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真
“啊？嗯！”
小影子的本能转身，化作蝙蝠的形状扑扇着翅膀，随即又反应过来。
“那你呢？”
“我、我要在这看着，要有魔看着才行……”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她只是感觉要这样做，当一个好孩子，一个好魔。
小影子没有多说什么，曾经被毒打过的她对人事有自己的看法，其中一点是：该摇人的时候一定要摇人。
没有多说什么，这梦魔与影魔混血的小影子发挥出从未展现的极速，闪向远处村庄的灯火。
小蛛魔紧张地匍匐在地上，下身的步足交错颤抖。
凭借着本能，希笛还在深入。
整张网已经描摹了三分之二，损失的魔力姑且不计算，端坐在网之间的那头恶魔，现在绝对已经察觉到了入侵的小虫子。
下一次机会会不会存在，他不清楚，不能将希望寄托在对方的傲慢上。
或者说，那样的恶魔应该活不到现在，连梦都有被魔女追杀的经历，改造出暗精灵这种生物的存在，要不是时间紧急，希笛发个召集令，协会至少能派出三分之一的高层战力过来围剿。
现在重要的就是那个，时间。
这次机会绝对不能浪费，他还可以继续。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他已经接近了“网”的中心。
他赌对方不会一天到晚在网上，关注着任何一处的风吹草动，那样的魔生有什么意思？况且若真有那样尽职的恶魔，人类大概是活不到这个时代的。
思维像是融化的金属，四处流动，每一个念头的变化都产生撕裂般的痛楚。
终于，在无止境的苦痛中，一切的风景收束。
他看到了。
跨越大陆中部无边的树海，在森林的最中央，一条大河横跨，在森林间汇聚一片宽阔的湖泊，湖泊之上的岛屿，似是从古至今未曾迎来过人类的光顾，遍布高大的树木，丰饶的水汽催生茂密的植被，许多植物连希笛都觉陌生。
水鸟飞过翠绿的树冠，走兽穿过繁盛的草丛到溪边饮水，而在岛屿的正中央，一座纯粹由石头堆砌的宫殿里，无论远看还是近看，都没有人类生活过痕迹，藤蔓和青苔充斥每一个角落，外表遍布裂痕，阳光七横八竖环绕着外围。
但是，中央是一片昏暗。
希笛的视线便来到那正中的位置，看到一个金瞳银发的褐肤女性形象，她端坐在坚石的王座上，手边摆着水晶杯，里面荡漾淡红的液体，忽然有些错愕地抬起眼来，像是隔着千万里之遥，与希笛在对视。
“人类？”
“恶魔。”
在神经熔断之前，希笛断开了连接，大口喘着气。
“呼——找到你了。”
魔力视野消失，眼前一片昏暗，五颜六色的光晕漂浮着，耳边也有奇怪的嗡嗡声响，这是劳累过度。
稍微恢复过来，他的视野里才重新出现月光。
眼前是跪伏姿势，燃烧过的木柴一样干枯的尸体，已经没有刚刚的娇媚，希笛顺手将她碾成灰烬，塞到一个盒子里收起来，回头送到协会处理掉，省得污染土地。
身边是柔软的手臂，这个高度——
“谢莉丝？”
“您醒了！”
“抱歉，事情有些突然，吓到你了吧？”
希笛这才注意到眼角的疼痛，魔力的流转降低后，“余热”还在让那里燃烧着，星辰的粒子不断溢出。
他捂着眼角，另一只手取出来魔杖施展治愈魔法。
“您没事吧？”
小蛛魔还在搀扶着他，真是个好孩子啊，如果天下的小孩都这么让人喜欢就好了。
“没事没事，”希笛没说太多，“现在我有些事情，可能要离开了，谢谢你的床啦，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过两天我会再回来，到时候大家在一起聚会吧——”
他抱了下这个还愣着的孩子，揉了揉她月光下有些泛紫的蓝发。
“谢莉丝是个乖巧又懂事的好孩子，下次见面我会给你，还有大家带礼物的。”
虽然只有半天的相处，但是单纯的孩子们会记得他很久，他自然也不会忘了这些小家伙。
一切顺利的话，今晚补给、赶路，明天他就能到达恶魔那里，处理完恶魔，后天还能赶回来吃晚饭。
打不过？
那种可能性不存在。
魔女并不以力量的高低排位，所以希笛只是一流的魔法师。
而若是以战力计算，他绝对可以排进协会史上的前五，自十岁以来的，他的魔力不断增长，使他力量之强，亦只有几百年前的协会会长可与他相提并论。
相提并论？也许现在他的实力，竟已把那前辈远远超越了。
“哥哥……再见，加油。”
谢莉丝不善言辞，低声送出祝福的话语。
这时候，远处喧闹的声音接近，梦魔村长、精灵族的猎手、莉莲的父亲都赶了过来。
希笛简单说明了情况，询问了靠近这里的协会位置。
之后的事情就与小孩子无关了。
“抱歉了，现在情况紧急，这两日最好带着孩子们去协会避难，可能会有麻烦的事情发生。”
他抓紧时间休息了一会儿，龙角榨取着周边的魔力，几乎可以听见它们的哀嚎，满天的星光汇聚在一处，清醒着的孩子都一度以为自己是在做梦，伸手想要触碰那光的河流，却只能微微改变它们的位置。
片刻之后，周围一片像是被黑夜吞没，显得更加幽深，而之前活跃的虫鸟再无声响，在生物的本能下噤声蛰伏。
谁能想到在森林之中，还能有魔力真空？
已经是魔物级别的魔力量了，作为副作用，希笛得裹上斗篷戴着面具，他现在的魅力值已经超越了刚刚的暗精灵，并且是对一切智慧生物特攻。
村长和周围的人就这件事讨论了下，结论是选择相信希笛的话。
没别的，当对方一尾巴抽下来，能把整片山头扬上天的时候，有点脑子就该认真考虑对方的建议。
……
今夜并没有到这里结束，对恶魔的作战也不是希笛一个人的工作，考虑到可能存在的暗精灵，这是一场战争。
在希笛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有听闻过伏虎魔女的事迹，那头虎型魔物魅惑了数十人类，作为备用的粮食和捕猎的工具。
若是将恶魔视作魔物的话，她的眷属，数以万计。
在上次希笛和暗精灵猎人们的讨论中，他们简单统计的暗精灵数量在五万以上。
这已经可以称作一场战争了。
入夜八点。
希笛来到当地分部，值夜的成员确认过他的权限后，向总部发送了第一等级的警戒。
与魔镜的原理类似，只要有足够的魔力，就能将讯息传达到遥远的地方，单向的传输要简单许多。
八点十分。
协会总部，【茶会】值夜的魔女从书籍中抬起眼，诧异地望着钟楼的光辉，她已经有十年左右没见过这样的情况了。
八点十五分。
因为某人的改进版魔镜，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总部的魔女全部到齐开始会议。
八点二十分。
茶会半数成员通过了第一等级的危机号令，以英岛为中心，第一警戒的红色光辉扩散到每个分部，睡梦中被吵醒的魔女或是疑惑或是愤怒，但在看到那鲜红的光亮后，立刻披上长袍戴上徽章，坐镇协会，警惕一切敌人。
发布临时委托雇佣流浪魔法师，告知各区域国家进入战备。
靠近大陆中部森林的分部，在不影响防卫的前提下，抽调出最精锐的魔法师，赶赴她们从未深入的深林，准备面对一场此后人生或许再遇不到第二次的战斗。
同时，希笛完成了补给，魔力恢复，备用魔杖、扫帚、魔药材料……
分部长姑且跟他有一节课的交情，深夜赶来，披散头发，目送那戴着面具的少年化作流星消失在天际。
“活着的恶魔啊……真是稀奇的东西。”
……
Tobeornottobe,thatisthequestion.
热衷于戏剧的恶魔不禁想到这名句。
以她对人类、对那个魔法统合协会的了解，最迟在太阳升到中央的时刻，这里就会被包围，而Firstofone，无疑是那个窥探她的家伙，她的直觉是这么告诉她的。
那些烦人的虫子会前赴后继冲过来。
在过去她见过太多这样的场景了，【牺牲】、【勇气】、【爱】……权能比她恐怖、比她强大的恶魔，都在那样攻势下陨落了。
走，是当然要走的，哪个敢称无敌，哪个敢言不败？
即便再怎么不甘，恶魔的时代也已经过去了，就像数亿、数十亿前灭绝的那些大家伙。
蚂蚁多了，也是能咬死象的，想要过蜘蛛一样安逸生活的网，对被打扰感到无比的烦闷。
人类有多少？一亿？十亿？
而她，在算上她见过的梦、商人，加起来能吃到一千万吗？百分之一都不到，甚至可能没有他们内斗死去的多。
明明我都纡尊降贵，隐蔽到这个样子了啊！为什么不是梦，为什么不是商人，不是希望？
烦躁烦躁烦躁……烦躁！
她咬着指甲，眼瞳闪烁着红光。
——那就杀掉好了。
至少，把第一个杀掉。
告诉人类，魔不可辱。
然后换个地方就好，只是可惜了这个位置，去了别处，她的网又需要调整构建。
无所谓，这部分消耗也会从人类身上找回。
希望他们能够明白，什么叫做无用功吧。
做了如此的决定，网又平静地端坐在王座上，端起来淡红透明的液体，一口口喝下。
灰蒙蒙的雾气在她背后飘荡，王座、地板、立柱，殿堂的每一处都在蒸发，融入这雾气之间。
这里，有三万人的灵魂。
间隙:恶魔之影 六
协会总部内有三头恶魔的遗物，像是什么观赏品展览在那里，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们不危险，上一次的恶魔作战记录是一百年前，出动了茶会首座的两位，没有带回尸体，但任务记录中，那只恶魔至少吞噬了数十万的灵魂。
数以百年计的跨度内，人们能够接受每年几千几万人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消失，但这堆积的总数摆在面前时，再反人类的疯子也要反思自己是不是不够努力。
已经死去的蟑螂并不让人害怕，恐怖的永远是潜藏在家里的那些，住客不会知道，哪一天，什么地方，多大的虫子蹦出来扑人脸上。
虫子尚且如此，何况恶魔。
“哗啦啦——”
犹如扑打翅膀的声响。
夜幕里，沉默的“鸟群”抵达森林边界，她们大多一身朴素漆黑的长袍，尖顶帽微微摆动，落地，便于行动的靴子和布鞋踩在地上，轻柔无声，让人想到乌鸦、枭和夜鹭。
凌晨一时五十六分，协会临时支援部队，抵达。
数量并不多，只有十余人，在结构松散的协会里，这些基本都是爱岗敬业的代表。
树海的范围太大了，包围作战是不现实的规划，也不需要那样的计划。
在真正的主力抵达以前，魔女们不会轻举妄动，明明时间正在流逝，她们却没有表现出一点点的不耐，也没有任何计划外的举动。
死一样的肃穆中，经验稍浅的新人不免心中嘀咕。
背负如此信任的执行者，究竟是何许人也？
年轻的女孩正在思考这个问题。
她是新人，刚成为魔女不久，十分擅长治愈魔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