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真
【陛下做错事情了，这些是必要的学费。】
她的眼睛里闪过复杂的关怀，无声叹气，蜷曲的头发像是也随着心情那样低垂。
沙耶的眼神愈发迷惑。
“感觉……好复杂啊……”
“这些希拉师叔应该教过你啊。”
“诶嘿，人家忘了学没学过。
……
说好的出行计划暂时搁置，等到月黑风高的时候，希笛和伊蕾娜并肩走着，来到王宫附近的街道，后面两个家伙鬼鬼祟祟，一副心虚的样子。
【我们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进去吗？】
爱荷米雅惴惴不安的样子，看来这段时间没少被骂。
“有点小紧张啊……”
沙耶还是第一次潜入师哥房间以外的地方，稍微有些小小的紧张。
回头望着这两个家伙，希笛揉了揉额头。
他的任务报告都写了一半，潜入？冲突？没有那种事，他们只是接取了委托，去破坏委托人不喜欢的一柄剑罢了，进去后稍微注意点，哪里破坏了就用回溯魔法复原，这样秋后算账……算什么账？我们什么都没干。
很多时候为了完成委托，要有灵活变通的脑筋呢。
他实在没有办法相信一个恋爱脑的魔女，希望情况不会奔着最糟糕的情况发展。
……
第三九六章:无理取闹
对于委托人和执行者的犹豫，明明是协助者的伊蕾娜说着她的发现。
“你们知道，这个国家不仅没有办法说谎，也没有办法写出谎言对吧？”
所以街上那些涂涂抹抹、后半句像是脑袋进水才会写上去的东西，才能留存在招牌上。
但伊蕾娜小姐是十分擅长思考和揣测规则的，毕竟只有足够的了解，才能在规则的边缘行走，安全地谋取更多钱。
她在短时间内就找到了漏洞。
“比如这样，先写下来‘我是师兄未来的妻子’这样的话，然后擦掉前面，再在后半部分前面加上这个，就变成了——”
——我是师兄的妻子。
这样，在诚实的国度，没有办法念出来也没有办法写出来的东西，再用魔法处理下前面，就完全没有涂抹的痕迹了。
毕竟，她真的没有“说”谎啊。
这生动地说明了，不说假话，不一定就代表着全是真话，隐藏部分信息后——哪怕只有一点点，传达的消息就有可能天差地别。
魔法维系的结界当然没有人那样灵活。
这样的行为毫无疑问属于弄虚作假，但结界管不到啊，这个国家连禁绝谎言都只是勉强做到，想要杜绝世界一切恶行的话……把所有好人的魔力加起来，都不一定能做到吧。
接着，她现场用爱荷米雅的素描簿、之前城内公告的印章以及国王亲笔签字的内容，靠着魔法的力量东拼西凑，构成了这样一篇文书：
【现撤销对流沙魔女爱荷米雅的放逐决定，并立刻召集回宫，不得延误阻拦。】
这样的手段拿到协会去，会被当场拿下，但是在这个唯一的魔女都被放逐的国家……指望士兵能够认出来，感觉，在可能性上，不如指望扫地的大妈是多年前成名的大魔女呢。
……
“确实是国王陛下的签名呢，不过还是有些问题……”
“哪里？”
士兵看了眼面前四个人，一二三四，全都挂着魔女的胸章，他沉默了下。
“不，没事，我是说，既然是陛下急召，那快快请进，这边直走。”
怎么说呢，伊蕾娜一天能够发现的事情，没有道理到现在生活在这里半年的国民还一无所知，可以说是某种心照不宣的默契吧，居民都没有将规则的漏洞上报上去。
士兵此刻没有办法确认，就是个猜想而已，若是面前只有一位魔女，他身后还有同僚，不是没有一拼之力，两个的话就要好好想想，三个……见机行事吧。
而此刻面对着四位魔女，士兵就无比确定，他们手上的一定就是陛下的亲笔文书！
一个月几十金币，玩什么命啊。
……
“出乎意料的顺利呢。”
【没想到就这么进来了。】
“倒不如说是配合太好了。”
希笛摸了摸口袋，取出糖来塞到嘴里，他的观察力其实不算弱，或者说，一路上那些人的演技也不怎么高明。
“快点解决掉剑的问题离开吧，知道的人多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来人了。”
“是的，爱荷米雅小姐，东西在哪里？”沙耶十分入戏，装作犯罪分子接头的模样，试图融入环境中。
【那个，这个拐角过去就是陛下的寝室！他是个自律的人，这个时间一定已经熟睡了，好机会。】
绕过拐角后，眼前就是诚实之国国王完全不设防的寝室——
这话说出去有人相信吗?
为什么会有人觉得，国王的寝室周围没有巡逻和站岗的警卫啊？
一行四个人转过来，与一队国王亲卫面面相觑，作为王国最精锐、最忠诚于皇家的亲卫，他们有着任何时间直接请示陛下的权利，对于文书是不是出自陛下的手，他们当然再清楚不过了。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富贵荣辱相关，亲卫们不会像前面上班只为工资的人那样视而不见，而且国王给他们的真的很多，可以尝试努力下。
他们果断地大喝出声：“你们是谁！”
同时特殊的信号发出，到处响起回应，确认谁都没有放进来这些人后，他们快速抽出来剑和盾牌，警告的声音整个王宫都能听到。
“敌袭！”
“我就知道没有那么顺利。”
希笛叹了口气，退到一边，想要看看师妹们的处理方式，毕竟，要是他出手的话，甚至连进入王宫这一步骤都不需要，魔力能够简单粗暴地覆盖整个宫殿，将它埋在冰雪里，到时候再施施然来取剑就好。
“既然行迹败露就没有办法了，准备动手吧。”伊蕾娜惋惜地取出了魔杖。
沙耶嘟囔着，“明明是那么完美的潜行。”
【哪里有啊……】
“敌人？哪里有敌人！”
国王卧室的大门忽然被撞开，提着宝剑、脸上带着倦意的年轻金发男子探出头来。
“什么人？嗯？是你！”
他看向爱荷米雅。
“你这家伙怎么进来的？这些陌生人又是……你们这些想做什么？”
毫无疑问这很吓人，睡觉睡得好好的，突然有人高喊抓刺客，还是四个，显而易见，这不是打游戏四缺一拉人开黑。
国王慎重地抬起了剑，魔法的灵光笼罩在那柄丑爆了的剑上，酝酿抽取其中丰盈的魔力，再以粗暴的方法凝聚，指着这边四人。
【陛下，我们是为了纠正你而来，那柄剑的魔力，已经影响到了国内大家的正常生活，整个国家都变得乱七八糟，再这样下去就完蛋了。】
“纠正？你在说什么胡话？朕所作所为的一切都是正义，没有任何错误！”
国王皱起眉头看，举起了魔剑。
“原来你们是来害朕的！还有这个国家！明明朕才刚刚将伪善者和顽固的家伙们赶出去，这柄剑，这个国家的未来，绝对不能交给你们！”
爱荷米雅慌慌张张地在素描簿上笔迹飞快，但是到底比不上言语的速度。
“什么未来？再这样下去这个国家都要结束了！！”
伊蕾娜结合自己这两天的见闻，大声质问着：
“你说已经赶走了那些顽固的家伙，那这个国家剩下的还会是什么人呢？谎言消失后，这个国家真的就只有真话了吗？你这半年来，可有一次去过街头巷尾倾听民众的心声？
还是说，你不会以为演讲时那些国民的反应是真的了吧？”
“潜入王宫的贼寇给朕闭嘴！”
国王似乎完全没有准备听的意思，举起了粗笨的大剑，剑尖凝聚着魔力的光辉。
【小心那个东西里储藏着我全部的魔力！】
没等爱荷米雅举起牌子，攻击已经抵达了伊蕾娜的面前，她却完全没有躲避的意思。
这种程度的攻击，和她师兄比起来，大概是清风拂面吧。
一只手伸过来，也真的如扇动微风那样，捏碎了魔力光辉。
“差不多得了，”希笛叹气，“作为王者幼稚也该有个限度了，太难看了。”
第三九七章:剑与鞘
如果批评不自由，则赞美毫无意义。
但人在生活中总有各种缘由而没办法去客观评价事物，以沉默和避重就轻的话术应对也是允许的，最简单的例子就有“爸爸和妈妈更喜欢哪一个”、“妈妈和老婆掉进水里救谁”这样。
人们通常将其当做玩笑话来应对，非要逼着你给个答案的时候，给它两巴掌是比较好的回应，正常人是没有谁会非要执着于一个结果的，而现在，这个国家就是要求你一本正经去回答。
诚实是美好的品质，而一个人永远诚实的话，那会是件可怕的事情。
希笛对于这位国王的所作所为并没有特别厌恶或是什么，理由很简单，对待将死之人大家总是宽容的，这个国家这么走下去，不能说行将就木，只能说自挂东南枝就差踢一脚板凳了。
“魔女果然非比寻常，但是朕决不能输，这把剑寄宿了王国的未来，朕绝不退让！诸位也跟朕一起上吧！对面只有四个人！”
亲卫们再次涌了过来，气氛过于沉重，希笛稍微认真起来的时候，魔力的气息让几个轻浮的家伙说不出话来。
沙耶和伊蕾娜跟着取出魔杖，保持着克制，有分寸地抵挡住士兵的攻击，出手也尽量只是用风吹出去。
国王接连挥出青白色的光芒，而希笛仅凭体表的魔力护盾就能挡下，剑风和后面沙耶胡来的魔法，成功将走廊破坏得一塌糊涂，两侧的照明物熄灭，今晚月色不好，室内只有不时闪烁的魔法光辉。
爱荷米雅摇着头，举起牌子。
【魔女之间亦有差距。】
明明是他在进攻，脚下却在不断后退着，直至被逼到墙角。
“我认为诚实确实是一剂良药，在应对欺诈、虚伪、无耻这些糟糕的内容上，我们需要诚实，但唯一的问题是——”
希笛走上前去，闪烁着星辰光辉的手掌轻松挡住国王挥来的剑，反手夺过，他看着惊惧震怒交加的国王，说。
“——没有谁，会整天喝药吧？”
头痛医头，脚痛医脚，没事整点补药喝一喝也是可以的，整天泡在药罐子里就……
所谓对症下药，是这个道理，过犹不及。
这位年轻的国王或许有很多缺点，可优点是善于采纳建议，这应该和希笛用魔杖轻点就折断了宝剑并无关系。
寄宿着魔力的宝剑断折的刹那，契约中断，魔力的涟漪在这个小岛上扩散开来，又迅速消失，青白色的光辉回到爱荷米雅身体里，而其中溢出的魔力，在室内弥散开一片星空。
“朕……真的错了吗？”
国王意兴阑珊地倚着墙壁唉声叹气，恍然发觉，出了这么大事情，出了这里的亲卫以外，臣子们居然没有一个赶过来的，而在过往，他在三更半夜差使佣人去整点夜宵，都有老家伙来指指点点。
现在，那些人呢？
他忽然感到一阵难言的寂寞。
“——不。”
略带沙哑感的柔和声音响起，亦如其名指代的流沙，有着让人想要沉浸的奇异魔力。
“陛下只是对自己的心情太过诚实了，所以才会被骗，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希望让大家都变得诚实，虽然我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啦，因为我的错误，这段时间以来，真的走了好远的路呢。”
爱荷米雅走过来，递过去手掌，轻柔地拉起来国王，拍打他肩上的灰尘。
“我知道的，陛下，您还年轻，没有适应处理这些事情，谁都会有犯错误的时候，而让君主犯错后有纠正的机会，正是臣子的责任……所以啊，从今以后，还请放松一些，对身边的人还有您自己宽容一些，偶尔说些小谎、再犯些小错也没关系，就这样，慢慢地走下去吧。”
结界已经消失，这样的言语是否为安慰人的温柔谎言，已经无法判断了。
“爱荷米雅，你……”
国王露出羞愧难当的表情，沾满灰尘的手下意识后缩，却被她抓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