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可爱的小猫
“嗯，你……还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吗？”
李陌平淡的问道。
生疏的回答并没有让华感到生气，因为别扭的样子，正是陌最初的样子。
他一直都是那个木讷呆板，不知变通的男孩，和她是同类人。
可正是因为他不像别人那样考虑得失，斤斤计较，自己才能随时随地从他那里得到认可，得到依托，得到喜欢与爱……
她啊，可是被称作“魔女”“扫把星”“倒霉蛋”，被孤立、被排挤、被疏远，从小到大，自始至终都是一孤身一人。
乱七八糟的生活，紊乱变质的记忆，糟糕至极的命运……
“哼哼，陌，还记得你在我十四岁生日那天说的话吗？”
“记得，不过那似乎太过幼稚，我很想忘记。”
“但我不会忘记。”
华认真的说道。
“在这最后的一点时间，我不想再留下遗憾……”
华语气伤感的说道。
李陌眼神一凝，她果然知道。
知道今晚婚礼完成，自己就会离去，而她也会因为仪式结束而永远沉寂下去，意识消殆于世间。
李陌问道：“既然你知道，那为什么还要进行这场婚礼。”
华怔了一会儿，用极其温柔的声音说：“因为我一直都想成为你的新娘啊，从五万年前……幻想过了许多次，很想很想……即使明天会死去，我也想有这么一天，能够与你站在一起，相互注视着对方，感受彼此的情感……”
“倘若明天就要死掉的话，至少今天我和你在一起了，不是吗？”
华走上前握住李陌的手，犹豫了许久。
嘴唇抿了抿，翕动几番。
最终艰难的张开，咬出几个僵硬的字：“掀开吧。”
李陌愣了一下，她这是让自己现在就掀开红盖头？
这是仪式最后的步骤，之前进行到这一步时，李陌身体的掌控权就完全恢复，意味着接下来的事情是陌从未尝试过的。
一旦掀开，就意味着仪式提前进入收尾阶段，眼前的华要不了多久，会因为仪式结束而死掉。
难道她等了五万年，就不想再索取更多了吗？
单凭理性而论，李陌完全无法理解这种想法，换做自己，失去了这么多，一定会想方设法补回来。
甚至不择手段，阻止仪式完成，让仪式卡在某一阶段不能继续。
而不是像她这样，愿意主动结束仪式。
她明明能够得到更多。
“你想好了么，华。”
“一旦红盖头被掀开，你的记忆、你的意识、你的存在……全部都将进入倒计时，随着明月抵达夜空的最高处，你就会真正死去。”
李陌深谙华是通过诡异力量知晓了一切。作为精神型融合战士，成为诡异后对记忆与认知的修改再简单不过。
从刚才华的言语，李陌清楚她已经窥看了自己的全部记忆。
甚至也明白自己可能不是真正的陌。
不……
李陌自己也不明白。
他到底能被算作是谁……
“明月啊……本来就应该高高挂在夜空之上。”
“月华灼灼，照彻万川……”
“树梢的鸟儿沐浴其些许微光就足够了。”
“陌。”
“当你无能为力，驻足不前之时。”
“当你已无可能，深陷黑暗之时。”
“当你就快被绝望所吞噬之时。”
“纵使被残忍的话语所伤害。”
“纵使被世界的恶意所裹挟。”
“纵使从今以后无人跟随你的脚步，无人聆听你的话语，无人相信你的选择。”
“纵使希望已消逝殆尽。”
“纵使面目全非，怀揣着憎恶与怨恨。”
“纵使变成了「世所不容」的存在。”
“我也会将你的全部一一接纳，感受你的痛苦，体会你的孤独，站在你的身后，支持着你前进。”
“因为你已然忘记，所以华死在了荒芜之地。”
“因为你未曾忘记，所以我一直都在这里。”
李陌安静聆听，华一字不漏的念出当初自己的承诺。
这一次，角色似乎反转了。
那个发誓要守护她一辈子的陌，成为了被承诺守护的对象。
渐渐的，红盖头上长出纯白的花朵，弥散馥郁清香。
红盖头开始变化，变成另外一种，华内心真正渴望的东西。
朱红的婚纱变得神圣洁白，仿佛皎月清辉普照的宫殿，不染纤尘。
她用苍白的手将枯萎的梧桐叶编作成花饰，将万载岁月纺成轻纱，将久远的孤寂化作这一身洁白无暇的婚装，只为等待那个跨越无尽时空前来寻找她的人。
“你……”
李陌不受控制露出悲伤的眼神，是他在哭？还是陌在悲伤？
不理解、不明白、不清楚……
为什么？
为什么要自杀？
红盖头是诡异力量的昭示，周围的喜庆环境也随着红盖头消失而消弭殆尽，主动解除红盖头，与被取下同样属于结束仪式。
“我是不是有点任性？想要体验两种不同风格婚礼什么的……”
华羞涩的低下头，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李陌，关心他有没有生气。
第62章 未来记忆
诡华碧眸泛光，温婉的微笑带给李陌一种错觉。
“不，你一点都不任性。”李陌淡淡道，声音依旧平静。
他努力想表达得更好，可精神状态却不支持这么做。
诡华似乎看出来了这点，主动牵起李陌的右手，这或许是她有史以来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那就好，我还怕…你觉得我太过任性，像以前一样把我丢掉。真好，这一次你没有丢掉我。”
诡华展露明媚的笑脸，开开心心的，全然没有即将死去的悲伤。
粉妆玉琢，双瞳剪水，轻盈转身之间裙裾翻飞。
只是，透明的洁白婚纱下，健康的肌肤正在一点一点变得僵硬、阴涩，仿佛被一层厚厚的霜覆盖。
李陌不知如何回答，从现实角度上来讲，他从没有留下她的打算，换言之，不仅自己会丢掉她，还想要杀了她。
但从理想主义的角度来上讲，他又的的确确履行了当初的承诺，践行了曾经许下的诺言，无非囿于现实而物是人非。
“继续婚礼吗？”李陌漫不经心的问道。
“不，我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诡华颔首，瞧了一眼自己的手背，尝试性的动弹几下，却发现表面的皮囊正在快速萎缩，血肉里面的骨骼不受控制。万载岁月的侵蚀，在她自己消除红盖头的瞬间骤然凝聚在一起，蚕食着每一寸血肉。
若是继续婚礼，可以在死前结束婚礼。
但那样的话……会错过一个绝佳的时机。
“我所酿造的错过，就让我用剩下的时间去弥补吧，陌，愿意陪我走上这最后一程吗？”
“乐意至极。”
李陌跟着诡华的步伐，跨过门槛，走出府邸。
在离开府邸的瞬间，所有的亲朋好友与喜庆摆设布局化作一捧黄土与成堆的白骨，挂满灯笼与彩带的树上，早已站了漆黑的乌鸦，时而腾起徘徊在上空。
诡华走在前面，牵着李陌的手快速行走在这座承载了他们短暂安宁岁月的小镇。
诡华也终于明白，当初陌找到自己时，说的那句“我的时间开始转动了”是什么意思。
想必，当时陌也和如今自己这般心情一样，焦虑，但更多是期待。
期待重逢后的日子，期待朝夕相处的生活。
诡华走的越来越快，李陌紧跟其后，每走过一个地方，所过的小镇就恢复到原本的模样，破败、失落、满目疮痍、断壁残垣，只有无边无垠的黄沙，游荡在废墟之上。
是的，这座小镇早该埋葬在时光的车轮里，被碾压成齑尘。
一路上，李陌没有开口说话，诡华也没有。
两人相当安静，一言不发的走在路上。
但彼此的心里，都有各自的幻梦，遐想着未来会发生什么，未来能够做什么。
只不过李陌想得更远，而诡华，只想到了今晚。
在即将走出小镇的时候，诡华停下脚步，停留在原地转过身，双手背在身后。
时值仲夏，天空却飘下鹅毛般柔软的白花，一片又一片，被夏夜的暖风吹拂。
朔雪纷飞，皑皑的银霜填充了整个世界。
雪花落在李陌的脸上，没有带来丝毫冰凉。
明明小镇早已变成死镇，可李陌却听到街道上行人匆匆而过，踩在地面上的积雪，发出了“沙沙”的摩擦声。
“至此，我的故事到这里就该结束了。”
诡华自然的挤出一份甜美的笑容，为此，她曾在李陌看不见的屋子里，对着镜子练习了无数遍。
因为诡华知道，自己笑起来，陌也会很开心的笑出来。
虽然练习的过程总是不尽人意，万年的侵蚀中，她很难发自内心的微笑，对着镜子练习的大部分笑容相当僵硬、勉强。
之后，诡华明白，自己早已失去了纯粹的情感，不能像以前那样微笑。
但只要一想起陌那傻乎乎想要给自己幸福的样子，笑出来似乎也不是那么困难。
“我们的重逢，既是开始，也是结束。”
诡华从记忆中提取出一把冰蓝色的轩辕剑，其名为若水，当初离别前，陌只带了这把剑。
“让一切都结束吧，从今后以后，只要你还记得我，记得曾在你记忆中停留的我。”
“华就不会消失，消失的，只有让你感到痛苦的诡华。”
诡华握住李陌的手，操纵着他握紧若水，将致命处全部传输到李陌的记忆里。
“我已入魔，入魔必诛。”这句话，诡华念得很重，仿佛在对李陌下达命令。
李陌的眼中闪过一缕不易察觉的青色微光。
很快。
她的右足齐踩而断……
她的双手筋脉俱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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