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真
“不,没什么,不用太在意。”
“还有猫咪大人,请接受我的赔罪。”
她把没有动过的炸鱼排递过去。
小藻摇着尾巴,哼了一声叼走了,接受道歉。
确认同行者没事,艾姆妮西亚的心情才冷静下来,又为自己的鲁莽感到沮丧,转念一想,这是否也意味着自己潜意识里十分在意面前的人呢?
日记里的加深记忆法,是有效的!
她盯着希笛的脸看,从那残留的红晕,还能想象刚刚的样子,这位同行者之前一直给人“紧绷”着的感觉,放松下来之后……
少女脑袋空空,只能联想到花的绽放。
为了掩饰眼神,艾姆妮西亚连忙端起来杯子,仓促把果酒咽下,明明酒精含量约等于无,胸口却有种火热的感觉萦绕。
像是喝了很烈的酒。
她从口袋里取出笔,悄悄在自己的手腕上写字,准备回头记在日记上。
“希笛碰到酒的反应很可爱,但是不能让他碰。”
……
间隙:艾姆妮西亚的纪行 十六
“一间房?”
“嗯,一间。”
希笛挠了挠头发。
这是个普通的国家,除了冬日果以外,大概是没有称得上特产的存在,来往的游客和商人在正常的范畴内,自然没有特别豪华的旅馆。
说一间房,就是一间房,最多配备盥洗室。
共处一室的意思就是,他要和这个看起来呆呆的犬系女孩睡在一个屋子里,晚上能够听到对方的呼吸声那种。
这……令他有些接受不了呢。
他能够理解这孩子的心理状态,入眠就注定着失去一天的记忆,对她来说,睡梦是件恐怖的事情,这种恐惧大概仅次于见到梦中蹦出来一个满脸烧伤、戴着刀片手套的怪物。
在这样的情况下,她还是一个人走了一年多,因为毫无依靠,所以坚强,在有朋友后稍微松懈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
看着那双翠绿色的眼睛,希笛仿佛能听到轻声的呜咽,那是半夜在挠卧室门的大型犬,听着嗷呜呜的轻声吠叫,谁能忍下心把它拒之门外呢?
希笛一向是应付不来大狗的。
不过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到底还是有些不便,从社会常识上来判断,这种情况通常默认是男方赚了,希笛也不想因为人家憨憨的就占人家便宜。
等下。
希笛抱起来小藻。
有这个在就好了。
“喵?”
……
希笛整理着被褥,不过是在地上。
共处一室是他的底线,睡一张床就实在太失礼了,芙兰老师要是知道他和刚认识两天的女孩子这么亲近,得睁开眼睛看他。
小藻大摇大摆在床上扑来扑去,她一向是没什么所谓的,睡在希笛怀里也好,睡在床上或者睡袋也没关系。
“怎么活跃起来了?”
“不知道,想扑就扑了。”
看来就算是魔法生物,一些过去的习性也没有改变,到了夜间还是比白天有精神,不过长久以来跟着希笛白天行动,现在也快改过来了,该精神精神,眼睛一闭就睡觉。
希笛计算了下时间,盘腿坐在被子上,招手,“来,该给你掏耳朵了。”
正常的宠物猫自清洁能力较强,也要定期擦擦耳朵,虽然能用魔法,但总感觉那样缺了点什么。
有种云养猫的不真实感。
所以诸如梳毛、掏耳朵、擦爪子这种事,有机会他是会做做的。
猫神大人也不拒绝,难得乖巧俯卧在希笛腿上,用稍微有些夹的叫声指印希笛的动作,哪里轻哪里重,咿咿呀呀喵喵叫着。
艾姆妮西亚小姐披着睡袍走过来,就看到这样安详的一幕。
黑猫伏在匀称的大腿上,爪子下微微凹陷,但弧度有限,凸显出紧致的柔软来,嗓子间发出含糊的声音,指令过于含糊,希笛就俯下身来轻声问询着。
有那么一个瞬间,少女希望自己是猫。
“那个,我洗好了,希笛先生快去吧。”
为了掩饰什么,她的语速有点快。
“稍等我一下,还差一点。”
希笛目不斜视,俯下身专心攒拭着小藻的耳尖毛。
床发出轻微的吱呀声,浅浅的沐浴液气味飘过来——这还是希笛常用的款式,他习惯自带洗浴用品,是浅淡的薰衣草气味,刚刚洗漱的时候,女孩一直在说这个很香。
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小藻的猫瞳睁大。
这人类?
她抬头看着自己的契约者,发现他完全没有在意的样子,拿着梳子轻柔地梳理过猫毛。
“怎么了?”
“不,没什么……”
专心是件好事。
猫神大人干脆转过来,欣赏着女孩子漂亮的皮肤,哦,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准备在下次见到那个灰毛人类的时候去对线。
看看,人家比你小一岁是什么样的?
伊蕾娜做得到吗?
还不知道自己的猫准备做什么的希笛,结束了最后的动作。
他当然不可能没听见,但为了避免尴尬,这个时候还是当什么都没发生最好了。
艾姆妮西亚换上了之前酱红色的衬衫,看起来稍微有些紧绷,不过似乎也有人喜欢这样入睡的感觉,尊重理解。
但确实很好看,线条很突出,看不出来白天那样繁复的衣服下有这样的好身材。
希笛礼貌地只看了一眼。
“那我去洗了,今天我睡地下就好了。”
“这是否……您看起来身体不太好的样子,要不我睡下面?”
“……”
难堪的沉默后,希笛有些小小的郁闷,在这轻微的怨气下,同意了她的提议。
“啪嗒。”
浴室门关上。
小藻继续在床上打滚。
艾姆妮西亚趴在被褥上,感受些微的余温,瞥了一眼手腕,开始写日记。
她是正经人。
……
男生洗漱总是要快一些的,用过清洁魔法,再泡一泡就完事了。
裹着浴巾走出来时,艾姆妮西亚正在陪猫玩游戏,游戏方式是比谁先碰到对方,小藻输了让摸头,少女输了让小藻拍一下手背。
这个游戏希笛也跟她玩过,胜率不是很好看,每次听到她喵喵大笑说着愚蠢的人类,希笛就想把她吊起来。
现在看来她和艾姆妮西亚是势均力敌的对手。
毕竟是骑士呢。
“你输了喵。”
“啊……哦。”
少女伸出手任由柔软的肉球拍了下,说不好这算不算惩罚,刚刚她还很喜欢,现在却有些心不在焉。
她在看着朋友出浴的姿态,哪怕用魔法烘干了水分,泡过的红晕也还十分明显。
“艾姆妮西亚?”
“是!对不起。”
“?”
希笛歪头看了看她。
“刚才我在说,要吹灭油灯吗?我这边有阅读用的魔法灯。”
“那个,不用了,我的日记写完了,我也不看书的……”
在这个状态下,一本书她说不定用一年都看不完。
“这样啊,那我们说说话吧。”
希笛合上书,吹灭了油灯。
他也可以不看。
看过艾姆妮西亚的日记,在最开始的时候,上面记叙着她的烦恼和忧愁,强撑着不睡觉、睡前无比害怕,原本笔记的几张书页都有水痕。
用了很长的时间,日记的笔迹才变得平和,看起来一种情绪持续久了,真的会变得麻木。
那时候她习惯于在睡前不断看着日记,寄希望于能够记住哪怕一点点的事情。
最后全都徒劳无功。
这种努力持续到现在。
所以希笛有点小小的意外。
不过转念一想也正常,毕竟,在过去的日记里,每一篇都是她孤独的应对夜晚。
有过很多好心人存在,但是他们大抵是不会像希笛这样空闲,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帮助也只能尽力而为。
况且,失忆的少女,想想就知道是很大的麻烦了,而且即便付出莫大的努力,在第二日面对她“你是谁”的质疑时,也会感到难以接受吧。
在心情的积累下,骨子里很敏锐的少女学会了不那么轻易接近别人,像本能以牙膏刻在了骨子里。
谁都会和这样的女孩保持距离,要不是伊蕾娜做出那种事情,作为半个旅人的希笛,大概也只会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最多帮她找一些魔女护送。
现在的话,他倒是不后悔有这么个冒失的朋友。
“抱歉,我还是第一次和人这么相处……”
艾姆妮西亚感到一种异样的窘迫,让她想要拿日记本翻一翻,但今天已经看了三四遍日记,她清楚上面完全没有提到相关的内容,和朋友共处一室该说什么做什么的之类的。
“放轻松,只是随便聊聊而已。”
这样说着,希笛却清楚,关于未来和过去的事情是不可以聊的,少女没有回忆,对未来产生憧憬,也会因为注定失去的残酷而懊丧。
真的只是普通聊一聊,像下午那样已经是极限了。
“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听的,请尽情倾诉吧。”
艾姆妮西亚躺在地上,咬住了嘴唇,朋友关切的声音让她有想要落泪的冲动,就像早上被轻声安慰的时候那样。
这种陌生又柔软的情绪直击她的心灵。
此刻,不看日记,不回忆过去也不思考未来的她,莫名敏锐了很多,她猜测出一些让她觉得难过的事情。
莫非,她失忆前其实是没有朋友?没有家人,没有亲属,要不然怎么会因为一点点的温暖就如此感动呢?
还是说,身旁这个人是特殊的?
酝酿了许久,艾姆妮西亚开口。
“我其实,一直很害怕……”
害怕睡眠,害怕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