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真
“魔法师不都常年一身衣服嘛,我柜子里应该只有睡衣和几件常服。”
但现在柜子里只有几件厚重的冬季衣服。
伊蕾娜没有说话,猜测着估计是那位师父收起来了,总之不要多想,她拨弄着抽屉,一会儿又看看书架上的藏书,试着分析师兄小时候的性格。
很遗憾,目前的结果来看,和现在几乎一个样子。
“师兄小时候也这么……呆呆的吗?”
这话换来希笛一记手刀。
“伊蕾娜小时候不也是一心扑在魔法上吗?”
“哪有啊,我平时也会注意休息的。”
小女友及时认识到,再继续下去的内容她可能不爱听——比如努力的目标什么的。
及时转移话题。
“话说师兄的房间一直就这样放着吗?”
“不会,师父虽然有点懒,但平时也都会来清理,周围都很干净,通通风晚上就可以睡了。”
希笛取出来被褥,刚想用清洁魔法,细嗅了嗅,还有着太阳晒过的气味,既然是晒过想必是没问题的,他便直接铺在床上。
“伊蕾娜中午有想吃的吗?”
“那个,按照师父的口味来吧。”
“她没有什么特别忌口的,就算是不喜欢的食物,鸡蛋、芹菜什么的也会吃下去,也没有特别喜欢的东西——”
眼看着小姑娘半个身子就要钻到床下了,希笛无奈地伸手拎着她的后颈给拖了回来,伸手拍了拍她的衣服。
“你在做什么?”
“故事里面说男孩子都会把宝贵的东西塞到床下面,试试看嘛。”她直言不讳。
希笛敲了敲她的脑袋,“没有那种东西,别整天往脏的地方钻,都多大了。”
藏床下太容易被发现了,他都是搞个机关藏桌柜后面。
“又不用洗衣服啦。”
嘟囔两句,伊蕾娜拍了拍衣服,却发现真的一点灰尘都没有。
——师父大人还真细心啊。
她这么想着。
书架上只有各种魔女的笔记和魔法理论,光是看着书名,感觉都能省下几片安眠药,十分古板无趣,此外就是些比较流行的关于旅人的书,各种乱七八糟的都有。
伊蕾娜也有过追着各种旅人的故事看的年纪,现在想来许多都是杜撰,缺少可信度。
最后她把目光移到最后的架子上,这件摆设的颜色和房间内的其他东西不是很融洽,上面摆满了人偶。
下面店面的人偶伊蕾娜没敢细看,但在师兄的房间就没那么多顾忌了。
“那些是师父这些年的作品吧,有些她感觉差了点什么的就会暂时摆在周围,只会把满意的作品放到下面。”
希笛跟着过来,扫过那些人偶。
“都是些不错的孩子啊……”
“噫——”
这个语气让伊蕾娜抖了抖。
一架子的人偶盯久了,不免产生那些眼珠在回应她的错觉,伊蕾娜搓了搓皮肤,感觉还是不擅长应对这样的场面,刚准备离开的时候,她眼角瞥到了些东西。
“这些人偶身上都有灰尘啊。”
“是呢。”
希笛举起魔杖,清洁的魔法释放,让它们重新恢复整洁的状态,轻微的吹拂中,伊蕾娜眼尖地看到一张东西被压在人偶下面。
她没有乱动,指了指。
“是落下什么了吗?”
“嗯?”希笛抬手,托起人偶,将那张东西取下。
是一张照片,照片中,白发的孩子穿着板正的礼服,与同样穿着正装的女性坐在一起,面对镜头的方向露出有些羞涩的笑容,照片里女性的黑眼圈还没有现在严重,看起来年轻而光彩照人。
就水平来说并不出色,可能只比某位画家小姐好些,但因为模特十分优秀,那样融洽的氛围富有感染力,谁都能看出来,照片里的两人是喜悦着的。
“是小时候的师兄诶!”伊蕾娜想要找的就是这样的东西,象征着过去的痕迹。
那张黑白照片看起来有些年头了,微微泛黄,此前应当是被妥善保管着的,没有长久暴露在空气里的干燥,边角平整。
“啊,”希笛也有些怀念,轻轻拂过照片里的人脸,“这是我十岁生日时拍的,算下来,是魔女考试前一段时间,师父说要纪念从九岁到十岁,那时候多萝西还没有照相馆,这是路过的商队帮忙拍的。”
他稍微感觉到了一些不对。
这张照片只有两张,他自己那张收在重要的《芙兰的冒险谭》初版中,而这张,似乎在拿到后就没再拿出来过,这样重要的照片怎么会出现在他的房间。
在需要仔细的环节,他尽可以信任玛尔,她的心细到能留意一根发丝粗细的误差,只是鲜少会用在别的地方。
“大概是之前夹在那里落下的吧,我待会儿拿给师父。”
伊蕾娜起先没有觉得什么奇怪,直到她扑到师兄的床上,在床缝间看到探出头的发丝,顺着拎起,是一根棕灰色的头发。
一位女士,总是会为无处不在的落发而感到烦恼的。
大概……是清理时掉下的?
勉强说服着自己,伊蕾娜还是觉得,那位师父,是不是有点奇怪呢?
第三六九章:裹甲衔枚
有一个单独拿出来有些失礼的事情要说明:
玛尔,是有父母的。
出于避免麻烦的考虑,她一直没有给自己的弟子介绍,只是偶尔提过几次。
倒不是有什么需要大书特书的背景,大部分魔女的家庭都很相像,年少早慧或是有着坚定目标的她们,当然不会像普通的女孩那样正常生活。
——当然像伊蕾娜十五岁就出远门的也不多,不知道是维多利加心大,还是过于相信她的弟子和弟子的弟子的教导。
玛尔离家的年龄要比伊蕾娜大一些,因为对人偶感兴趣,一门心思研究着各种精细的操作技巧。
正如她和希笛曾经说过的,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尝试了几次,就通过了考试,这话颇有些居住在宫殿的人抱怨上厕所需要跑好远的炫耀感,但确实是真的。
成为魔女和人偶师又不冲突,她本来都做好了失败也无所谓的打算,成功了当然更好,作为魔女预备役的名气让她初期的作品就受到了欢迎,有钱才能继续投入人偶的研究。
接着就是普通的找了个魔女,普通的学了些魔法技巧,出师,取了个普通的、或许烂大街了的【人偶魔女】的魔女名,普通的开了家人偶店,靠着兴趣日复一日精进……最后有了完全不普通的魔力精细操作技巧。
这就是玛尔的前半生。
现在才三十三岁,以魔女的平均寿命——排除极端个例老古董——来计算,说前半生也有些过了,可她还是愿意这么说,因为人总是喜欢给过往的经历划分边界,如幼童、少年、成年这样。
——在遇到那个孩子之前,她觉得自己的人生模模糊糊,此后的人生,清晰到她几乎能回忆起每一天。
至于为什么有提到家庭,是因为前段时间她去看了父母。
那两人有着这个时代少有的洒脱,对女儿的成长感到无比欣慰,然后满世界跑来跑去,五六十岁了过得比她还要青春,要不是年纪大了,玛尔妈妈又是个怕痛的人,再练个小号也不是没可能。
这几年见面的次数还没希笛来得多,每次还岔开了,想介绍也没办法,一直搁置到现在。
上次见面时,妈妈担忧地拉着她,说了些女性间的悄悄话,大概意思也就老一套。
“虽然玛尔你已经是魔女了,但在妈妈看来也还是普通的女孩子,三十多岁,要不要考虑下结婚的对象了?”
“妈妈不是很了解那些了……如果,如果啦,有心仪的对象,就算是可爱的女孩子,只要礼貌细心能照顾好人,妈妈这边也是能接受的哦?孩子什么的无所谓,就是担心你一个人生活,年纪大了总会遇到各种问题。”
“哦,和街坊邻居的老相识们聊了聊,她们都夸奖玛尔的学生是个好孩子,整个多萝西夸奖她心灵手巧,那个,咳嗯,你了解的吧?”
对于年龄比她大一轮还自认为是青春少女的妈妈,玛尔一向是没什么办法的,那会儿面对着她挤眉弄眼的暗示,颇有些心烦意乱,说错了话。
“但小希笛是男孩子啊。”
“咦?嗯?噢——”
她像是认识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羞涩地抬起袖子遮住半张脸。
“妈妈知道的哦,这个叫那什么来着?养成系?前阵子东洋的书传来,叫什么……光源氏!”她轻声嘀咕着,“哦呀哦呀,玩挺大的啊……”
如果玛尔问心无愧的话,她就该理直气壮地反驳妈妈糟糕的发言了。
但她问心有愧。
所以只好支支吾吾地带过,又是被妈妈一通戏弄,狼狈得紧。
“嗯,行行,好,妈妈知道了,不会多说啦。”
那个女人拍着她的肩膀,明显放松了很多。
“那妈妈就和爸爸继续旅行去了,下次再回来看你哦~”
“快点走啊。”
玛尔果然还是不擅长应付这种活泼的性格,她更喜欢和人偶那样安静的小家伙打交道。
为什么她都成魔女了还要被妈妈念叨这种事情啊……
……
想起那时候的事情,玛尔的心情又陷入纠结之中。
她的房间位于二楼的尽头,隔着几面墙壁,隐约能够听到两人谈笑的声音,又给她的心情增添了几分烦躁。
再想想那个不着调的女人走前拍着她肩膀说的,好男孩和好女孩一样抢手,要把握机会之类的话语……
那种事情,她不会啊。
要是都能和制作人偶一样简单就好了,横就是横,竖就是竖,用多大力留多深痕迹。
说到人偶,她才想起来,用魔法让那些人偶清理完成后,忘记把那些搬走了。
不过应该也没有什么落下的,问题不大。
心情烦躁之下,玛尔抽出来自己珍藏的相册,想要平复下,结果翻开首页,最重要的一张照片不见了。
“?!”
她很快冷静下来开始思考,这样重要的东西她从来不会带着乱跑,能够拿出来的场合只有两个,不在这里的话……
那些调皮的小家伙,摆了她一道啊。
这会儿小希笛已经看到了吧。
玛尔捏了捏眼角,算了也不是什么严重的事情,去问小希笛要回来就好。
翻着手上的相册,看着那些让她不自觉平静和喜悦的过去,玛尔感觉什么东西在逐渐生长着。
那位她至今刻意不去过问的老师不说,区区一个师妹……
明明,是我先的啊。
……
午饭的准备还是很顺利的。
首先是购买食材,伊蕾娜当然想要跟着去,被拒绝了,因为可以预料,被一些熟人拉着介绍另一个人是有多麻烦。
希笛自己倒是觉得无所谓,伊蕾娜的话……
现在还太早了。
她左思右想后,还是没跟出去,所以希笛一人出门。
多萝西的魔怔人很多,但也没那么多,至少希笛认识的大多数都是好好生活的类型。
经营着人偶以外的生意,过着平静的日子,很久没见,他们都向那位几乎看着长大的魔女的弟子送上了真诚祝福,不过分热情地关心着最近过得怎样,为熟识者的安稳无恙感到由衷的喜悦。
拿到了相当程度的折扣价,作为回报的心意,希笛身上的点心也送出去完了,跟人寒暄无异让采购的效率大大降低,但这样的低效他并不在意,而且预留的有时间。
即便接近了中午才完成采购,他的心情也没有半点烦躁,照例,召唤出拐杖挂着食材,摇摇晃晃着回到了人偶店。
“我回来了——嗯?”
推开门,伊蕾娜正和玛尔笑着聊天,看起来气氛十分融洽。
刚刚发现的那张照片摆放在桌上,还有很多张其他照片,都是他小时候,以及在王国修行那些年里随信附上的照片,玛尔找人重新处理了下冲印出来。
有一些以希笛的记忆力都快忘记了,比如他第一次对着镜子看自己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