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真
在很多地方，魔法师还是被视作不怎么吉利的象征，少女如愿地过着她的日子。
唯一的问题是，十六岁以后，时间像是把她遗忘了一样，从那以后，二十岁、三十岁、四十岁……直到父母也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她的时候，她明白是时候离开故乡了。
不只是不老，她不会被任何疾病缠绕，受到的一切伤势都会在顷刻间痊愈，如果存在“世界的恩宠”这种东西，玛特丽希卡毫无疑问是被眷恋着的人。
但她觉得这是再糟糕不过的诅咒，她开始不停地自杀，投水、上吊、服毒……毫无效果，她甚至跳进过火山口，除了疼一无所获，太疼了，皮肉骨骼不断被烧灼，却跟不上重生的速度，最后她只好游了上去。
距今已经有六十年了。
这六十年里，她去到过记不清之多的国家，医生、魔女、巫师……想要解决自己的病症。
那些人拆掉她的手脚和头颅，研究血液和骨髓，付出了接近疯狂的努力想要了解不老不死的秘密。
理所当然的，一无所获。
到底有多少痛苦和折磨过去了呢？现在已经想不起来了。
现今，在和别人说着这种事情的时候，少女的脸上还带着活泼的笑意，像是说着一个荒诞的故事。
希笛瞥了一眼她的衣服，她说是根据故乡喜欢的风格重新做的，而在书上记载，那样的风格，也确实是接近七十年前流行的。
重要的是，他感觉到了一股岁月的气息，好像第一次见到路雪菈的时候，不，是第一次见到城墙之国那位四百岁的魔女娜塔莎的时候，说起过去时如同亲眼所见，好像枯叶见证着秋天。
结果因为话题太过沉重，连伊蕾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向师兄投以求助的眼神。
所以说年轻人嘛……
“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死后，就感觉身体沉重了很多，再也没有办法使用魔法了，这次谢谢你们了。”
不死者用渴求的眼神看着伊蕾娜。
“另外，伊蕾娜小姐能再变成猫吗？我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见过它们了。”
说完那样沉重的过去，她自己好像全不受影响的样子，似是自暴自弃，不对未来抱一丁点的希望，微笑都没有一点变化。
——我这样的人，能做什么呢，什么用都没有。
大概是这样的感觉。
通常有这样思维的人不是已经埋下去，就是在找机会埋下去的路上，正常人是很难遇到的，对伊蕾娜来说这是第一次。
“不行，我又不是猫，话说你不是猫过敏吗？”
“现在就不会了，可以随便抱抱和揉捏了，算是难得的好消息哦，就连老虎我也摸过哦，虽然被吃下去了一些，但是问题不大。”
“是吗，哈哈，那真是太好了……”
明明是一直微笑着的家伙，却好像无时无刻不散发着消极的氛围，话题一直在往沉重的方向跑去。
好在希笛再次祭出了万能的天气讨论法，和她讨论了未来一周的天气问题。
刚说到周四有雨的时候，视野内就出现了一片建筑物。
是叫做安鲁尼共和国的地方，最近似乎也流行开了什么疫病，直到现在，还是一筹莫展的样子，只能靠着一些药物勉强抑制，希笛在附近国家的协会分部里接了委托。
目前看来还不是很严重的样子。
第四二一章:无用
玛特丽希卡是个奇怪的人。
不过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为了活而活的人，和为了死而活的人，总归是有些区别的。
……
出于各种复杂的原因，在到达这个叫做安鲁尼共和国的地方后，珊瑚色的少女还是选择跟随他们一起行动，借口是“对病死很感兴趣”。
这让希笛想起东方一句话，“打蛇随棍上”，这家伙看起来是个大大咧咧没什么心眼的性格，但似乎在漫长的旅行中，对人心有着本能一般模糊的感应。
就像娜塔莎和路雪菈一样，只消一眼就能判断一个人的大致作风。
很遗憾，或许在她看来，面前两个旅人都是老好人。
“玛丽小姐，我没有办法再带着一个旅行，”师妹不好开口，希笛倒没什么避讳的，“就算和我们一起行动，也最多在这个国家。”
“嗯嗯，”她还是那副微笑，“放心，玛特丽希卡不会做让人讨厌的事情。”
“我感觉现在已经是了。”
她眨着眼凑过来，“讨厌吗？”
“喵喵。”
重新变成猫的伊蕾娜一爪子拍在了她的头上，玛丽立刻装出一副虚弱的样子。
希笛无奈地摇头，“就不要奖励她了，这家伙是猫奴。”
“还没到那个程度啦，虽然很喜欢。”玛特丽希卡嘿嘿笑。
“好了，我接下来要去和这个国家的官员了解下情况，玛丽你要和伊蕾娜一起行动吗？”
“不，我想看看这个国家的事情。”
“伊蕾娜？”
“喵。”
于是一人一猫和一个不死人走进了官员办公室。
……
“事情是这样的，我国从上月起，不断有居民病倒，经过细密的排查后，发现好我国最出名的景观——魔女伊莉丝喷泉有关，感染者都曾饮用过其中的水。”
官员一筹莫展的样子，另一位同样愁眉苦脸，进行必要的说明。
“我国是个没有什么特色的地方，唯有那位大魔女，伊莉丝大人建造的喷泉是我们的骄傲，在过去，喷泉池中能治愈众多疾病的泉水一直奔涌着，直到前段时间……”
“喵喵喵。”
“喵～喵～”
希笛大致理解了情况，“也就是说，贵国现在的病疫是由泉水中的物质出现问题而产生的吗？”
“可能，或许。”
“现在看来大概率是的。”
两位官员都表情沉重，家乡为之骄傲的东西现在变成了那个样子，还有那些生病不起的国民，都是让人格外烦恼的东西。
“我明白了，那么……”
“喵——”
一只柔软的爪子搭在他的头发上。
希笛回过头去，看着窗户外面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吵闹着的两人。
“不要靠近我啊啊啊！”
“摸一下嘛，猫很可爱的，又软又滑～”
“我有师兄就足够了！”
玛特丽希卡正抱着一只看起来就很凶的猫，任由猫在她的手腕上乱抓着，就是不撒手，并十分热情地向伊蕾娜诉说着感想。
看起来她真的很喜欢猫。
“那两位是您的旅伴吗？”一位官员的表情稍稍放松下来，“是喜欢猫的人啊，我们平时的生活就靠那些小可爱来放松了……不过您那位同伴的手真的没问题吗？小雪球对待陌生人可不是很友好。”
“大概没事……”
看着那只被猫划破了脸，还在傻笑着的家伙，几个人都生不起气来。
……
之后正式接取了研究泉水的委托。
正统的魔女都是靠智慧吃饭的，战力派的反倒是异端，解决这样的事情通常是国家魔法顾问的责任。
可惜这里没有。
安鲁尼共和国正如刚刚自我介绍的，没有什么独特的地方，吸引不来魔女，包括周围国家也是，像是那位大魔女伊莉丝透支了全部的运气。
没有解决问题的条件，能找到协会发委托已经是变通的极致。
好消息是，伊莉丝生前似乎是考虑过泉水干涸需要重新配药的状况，在她的传记中有留下具体的配方，这本书甚至可以在市面上的书店找到。
拿到配方，希笛带着了两个喋喋不休扰人的家伙，来到官员提供的住处，毕竟是关乎国家的大问题，有个安全的地方研究是有必要的，一些紧急的需求也可以立刻提出来。
居然是伊蕾娜比较活跃，她还是稍微有些在意玛特丽希卡的旅行，询问着他们去过的地方过去的风貌。
可惜玛特丽希卡旅行只为旅行，几乎什么都没有记住。
“抱歉，不要对玛特丽希卡有什么期待。”
“哪有需要道歉的……阿嚏！把猫拿开啦！”伊蕾娜又开始打喷嚏了。
“哈哈哈哈……我以前也是这样子的，真遗憾啊，享受不了猫。”
“都说我有师兄！”
“回去啦！”
脸微红的希笛敲了敲师妹的脑袋。
……
中午时分，三人从这个国家的名景点伊莉丝的喷泉池回来，那过去澄澈清冽，可以直接饮用的泉水，现今已变成恐怖的深紫色，不时冒着泡泡，连上面的雕像都溶解了一半。
现在这样子，别说喝了，路过的人看一眼都担心沾到脏东西，但很可惜，在几月之前，它还没有这样明显，所以喝下泉水中招的人不少。
下午的时候，窗外下起了雨来，秋雨丝丝缕缕的，让人不适的寒气从四面八法灌进来。
居住的场所有厨房，希笛找出来一些食材，简单应付着午餐。
“玛丽小姐过去有见过这样的病症吗？”
他随口问着一旁随时准备偷吃的少女。
她还是遗憾地摇了摇头，“对不起，没有。”
“没有需要道歉的地方，只是随便问下，玛丽小姐好像很在意这些事情？”
“嗯，”玛特丽希卡往后挪了挪，坐在地上，神情沮丧下来，“玛特丽希卡活了很久，但是可能还没有只活了十几年的现代人知道得多，很没有用对吧？”
“……每个人存在的价值不是由外人定义的，我只能这样说，玛丽小姐。”
希笛没有正面回答，搅了搅锅里的杂烩菜，盛出来一碗递过去。
“请用，天气冷，就不要坐在地上了。”
玛特丽希卡愣愣地端过来碗，薄厚均匀的瓷器传递着热量。
“真暖和啊。”
她好像又恢复了元气。
第四二二章:小猫钓鱼
希笛一直觉得看雨是件很有趣的事情，有趣的不是意境，而是能够拥有这样的闲适坐着欣赏，而非因为什么麻烦事跑来跑去，成为雨景的一部分。
很可惜，也不能一直就这样摸鱼下去，吃过午饭，喝碗清淡的杂烩汤暖了暖身子，一向习惯在假日的开始就解决掉工作的希笛，开始研究这个国家疫病的解法来。
虽然没有太过专业的设备，但没什么关系，有魔法的力量在，只要有坩埚处理药物就完事，其他观测的工具都能用魔法解决。
因为是下雨天，伊蕾娜的兴致有些高，望着窗外，期待着下雨，这件住所是座小院，庭院中的石板路并不平整，里面已经蓄满了雨水，她喜欢踩踏雨水的感觉。
如果师兄没有工作，大概就会来唠叨她了，还好。
就像小孩子看到爸妈跟人打牌一样，他们的自由时间就来了。
而玛特丽希卡小姐却一副很有兴趣的样子，哪怕仅是帮希笛读一些资料，搬来搬去一些药物，或是将实验动物火化后的尸骸倒进特定的垃圾桶。
这种被需要的感觉，她很久没有经历过了——当实验对象不算。
稍早些的时候，只有别人围着她转来转去，那些人很需要她，但只需要一部分：需要她的不老不死。
这样和人平静相处的时间，真的很少，几乎没有人能在知道她的身份后还能保持平静。
但这样的人出现了。
真厉害啊，做饭那么好，不像她，一百岁下来什么也不会，因为她不需要像普通人那样只争朝。
胃里暖洋洋的，是吃面包喝凉水得不到的体验，看似敷衍的杂烩，做出来意外的美味，真是久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