉。
毕竟，责骂她并不会有什么代价，反而能让她们心情愉悦。
其实刚开始时，雷电芽衣还怀抱着说不出口的希望，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不要怯懦，虽然清楚自己终将失望却依然忍不住期待——即使现实如寒冬磐石般坚硬冰冷。
但那一则简短的讯息仿佛摩西分开的红海，从此将两个时代割离，遥远几乎无法跨越。
她以为只要时间轻流，就一定可以听到认同，但直到她的热情渐渐地被冰冻，抓住了却还只是一片惶恐。
她试图挽回着，她们冷眼旁观着，直到她筋疲力尽，她们还上前戳入最深的一刀。
于是，雷电芽衣终于放弃了。
少女宁愿看着剑道社的花名册也不想再组织活动，至少不用面对那里一个世界的孤独。
曾经它是那么拥挤。
确实，有那么一个白毛团子暖了她的心。
那个女孩在某次她受到嘲讽时挺身而出，此后也坚决站在她身边，给了她自堕入黑暗后唯一的光芒。
这是尽管对方在熟悉了她后，一个劲地想贴在她身上、口口声声说要娶她做老婆、要喝她妹汁时，她也只是感到惊恐排斥而非发怒走开的原因。
也许——当然，暂时只是也许，如果对方能在她陷入更深黑暗时候又走近一步、抑或是这般日积月累的羁绊的话，她说不定真的会答应这份她看起来有点离经叛道的感情，答应她的一切要求吧。
她是真心对她的。
她需要温暖。无论这份温暖多么“可怕”。
但是啊，小白毛团子给她的温暖……还有点少。
她有她的生活，她的课业，她似乎还常常出去做正义之事，能陪伴她的时间很少。
雷电芽衣终究还是要披衣戴甲，一人面对世界的孤寂苍茫。
比如现在，那个女孩就去了自己的班级，只剩她听这恶意的私语。
曾经的雷电女王假装冷漠地看着窗外，手边咖啡竟也不如她心涩苦。她一人坐在黑暗里冷暖尝尽，身外长空欢声笑语纸醉金迷。
美得好像她简直想碾碎。
“哟？缩在这里装鸵鸟呢？”
一个讥讽的声音传来，雷电芽衣迅速瞟了一眼出声处——是一个曾经亲切地叫她“女王姐姐”的“好闺蜜”，她曾经帮助她追到了一个喜欢自己的，隔壁学园的男生。
而现在，“好闺蜜”带着一群女生向她围来，满眼的不怀好意。
“啧啧，小罪犯还没滚出校园啊？是外面的垃圾桶不好睡了吗？”
低低的笑声在周围响起，“闺蜜”得意地扬起了头：
“之前给我男人脸色是吧？我最讨厌你这种装模作样的人！来，继续装清纯啊？继续嘚瑟啊？哈哈哈！当年的女王大人，最终也只能把自己裹在废弃报纸中哭泣啰！”
雷电芽衣少女绷着脸，看见教室的光照在她们身上落出一个个黑影，带着一丝不明意味的讥笑。
教室的瓷砖依旧是冷色调，衣冠楚楚的同学们面色淡然地来去就好像什么都没看到，配上冬末的气温和窗外的雨水，整个世界都显得冷漠。
霸凌者恶毒的嘴一张一合，她渐渐地有些听不清她的说话，只是无法抑制地有些愤恨。
她牢牢攥紧拳头，但将指甲深陷入娇嫩的皮肤中，用痛苦让自己冷静下来。
少女是学过剑道的，毫不客气地说，哪怕这些人一拥而上，她也有办法将其中几个击成“轻伤”，然后轻松逃脱。
但那又能怎么样呢？她们只会变本加厉地嘲讽她，将所有的怒火撒在她身上，再通过索要医疗费的方式狠狠地敲诈她一笔，让早就不是大小姐的她经济上被死死限制。
她的情况，只会随着她的反抗而雪上加霜。
雷电芽衣痛苦地将脑袋塞进臂弯里。
我什么都做不到……
霸凌者们的嘲笑仍在继续，但是她们却没有注意到，窗外淅淅沥沥的雨落得密了，滴滴答答地打在玻璃上，发出节奏混乱的杂响。
在雷电芽衣纤长美丽的睫毛下，黯淡的紫色瞳孔中丝丝缕缕的金光浮现。
她的心脏跳动得越来越快，仿佛有无上的存在靠近，将她的意识抽离。
无数的记忆在她的心中翻滚、回忆，带着恐惧与愤怒，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她的血管中的液体一点点沸腾，就好像有什么古老的存在于此躯体中苏生。
“唏哩哩——”
云层中隐隐有沉闷的雷声传出，就好像有人敲击着战鼓。
你就这么甘心被她们欺凌吗？
她听见似乎有人在质问她。
又来了……
少女咬住了嘴唇。
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在受到这些嘲讽辱骂时，心中总是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明明自己早就习惯了。
仿佛自己还有反抗的机会，当那个时间到来，至高无上的伟力会被引发，她就能斩断一切的悲伤和压抑。
不用付出任何代价。
但她知道她不会等到，那个时刻根本不存在，那个声音里的雷电芽衣只是一个中二的少女，在被围困在千羽学园的时候，编织起生而高贵的谎言来安慰自己支离破碎的心。
极东大部分被施暴者都只能躲在墙角哭泣，他们长大后也许会以此描绘出一个关于弱者逆袭的千秋大梦，但很少有人能在当即就获得复仇的时机。
除非用命。
雷电芽衣不愿意用命。
她不敢反抗施暴者，那只会给对方更多施暴的借口。
——尽管对方想欺凌她，不需要借口。
少女小心翼翼地绕过那些尚在流血的伤口，把锋锐如刀剑的情绪包裹起来，然后深深压在心底。
即使这会把她的心脏戳得千疮百孔。
但校园的暴力依旧在每一个与他人交往的瞬间，提醒着自己痛楚还没有完全淡去，与之伴随的怒火和愤懑如万箭穿心。
她对此无能为力，唯一能做的只是努力咬住牙地下头不去管尖锐的言语。
但恶意有如教鞭抽打在她光裸的脊背，需要用尽全力方能抵抗随之而来的绝望。
哦，并不需要加上“有如”。那讲台上的教鞭与教尺，确实在曾经狠狠打在她的身上。
持有者不是师长，又或者说，不只是师长。
不甘心又有什么用呢？
我已经习惯了。真的。
——你怎么可能习惯？不过是自我麻木而已！不甘心，不甘心就斩了！
她听见那个声音骄傲，带着帝者的威仪。
区区几只蝼蚁，也敢在王前僭越？！
别中二病了，雷电芽衣苦笑着对那个声音说——也许是对自己说，你只是个普通人，怎么可能与贵族学院的家庭对抗。
怎么？那声音缓和了些许，但依旧愤怒威严，不敢？那就让我来，碾了这帮杂碎！
不——不，不要这样……
为什么？！
那声音似乎带了怒火，轰隆隆在心中回荡。
你受了多少侮辱，遭了多少责骂，被拖进厕所挨了多少打，你不记得了吗？是时候让她们受到惩罚了！！！
但你要杀了她们……
杀了又如何？只要你掌握了我的力量，哪怕整个极东也当伏在我们的脚下！
雨点急促地打在窗台。
有那么一刻，芽衣真的想要答应她，反正只是在心中想想，一个家族落魄的少女又能对一个贵族学园做些什么呢？
假如她说的是真的，对芽衣来说兴许还是好事。
但最终，天性善良的她还是在心中摇摇头。
不了……她们黑暗，不是我杀人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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