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紫真
……
婚礼在发放请柬后第三天举行。
乍一听略显仓促，但实际上规模并不大，参与者不多，这样还全程投入了至少三位魔女——覆霜、晶结、年初刚取得【煦风魔女】名号的罗西妮，以及皇室的力量，用了三天已经是精心操办了。
芙兰大咧咧地拉着弟子前往化妆室，一路上都没怎么看到人，想来都是去了那边，想第一时间看到精心装扮的新娘……们。
对，按照商量出的流程，特洛洛和公主殿下今日都穿着婚纱——姑且称之为婚纱吧。
是在王立赛勒斯提利亚的历史中，周边国家魔女们缔结和平约定时换上的具有仪式感的白色礼服，到今日只取“契约”和“永恒守望”的寓意，异常庄重，古老到只出现在剧场里。
到底是魔女们的装束，仍留有几分长袍的影子，保留了披风般的设计，无帽，无袖露肩，下摆高于膝盖，开叉到股侧，手脚裸露的地方覆盖白色的丝织物，过去寓意没有隐藏魔杖，现今表明向对方袒露一切。
便于行动，该严实的地方也还是很严实，行走间白色的披风晃荡，十分潇洒。
据说协会的制服也有参考这样的设计，很久以前，缔结契约的魔女们像白色的风一样席卷过战场，所过之地无不平定。
——当时是数十位的魔女，感动吗？
而今是彻底的礼仪服装了，只是相比其他繁琐的服饰来说格外清爽，一个人也能解决，仅需考虑配饰和妆容的问题。
顺带一提，没有伴娘的，伴娘通常是要帮着新娘应付宾客和一些麻烦事，而能穿这种衣服，一般是不会怕麻烦的。
被拉着走进门的时候，希笛是低着头的，他感觉化妆室这种地方有一定的私密性，算是半个盥洗室了，上装，换衣服什么的，总之进入陌生的地方，还是保持点距离比较好，非礼勿视嘛。
一进门就被老师捂住了眼睛。
“小希笛，你是对的，先出去吧。”
希笛问都没问，闭眼转身离开。
“你们倒是注意点啊。”芙兰跟着埋怨，走过去绕着特洛洛观察有无失礼的地方。
先前，特洛洛正在为金发的年轻女性穿戴袜子，动作非常煽情。
在婚礼上，穿的人是要用身后的披风裹住身体，走到另一半面前再放下，就布料的面积而已，大约只相当于连体式泳衣，而白色长手套和用腿环固定的白色长袜……对于年轻人来说还是太早了。
芙兰觉得，近代流传的老故事里，魔女们那标签化的成熟身材和放荡性格，与老前辈们如此的打扮绝对有紧密的关系。
“芙兰老师！”特洛洛差点叫出来，连忙兜着披风裹着妻子……或者丈夫？
“是芙兰老师啊，又见面了，”曾在王宫里见过芙兰数次的少女礼貌地微笑着，同样用披风遮蔽恋人的身体，“那个，按照习俗，现在的环节是不可以看的哦，您来得有些……总之亲友是在前面。”
“啊哈哈哈，是我搞错了啊，不好意思！”
芙兰异常尴尬，作为旅人居然忘了入乡随俗的规矩，她还真没特意了解过这边的婚礼风俗。
“不过你们也不必这样吧？”芙兰看着裹住身体的两人，“大家都是女性来着。”
“抱歉，芙兰老师，这是我妻子，可能有些误会，但……您，是位魔女。”特洛洛的话很委婉，非常委婉。
芙兰忽然想到早年旅行时未曾注意的一些小细节：某些地方的浴场设有单独的“魔女区”，以往觉得是表达尊敬的方式，现在看来……
她妈的，魔女的风评怎么变成了这个鬼样子？
直女也防？
接连的阻塞，芙兰已经不好意思再说话了，含糊地说了几句，转身离开，差点丢大脸了，还好这次是熟人。
……
第二五五章:追呀
在老师芙兰丢人的时候，希笛观察起婚礼的场地来。
因为各种限制，这场婚礼不能大操大办，甚至连外围的警卫都不了解详情，倒也不是说一个字儿都不能透出去，只要有头有脸的人不乱说，坊间流传些小道消息也没什么打紧的。
来客不多，各方面的准备却没有分毫疏忽，整齐典雅的庭院用魔法修葺过，看着赏心悦目，草地和路径上铺着红白的花瓣。
并没有请花童之类的，此刻这栋庄园里，扔石头砸到十个人，叫的九个都得是魔法师，剩下的那个是不觉得疼的，魔法能够做到更加绚烂华丽的特效，所以无需更多人。
总得来说，各处细节没有失礼的地方，是衬得上两位新人的身份的。
正看着，远远走来几位穿着正装的人，国王也正在其中，脸色有些不好看，不知道是因为这场婚礼，还是……他努力挺胸收腹也遮掩不住的肚腩，几乎要从扣子里挤出来一般。
真辛苦呢，不过为了参加自己女儿的婚礼这么勉强，也是位合格的父亲。
之后是一位温婉的妇人，气质华贵，与国王的距离很近，猜测是王后。
再之后就是希笛熟悉的老校长了，精神很好的样子，早年为校操劳不分昼夜，交给芙兰后也时不时来看情况，分享一些管理校园的经验。
后来学院变化得太快、太大，他也渐渐真正放下心来，每日钓鱼遛狗逗孙子，看着反倒年轻了些。
他们在这里只是亲人和长辈，希笛作为晚辈上前打过招呼，大家就在庭院各自找地方站着，等待两位新人出场。
芙兰捂着脸走过来，随便打了招呼，就拉着弟子到角落倾诉自己刚刚丢人的表现，希笛只好无奈又嫌弃地安慰她。
“叮当——”
仿佛风铃摇曳的脆响在庭院里回荡，穿插着小女孩轻快的笑声。
花瓣在微风里荡漾，像是雨一样落下，却又精准地避开了每一个人，只为映衬气氛，绝不让任何一个人感到厌烦。
希笛抬头望去，居然是康妮老师家的小女儿，名字是米莉，现在穿着一身传统婚礼中花童的白色长裙，纯洁可爱，装饰着层层叠叠的蕾丝，连扫帚都系着白纱，别着花朵与风铃。
“特洛姐姐！”
女孩愉快地抛洒着花瓣，在这个场合显得不怎么严肃，而且这份工作也本该由魔法代替，想来是小女孩耐不住寂寞，或是想要亲自向姐姐送上祝福，显得格外活跃。
片刻后康妮老师将小女儿抓了回去。
……
不清楚别人的婚礼有没有彩排，反正今天大概率是没有的。
两位新人裹着披风，此时看来衣着干练行进潇洒，胸口部分系着鲜红的丝带固定，红与白的对比非常强烈。
她们需要先回到各自的家人身边，分别在走道两侧，最后接受家人的叮嘱与祝福，最后于庭院中碰面，解开对方的丝带。
这就是流传至今后，面目全非的缔约仪式，但本质上依旧是很庄严郑重的仪式，不得马虎。
至于之后怎么安排的，只临时抱佛脚翻了几页的希笛就不清楚了，他比较关心吃席的问题。
铿锵有力的小号声奏响，接着便是管乐的协奏，不清楚声音来自何处，看不见人影，音乐却如此清晰。
“对于魔女来说，感觉有些普通呢。”希笛与芙兰站在一起，小声说着话。
“那位公主……”芙兰思考起来，“不像是太安分的乖孩子。”
她隐隐感觉不会那么顺利，但为了防止被打脸，没有说出来。
新人双方两边站，中间就剩学院的人和其他朋友，两个家庭象征起始和终结，而他们站在中间负责见证。
此时特洛洛和公主已经回到了各自的家人身边，聆听最后的叮嘱和祝愿。
康妮拍了拍大女儿的肩膀，保持着微笑，“我从未有像此刻一样，觉得你是真的长大了，特洛。”
“谢谢妈妈。”
特洛洛笑着回应，用了亲昵的“妈妈”而非她最常说的“母亲大人”。
接着是一位皮肤有些黝黑，身姿挺拔的男人，面容并不俊朗，气质板正厚重，特点明显。
学院那边的人认识他的很少，他是特洛洛的父亲，康妮老师的丈夫，在女儿大喜的日子，他看起来心情很复杂的样子，又有些奇怪的释然感。
“干得不错，特洛。在你成年后，爸爸就一直等着你将某个野小子带回来的那天，还好没有。”
他拍了拍女儿的肩膀。
“都是女孩子，不吃亏，作为我的女儿，要拿出来骨气，照顾好公主殿下，像你曾经憧憬的骑士那样！”
“嗯！爸爸。”特洛抱了抱老父亲。
她没好意思说到底是谁照顾谁。
之后是姐妹组，有大人在，小孩子们声音就要小多了。
“那个，恭喜姐姐，”罗西妮的眼神闪躲，“我还有很多问题想请教您，不过今天的话，只有新婚快乐这句话。”
“嘿嘿，刚刚是我撒的花瓣哦，姐姐真厉害，我长大以后也要找公主那样的漂亮的……”
“你想害我！”
特洛洛连忙捂住小妹的嘴，旁边老爸还傻乎乎地笑着，说着童言无忌什么的……拜托，这小家伙今年都虚岁十三了，老爸你快看看妈的脸色啊！
好在康妮的情绪管理一直是可以的，调整好表情恢复微笑，轻轻推了推女儿。
“好了，主动一些，别让女孩久等。”
“妈，我也是女孩啊。”
“太熟悉了，我一直拿你当小野猪的。”
“啊？”
这边说笑着，那边也没有多拘束。
能长成这样的性格，公主殿下在宫里可不是小说写得那么苦闷，在有魔法师的保护下，她可以随便出入。
数年前，偷溜出去的时候，她在墙边发现了一个流着泪的小姑娘。
一个想成为骑士却被家里逼着学魔法的女孩。
公主说，骑士岂是如此不便之物？只要有守护的心意，用剑术还是用魔法都无所谓，都是骑士。
可惜那孩子现在越来越“软”了，现在很多时候反倒是她更像骑士。
“你这孩子啊，”王后亲昵地握着女儿的手，不放心，“我也一直没指望你能给我带回个男友，但这次还是有些吓到了……唉，我还是想着要是早知道当初就不该让你当什么魔女，这里面的水太深了……不过既然都……”
国王连忙咳嗽打断，他的妻子哪都好就是好啰嗦。
他跟着拍了拍女儿的肩膀。
“唉，之前我还以为你是跟哪个野小子去的旅馆，直接调了卫兵包围，当时应该吓到你了，今天不能道歉，回头补上。”国王收回手。
“以后你大概是去学院那边生活了，和王宫里不同，我相信你能适应，康妮卿的女儿，不会让你受委屈，但要是想我和你妈妈，直接回来就好。”
国王的亲和力很高，无论交谈的对象是谁，都不会特意用称呼区别开人，此刻苦口婆心的样子，和王后不愧是夫妻俩。
“是是，我知道的爸爸，嫁出去又不是不回家了。”
公主露出灿烂的笑容，随即若有所思，又开始反向输出。
“您和妈妈准备什么时候再生个弟弟妹妹？我问过特洛，她最近在研究一些魔药，保证无毒无害副作用，让爸妈年轻二十岁！我说这个……”
“你别说你别说，”国王拉住女儿的手，她这张嘴是真的像她妈妈，“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管了。”
“是，你啊，不如研究下你们怎么要小孩吧？两口子都是魔女，你们努努力，那样哗啦、啪嚓、咿咿呀呀的，小孩子不就出来了吗？”王后十分急切的样子。
“不，即使是魔女也做不到那种事吧……”
“好了好了，”国王拉住王后，扶了扶女儿的肩膀，“就这样，快去吧，人家要等不及了。”
“嗯。”
转过身后，她的眼里倒映着恋人的身影。
保持着平稳拘束的步伐，两人一步步靠近对方，最后在庭中拥抱到一块。
对于魔法师来说，拥抱是比亲吻更加亲近的动作，做出这个动作就意味着完全信任对方，可以舍弃魔杖，将自己的安全交到对方手上。
伸出手，像是东方的婚礼中，揭开新娘的红盖头那样，她们轻轻勾住对方胸口的红丝带，小拇指轻轻一拉——
“唰！”
斗篷展开，裙摆摇曳，像是两朵白色的花绽开。
亲友们送来热烈的掌声，康妮眨着眼，抑制着眼泪，老父亲拍着手就不时擦拭眼角，对面的王后更是热泪盈眶。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友人团的重要性了，芙兰和佩儿各自安慰两边的人。
正式的仪式便到这里结束了，之后按照王室那边的规矩，还有一系列繁琐的流程，哪怕只有这些人在，那也是要走一趟的，面子工程嘛。
公主当然清楚这一点，但她完全不想做。
“呐，洛洛，”她用独属的昵称喊着曾经的恋人现在的妻子/丈夫，“还想当骑士吗？”
特洛洛愣了下，笑颜绽开，“不能说‘还想’，因为从未中断过，殿下。”
“好，那就带我飞吧？”
“啊？”
“飞啊，坐上扫帚，你抱着我，随便找一个方向飞，在这个春天，飞到河流、森林与山脉，穿过田野瀑布，在任何一个地方随喜欢的停留……今天是值得高兴的一天，所以，适合做些过分的事，可以吗？
我的骑士，可以为我，甩掉场上所有人吗？”