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真
“那伊蕾娜接下来要怎么办呢？”
维斯提亚有些忧愁，他知道女儿的梦想，成为旅人就意味着离开家，幼时的约定是成为魔女就认可她的选择，可现在，似乎要卡在第一步了。
维多利加是优秀的魔女，但她只传授了女儿到见习魔女层次的魔法，这也足够了，再往后的魔法，都是魔女自身对世界的理解，具有强烈的个人色彩，哪怕是母女，也未必使用。
伊蕾娜会有属于她自己的魔法，正如会有属于她自己的道路。
而在此之前，需要一个人来教导她作为魔女、作为旅人的生存方式。
“这个不用着急，”普通的家庭主妇说，“我有个认识的人，她对这件事很上心的样子，并且前段时间似乎在某国担任魔法科教师，在国内颇有威望的样子。”
“哦，听起来是位优秀的魔女。”
维斯提亚赞同地点了点头。
“不过还是要见一见她，用我的眼睛确认。”
“嗯嗯，亲爱的你太宠伊蕾娜了，这样以后她出嫁的时候，你会在婚礼上端着猎枪过去吧。”
“怎么会有那种事情啊，”维斯提亚微笑着说，“猎枪不够传统，我会用家传的骑士剑。”
……
春日的午后时光，是天赐的优质睡眠时光。
在过去，星屑魔女芙兰会在可爱弟子的服侍下，躺在躺椅上惬意地睡着午觉。
弟子会坐在一旁，在树荫下看书、练习魔法，会随着温度的升降，为她增减被子，保持适宜的温度，而口渴时，刚一动作，就有红茶递到嘴边。
来个国王都不换。
可惜，那样的日子有一段时间没有享受了，优秀的弟子已经离家远行两年左右。
现在，她要面对第二个弟子的事情了。
咖啡馆里，芙兰坐在一边，对面是恩爱的夫妻组。
虽然知道师父隐居有一段时间了，不想作为魔法师出名，但连弟子都不认是否有点……
那个就是师父的丈夫啊，看起来是个温和的人，前些年师父写信的时候，也经常提到这个人，伊蕾娜老师也说过她的父亲十分粘着她。
“……我们担心那孩子这样成长下去，总有一天会无法回头，而作为父母的我们，实在不能狠下心来严厉对待她，所以，拜托了芙兰老师。”
师父的丈夫这样说着，神情苦恼。
这也是为人父母的难处，俗话说人莫知其子之恶，能够正确面对孩子的缺陷，并想办法去纠正，这也是父母的责任，可惜坐起来总是会因为亲情而心软。
芙兰点了点头。
“所以才希望我收她为徒，让她知道什么是失败和挫折吗？”
“是的，”对面灰发的家庭主妇微笑，“芙兰‘老师’。”
她有意加重了后面的发音，让芙兰浑身颤抖。
有一点害怕，还有，让师父叫老师，真的好爽，哪怕是客气的称呼。
“可是……”
星屑魔女芙兰回忆了下她的过去，记忆中最初教导她魔法的伊蕾娜老师，毫无疑问是个善良的人，虽然有点爱钱，有点屑，喜欢说她的坏话，总想差遣她……
这么一想问题还蛮多的，确实有必要纠正。
“当然，我们也不会让你白干的，老师。”
师父掏出了一个钱袋放在桌上，金币碰撞的声音如此熟悉，加上熟悉的人在这里，芙兰一瞬间回忆起旅行时被金钱困扰的惨痛过去。
她下意识抬眼看了过去，抓住钱袋。
“这可难办了，我可不是会被金钱诱惑的魔女呢……”
于是，星屑魔女芙兰，勉为其难地接受了委托。
维多利加微微一笑。
她会给弟子委托费？怎么可能！
这些是作为伊蕾娜魔女修习时的材料费、生活费存在的，作为出色的魔女，她的计算非常精准，最多有那么四五枚的富裕吧。
算是对弟子这些年不见，也不写信问候的懒鬼行径的小小惩罚。
——实际上，魔女修行中，除了某些拿钱办事的渎职魔女，正常的导师是不会收学生学费。
因为通过了入门考验，即意味着即将传承魔道的理念，在传统的魔女关系中，是比子女还要亲近的、理念的传承者。
子女可能不会理解父母，但弟子不可能不理解老师。
结成师徒，就不再是单向的给予和索取，而是双向的扶持，无论走到哪里，魔女的胸章上都会刻印着恩师的名号。
再物质一些，教育学生是付出，而让学生发扬自己的理论，是回报，双方的报酬和付出同时存在，为何要收取费用呢？是因为没有需要弟子传承的魔道吗？
维多利加是一位传统且强大的魔女。
……
伊蕾娜从午睡中醒来，昏昏沉沉往下走。
初春的天气到了夜晚还是寒冷，而木质的结构与摆件又会在逐渐湿润的气候里返潮，所以家里的壁炉还会再使用一段时间。
“呜啊……”
少女打了个呵欠，刚做梦梦见成为那位旅人的弟子，每天过着轻松愉快的生活……然后就到了毕业的时刻，她心情难受，到现在还恹恹的。
可一种难言的感动还在心里。
时间上距离晚饭还有一会儿，刚结束见习魔女考试不久，伊蕾娜决定暂时放松一会儿，在客厅的书架上拿下《妮可的冒险谭》，抱着抱枕趴在壁炉前，准备看第十三遍。
温暖的火光摇曳着，曾经令她激动不已的文字，现在读起依旧心潮澎湃，只是注意力不集中，看到这一段，就想看后面高潮的部分，翻来翻去。
这时候，厨房那边传来爸妈的讨论声。
偷听家长说话大概是孩子的天性，伊蕾娜下意识竖起耳朵。
“……据说森林深处生活着一个奇怪的魔女。”
如果是成年人可能会觉得这话题过于生硬，但孩子是不会怀疑的。
嗯？
听到关键词的伊蕾娜瞪大了眼睛。
至于“奇怪”、“可疑”这修饰词她毫不在意地过滤了。
魔女哪有不奇怪的？
外来的魔女？正好呢，要是不认识她，就能传授她魔法了吧？
少女欣喜地想着。
她也没有觉得这过于巧合，像她这样貌美如花的女孩子，是会被上天眷顾着的哦。
……
一日后，芙兰见到了她的师父，她注定的弟子。
不过，好快，师父说会想办法把话题引导过来，但这也快过头了吧？
但也没什么，正常家庭谁会怀疑家人呢？
芙兰心想，要是小希笛说，他养的猫会后空翻，自己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相信吧。
在对方侧坐在扫帚上慢慢飘过来的时候，她也停下了追逐蝴蝶的行为。
嗯，蝴蝶是魔力变出来的，这是营造人设的一环，虽然她自己也觉得有点尴尬，但没办法嘛，自己和老师的关系不能暴露，不然被小姑娘知道爸妈的看法，可能会导致家庭矛盾。
就像某些人带着猫去摘铃铛，会多少演一下，装成猫猫被抢走，这样以后不会被猫猫讨厌。
为了家庭和谐着想，演一演好了。
随着那位灰色少女的走近，尘封的记忆震颤起来，若非维持表情的魔法存在，她大概会露出怀念的眼神。
这可不行哦。
“你是……伊蕾娜吧。”
那一刻，记忆像是被撕裂的冰面。
她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命运的车轮在轰然作响。
就像几年前，她在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与那位白发红瞳的孩子对视的时刻。
……
“希——伊蕾娜，帮我捶下肩膀好吗？”
“是的，老师。”
“伊蕾娜……浴室里面有只蜘蛛，能帮我弄走吗？”
“是的，老师。”
“伊蕾娜……”
回来了，熟悉的感觉回来了。
有个能心安理得差使的人，真是感觉生活轻便了不少啊。
她正在做不合理的事情。
芙兰有这样的心理认知。
这也确实是魔女的传统了，说是下马威也好，好听的说法是打磨性格，让刚从考试中脱颖而出的孩子按捺下傲气。
不谦逊，是没有办法在魔道中走下去的。
哦，以上说法，芙兰一个字都不认同。
她不需要别人来教她怎么做，反正她不会刻意去恶心学生。
总会有更好的方法去了解对方，这种一刀切的测试手段，不过是一种机械化、流水线化的应对技巧，只有无能又没有眼光的魔女，才需要用这种方式认识弟子吧。
但是这次……抱歉了，伊蕾娜。
正因为你如此特殊，我才不能够只靠自己的心去作为唯一的判断。
试玉要烧三日满，辨材须待七年期。
她需要在这样琐碎的事情中，亲自观察这位弟子的性格。
不能因为回忆的滤镜美化，就认为现在的伊蕾娜完美无缺，作为老师，她是伊蕾娜今后人生的指导者，可谓是肩负着伊蕾娜今后的人生。
现在，正是塑造性格的重要时期，必须要亲自确认，不能放松。
做这样的事情，她也觉得很痛心的啊！
想着，芙兰翻身，继续睡觉。
……
这一痛心，就是一个月。
芙兰发现了问题，觉得有些麻烦了。
伊蕾娜这孩子，能力上毫无疑问是优秀的，但不知为何，芙兰总觉得她的自信有些虚浮，像是糊在窗户上的纸。
缺少被认同的经历。
作为资深的教师，她一眼就认出了问题的本质。
对于孩子来说，没有得到认同的努力和付出，是苍白的，这会让他们失去坚持的动力。
真是的，师父平时都在干什么啊！明明是女儿……这就是为人父母的盲区吗？
之后的问题也都是从这一点上衍生的。
因为缺少认同，所以追求着认同，在这种心态下，忍耐力增强到病态的程度。
没有被魔女承认，所以将身为魔女、并且接纳了她的自己视作最后的稻草。
被差遣了一个月，像仆人一样打杂、照顾她的起居，连一句话都没有说。
那种事情，绝对很奇怪啊。
这种心态的形成是长期的，到现在，靠言语已经没有办法纠正过来了，必须要有足够深刻的经历，去击碎她的努力，否定她的现在……撕开她遮掩伤口的，一切。
芙兰抿了抿嘴，轻抚着胸口。
现在，她真的开始心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